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燦爛地綻放過後,一切又歸於平靜時,我本以為我應該會筋疲力盡地立刻睡著才是,相反的,我居然覺得此刻的精神異常的亢奮,全身充滿著能量,可能要去外面跑個十公里才能稍微消耗一下。
我側身躺著,臉朝向外,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頂,像個無尾熊似地環住我,我可以感受到他噴出的鼻息、心臟的跳動、胸膛的溫度跟雙手充滿佔有慾地搭在我的腰上,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感覺他也還醒著。
他打破沉默道:「看來你睡不著,想聽故事嗎?」
「好啊,說來聽聽,總比我數羊得好。」
他清了清喉嚨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大學生,年紀跟你現在差不多,她家境清寒,但憑著苦讀及師長的提攜,還是考上了女生極少能入的醫學系。就在她覺得前途一片光明時,家裡卻出了事:她的父親長年在外跑船,卻遇上了船難而下落不明,她的母親得知後憂心得吃不下也睡不著,結果中風造成癱瘓,日常生活無法完全自理。女學生只好休學回家照顧母親,但父親失蹤等於失去了經濟來源,她只好想辦法出去工作;剛好有一個暴發戶看中她醫學系高材生的背景,高薪請她去當他玩賽車摔斷腿的兒子的看護,她便用這份薪水支付自己與母親的生活費,並雇用鄰居在她不在時來照顧母親。」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插嘴:「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貧窮女學生與富家少爺的愛情故事?這故事聽起來好耳熟啊,跟瓊瑤的『庭院深深』不就有點像?」
他回道:「這位少爺不是什麼言情劇的癡情男主,而是一個從小被父母寵壞、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之所以會挑中女學生當看護純粹是看中她的樣貌,對她有非份之想。那時他早已娶妻,只是妻子大腹便便不能照顧他,他雖然腿斷了要休養一陣子,但那時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只是裝要人照顧,最後騙女學生喝了一杯下了藥的酒,把她給迷奸了。女學生醒來知情後想馬上離開,卻被他扣住不放,甚至拿她母親的安危威脅她,她被迫跟他懷孕的妻子同他住在一個屋檐下,跟奴隸一樣地伺奉他們,當他的妻子為他生下一個男孩時,她卻發現自己也懷孕了!」
「結果呢?她有生下來嗎?」沒想到他講的竟是個悲情的故事。
「發現時月份太大了,怕強行打掉會鬧出人命才作罷,但是對方的妻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是老爺子精挑細選的接班人,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塊扶不起的爛泥,除了傳宗接代外別無他用。她給了女學生一筆安胎費後就放她回去了,老爺子對這個流落在外的孫子也不以爲意,因爲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私生子,在他發達後他自己也面臨過父親的私生子女回來爭產的風波,所以他寧願不認這個孩子,只把一切留給自己名面上唯一的孫子。」
「女學生之後有生下孩子再去復學嗎?」
「沒有,她靠那筆錢勉強支撐到她生下孩子爲止,一方面她要照顧襁褓中的孩子跟中風的母親,另一方面又要想辦法賺錢,面對這麼大的經濟壓力,她只能從事特種行業,那是她花最少時間掙最多錢的方法。然而紙醉金迷的生活讓她逐漸喪失了原來的夢想,她染上酗酒、甚至吸毒,埋怨命運對她的不公平而麻痹自己,最後死於吸毒過量。」
我追問:「那孩子呢?」
「孩子自然被送進了育幼院,祖母也因乏人照顧,不久也撒手人寰,這個孩子後來從以前照顧祖母的鄰居口中得知當年的來龍去脈,雖然他也渴望有個家、能夠認祖歸宗,但那家人造成他母親跟祖母悲慘地死去,留下他這個不該被生下來的孽種,他永遠也無法原諒他們!」
我感覺到背後的他的身體頓時緊繃了起來,似在克制內心的激動。
「可是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他又無法選擇自己被生下,無論命運多舛,也只能選擇接受,然後盡一切努力活成自己所希望的那樣,畢竟再怎麼怨天尤人、憤世忌俗也改變不了現狀。」這是我對宿命論的見解。
「孩子的母親也是這樣告訴自己,但在精神恍惚之際,她又忍不住打罵孩子來洩憤,認爲一切都是他的錯,然而事後又後悔無比,替孩子療傷安慰。這就像個惡性循環、永無止盡,直到她終於死去,孩子雖成了孤兒,卻總算從這精神分裂的牢籠中逃脫,也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他以平靜的口氣娓娓道來整個故事,彷彿說的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事,但我早已猜出他就是那個孩子,原來他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先是被育幼院收容,長大後又被幫派吸收,淪落黑社會。可惡之人亦有可憐之處,反之亦然,是以我的父母從小就告訴我這世上沒有真正大奸大惡之人,只有不同的看待事情的立場。每個人都有所謂的身不由己,但那也不能拿來當作藉口,只是他們還沒有認清自己的本質,才會認爲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而把責任都推給外界。
「這個故事後續怎麼樣?」
他繼續說:「在想家的時候,這個孩子曾偷偷去那大宅子看過,看到了祖父、異母的哥哥及他父親的妻子,他從沒見過他的父親,後來才知道他在他母親過世的同年就因賽車失事而身亡了。」
我好奇問道:「他有去跟他們相認嗎?」
「沒有,一開始他是自卑,看到他們衣著高貴、住在豪宅、出入皆是高級驕車,彷彿高高在上的貴族世家,而他卻如路邊的乞兒般地低賤,但碰到他們的衣角都不配;長大後,他體認到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骯髒卑劣,沒有誰比誰更高貴,只有比誰的拳頭大,因爲贏家才能制定這個世界的規則。他其實已經不想跟他們相認了,只渴望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再將他們都踩在腳底下。」
「我不認爲血源能代表什麼,養育之恩其實大過於生育,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表面上是爲了撫慰死者之靈,其實是自己的內心過不去,覺得自己被虧待了,人最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的良知,如此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真的什麼都可以嗎?那我要來試試!」他突然把我拉到他身上,興奮地看著我。
我連忙用雙手抵住他的胸膛,試圖拉開距離,臉頰轟然發燙。「你這是又要幹什麼?」
他咧嘴笑道:「當然是要『幹』你啦,誰叫你就是我的良知!」
我啐道:「你這個無賴!不是才做過嗎,怎麼會這麼快?」
「你這小嘴真是口無遮攔,不知道男人最忌諱在床上被人嫌『快』嗎?看來我非好好整治一下,讓你曉得我有多慢!」
說完他像一團火似地朝我襲來,在將我的理智燒毀殆盡前,我忍不住提醒到:「小心……」
他親吻著我的額頭,承諾道:「放心,不會讓你懷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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