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穆森林正為明天的甜點作準備工作時手機突然響起來。匆匆擦手便翻出手機查看,閱畢訊息後不由愣住。
「老闆?」蘇四合看著穆森林拿著手機一動不動,遂走近叫他。
「喔……沒事。」穆森林收起手機,繼續手上工作。「相熟水果商的最新貨品清單發來了沒?」
「還未收到,我一會追問他。」蘇四合看著老闆那種熟悉的神情,還是忍不住問,「老闆,你的樣子像那方面出事?真的沒問題?」
聽到唯一店員的話,穆森林不禁放下手中物品看著對方。他的神情表現真有這麼明顯?
「剛剛收到徐念慈訊息,事情似乎變複雜了。」穆森林心下慨嘆,原本以為相對簡單的事,現在似乎會陷泥沼中。「對了,這星期六我大概只會開店前來一趟,相關事情你照舊處理吧。」
「好的,」蘇四合爽快應下,突然冒出一句,「老闆,你這次不會又出意外吧?」
蘇四合清楚記得兩年前,老闆在一起事件中意外受傷,在醫院住了個多星期才能出院,「丸子屋」被迫停業三星期。那段時間他要單人應付老闆粉絲群的逼迫,幾乎被煩得精神衰弱,這種經歷可不要再來第二次。當然,從朋友角度他也不希望穆森林真的出事。
「為甚麼你們總是覺得我會出意外?」穆森林再次眼神死,雖然自己八字在三姊弟中是最輕的,命格也不夠另兩人強悍,但也不至於是隨時會掛掉那種吧?「放心,老闆我創作之魂一日未死,人就不會死。」
蘇四合聽後不覺有任何寬慰,老闆是否忘了自己須定期「找死」一次,若不自己找死,就會面對不可知的花式死法?
「老闆你千萬要小心,我不想再找另一份工作。」蘇四合對著穆森林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穆森林無語:敢情你是擔心自己的飯碗而不是我的性命吧?
送了一記白眼給四合後,穆森林甩去雜念,繼續專注手上工作。蘇四合也不再多說甚麼,盡職地擔起老闆的下把手幫忙醃漬明天要用到的食材。
最後二人接近晚上八點多才離開「丸子屋」。
本來已一身酸痛瘀傷,加上今天工作量頗多,穆森林剛回到家便陣亡在沙發上。穆淼淵看他一臉累死相,好心地為他泡了杯可可;焱熙路過嫌他的長腿擋路,一腳踹了過去。
「穆焱熙!」穆森林忍痛在沙發上爬起來,語氣難得的兇巴巴。
穆焱熙挑眉看了看自家兄長,挑釁般朝他勾勾手指。
剛在廚房倒了杯水,一出來便看見兩隻豎毛鬥雞,穆淼淵深表無奈。她實在弄不明白這兩隻小的相處模式,到底是怎樣發展成今天的狀況。他們不覺得煩,她這個經常看著的都覺得膩了。想當年穆焱熙軟軟萌萌的時候,明明最愛黏著森林,除了因為食物投餵外,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歡溫文儒雅的森林的,相反,對自己一直是敬畏有加,尤以畏者居多。日常小打小鬧她權當是他倆維繫感情與溝通的特殊方式,偏偏焱熙有時會瘋上頭拿捏不好分寸,導致鬧得不歡而散。
「好了,兩個都別鬧了。」穆淼淵一開口,打鬧的兩人即時偃旗息鼓。「焱熙,妳再打下去你哥就罷煮的了。妳是想往後一星期吃西北風,還是你哥給你下瀉藥?」
穆焱熙背著穆淼淵向森林做了個鬼臉,便一百八十度轉身向淼淵敬禮。「老大,我會收斂的。」
「大姊,我才不會像她這麼無良!」穆森林同時提出抗議,下瀉藥這種損人事只有焱熙會做,他的道德底線還不至於兄妹互相投毒相殘。
