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什麼心呢?」梅曦教授抬頭望了我一眼。
剛才切開血管時我居然沒避開,被潑到了臉部,還好被口罩擋住了,我轉身過去讓跑堂護士幫我摘下換上新的。
前面的麻醉師這時站起身來,探出頭道:「柯醫師最近紅鸞星動,被封氏集團的總經理窮追猛攻,看來好事近了,說不定以後還能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呢!」
醫院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新聞,麻醉師雖然必須在漫長的手術期間掌控好病人的各項生命指數,但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處於無聊的等待中。外科醫生中有的喜歡邊開邊聊,也不怕影響注意力,反而覺得越放鬆開得越好;但有另一派需要聚精會神地動手術,嚴禁旁人聊天扯淡,而梅曦教授就是屬於後者,手術中連聽音樂都不行,不過既然他自己先開口了,麻醉師也就趁機附和八卦一下,畢竟眾所皆知醫院即將要被封氏收購了!
聞言梅教授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你確定?醫學院八年、專科訓練五年,多少個日夜苦讀跟值班加班的日子以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值得你為了一個男人放棄?」
「您別聽他瞎說,那個封先生就是個瘋批富少,可能他以前交往過的對象雖多,卻從沒有一個學醫的,那天我幫他做縫合,一時覺得新鮮想換個口味罷了!」我輕描淡寫地否認。
麻醉護士也插嘴道:「我看他也蠻有心的,送花到你們科室你堅決不收,結果他乾脆天天送個花籃放在醫院門口昭告天下,看起來不像是一時動心,你確定不要考慮一下?」
「有什麼好考慮的?他愛送多久是他的事,我跟他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等時間一久,他自然會放棄的。」
「說得對,還是要認清楚自己,以免豪門夢碎!」手術護士語重心長地說。「與其跟這種實業家交往,還不如找一個跟自己各方面都相當匹配的對象,例如你那位任職於刑警大隊的青梅竹馬不就是最佳人選?」
她指的是謝禹澤,他擔心我忙得有一餐沒一餐的,有時還會抽空來給我送飯,甚至給我和其他一起值班的同事們送宵夜或早餐。我對外都宣稱他是我哥,好讓其他人別用異樣眼光看我們,不過大家知道我們不同姓、只是從小有鄰居跟同學的情誼,偶而還是會在旁搧風點火想撮合我跟他,都被我一笑置之。
在我的心中,他就等於是我的親哥哥,對他任何的非份之想都會讓我有一種亂倫的感覺而不願再想下去,他就像是家人一樣,跟他在一起覺得很安心放鬆。我雖然沒有過戀愛的經驗,但在我的想像中,心動應該是另一種滋味,宛如置身險境般地緊張又興奮,既期待又不安,這樣的感受我在謝禹澤身邊從未有過,說實話,十年前被申士杰挟持時的體驗還比較類似。
呃———我忍不住搖搖頭,我這是在想什麼呢?怎會又想起了那個人?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不過是短短不到七天的經歷,人也死透了,那豈是值得懷念的回憶?!
梅曦教授用手術刀敲了我的手一下,我馬上回過神來,強迫自己專注在眼下的這檯手術,別再分心走神了!
我沒值班,下了刀後也就下班了,換上便服走出醫院,一如往常的一樣,外面的天色已暗,然而今天下班得算早的,正尋思去超市買點東西再回家時,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旁邊停了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後座的人打開車門走了出來,當那直挺的身影立在我面前時,我突然被嚇到後退了兩三步———
「原來是你,封先生!」
他穿著一身暗色西裝,高大的身形在夜色的襯托下充滿了危險的氣息,尤其我對自我保護的警覺性提高了,還好他沒有太靠近我,不然我可能會以爲他是壞人而直接使出擒拿術。
「柯醫生,我來接你下班。」他彎腰做出邀請我上車的動作。
「不用了,我從這裡坐地鐵回家很方便的,又不怕塞車。」
「我想跟你談談,」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還是說你覺得我每天給你送花的誠意不夠,連跟你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趕緊搖手道。「請你不要再送花給我,這太引人注目跟臆測了,令我感到很困擾!」
「那好,讓我送你一程,我便不再送花到醫院去。」
無可奈何下,我決定接受他的提議上了車,以求從此杜絕醫院的閒言閒語。
將地址告訴了前頭的司機後,我跟他各坐在後座的兩端,車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我打破沉默道:「你手上的傷好了嗎?縫線已經拆了吧?」
他伸出右手到我的面前展示,手心上一道新生的疤痕看來很乾淨,沒有感染的現象。
「你縫得很好,以後可能也看不出來是條疤,而像是掌紋。」他看著我說:「謝謝!」
「職責所在,不足言謝。」
他續道:「我們集團已經完成了收購你們醫院的計畫評估,下個月底就會簽約。」
「能透露一下日後的經營方針跟人事的安排嗎?」
「目前的經營策略造成了醫院的連年虧損,這自然需要好好地調整,而人事方面,先延用原來的編制,但在約聘人員跟已屆退休年齡的員工上會做適當的裁減。」他忽地將右手附在我置於膝上的手。「放心,裁員的名單自然不包括你,而且整型外科將成為醫院主力發展的科目,你在臨床跟研究方面的實力有目共睹,必當是未來重點栽培的幹部。」
我裝作不經意地把手抽離,順道將他的手撥開。「我倒不是在意我個人的前途,身為醫生,我到處都可以找到工作,只希望你能體恤善待那些老員工,也許你嫌棄他們太老、工作效率不夠該淘汰了,但他們這些年為醫院的付出以及累積的智慧跟經驗是不容小覷的。」
他磨挲著下巴沉思。「這個我可以考慮,不過條件是———你現在要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
他吩附司機說:「馬上掉頭回去剛才經過的遊樂園。」
「是的,封先生。」
剛好路上沒什麼車,司機倏地來個大迴轉,逼得我的身子往他那裡倒去,他順勢摟住我的肩膀,居高臨下地欣賞我的窘態。「雖然我即將成為你的雇主,但也不用這麼急著投懷送抱!」
我氣憤填膺地道:「你也太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我只答應你送我回家,沒說中途還要去哪裡。」
「你不是要我照顧醫院的老員工嗎?那至少跟我約會一次來做為交換。」
「你———」看到他奸計得逞的笑容,真有種想像貓一樣上前去抓花他的臉的衝動,敢情這一切都是他事先預謀好的,誘得我一步步地上鉤。如果他能信守承諾,保住那些勞苦功高的前輩們,那我犧牲時間陪他一次也算是值得的了。
「好,記住你說的,不過就約會嘛,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柯醫師對同事的情誼真是令我動容啊!連與我來一場情侶間的約會都義無反顧。」
不對,什麼時候又變成是情侶了?
他看到我臉上寫的疑問,解釋道:「約會本就是情侶間才會做的事,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嗎?」
我發現我口拙了,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
他得寸進尺地說:「你要我保住這麼多人的飯碗,卻不拿一點實質的來交換,這種賠本生意我這樣的商人會做嗎?」
「我可以去陪你進行所謂的『約會』,但如果你有些要求是我不樂意的,你不能強迫我!」
不管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樣算是給自己買了一個保險吧!大庭廣眾之下,諒他也不敢做出太過份的事來。
「遵命!」他誇張地舉手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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