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蒔鳶待在自己的工作室裡,將窗簾全部拉上,整個空間的光源大概只剩面前打開文字編輯軟體的電腦。
送走魏嵐後,她還在思考剛才對方的那番話。
「不算是升遷,但像是大學的交換學生那樣,可以讓『蔚藍出版——日本』那邊派三名代表過來學習和進修,台灣也是。挑出這三個人選就是我的工作之一,所以來問問妳有沒有興趣。啊啊~不過這件事還不急,大概三個多月之後再確定名單就可以了!」
去日本……不錯啊,可以常常見到阿湊,說不定還可以一起工作。不對,我應該也要待在公司吧,至少晚上可以一起去喝酒。
但為什麼這麼猶豫呢?
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夠好好結束一段沒有結果的情感。
她起身離開辦公椅,裝著滾輪的椅子向後滑了幾公分才停下。頂到天花板的置物架被她拿來放雜物,裡面每一格幾乎都放了她曾經手翻譯的書,原文和翻譯過的都有。還有一些位置是放她喜歡的書和專輯,最左邊底下的那格,則是罕見的放了一個置物籃。
灰藍色的置物籃從外表看不出裡面裝了什麼,她也很久沒碰了,但每一次搬家時都會把那裡面的東西好好裝箱,帶到新家去收著。
女人蹲在置物籃前盯著看了一陣子,嚥了嚥口水,才將置物籃拉出方格。
其實那些東西沒什麼特別的,就只是回憶而已,從小到大收過的卡片和禮物都放在那,信和卡片排整齊用麻繩綁起來,因為她沒什麼朋友,所以只有一疊,大約五張。有四張都是余崧霖寫給她的生日卡,一張是莫春的。
說來奇怪,一向給人壞孩子印象的余崧霖在國三時成績大幅提升,考上了和藍蒔鳶同一所學校。她當時並不知道對方也是要去讀外縣市的學校,但也不難理解其中的理由,畢竟身為非天龍國的孩子,還是會對那個未知的大都市有所嚮往的。
他們沒有在高中被分到同一班,但是一次在校園裡相遇才知道彼此是隔壁班的同學。余崧霖對她的態度就是在那時候開始有所轉變,或許是因為長大了,也變得更成熟,才能發現過去的自己是多麼愚蠢。後來兩人開始熟識,成為膠漆相投的關係。
那段時間和余崧霖相處得很快樂,讓她對莫春的罪惡感漸漸淡去,雖然偶爾想起他時還會躲起來哭,但余崧霖總是能用甜點將她帶離那個情緒。
藍蒔鳶並沒有誤會自己對他的情感,那是朋友間的依靠,不是喜歡。因此在他向她吐露心意時立刻拒絕了,她對他從來沒有有那種想法,或許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心裡還有掛念的人。
而他也接受了,並表示自己不期望獲得回應,他們還是可以繼續當朋友,在那之後就沒提起這件事了。
現在在日本已經結婚,而且還開了甜點店的余崧霖很少回來台灣,基本上只有像過年那樣的重大節日或連假才會久久回來一次,見見家人也見見老朋友。
現在想想,他們的緣分還真深啊。
反倒她只有收過莫春的一張卡片,那是在畢業那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連同他最喜歡的白蘿蔔娃娃吊飾一起塞進她書包的,最後的告別。
對了,白蘿蔔娃娃。
她把整疊卡片都拿出來,一個灰灰白白的倒圓錐體娃娃便露了出來。
對嘛,我怎麼會丟呢。
她放回卡片,將那個白蘿蔔造型的填充娃娃握在手心,上頭每一個導致白蘿蔔變成灰蘿蔔的痕跡,她都知道。
左眼上方的是被鉛筆畫到;微笑著的嘴巴右下角則是掉到地上沾到灰塵,洗掉之後痕跡變得比較淺了;接近頭上蘿蔔葉的地方是有一次被老師沒收之後被和漏水黑筆放在一起沾到的,好沒有漏得很誇張,不然那都要變黑蘿蔔了。
滴得滿地的淚水就像填滿水窪的雨流進排水孔,不停從瞇起地眼角落下。灰灰髒髒的填充娃娃被她握得很緊,沒有生命的娃娃卻不會回應她,就像是她那拼命想抓住的感情一樣。
十一年來都沒有把莫春那傢伙的卡片和娃娃丟掉、如今看到這個白蘿蔔娃娃還會想笑,這不都在證明著我還沒放下他嗎?
還不想把他從記憶裡抹去,還想記得那張傻傻又純真的笑臉,還想著有一天能再見。
她哭了好久,也在盡力宣洩完後把那只娃娃放到焦糖色的皮革托特包裡。整個人癱在辦公椅上,呆呆地望向開著的電腦螢幕。
「不行……今天得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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