乘著穆焱熙背對著他,穆森林一秒抄起茶几上的雜誌拍在她的頭上。於是,客廳再次上演兄妹格鬥下集。看著兩人亂七八糟的拳來腿往,不過焱熙明顯降低了戰鬥力度,淼淵最終選擇眼不見為淨,拿著水杯回房去。
穆森林揉著腰,齜牙咧嘴地返回自己的房間,對自己最終還是以投降結束男女混合單打深感不快。其實他的身手也不是這麼差吧?絕對是他家兩個太能打。
他倒在床上翻出手機,再次打開徐念慈傳來的訊息。
『我剛剛跟一個慈幼院的朋友聯絡以打聽我失憶前的事,被告知我失憶後才被送到神祐慈幼院。那個難道是跟我失憶前的事有關?我已經跟療養院聯絡,星期六上午可前往探望,請務必陪我同往,拜託!』
穆森林想了一會,快速輸入文字發送過去。
『別想太多,待星期六見到甘神父後,自有分曉。』
這樣看來,那灰影很可能很久以前便跟著徐念慈了,只是一直待在他身邊,從不現身。到底甚麼原因導致祂突然現身?祂跟徐念慈之間是否有甚麼關係?還有那些泥堆,想傳達甚麼訊息?
「煩啊!我又不是偵探,為甚麼總要我在這些事上動腦子……」穆森林忍不住把臉埋進枕中咆哮。
※
早上十時半,穆森林、陸子旗和徐念慈拿著些水果,站在一家清幽的療養院大門外。這家療養院有基督教背景,遠遠便看見白色大樓外牆繪有一個巨型的十字架,對住進院中的教徒而言,相信會倍感平安。
雖然穆森林的外公是靈媒,所相信的也跟西方宗教不同,但他從來都沒想過要輕視或排斥其他宗教。畢竟,信仰許多時候,的確能賦予相信的人不可思議的力量。
在詢問處問到甘神父的房間號碼後,三人便直接走上三樓。在前來途上,徐念慈已將他從慈幼院友人口中得悉的事情詳細告訴二人,穆森林明顯察覺到徐念慈的不安,而這次不安的主因,是那段小時候失去的記憶,那道灰影倒成了其次。
根據徐念慈那位朋友的憶述,在徐念慈來到神祐慈幼院前,甘神父便預先告訴院內所有孩子,有一個失憶的孩子將會成為他們的新家人,更跟一眾小孩們訴說因為這個小孩曾遇到不好的事才導致失憶,因此叮囑他們不要提及他的過去,以免那個小孩再受刺激,總之要讓他覺得神祐慈幼院一直是他的家。當時慈幼院中的小孩最大不過十歲,又一直都十分敬愛甘神父,因此大家對甘神父的話語大都會照做不虞。因此,徐念慈來到神祐慈幼院後,大家從來都沒跟徐念慈聊起過去,加之徐念慈很快便被人收養離開慈幼院,也沒有機會再詢問這方面的事情。
「不過,小孩在打鬧的時候不是很易露口風的嗎?居然成功隱瞞了差不多一年,到底是你太笨還是他們真的這麼有志一同地聯手封鎖消息?」陸子旗還是覺得情況奇怪,忍不住又提出一次剛才已說過的問題。
「那段時間我經常生病,就算沒有缺課也總是病懨懨的,陪在我身邊的基本上就是那兩三個玩伴,我也沒甚麼精神去探問失去的記憶。而且不少院童都知道我很快便會被收養,所以也沒有甚麼人願意跟我多聊一點,畢竟,對仍需要留在院中、不知何時才能被收養的孩子而言,我這情況大概不會太受歡迎。」徐念慈有點無奈地再次解釋。「再說,當時最疼孩子的就是甘神父。只要是甘神父的拜託,大家都會無條件相信和服從,因為大家都覺得這是做了一個好孩子應做的事,更何況,能夠完成甘神父的要求,大家都會有一種無形的滿足感。」
「你在神祐慈幼院時身體一直都不好?但你現在看起來身體蠻不錯的。」穆森林對這點倒是比較在意。
「嗯,說來也奇怪,離開慈幼院後,就再沒那麼容易生病了。」
「你的養父母家中有供奉甚麼的嗎?」穆森林想了想還是提出了疑問。
「客廳中一直擺放著供佛的神桌。」雖然滿疑惑的,徐念慈還是如實告訴對方。
