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好難受,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我猛然睜開眼,發現四周一片黑暗,原來我竟然在水裡!可是我不太會游泳,誰來救救我啊?
突然間上前方傳來一道光線,我使盡全力擺動四肢,掙扎著往那裡游去,就在我離那光源越來越近,幾乎要看清楚其樣貌時,一股力量猛地將我往下拖去,我回頭一看———那竟是申士杰!
他像是電影中的『異形』一樣,擁有無數隻觸手,先是拉起我的四肢,然後又將我整個人緊緊地捆綁著,我近看確信那是他的臉,我不會認錯的。
他將我纏住後扯到面前。「你逃不了的,我要你陪我一起到地獄!」
我張嘴驚叫,卻發不出聲音來,他的舌頭趁勢伸到了我的裡面,彷彿能無限延長,我可以感覺到他如何經過我的喉嚨、食管,一直進到肚子裡面,這實在太恐怖了!
我試圖把他嘔出來,卻絲毫動彈不得,就在我決定放棄、坐以待斃時,一陣鈴聲響起,我驚跳起來,張開眼睛看到的卻是我的臥室。
原來我剛才是做夢了,並沒有什麼異形怪物攫住我,更何況申士杰早已經死了!
那樁人質事件都過去十年了,有時我會湧上一個念頭,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當年的事只是我曾做過的一個惡夢罷了。
當我醒來之時,人已經在醫院了,我昏倒後發生的事是之後警察轉述給我得知的:警方藉著天時地利之便,早已埋伏好了狙擊手,精準地描準了瘦猴跟老虎的頭部,將他們二人當場擊斃,而申士杰也被擊中了左胸,然而他卻掉入了海裡。
我本應該隨他一起落海的,但他卻及時地鬆開了我,甚至將我往警察那裡推去,也許他本就打算跳海求生的,只是他被擊中了心臟部位又掉入海裡,哪還有生存的可能?
事後並沒有打撈到他的屍體,推測很有可能是因爲水流湍急被沖到下游的海裡,最後警方判定他存活機率根本是零而宣佈結案。
縱使我幸運地活了下來,卻一下子死了三個人,我仍是心有戚戚焉,不過警方告訴我他們涉及綁架殺人、走私毒品與器官販賣,根本是罪大惡極,死了也不足惜,好讓我的斯德哥爾摩情結好過一點。
這之後我順利讀完醫學院畢業,並進入了M市一家私人紀念醫院的整型外科做專科醫師訓練。
會走這一科純屬意外,原本在大學醫院實習run外科時,梅曦教授剛好在休息室裡看到我在練習縫線跟打結,順口指點了我一些技巧;後來幾次的夜間緊急手術都是我陪他開刀的,他看我對外科頗有天份跟興趣,就邀請我畢業後跟他一起到這間私立醫院的整型外科,因爲是新設立的科別,他需要帶一些自己的人來一起打拼。
近年來醫美盛行,很多其他科的醫生都轉行做醫美手術,導致醫界有所謂『四大皆空』之說:內科、外科、婦產科、兒科都招不到醫生,醫美診所開得跟牙科診所一樣地頻繁。然而真正的整型外科博大精深,病人大都是因爲意外或接受腫瘤治療後造成了損害而需要重建修復,顱部顏面雖直接影響到外表跟說話以及吞咽的功能,但肌肉韌帶等軟組織的修復,特別是擁有最複雜的軟組織結構的手部更是艱深。
梅教授正好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拜在他門下的這幾年雖然跟刀跟值班都辛苦,卻學到了很多,不僅僅是知識跟技藝方面的而已,更難得的是學習如何與人溝通,撫慰病者的擔憂,達到互信合作的基礎,如此不但能增加手術成功之機率,亦能避免不必要的醫療糾紛。
這一天是週日,我好不容易排到休假,應該在床上多賴一會兒補眠才是,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一大早就來按電鈴擾人清夢———不,是惡夢,說實話得感謝這鈴聲把我叫醒,那個夢真的太可怕了,我明明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關於當年的人事物了,可能是最近工作壓力大所導致的吧!
