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的皮舞者金蟬脫殼地跑了。」玫瑰將皮靴踩在木製的窗沿，手肘壓在膝蓋，身體前傾。她戴著一頂寬邊帽，遮去了一半的面容，從莫琳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從勾起的唇角判斷，玫瑰好像還想繼續大笑：「我們現在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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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朝莫琳的方向象徵性地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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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索格爾男孩雙手抱臂，一臉嚴肅。他站在房間的另一側，瘦小的身影在燭光下拖出長長的陰影：「不能這麼說，我們仍有龍息祭祭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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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只是『現在擁有』。」玫瑰抿了抿嘴唇，似乎想忍下笑意：「接下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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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保護它。」晷抬起頭，他灰敗的雙眼中有難以忽視的堅定。他的態度很堅決：他想做這件事、他會做到這件事。「妳會保護它，葛斯也會保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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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斯坐在玫瑰和晷的中間，粗壯的手臂擺在腿上──格外中規中矩的坐姿。莫琳不得不承認，雖然一開始被葛斯的體型迷惑，誤會對方是首領，現在卻很清晰：微張著嘴，葛斯的視線追隨發話者，向左，再飄往右，又移回左，這個神態與農場裡聽話的大型牧羊犬異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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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算我們持有祭儀直到龍息祭開始好了。」玫瑰雙手一攤：「皮舞者的空缺你打算怎麼處理？龍息祭每隊要兩男兩女，一共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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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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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格爾男孩朝莫琳的鼻尖一指，三雙眼睛同時注視她的方向，莫琳瞬間不自在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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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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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只見索格爾男孩大步上前，將一把木椅反轉過來，跨坐，雙手垂掛在椅背，他面帶微笑：「聽說過『邦比亞龍息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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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石嶼群的人，沒有不知道邦比亞龍息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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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比亞島在每年盛夏舉行祭典，榮耀存在火山地脈的聖靈。在祭典舉行前十天，由「祭儀爭奪」掀開序幕。「祭儀」是龍息祭的象徵聖物，邦比亞島上的神官會將祭儀放進無人的小船中，點上燭火，讓祭儀順著神廟外的小溪漂流。一旦離開出海口，參加龍息祭的隊伍皆可搶奪，唯有一個規則：不得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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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龍息祭正式揭幕時，手上持有祭儀的隊伍將擁有優先權。他們會一路捧著祭儀，徒步繞行瘴氣遍布的邦比亞島一周，直抵島內隱密的洞穴，並在洞穴壁面畫上印記。誰都知道，拔得頭籌的龍息祭隊伍，必受聖靈眷顧，在未來的一年鴻運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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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這個第一絕不容易，擁有祭儀的隊伍並非唯一登島參與龍息祭的人──所有在祭儀爭奪的十日中觸碰過祭儀的人，都有資格登島。擁有祭儀的隊伍僅有優先權，能比其他人早半個時辰登島，奪得先機。但半個時辰後，其他人也能登島搶奪祭儀，唯有最後獲得祭儀並率先抵達洞穴的隊伍，才是真正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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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下意識地去看他們的手掌──龍息祭祭儀是邦比亞島上特有的礦物製成的泥狀染料，顏色艷麗、難以清洗。許多人一旦奪得祭儀，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自己的手掌沾染那朱紅色的染料，證明他們曾奪得祭儀。否則，下一秒鐘，萬一祭儀被他人奪去，哪來的證據證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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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留意到莫琳探詢的眼神，笑了：「那是我聽過最愚蠢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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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莫琳吃驚地望向他，索格爾男孩補充：「祭儀的染料洗不掉，沾在手上，不就等同於大聲嚷嚷：『嘿！祭儀在我這裡，快來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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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祭儀現在、確實在你們手裡？」莫琳有些懷疑。真的嗎？祭儀在這麼不起眼的一艘木船上？在這個由孩子領導的小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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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格爾男孩只是不置可否地笑著。他是這個態度，葛斯和玫瑰自然一言不發，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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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莫琳不肯作罷：「也有其他人在搶吧？甚至有克格多爾船王參與，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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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單薄的勢力怎麼對抗？」玫瑰開口了，她望向莫琳的眼眸是非常淡漠的灰綠色，表情似笑非笑：「妳沒聽說嗎？我們從示亞撒半島，向供奉流水與熱炎的祭司借來了一名皮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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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才晷、玫瑰、葛斯三人的討論中，莫琳約略明白了「皮舞者」是什麼。那是一種特殊的幻術，可以將對方的外貌跟自己交換，她之所以頂著陌生的外表，正是皮舞者薇絲跟她交換了容貌──而且這項能力，不僅限於單一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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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薇絲可以先跟晷交換，再用晷的外表跟玫瑰交換，最後頂著玫瑰的臉跟葛斯交換。在這個例子裡，晷會暫時變成薇絲的容貌，玫瑰會變成晷的樣子，葛斯則會變成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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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利用皮舞者，讓對手陷入混亂。」莫琳歸出結論。身為受害者之一，她實在無法完全忍下心中的不甘：「皮舞者究竟幫你們換了多少人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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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呃不……或許，三十九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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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個。莫琳瞠目結舌，醒來發現自己換了一副身軀的錯亂滋味她比誰都明白：「那我身上這副外貌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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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這我知道。」一直沒有出聲的葛斯突然發話，他格外熱心地說：「這名女孩是皮舞者在我們面前換的最後一副身軀，她是雙頭蛇戰船命運號上，最年輕的船王──瑟斯．伊格耶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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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克格多爾船王的下屬！莫琳瞪大了眼睛，不要命了嗎？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聽見玫瑰用潑冷水的口氣，向葛斯說：「你會記得，只是因為你覺得她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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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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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她漂亮，你才會不小心讓皮舞者有機會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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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明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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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停！」