「嗯,原來如此……」穆森林心下瞭然。假設灰影是跟徐念慈的失憶相關,再跟著他去到神祐慈幼院,一般比較生鮮的靈體力量都相對較強,也可能是導致他當時身體狀況不佳的原因。後來到了養父母家,或許是生活環境好了,或許是灰影的力量開始減弱,也或許是佛桌的關係,總之徐念慈受灰影的影響減少,身體也好了起來。只是,那灰影應該一直沒有被家中供奉的存在驅趕,這也間接證明祂不存甚麼歹意。
徐念慈盯著沉思中的穆森林,忍不住問:「你覺得當時我身體不好,是受到……影響?」
「有可能,但這只是我的猜測。」穆森林聳肩,其實那種東西多少都會影響個人的生理心理,至於影響深淺則主要因應各人的命格、體質與運勢而定,有些氣牆強八字重的人,那些東西碰上他們根本是繞著走,至於氣場弱八字輕的人則容易受到影響,個人的精神氣很容易受損。不過這些理論穆森林覺得還是別跟徐念慈解釋的好,他可不希望對方的氣場再因心理壓力而被削弱。
「你的意思是,祂……已經跟了我十多年了?」
看著徐念慈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穆森林無奈地拍拍他。「現在不是正打算解決了嗎?別腦補得太多。」
三人停在一道房門前,徐念慈正打算伸手敲門時,門內卻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三人面面相覷一會,最後還是決定直接敲門。
「又要做檢查了嗎?」一陣拖踏的腳步聲漸漸傳到門後,下一刻門從裡面被打開。
「請問你們是?」一個上了年紀,行動有點不便的老伯拄著拐杖站在門口,惑疑地看著三人。
「你好,我們是來探望甘神父的。我叫徐念慈,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們能進來嗎?」徐念慈微笑看向對方。
老伯聽到徐念慈的名字時愣怔了,直至徐念慈再開口他才回過神來。
「請問你是甘神父的朋友?我們會否打擾你們了?」徐念慈客氣地道。
「嗯嗯……我都差不多要走了,你們慢慢聊吧。」說完,也沒跟甘神父打個招呼,便急急地拄著拐杖離開房間。
陸子旗看著那道佝僂的背影差點碰到正在抹窗的女工,有點不解地喃喃自語:「自己行動不便就別走這麼急吧……」
穆森林站在陸子旗身邊,看著那道可以落荒以逃來形容的背影。那老伯左半邊身子似不太利索,身子歪側著,半拖著左腿困難地走動,左肩與左臂的擺動不太自然。掃了一眼站在徐念慈身旁的灰影,最後還是別過眼睛,輕輕掩上房門。
進了房間,穆森林這才看清楚甘神父的樣子。坐在床上的人個子不太高,身裁偏瘦,斑白的頭髮中央已見微禿,臉上布著一些老人斑,臉脖上已然鬆弛的皮膚有點堆疊,額上和眼角的皺紋尤其深刻。眼眶有點深,眼珠帶著些淡黃的混濁感,稍長的灰白色眉毛在眉角垂落,看著他們三人的眼神帶著一種看著孫子般的慈愛親切。
「甘神父,很久不見了,你身體還好嗎?」徐念慈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握著甘神父的手輕柔地道。
「你們是……神祐的孩子們?」甘神父說話有點不太利索,但算能讓人聽得明白。
「甘神父,我是徐念慈,小慈,你還記得我嗎?」回想起上次探望甘神父時,對方仍是相當矍鑠,徐念慈完全沒有想過相隔僅半年,甘神父會衰老得這麼快。
「小慈……嗎?」甘神父吶吶自語,看了看握著他手的徐念慈,突然裂嘴笑了,笑得仿如一個孩子般開心。「小慈……糖……」
