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舅父,您們過得好嗎?」
上了年紀但身形仍然魁梧的外公走過來抱着我。別看他充滿威嚴的樣子,其實十分溺愛我。
「歐若拉!」外公哭得說不出話來。「妳為何這麼久都沒有過來!是討厭外公了嗎?妳母親又不帶妳過來⋯」
我拍拍他的背,我被抱得快不能呼吸了。「呃⋯知道了,外公,可以先放開我嗎?」
他不情願的鬆開手,再狠狠地拍打德瑞克的背。「你這小子,怎麼不多帶你表妹過來!還有,你在對戰時打了歐若拉一拳吧!看我不教訓教訓你!」
外公把手袖拉高,露出經過良好鍛鍊的手臂,拉扯手指做熱身運動,手指的關節處被拉得發出「啪啪」聲,一看就知道他準備送德瑞克去天國。
「噫⋯!我錯了,爺爺,我以後也不會打歐若拉的了!」德瑞克跪到地上,膝蓋貼在地上不敢動,往上俯視怒氣沖沖的外公,雙手合十祈禱外公能放過他。
「你敢向精靈王發誓?」外公的白色八字眉往上一揚,很是質疑德瑞克的話語。
「⋯是的!」德瑞克猶豫了一會再回答。「我向精靈王發誓!」
他應該很不想發誓吧。也是,誰會願意承擔身體被撕成兩半的後果呢。外公也太認真了,這點從以前開始就沒有變。明明只是小孩子互打互鬧的對戰而已。
「哼,臭小子,我就放你一馬吧!」外公雙手環抱胸前,不情願的原諒他。
母親的兄長,舅父上前走過來我身邊。「抱歉,這裏很吵對吧?」
「沒事,這裏還是一樣吵吵鬧鬧,我覺得挺好的。」
重生後仍然不變的事物才最令人感到欣慰的。外公、舅父和德瑞克也沒怎麼變,真的太好了。
舅父是諾姆邊境伯爵家的現任家主,舅母則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病過世了,因此我對她沒有太深刻的記憶。我想舅母仍然住在舅父的心中,所以舅父才沒有再婚吧。在神聖維斯帝國,伴侶死後再婚的人不是少數。
外公則是諾姆家的前任家主,是皇帝的得力助手。在他國攻打帝國時,守護帝國的邊陲地帶,好不被入侵。這正是諾姆家代代家主的職責。
順帶一提,邊境伯爵家雖然有「伯爵」一詞,但級位與侯爵家同等級,是防範敵人入侵的重要爵位。起初母親下嫁給候爵家的旁系子爵時,外公勃然大怒,那是因為母親和父親並不門當戶對。如果是嫁入同級別的溫蒂妮候爵本家還好,但嫁入分家簡直是侮辱了母親的身份。但當時母親被婚約者悔婚時也想不了那麼多,只好將就着嫁給主動向她求婚的父親了。
這麼一想,我根本就是意料之外的婚姻的副產品嘛!
「另外,那個連環殺人犯事件,妳做得很好。」外公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叫我不用過分在意。
「其實我有事想問外公您,我們移步到您的辦公室吧?」
外公的古龍水味在辦公室裡格外醒目,讓人很難忽視它的濃烈氣味。我把帶有淡淡香味的自家手帕放到鼻子上,期望它能讓我好受一點。
書架放著一堆歷史、兵法書籍,周圍都是打仗時獲勝的戰利品,還有皇帝為了表達謝意,頒發給外公的獎盃。外公為帝國貢獻良多,以超越常人的魔法與槍術保衛帝國、連戰皆捷的「戰爭英雄」著名。就連圍繞着帝國周邊的附屬國都有外公的參與,幫忙攻打下來。
土魔法的攻擊力不強,但最出眾的是它的防禦力。雖然在攻城戰上的能力稍弱,但在防衛戰上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
「那我就單刀直入了。外公您知道溫蒂妮家的『試煉』嗎?」
「⋯我聽聞過一些⋯莫非,妳是被溫蒂妮家的人做了什麼嗎!」他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強壯的雙手撐著辦公桌,堅硬的桌子好似快被他弄垮了。
「不,不是的。」為免他弄大整件事,我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那就好。」他鬆了一口氣,坐回椅子上。外公真的很關心我。「四大家族在幾代前廢除了那個『試煉』,並承諾以後不再做出同樣的陋習。妳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碰巧從父母口中聽到。」
我必須了解溫蒂妮家的真實樣貌,要不然我沒有臉對得起過去的自己,以及其他被殺掉的孩子們。
我的家裏藏着某種秘密,從我還小的時候就一直有這種感覺了。在溫蒂妮家周遭死亡的人實在太多了。這種違和感一直留在我的心底,不願消失。
「那個是四大家族陷入迷信,所制造出的奇怪傳統。他們相信只要把家族認定的繼承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地步,繼承人就會提早覺醒,或者變得更強。無關覺醒前後的時間,只要在被認為是最有可能獲得魔力的人,就會被虐待一番。是個極其不人道的手段。」
外公向我娓娓道來持續數百年的陋習,以及纏繞四大家族陰魂不散的恐怖事實。
每一代,四大家族都會從各自的家族裡選出一個實驗對象,然後把這個人培養成人形兵器,但實驗對象受到的對待實在是非常地不人道。簡直就像是活祭品。
由於遭到虐待,活祭品撐不了多久就會崩潰,變成一個沒有自我的空殼。族人讓倖存的活祭品生下孩子,四大家族的力量就是透過這種殘酷的方式一代傳一代。