晷立刻跳了起來，介入兩人之間：「停下，不要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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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斯怒目瞪視著玫瑰，玫瑰也揚起下巴，噘著唇，一點都不肯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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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吵架。」晷遞給他們一人一個警告的眼神，才轉向莫琳：「這不是永遠的，皮舞者的幻術影響有限，我們跟流水與熱炎的祭司討論過了：一旦邦比亞島龍息祭結束，一切便會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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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會變回原本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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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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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先是一陣高興，接著有些困惑：「這麼說，皮舞者所製造的混亂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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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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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們仍搶到了祭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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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因為我們製做了仿品，混淆所有人的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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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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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望向笑瞇瞇的索格爾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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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做了五份祭儀的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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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海上可能有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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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仿品大打出手，沒錯。」眼睛瞇成一條縫，晷聳聳肩：「龍息祭的規矩只有不能見血，沒說不能偷拐搶騙呀。而且，那句話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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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鬼推磨！」葛斯抬起頭，歡快地喊著。他跟晷握了一下手，再以拳頭相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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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玫瑰翻了個白眼，低喃了什麼。莫琳沒聽清，但如果要她猜，玫瑰說的八成是：蠢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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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砸了大錢，請皮舞者調換其他隊伍的相貌，把每個人搞得暈頭轉向，又做出仿品，導致對手錯認他們手上的是真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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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品的染料會掉色，在龍息祭開幕前，假祭儀的染料會沉澱成褐色。」葛斯好心地解釋，不忘加一句：「那顏色是我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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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沒觸碰到真正祭儀的對手，也不會擁有登島的資格。」晷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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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在，莫琳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驚訝。在這個主謀其實是小孩、武力擔當其實是調色員的隊伍，什麼都嚇不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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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想來龍息祭玩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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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的唇角勾著笑意，稚幼的輪廓帶了點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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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來，對我們有好處。畢竟所有的主要隊伍，都受過皮舞者干擾，但他們不知道皮舞者是我們請來的。如果妳在這個隊伍，就是絕佳的煙霧彈，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也是受害者，不會引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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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真沒看過小小年紀就把歪理說得這麼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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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息祭典會在八天後的日落揭幕。」晷續道：「仿品當天下午才會變色，我們只要熬過這段時間，優先權就是我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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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拿到優先權後，才是真正的難題吧？」莫琳不解地望向對方。龍息祭哪這麼容易？「我們得捧著祭儀，在眾目睽睽下，抵達龍息祭洞穴。如果我沒記錯，每人將分別負責一段路程，抵達定點後，再交付給下一位夥伴，輪流護送祭儀，直到抵達終點。一旦優先權失效，在爭奪十日中觸碰過祭儀的隊伍將急起直追。若能追趕上來，他們也有權奪取祭儀──為此，你們有計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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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不用妳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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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說這句話的口吻讓莫琳不大舒服。他並沒有無禮，但他的意思非常明確：他不想告訴莫琳，至少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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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有些被冒犯。對方要求她協助，卻又擺著架子，這是什麼意思？而且再怎麼說，被比自己年紀明顯小那麼多的小鬼擺態度，誰都不會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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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她盡量按捺心中漸漸竄起的怒火，平靜地指出：「皮舞者去了哪裡？她為什麼會離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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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問題，葛斯和玫瑰對望了一眼，沒有說話，最後開口回答的人是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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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舞者是示亞撒半島上供奉流水與熱炎的祭司手上的奴隸，本身沒有自由。」晷說：「跟祭司借皮舞者的時候，祭司就曾警告我們，皮舞者可能會借機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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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不用尋找她嗎？既然是跟祭司借的，難道不用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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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借是一個價碼，萬一還不回皮舞者，那是另一個價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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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依舊是那個淡淡的口氣，他隱約透露出「用錢擺平一切」的那份冰冷，讓莫琳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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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來說，利用皮舞者擾亂龍息祭節奏的計畫已經達成了。」