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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瑯聰敏伶俐,只是年紀小太莽撞妄為,待再長幾歲,性子沉穩些,定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伍逸彎下身將掉落在延齡髮梢的白花捻起來:「至於嫁娶之事,當你情我願,姑娘家的下半輩子確實應當好好思量。」
人家姑娘自然是情願的,那這話就是說他自己不願意嘍,延齡也是看不透伍逸:「年及弱冠,身居高位,卻無一妻半妾,知道的說你清心寡慾,不知道的說你龍陽之癖。待你我這樁婚事告吹,你那龍陽之癖的傳聞怕是更加滿天飛,血氣方剛的男人,倒願意頂著個污名做柳下惠。」
原本只是想閒聊,怎不自主竟諷起他來,人是出來散心的,怎好壞了心情,延齡於是趕忙換個話題又道:「方才我就在想,這麼多的桂花做糕定是做不完的,拿來釀酒是個好點子,轉念還是打消了念頭,釀了帶不走,埋在你將軍府的地下,待成了我也喝不到。那就只能多做幾個香囊,府裡的三姑六婆阿姐阿妹一人一個,當是離別之禮。」她嘴裡說著,眼睛卻是時不時飄向不遠處的王府大門,竟期盼有一個人會走出來或者走進去。
伍逸對延齡轉話前的調侃卻不以為意,反正國都裡說他斷袖的,說他龍陽的長舌人多如牛毛,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且反倒多虧這污名免去了七街八巷的媒人們日日來敲門。
「別人的想法,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埋的酒和做的香囊。」
「香囊是可以多做幾個給你,但是酒嘛,就說說而已,我對釀造一竅不通的。」延齡掂量了一下簍子裡的花,站起來瞧了瞧天色道:「要不然晚膳我們吃酒棧吧,點一壺桂花釀,當是離別宴。」
伍逸淺淺一笑:「重逢宴都未曾吃怎說吃到離別宴了。」
「重逢?」
「於我來說是重逢,於你應是……初見。」
延齡走近伍逸一步,抬起頭眨巴著眼睛仔細去瞧他的臉,眉心微微聚攏:「你的意思是你之前見過我,但是我沒有見過你。」
伍逸不應話,只是噙著笑,忽覺兩人的距離頗為貼近,延齡那直勾勾的眼神讓他有些口乾舌燥,呼吸快了幾個拍子。
幸得她髮梢上粘著的幾朵白花牽走了視線,伍逸伸出手很自然地一朵一朵摘下,溫聲細語:「你啊,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娃。」
延齡不躲這過分親昵的動作,她將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邊想邊道:「可是——我好像見過你,一棵開滿花的大樹,我坐在樹下搗弄著花,你站在不遠處……」
捻著一朵桂花的手僵在半空,隨指尖一抖,翩然落下,打著螺旋圈圈,飄出了幾步遠。
伍逸突然抓住延齡的雙肩,語氣也是延齡從未聽過的激動和訝異:「月月,你還記得什麼?」
「月月?」
怎又是這兩個字?
伍逸方驚覺失言,正不知如何打馬虎眼糊弄過去,突來的一聲驚雷,暫將兩人的‘對峙’打斷。
隨之而來的是猝不及防的瓢潑大雨。
幸得不遠處的遮雨亭不至於讓兩個都不便用法術的人淋成落湯雞。
狼狽跑入亭的一小段路上,伍逸腦袋裏一邊想著等會兒要如何掩蓋剛才的失言,一邊又情不自禁歡快不已。
原來,月月的記憶裡有他,那樹下的丫頭也曾在他轉身後,看了過來。
午後的雷雨來勢兇猛,雨水順著亭檐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打在地上濺起的水花將兩人的衣衫頭髮濕了個半透,委實狼狽不堪。
反正濕了,延齡乾脆坐在濕答答的欄椅上,把裝花的簍子護在腳邊,用裙襯蓋住。搗騰一番後才抬起頭去看伍逸,用淡漠的語氣問道:「月月是誰?」
自己話音剛落,延齡發覺不對,這亭子……
而伍逸一入亭就已發覺,這亭中有法陣!
「是我魔怔了,將你錯看成故人。」伍逸悄悄將手負去了身後,回得敷衍。
延齡此時已無意計較伍逸的話,直是覺著身處的地方玄乎,難測凶險,且她一進來還觸及了外圍的禁錮結界,現在怕是出不去了。
雖說可以用術法試著拚上一拚,可之後要如何跟伍逸解釋?難不成坦白自己是個老不死的妖魔,隱成凡人苟且偷生?如若不然就得像之前一樣又做消人記憶,損人身心的缺德事。
延齡重嘆一聲,想著算了,還是先靜觀其變,沒準那禁錮結界探查到她沒有威脅,過一陣就自行消退了。
伍逸與延齡想到了一處,且見延齡沒有繼續追問,他暗自鬆了一口氣,負在身後的手這才開始掐訣去試探法陣。粗略摸清此法陣所屬火系,此地在容王府外,而外圍佈施的也算得上是高階的結界,想來這個地方只有一人能為。
陣雨來得猛也去得快,不一會兒就又放晴了,亭檐的水滴漸漸變緩變小,然外圍的結界仍固若金湯,讓延齡越發不安。禁錮結界對凡人無用,可於她卻是無形牢籠,看日頭將過申時,難不成要找個藉口不吃飯在此賞黃昏夜景?甚至是過夜……
說得過去才怪。
伍逸悄無聲息收了術法,也鬆了一口氣。
亭內的陣法原來是鳳族的傳送遁術,連接的是修羅域所屬之地。齊胥國的鳳族之人,無疑是容王府的鈺夫人。而外圍的結界卻不是鳳族所施,此等只進不出的強勢結界,別說他現在體內僅剩的一層修為,怕是用上他的全部修為也得耗上數日。
「你相信這世上有仙有妖嗎?」伍逸挨著延齡坐了下來,開玩笑道。
延齡忙著擰乾浸濕衣袂的水,聽到這話,偏過頭若有所思看著伍逸,反問:「你信?」
「我是在想,你的容貌過人,似那說書人口中的九天玄女,還有那書上說的被貶下凡的仙子。」
如此奉承又輕浮的話從伍逸嘴裡說出來十分不符他以往沉穩內斂的形象,也不知他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又或是凡人身軀受不得亭中的法陣,影響了神智?
延齡將視線挪回濕答答的衣服上,繼續擰著,對伍逸的話置之一笑:「沒準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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