裙集那日的變故,知道內情的只有亭內的夫人們及其婢子。太妃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將下毒之事說出去,否則殺無赦。是以廊間各家女眷雖知裙集不歡而散,卻不知緣由。只見著是將軍府未來的主母和承王府的瑾夫人一同被喚過去,合著那日的閑言碎語,又被人添了油加了醋傳得更是天花亂墜荒謬至極。
估摸是流言蜚語鋪天蓋地而來,想忽視都不行,今早伍逸將拾得的櫻桃花送來時忍不住問了幾句關於外邊流言的事,就著時辰,順道在延齡房裏一起用早膳。
雪青瞅著桌上那滿滿一帕子的櫻桃花,驚訝得合不攏嘴。花色新鮮,不缺不爛,一看就是新開的,唬不了人。粗粗分了分,做四五個香包是綽綽有余的。
「將軍,您在哪拾的啊?可以帶奴去看看嗎?」雪青想不到還真有這等稀奇事,心下滿是期待能親眼去見一見。
卻被伍逸拒了:「那林子偏僻多荊棘,路險崎嶇不好走,時有野獸嚎叫,女孩子家不要涉險。這些花不夠的話,我得空再去拾一些回來就好。」伍逸將早膳用畢,示意雪青撤下,又道:「你先回避吧,我同姑娘有話要說。」
雪青把櫻桃花好生包回帕子裏和碗盤一同收入籃中後悻悻行禮告退了。
「那地方不偏也沒有荊棘,大路平坦可走馬,亦未聽到什麽野獸嚎叫,你何以要唬她?」延齡面上仍擒著濃濃睡意,她慵懶斜臥在榻,隔著屏風漫不經心道。
「看花不是什麽重要之事,林子裏到底是有野獸的。」伍逸又將話題轉回:「適才問你何時遇著的承王,你還沒回我。」
伍逸的敷衍之詞延齡不甚在意,便也隨他轉話。然延齡並不打算將劉興為綁她之事說出來,想想裙集那日差點就給伍逸惹來大麻煩,多虧鈺夫人那胡說八道的本事以及她自己稀裏糊塗的本事給蒙混了過去。既然被人騙去的那晚亦未發生危險,就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鬧大,反給人咬一口,讓伍逸得罪一正三品官員,他既在朝,怎好為了一個即將要走的人樹這麽個大敵,豈不憑白添堵。便只道:「天悶熱,我出去吹吹涼風,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恰巧見承王在飛檐上喝酒,就喚他下來閑聊了幾句。」
伍逸不疑也不覺延齡喚人下來喝酒的舉動不妥,卻還護她:「只是宮裏人多口雜,說的話不堪入耳,我怕你聽著不悅。」
延齡釋然笑道:「反正下個月幫你譯完胡語後,我就走了,這流言蜚語傷不了我什麽,我還怕你面上無光,尋我不快呢。」
伍逸聽到「走」字,神色略微一黯,打住此話題,問了別的:「聽說裙集那日,太妃娘娘將你和瑾夫人喚入亭中,可是說了什麽?」
延齡思忖片刻,徐徐道來:「就——為了外頭的流言蜚語訓斥我,安慰了一番瑾夫人。」她故意放慢語調,盡量不讓顯出是在撒謊。
伍逸仍不疑,還安慰道:「委屈你了。」
幸好隔著屏風,不然延齡那無處安放的眼珠子瞟得太過慌亂,怕是誰都瞧得出有事瞞著。
伍逸無話再說,起身要走,延齡卻又將他喚住:「此前,我記得你說過屬意我,想讓我嫁你。」
伍逸一怔,不解,「怎突然提及?」
「我那時未細想你口中的屬意二字,只道是書上說的愛慕之情,更慌忙拒絕嫁你,現在想想——喜歡這個詞是不是也是你說的屬意。」
這話問得直接,讓伍逸向來沈穩的面上也顯出一絲無措,他便將那無措化成動作,去給自己倒杯茶低頭啜了口,承認道:「是喜歡的意思。」
「是想吃我的唇,擁我的身子那種喜歡?」
伍逸嘴裏的一口茶直直噴在了桌上,握著杯子的手差點滑脫,想他自認對著誰都恭謙有禮,舉止自若,遇事自持沈穩從未如此失宜,今日果真突破了自己,「你……你怎……怎會問……這……」
伍逸舌頭都快打結了,他是想說:你怎會問出如此不雅的話,是誰教你的?
「你就回答是或不是。」延齡甚至起身走出屏風,表情認真看著他。
說實話,伍逸此前還真沒想到那一塊去,現下聽延齡這麽一問,反倒有了些奇怪的心思,他看著延齡如丹霞的朱唇,上邊還沾了點滴剛喝的漱口茶水,不禁吞了口唾液,又立馬將頭偏過一邊,聲音虛得緊:「那是夫妻之間增進感情的事,和喜歡這個詞……其實不能承接喜歡這個詞。」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延齡逼問:「是或不是。」
此情境可不比上戰場輕松,能選的話,伍逸寧可持刀上馬,揚長而去。他被延齡盯得頭背滲汗,最後將心一橫,如被敵軍俘虜般視死如歸:「是!我喜歡你,想擁你入懷。」
「想你我尚只見過兩面,所以說,只要是好看的皮相,你都是想擁入懷的。我原以為你同其他人不一樣,看來是我錯意了。」淡淡說完,延齡又走回屏風後,談不上失落,只是有些……意外。
「你自那日見我或許只有兩次,但我見你已是年年歲歲千百回」伍逸不再出聲解釋,只在心裏如是念道。須臾他將手中杯擱下,留下一句黯然出了房門。
「你以後會知道,我於你來說,終是和別人不一樣。」
接下來幾日的圍獵,都風平浪靜的過了,延齡從行宮回到將軍府又約摸過了兩三日。
這日,一頂大轎落在將軍府臺階前,裏邊的娘子被人遮遮掩掩入了府來。
延齡因裙集那日沒有吃到櫻桃,連著幾日數落雪青,倒不是刻意為難,就是看雪青那日胸有成竹的模樣最後卻失了手,便想以此為借口來滅一滅雪青時而蹦出來的銳氣。
雪青杵在一旁撅嘴慪氣,延齡正還要說上一嘴,忽聽門外傳來婢子的聲音:「姑娘,承王府的瑾夫人來訪,人已候在正堂了。」
延齡拈著口紙的手停下,偏頭想了想,約摸猜到了是為什麽而來,便吩咐雪青:「不是能聲張的事,你去將人帶來我房中吧。」
雪青將發釵擱在桌上後,福身退去,不一會兒獨獨領了一人來,身後連個隨行的婢子都沒有。
待瑾夫人雙腳入了屋,雪青隨即將門拉上識相地退了出去。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fAVBdXC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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