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帕認真的視線,快要穿透薩嘉迪的眼珠、探視他的內在。薩嘉迪莫名的別臉閃避對方的眼睛,但他很快意識到這下子他成為當了心虛的犯人,失去以客套話打發的退路。「⋯⋯」他低頭避開注視,身體每一處也不自在的躁動。即使被問及,薩嘉迪也不知道當刻該說的話。他感覺一抬頭便會注視彌帕空空的右䄂子,那使他更悲傷。
「不要緊,慢慢來吧。」彌帕喬好舒服的坐姿,似乎作好等待的準備。
低頭的薩嘉迪持續抓緊大腿,視線卻注視在旁邊地上筆直爬行的螞蟻。「妳⋯⋯為什麼還能輕鬆面對?」他下意識道出心底的問題,不自在的把雙腿往內縮。土地氣味的突然變動,被擾亂的螞蟻頓時失去方向亂竄。
彌帕沒有立刻回答,是正在思考嗎?不一會後,她也縮起腿回應。「這一次討伐失去太多,我也曾經因此痛苦。」薩嘉迪稍微看一眼彌帕的臉,本來認真的眼睛都變得黯淡。「即使痛苦,仍然要選擇未來的路。這是我在庫斯特身上學會的。」
「咦。」薩嘉迪難以置信的瞄向彌帕,對他而言庫斯特就是個肌肉笨蛋。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從反應已經向他人暴露。
薩嘉迪的反應早在彌帕預料之中,她向他露出玩味的笑容、也順勢作一個輕鬆的坐姿。終於看過來了嗎?她的姿態如此說。「在這兒聚集的都是家鄉被魔族催毁的倖存者,我沒不例外。」她微微的瞇起眼回想過往。「逃跑時只想著活下去,在外頭不知跑了多久,生怕一停下來就會被魔物逮住。剛好我遇上正在附近落地的盜賊團,但無論我如何哭求,所有人都說我的家鄉沒救了。」
她突然張開眼睛,讓薩嘉迪嚇了一頓。但他更訝異的是彌帕臉上的一抹無奈的笑意。「其實我清楚得很。」彌帕抬起頭眺望遠方,但眼眸沒有焦點。「無力改變的事實直攤開在眼前,但心裡怎會容易接受。但迷茫過後,托這兒的人關懷所致,我才能有所發現、慢慢的能在艱險的環境生活下去。所以我認為每一次的失去,其實是成長的機會。」
薩嘉迪聽罷反倒低下頭,失去方向的螞蟻仍然亂成一團在地面打轉,以黑色的大點作中心,兩三作伴的逐漸散開。
「但別誤會,痛苦不會自己消失,那笨蛋首領仍然會為過往喝悶酒。只是抬起頭跟人對上眼,或許會得到意外的想法。」彌帕輕敲薩嘉迪的腦殼。「而且今天有來客,精神一點。」
他嘆息,他會遇上誰、前方又怎會有啟示⋯⋯當薩嘉迪沒期望的向前一督,然而某道麻花辮的身影使他吃驚得瞪大雙眼。「朱⋯⋯朱拉?」他生硬的吐出名字,本來鉗制大腦的重物似是鬆開,釋放他的軀殼。沉迷在悲劇中的薩嘉迪,把舊時的相識放在回憶的底層無暇抽出。正當他未能反應,彌帕伸手推他的後背一把迫其前進。
「這是我們的交易,在這次的討伐裏我們不是一無所有。」
薩嘉迪踉蹌落地,還未反應到事情的發展便受到面前小女孩熱情的擁抱。「大哥哥!我還以為再看不到你了!」朱拉重遇恩人顯得興致勃勃,把想說的話全都傾瀉。「托大哥哥的福!因你交給我們的藥水,洞裡的我們也沒事!外頭的天空突然黑下來還擔心你受到牽連⋯⋯沒事就太好了!聽說是大哥哥幫我們找歸處,我們都不知道怎報答你!」她抬起頭對上薩嘉迪,卻意外發現對方眼眶的淚光。「大⋯⋯大哥哥怎麼了!你那兒受傷了嗎!」
豈料薩嘉迪用力搖頭,緊緊的回擁朱拉。「你們⋯⋯沒事太好了⋯⋯」他艱難的擠出字語後,眼眶裡的淚水決堤一樣洶湧而出。
他曾經想過,若是他安份的沒有借下弗沙、沒有踏上歸還的旅途,所有的失去是不是不復存在。但時間不能逆轉,他沒法拯救已經發生的慘劇。這讓他憎恨自己的情緒沒法宣洩。但是現在有人給他證明,他的過往、他的選擇、他的旅途並不是毫無意義。這實在是對他的拯救。
「總算打起精神了。」一旁的彌帕為薩嘉迪公開表露情緒而鬆一口氣。無聲無色地,早前仍沒方向的螞蟻群也列隊在跟前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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