其中,溫蒂妮家的試煉是四大家族中數一數二嚴苛的,因此孩子的死亡率特別高,也就導致了現在人才不足的狀況。這就是溫蒂妮家擁有持續到今天的強大魔力的緣故,但也因為這個手段,孩子都被當成活祭品,然後在實驗的途中死掉了。
精靈教有一句教義:「超越苦難者,方為人上人。」
四大家族的人曲解了教義的意思,擅自把它解讀為用盡一切手段,給予繼承人眾多試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強者就會生存下來,弱者就會被淘汰。一切皆為天意,是精靈王的旨意。
不僅如此,他們還讓倖存下來的孩子在競技場互相殘殺。皇宮的圓形競技場正是其前身。運氣好的話,就只有一個孩子倖存下來,那他就不用與其他繼承人廝殺了。但很多時候那些倖存者即使順利撐過去,都沒能抵受得住遺留下來的精神創傷,最後了結自己的生命。
「直到數代前,四大家族認為此方法太過殘忍,才廢除了這個傳統。所以現在應該沒有任何家族的使用這方法了。」
但如果外公的話屬實的話,連同姑姑給予的情報結合一起,應該只有溫蒂妮家和沙羅曼達家暗地保留了這個傳統。但這種拿人當活祭品的事不能再繼續了。我要成為家主廢除溫蒂妮家的陋習。
外公遞給我一本破破爛爛的古書。從書上的封面來看,至少也有300年的歷史了,難道是建國初期的書?
我揭開書封,發現這原來不是普通的古書,而是300年前屬於某人的日記。裡面詳細記載了被迫接受「試煉」的「活祭品」的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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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家主欺騙了。真不甘心。好痛苦。
活祭品是什麼啊。
為什麼只有我遇到這種事。
我要詛咒諾姆家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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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會和人生下孩子。
但是,對家族那些人來說反倒方便吧。
下一個被選中的一定是我的孩子。
我能做的只有爲了那孩子斬斷因果。希望我的孩子不會經歷我承受過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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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中最後一句,寫著作者在死前對生命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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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製造不幸、他們的孩子要背負著這個不幸,我是不是為了這樣才出生在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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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作者最後放棄了生存的欲望,自暴自棄的離開了世界。雖然作為親身經歷過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四大家族的恐怖,但沒想到居然到了這個程度⋯⋯
「歐若拉,希望妳如實告訴我,妳預見了這個情形嗎?」
外公大概已經看破了什麼。這下我暪不了他,只能如實相告了,但重生的部份我依然說不出口。
「嗯,應該是預知夢的一種吧。可能是精靈王對我的警告。祂都透過教皇降下神諭了,預知夢怎麼會不可能?」
外公緊握我的雙手,幾乎到了疼痛的程度。「歐若拉,我是屬於妳這邊的。答應我,如果有什麼需要商量的事,一定要跟外公說。」
外公果然知道我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但他既沒有強迫我說,也沒有追問下去,真是個溫柔的人。
「好,我答應您。」我回握外公的手,點頭道。就在我轉身打算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突然說:「歐若拉,妳身負巨大的責任,而我想要盡我所能幫助妳。」
「謝謝,我會銘記於心的。」
我關上辦公室的門,背靠房門,跌坐到地上,耳邊迴響着心臟不斷跳動的聲音。而整個走廊只剩下心臟的聲音,耳邊充斥著活祭品們痛苦的哭喊聲,沒有其他任何的聲音能進到我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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