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凡回頭看著身後的一片虛無，每個人的道路連接各自的夢，這裡是不是也曾跟其他人一樣閃爍著美麗的色彩，只是現在沒有夢，自然就黯淡無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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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的起點跟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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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沒探究過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總以為每件事或每個發生應該都會有它的理由，只是琢磨不出、問也問不到答案。事實好像就是沒有任何必然的緣故，就只是「它發生了」這麼簡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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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熱的天氣沒開冷氣應該也睡不了多久，不如再來走走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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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會累的關係，于思凡之前幾次的嘗試都是全力跑，不過即使跑一整晚也到不了盡頭，甚至奔跑時耳邊的微風隱約夾帶著笑聲，但仔細一聽卻又消失無蹤。也是那幾次的經驗讓他確認了，那個在他追逐時會笑他不自量力，偶爾會跟他對話的「聲音」來源，就是遠方漂浮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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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真的很孤獨啊。別說人了，連個物體也沒有。」于思凡大步邁進，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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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的道路，每個人的道路，遇不著任何一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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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管是在這還是在別人的夢裡，幾乎感受不到確切的時間流逝，只是在這黑夜之下，望不到邊際的迷失感，除了腳底的星河還流動著外，沒有一絲鮮活的氣息，不會覺得漫長也不覺得短暫，就只是，非常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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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夢裡遇到的女生醒來了沒？她能因為地震而清醒嗎？還是一樣轉移到了下一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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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您也能看顧她，讓她順利回到道路，順利回到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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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于思凡的只有一聲輕嘆，不過與以往的嘆息不太一樣，多了些無可奈何的意味在。是無能為力嗎？無從干涉？還是無法告知？天助自助者、佛度有緣人，或是天機不可洩漏，不是不開口，就是語帶保留只說一半，這部分倒是跟現實中的神佛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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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望她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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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靈，只祢一人在這也會孤單吧。」于思凡邊走邊自言自語，只是抬頭望卻意外發現一顆星星，「……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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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試過那麼多次，別說是繁星了，光是一顆都沒出現過，該不會真的是速度的關係吧？嗯……感覺也不太可能。莫非是心態嗎？因為抱持的想法不同？于思凡的腦袋瞬間迸出了許多想法，但也一一被自己給否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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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腳步看著盡頭不語，良久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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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的是因為……一個人很孤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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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是從彼端颳來了大風，風中夾雜的細沙刮痛了臉，隨著風迎面襲來的還有一波波的熱浪，發燙著，彷彿要焚了他這一凡胎俗骨。他幾度站不住腳，覺得自己快被掀飛了，他彎下身子蜷縮著，用雙臂擋住臉，硬撐著直至狂怒的風沙罷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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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筋疲力盡的往後一攤，頃刻，美得令人屏息的銀河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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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反應過來，一滴水珠滴在他的臉上，永夜之地下起了第一場雨，細雨綿綿，冰涼的雨滴緩解了身上的灼燒感。于思凡繼續躺著，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潮濕的氣息充斥著鼻腔，讓他想起事故的那一天也是下著雨，不同的是那天的雨可沒這麼溫柔，得用狂風暴雨來形容才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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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一天他把傘給了一個一樣在等車的人，一個寂若死灰——靜得像一抹幽魂的人。那人手上拎著鞋，身上發散些許酒氣，就這樣坐在公車站牌旁的花台上，毫無生氣的直視著前方的馬路，就算突然下起暴雨也沒有絲毫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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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的讓人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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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上車沒多久後就發生了車禍，那人……不知道現在如何了？是否也康復了呢？仔細想想，一生中的意外真的好多，不論好的、壞的，總是來得出其不意，也總不那麼盡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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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望著璀璨的星空，雨還下著，上方卻一點雲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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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所有能看見的事物都像是光點，天上的星星、身下的道路、遠方的沙漠或是高傲的神明，都是由微如塵埃的光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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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道路，或者說是這個空間到底算是哪裡，明明是入睡才會到達的地方，雖然連接著眾生的夢，但此處又不算是夢；明明脫離現實，卻又遵循著現實的某些規則，甚至還有——據守一方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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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細沙般的觸感在雨後也變得溼潤，他閉上眼感受，除了沒有波浪聲外，簡直就像躺在沙灘上，似乎還能感覺到海風的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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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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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聽見風中夾雜著微弱的聲音，像某種呼喚或某種曲調。于思凡猛然起身向四周張望，周遭仍是一樣的景色，道路、星光、身影和每條道路末端的「門」，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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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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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人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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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風中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但還是能清楚分辨出有一個人在哼歌，仔細聽歌聲中還帶著一波波翻湧、拍打的浪潮聲。或許，剛剛像躺在沙灘上的感覺也不能算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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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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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的嗓音跟海風交織纏繞，又鹹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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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快一首歌的時間，于思凡才找到聲音的來源，原本還期盼著會不會是某個跟他一樣的人在某條道路上唱著歌，可惜尋到的源頭只是某個人的夢境。