說完便艱難地挪動身體,用沒有被握著的手顫顫巍巍地伸向床邊的小櫃子,嘴唇輕聲呢喃著甚麼。穆森林見狀,連忙走到旁邊幫他拉開抽屜,甘神父隨即拿起裡面的糖果包裝袋子,掏了掏卻發現空空如也,臉上湧上一種沮喪和落寞,唇角也不自覺地向下耷拉。
「我背包有糖果,麻煩拿給我。」徐念慈一手扶著甘神父,一邊小聲地跟二人說。
陸子旗聞言,連忙從背包中翻出包糖果來遞給他。徐念慈接到後,立即來個偷龍轉鳳將自己糖果交到甘神父手上,並將空的包裝袋放回抽屜中。
「甘神父,糖果在這兒。」
「糖……」甘神父看到整袋滿滿的糖果,立時眉開眼笑。他慢慢地撕開包裝,掏出一粒又一粒糖放到三人掌心。「給你們,乖。吃完緊記要刷牙啊!」
抖著手將糖果包放回抽屜內,甘神父喜孜孜地看著三人,三人也在他的欣切目光下將糖果放進口中。看到甘神父這般狀況,大家都猜得到大概要無功而還了。徐念慈剛開始時也嘗試詢問一些他在神祐慈幼院的事兒,可是甘神父明顯記不清楚他是誰,更遑論關於他的身世來歷。看到這樣的甘神父,徐念慈也不願再為難他,只是順著對方的意思聊聊天。
在甘神父的房間內逗留了近一個小時,期間陸子旗繼續發揮他的看家本領,不知從哪拿出些小玩意為甘神父表演一些簡單魔術,逗得老人家相當高興。或許是上了年紀,身體也不太健朗,沒多久甘神父便露出疲態,三人也不再打擾。徐念慈為甘神父掖好被角,叮囑他要聽醫生護士的說話,再拿了一包糖果塞進抽屜內,才揮手道別。
「我完全沒想過,不過半年,甘神父會……」徐念慈想起甘神父的現況,眼眶不由得紅了。
「往好一點想,現在他才能真正放下一切工作,而且有你們這群孩子探望他,也是他的福氣。」陸子旗搭住徐念慈的肩膀走在走廊上,兩個較他們年長些、提著一些探病物品的男女與他們擦身而過,最後停在甘神父房間前。「唉,不過我們的線索又斷掉了。五木……」
陸子旗還未說完,便見穆森快步往一個清潔工打扮的中年婦人走去。
「怎麼了?」看著穆森林已跟那婦人開聊,陸子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徐念慈跟過去。二人站到能聽到穆森林與婦人說話內容的公布欄附近,佯裝查看公告。
「阿姨你好,我是來探望甘神父的。請問妳有沒有見過一個拄著拐杖、走路不太利索的老伯。對了,今天他是來探望甘神父的。我發現他遺留了支墨水筆在房裡,又不知如何交還給他……」
「哦!你說的是何伯。今天他離開時都不知怎麼好像被狗追似的,自己行動不便就不要亂跑了,萬一再摔傷了怎麼辦!」阿姨一手搭在拖把上,拉著大嗓門回應。「那支墨水筆貴嗎?何伯的東西應該不太貴重,你放在甘神父房間便是,反正他每個月都會來兩三次。我們這兒沒人偷東西的,你放心。」
「哦,原來如此,那待他下次探甘神父再自行取回吧!謝謝阿姨。」穆森林朝那位阿姨微微欠身,然後便朝樓梯走去,陸子旗與徐念慈見狀也尾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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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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