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看到他右掌上的傷口,長長的一道,幾乎快成了斷掌紋,在縫之前用酒精消毒時,發現他手上的舊傷跟老繭不少,本以爲他這種豪門財閥出身的少爺應該從小養尊處優的才是,怎會有這麼一雙類似做粗工的手?
他似乎看到我露出的疑慮,解釋說:「我平時的興趣就是做園藝,除草、種花跟修剪樹木,只要有空我都會自己動手,像這個傷就是不小心被利剪劃到的。」
我訝然道:「所以索利斯堡的花園跟樹木也是你的傑作?」
「有部份是的,畢竟面積太大,我當然不可全部自己完成。」
「這個索利斯堡到底是什麼來歷?一直以來都是你們家族的產業嗎?」
我本來是想趁縫合時聊天來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比較感覺不到疼痛,於是才找了一個話題,沒想到他認真地回答了:「封氏祖上確實有西方人的血統,才搞了個這樣歐式的建築,把自己弄得跟真的貴族一樣。」
我怎麼覺得他在說這話時好像有點不屑,彷若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也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不足為外人道矣!
話題一轉,我又問:「封氏集團真的會收購我們醫院嗎?」
「我正在審慎評估,」他頓了一下說:「你看我不就一受傷就來你們這兒考察了嗎?」
雖然我雙眼朝下盯著他的傷口進行縫合,卻能感受到他在我頭上注視的目光。
「整型外科照理來說是個金雞母,可是你們醫院卻不怎麼發展醫美項目,而是以創傷後重建為主,這種手術通常很繁複,常要動好幾次刀才能達到最終的效果,但病患數總體來說嚴重不足,能夠自費負擔的更是少數。」
聽他這樣侃侃而談,沒想到他對我們科頗為瞭解,我平時只顧著做手術跟研究,至於營運的問題是主任跟院方他們該操心的,且梅曦教授從不跟我們這些底下的醫生提這事,我也是首次聽到這樣的疑慮。
他續道:「不只你們科室,其他的如急診部也存在著一堆呆帳的問題,沒有健保、付不出醫藥費的人你們也照收不誤,那些錢自然是討不回來了。別的企業經營醫院都是賺錢,唯獨你們醫院是連年虧損,如今創辦人早就不在了,他身後的財團不願再繼續補貼也沒興趣經營,於是才給了封氏收購的機會。」
「如果封氏真的收購了我們醫院,我希望你能善待這裡的員工,並秉持著創辦人當初的理念———濟弱扶貧、人人平等。」我朝他正色道。
他卻失笑道:「我這可不是在開慈善機構,無利可圖的事對我們集團有啥好處?」
「至少可以為自己積福,或搏得好名聲,」我抬起頭來看著他說:「如果你是個睿智大度的經營者,一定能在其中找到平衡點的。」
「你這是在吹捧我、還是在用激將法?」他嗤道。
「我只是期許你能做一個讓眾人愛戴的經營者,在營利的同時也盡到自己的社會責任。」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既然領了薪水,做出的成果就要值得這份工資,況且封氏旗下經營的企業有數萬名員工,能養活這麼多人還不叫盡到社會責任?」
他這種資本家跟我一個受薪階層看事情的觀點本就不同,社會上勞資糾紛、甚至引發罷工的事件也早已多到見怪不怪,我只是單純地表達我的想法,他聽不聽得進去也是他的選擇,總之多說無益!
「縫好了!這幾天不要碰水,右手也不要使力,十天後再來拆線。」我交代道,邊將使用過的器械收好,把一次性的材料丟入桶裡。
他抬起右掌看了看。「的確縫得很漂亮,不愧是整型外科的!」
我拿了紗布爲他包紮,沒想到他耐痛的能力還蠻強的,縫合時他的身體果然一點也沒動,也沒聽他發出疼痛的聲音,輕鬆自如地聊著天。
終於包好了,只是不見張護士把乾洗的衣服送回來,連那位廚師也不曉得何時離開的,病房裡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他不會真要在醫院住一晚吧?
「我去叫人把你的衣服送來,然後你就可以出院了。」感覺氣氛有些尷尬,我趕緊起身準備離開。
「醫院的空調有點冷,麻煩你把床腳的棉被拿過來幫我蓋上。」
我拿起被子,這才注意到他一直裸露的上身,有道是非禮勿視,之前我的視線都只落在他的臉上跟手上,如今清楚地看到他的上身紋了一條龍,而龍的眼睛正好位於他的左胸,那個部位的皮膚肌理有些古怪,卻襯得龍眼更顯得栩栩如生。
我不自覺此刻已經離他太近,在感覺到危險時,已經被他一把拉過來趴臥在他的身上!
「你要幹什麼?!」我掙扎著想要起來,卻被他的手臂收緊圍繞,禁錮在他的懷裡。
「既然你對我的紋身感到興趣,索性就更靠近點,讓你看得更仔細!」他哂道。
我警告說:「這裡是醫院,你的行爲已經構成了人身威脅,你最好馬上放開我!」
我感到他的手臂慢慢地放鬆,卻冷不防地被他在額頭上印下一吻才被放開。
「僅代表我誠摯的謝意,柯、瀛、醫、師!」
看到他忽然露出天真陽光的笑容,被強吻的怒氣立刻又平息下來,彷彿是被小孩子惡作劇般地,不知該從何罵起。
「封先生,你我都是成年人了,你只是我的病人,請不要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這等於是性騷擾。」我嚴厲地指正道。
「柯醫師,我承認我對你一見傾心,現在我宣布正式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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