雖然難掩失望，但夢能外溢到道路的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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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之前也能這樣就好了，就不會進到這麼多次被殭屍或怪物追的夢。于思凡在心裡感嘆道。只要進到這類型的夢，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每次醒來都比睡前還累，或許這也是白天精神越來越差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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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觸碰絢爛的光斑，將注意力集中在手掌上，用肌膚去感受那奪目卻不扎眼的光耀與如沐暖陽的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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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眼前是跟道路一樣的夜空，只是一整夜的星空高掛著一輪滿月，浪花嘩啦啦的拍打著腳掌，跟夜色一樣冰涼。不遠處有個長髮的女子背對著海坐在沙灘上，她赤著腳，而那雙熟悉的鞋子擺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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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是真的，淚是假的，本來沒因果——」女子投入的唱著歌，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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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是，都刻意背向大海坐著了，當然不會預期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背後。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也聽不見任何除了海風跟浪潮以外的聲響，看來這個海灘應該是很接近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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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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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寂。」于思凡忍不住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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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嚇到雙肩拱起像隻炸毛躍起的貓，轉頭看背後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他們對視了好幾秒，她的表情從戒備變成疑惑，再轉變為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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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女子激動地站起，向前抓著于思凡的手搖個不停，「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沒想到還能再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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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對方，于思凡的情緒平穩很多，他把手抽了回來悠悠地說：「其實才過幾個小時而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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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真的嗎？我還以為已經過一、兩個禮拜了……」女子停頓了一下，隨即像是意會到了什麼，她將手放在胸口上，閉上眼深深呼吸讓情緒和緩下來，「啊，抱歉，太久沒遇到人反應有點過頭了，只是沒想到能這麼快就再遇到你，終於有機會自我介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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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雙眸，「我叫林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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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哪個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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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鷹……」話才到嘴邊，林鳶馬上改了口，並用手指在地上寫了一個鳶字，「鳶尾花的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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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啊——雖然聽過但從來沒看過，如果醒來能記得的話真想查看看是什麼樣子。」于思凡感嘆，如果現在有手機就能隨手Google圖片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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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沒說話，只是蹲下以沙灘為紙畫了起來，雖然寥寥幾下就有了明顯的花形，但這終究不是紙張，沙地上的花頂多只能像花，而不是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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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很難，如果有紙筆就好了」林鳶有些氣餒，又塗又抹的反而造成了反效果，沙灘上的圖案離花的形貌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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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笑了出來，「來，我教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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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畫鳶尾花？」林鳶不解，難道在夢裡有辦法可以畫出現實中沒看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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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教妳怎麼『畫』，而是教妳『怎麼』畫。」看著林鳶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明顯，他直接切入正題繼續解釋，「妳可以閉上眼去想像手裡握著筆，想像筆的形狀、握筆的力道、筆在紙上作畫的感覺，用想像去補齊每一個細節，接下來妳可以靠想像把紙筆變出來。當然妳也可以把手想像成筆，跟剛剛一樣用手指作畫，也不用再拘泥畫在沙上，即使畫在空中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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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思凡解說的過程中，林鳶早已閉上眼，從她手掌一下握放、一下又伸出食指在空中揮來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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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睜著眼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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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閉眼只是比較不會被外界影響，能專心感受或想像而已，妳可以都試試看，用妳覺得最適合自己的方法就好。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要有自己真的可以做到的堅定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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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之前幾次……」林鳶喃喃自語，似乎想起了什麼的經歷。隨後她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繼續集中精神，手指在空中開始描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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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久之後，林鳶笑著回頭，臉上洋溢著止不住的自信，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彷彿剛剛完成了一大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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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純白的鳶尾花挺立在沙灘上。花瓣柔軟如絲綢，邊緣略微波浪狀，上三瓣向天昂首，下三瓣則優雅垂落，如同展翅欲飛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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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由衷地讚嘆道：「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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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讚美，她的笑容更燦爛了，臉上有著不符年紀的稚氣，就像小孩子拿到了新玩具般興奮，一朵又一朵的鳶尾花在沙灘上綻放，直到盡興之時，面前已然成了一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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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和月色灑落其間，花瓣泛著淡淡的光澤，顯得格外夢幻，讓這片花海增添了一份超凡脫俗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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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通往天堂的道路上開滿了鳶尾花。」林鳶站直身軀，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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