一點都沒注意到莫琳逐漸沉下的臉色，晷續道：「如果能順帶找到薇絲，那當然是最好，但若要浪費過多的資源找尋她，未免太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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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下，揚起眉。這個動作使晷的神情增添了原先沒有的傲氣，莫琳下意識就有些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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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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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愣了幾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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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討論皮舞者嗎？這跟她的長相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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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打算逃跑的皮舞者，在茫茫人海中，我一定挑選長相最平凡、最普通、最能隨時融於眾人中的對象，去進行外貌的交換。」晷用一種闡述事實的口氣，彷彿在向莫琳解釋再單純不過的道理，他雙手一攤：「這，要我怎麼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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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瞪視著對方──索格爾小鬼顯然沒有意識到他所說的話會得罪人，秉持著一種「這樣的推想天經地義，人人都該明白」的態度，他毫不退縮地迎上莫琳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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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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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了一下唇角，莫琳有一瞬間考慮過動口不動手，咒罵咒罵這討厭的索格爾小鬼就行，但她的憤怒綁架了理智。宛若一隻野貓，她朝死孩子猛撲了過去，並清晰地從對方眼中看到純然的錯愕──這個人是真沒感覺到他的話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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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禮貌的臭小鬼，相貌平凡有什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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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身體被交換是什麼感受？」情緒一瞬間爆發，莫琳才不想思考什麼合理不合理，也不想知道揍爆這個孩子會有什麼下場。她將孩子騎在身下，滿腦子想得都是如何傷害對方：「我過自己的日子過得好好的，難道會想跟別人交換外貌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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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突然的外貌變化，我的害怕和焦慮，你能明白嗎？莫琳氣得渾身發抖──非但不明白，還要在我的面前對我真實的相貌評頭論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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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鬼究竟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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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葛斯和玫瑰手忙腳亂地將兩人拉開的時候，莫琳還在拳打腳踢，她忿忿地看向晷，後者仍保持著那無比錯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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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齒，莫琳怒火攻心地吐出了一句：「憑什麼，龍息祭的祝禱要浪費在你這種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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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帶著灰敗的眼眸倏然瞪大，他的小臉脹得非常紅──不是對於自身言行感到羞愧的反應，而是某種被戳中痛處的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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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突然清醒了過來：她好像說得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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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晷低吼一聲，腳下用力，整個人朝莫琳的方向暴衝，只不過被眼明手快的玫瑰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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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架、不要打架。」玫瑰拎起晷的後領，看上去簡直像母獅叼小獅：「記得，龍息祭不得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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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還扭著身體想掙脫玫瑰的掌控，莫琳已經冷靜下來了，她甚至有些後悔。但同時，只要一想起小鬼那不可一世的態度，彷彿他嘴中的歪理就是世間真理的模樣，莫琳覺得自己才不懊悔、一點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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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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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就那樣拎著晷，大步朝門外走，扭過頭朝葛斯拋下一句：「……你負責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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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葛斯大吃一驚：「妳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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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個白眼，玫瑰沒有回應他，任由木門在背後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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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落腮鬍的葛斯蹙起濃密的眉毛，緊張地瞄著莫琳，彷彿面對某種棘手的野獸。莫琳不想理他，心裡有點亂，她拉開椅子，一屁股重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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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不確定她為什麼會這麼不高興。老實說，即便皮舞者換給她的外貌給了她前所未有的艷麗，這件事情也只是帶給她困擾，她並不想持有這樣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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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真如此，當晷說她長相平凡時，莫琳應當更坦然──唯有自信心不足的人，才這麼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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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那麼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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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口氣，莫琳抬起頭，她有點受不了葛斯神經兮兮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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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葛斯鸚鵡般答了一句，表情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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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莫琳點頭：「我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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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葛斯還是那句，他看向莫琳的眼神有點奇怪，混雜著怯弱和……崇拜？咦，崇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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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他們一直屈服於臭小鬼的淫威，目睹莫琳直接毆打對方後，心中產生「好呀，終於有人幫我們出一口氣」的情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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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玫瑰「砰」的一聲踢開門，她隻身佇立，晷則不見蹤影。雙手叉著腰，玫瑰灰綠色的眼睛閃爍著光芒──莫琳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那是深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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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孩子塞進內艙冷靜冷靜了。」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匕首拋向半空中，再準確地接住，她宣布道：「有沒有人餓了？我們去找點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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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用詞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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