見我這麼久還不來開門,對方又連續按了好幾下鈴,還用手拍打門板,這讓我確定真的是來找我的,而不是按錯或來推銷的。
「來了!」我匆匆在睡衣外披上外套,趕緊去開門,打開才發現是與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謝禹澤。
他跟他的父親都是刑警,當年發生的事他們自然也知道了,我跟他情同兄妹,他更是自責,因此只要有空都會來拜訪我,放假去旅遊也有他這個保鑣跟著,我畢業開始工作後,他也請調到同一城市來就近照顧。
「你不是今天放假嗎?外面天氣這麼好,打算在家裡睡一整天?」他揉了揉我早晨剛睡醒的亂髮,自顧自地走進來,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直接進了廚房。
打開冰箱,發現裡面除了保養品外空空如也,他忍不住笑道:「就知道你家裡什麼吃的都沒有,還是說這些個臉霜、面膜也可以拿來充飢?你這也活得太仙了!」
我反駁說:「每天上班、值班就夠累人了,下了班還是在待在科室裡做研究、寫報告,哪有時間做飯啊?家裡不過是個睡覺洗澡的地方。」
「你這樣三餐都吃外食,工時又長,趁現在年輕還撐得下去,久了身體也會吃不消的。」他邊說邊把帶來的魚肉蔬果都放到冰箱裡。
「你別說我,我才不相信你當警察的生活能比我規律到哪裡去!」
其實警察跟醫生的職業性質也很類似,一樣也是要與人交涉,除了專業知識外也要懂得些心理學,而工時長、值班多這點更是雷同。
「至少比你規律、更懂得生活,總之時間是自己找的,不能整天都為別人而忙碌,總要留一點時間給自己,尤其你當醫生的,如果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談什麼治病救人啊?」
我舉起雙手投降。「好啦,我知道了,拜託別週日一大早來給我訓話,我不是你手下帶的菜鳥。」
「喏———接著!」
他順手丟了個東西過來,我下意識地接住了,打開一看是飯團!
我昨晚下了手術回家後累得只想睡覺,連晚飯也沒吃,如今睡醒了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我趕緊咬了一大口,滿滿的熟悉的味道……
我驚訝地說:「這不是學校巷口蔡阿婆賣的飯團嗎?大學畢業後我回去母校看過,發現店已經收起來了,附近鄰居說她退休回鄉下養老去了,你是怎麼說服她老人家再繼續做的?」
我跟謝禹澤不僅是鄰居,連小學跟中學讀的都是同一所,只是他比我大兩屆,但學校附近有什麼好吃的,還有我的飲食偏好他都暸若指掌,以前放學時我們就常去光顧小吃店後才回家。
他得意地一笑,回道:「是我做的!」
「怎麼可能?!味道一模一樣,你是怎麼學到的?我後來吃過無數家的飯團,都比不上蔡阿婆做的。」說完,我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津津有味地嚼著。
「你吃慢點,當心別咬到舌頭了!」他伸手幫我擦掉嘴角沾到的芝麻。「這是我特別去鄉下拜訪蔡阿婆學的,她還教我醃梅干酸菜的方法,那才是這美味飯團的精髓。」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飯團真是好吃到令我幾近落淚。「禹澤,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嘖嘖,你這手藝,誰娶了你真是好福氣!」
我感到他的身體微微一僵,才不好意思地哂道:「我是指你未來的老婆可有口福了!」
「你也知道你多有福氣,現在哭著求我以身相許還不算太晚,我身份證配偶欄仍空著。」他嘻嘻笑道,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跟芭比的男友肯尼有點像。
我們兩個實在太熟了,感情就跟家人一樣,這樣的玩笑話已經開過無數次了,我也從來沒當真過。「唉,那我只能說『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他詫道:「此話怎講?你何時偷偷結婚去了?」
「我配偶欄上已經有人啦,名為『工作』。」
「好啊,你尋我開心來著,看我怎麼收拾你!」
在他追過來把我的頭髮弄得更亂前,我已經笑著逃回臥室,鎖上了門,讓他只能在門外乾瞪眼。
他提醒道:「你吃完快點梳洗一下,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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