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道上樹木齊列,枝幹彼此交織托住上層綠油油的葉子。我們沿著鋪有淺色石頭的長徑下山,長椅遍布四周,供行山的旅人小憩一趟。弦月月光投射出長長陰影,讓我和萊維的影子不捨得分開似的如影隨影。
依依不捨地與萊維分開以後,我經過快要關門的市集,人山人海的景像早就落下帷幕,店家的老闆們都趕著收拾回家睡覺去。
「我看到了,妳跟萊維.沙羅曼達的幽會。」一道男聲從左邊傳來,來者的聲音十分耳熟,人影從黑暗中漸漸湧現,輪廓變得清晰可見,他接著說:「這樣好嗎?玩弄他的心。」
德瑞克的褐色長外衣,與星空下的街道完美融合為一體。夕陽下滾滾無邊的綠色山丘凝視着我,他的雙眸不容許任何秘密,綠得快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有什麼關係?」我歪頭一問。「錯的是被騙的人吧?」我把食指抵在唇邊,以理所當然的樣子抬高下巴斜視他。「如果你覺得我只會為了愛情而行動,那你真是個極其膚淺的人啊。」
「我沒有這麼想,不過妳跟妳母親一個樣子。」
「沒錯。為了達到目的,我會不擇手段。我已經決定了不管是親人,還是朋友,哪怕是喜歡的人,都要利用。」
為了活下去,我會利用所有人。
我確實喜歡萊維,但那不代表我要付出真心。比起優先於自己的感情,我想確保身邊有足夠的資源幫助我突破難關。而萊維所屬的沙羅曼達公爵家有着我沒有的權勢,與他結盟的話,我應該能進一步探索四大家族的秘密。
「真有妳的作風。」德瑞克露出淡淡的笑答,既不批評,也不反對,只是淡然地接受了。
和父母親一樣,我是個非常自私的人。為了開劈出一條生路,我可以毫不在乎地利用別人。為了讓自己得到幸福,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我也知道那些只是些任性的想法,我始終無法拋棄喜歡的人。所以,如果可以不用死的話,確保了自己的幸福以後,我想要讓身邊的人也變得幸福。
我能接受的只有友情範國內的好意而已。雖然這種想法有一天可能會改變,但至少我現在是這麼想的。不過如果未來改變了,我可以活下去的話,到時如果對方跟我的心意是一樣的⋯我或許會接受對方的心意吧。
不過我還真是個過分的人。我明知道萊維是無法拒絕我的。
「對妳來說,我們都只是被妳利用的棋子吧。我、父親、爺爺、卡莉,還有妳父母,全都是可以為妳所用的道具吧?」他少見的擺出嚴肅又認真的表情,像看透了我一般說道。「周圍的人都說妳很優秀,但要我說,妳就是個笨蛋。妳基本上只會考慮自己的事,因而經常看不清周遭的環境,最後到了大難臨頭,才知道大事不妙。」
「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我怒瞪他。「像你這種無憂無慮又沒有體會過辛勞的人是絕對無法理解我的。」
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德瑞克。無論是開朗的個性,還是溫柔對待他的家人,他總是擁有我沒有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種差異?是因為我太壞所以不配擁有幸福嗎?我明明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
但是⋯你卻說我迷失了方向?你知道我的辛勞嗎?知道我被關在牢房那生不如死的三年嗎?明明什麼也不知道,還真敢囂張地高談闊論啊。
「⋯我確實不清楚妳經歷了什麼,但是啊,就算是我這種神經大條的人也清楚知道,妳在逐漸迷失自我。」
他走近我,我不禁後退,他像逼近獵物的獵人一般,不給我任何退路⋯⋯然後,輕輕的撫摸了我的頭。「歐若拉,妳不用那麼拚命也可以。妳不用成為神那樣完美無缺的存在。」
我不出聲,每沉默多一秒,我就越感到折磨。「嗯,謝謝妳,德瑞克。」我露出燦爛又虛偽的笑容。他似乎看不出我的偽裝,以為我洗心革面,便鬆開了手,滿意的笑了笑。
「我們回去吧,不然父親和爺爺會很擔心的。」
對不起,德瑞克,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無法成為你期望中的樣子。我必須變得完美,我還遠遠不夠強,還未強到擁有能夠翻轉命運的壓倒性實力。沒有體驗過死亡的你又怎麼可能會理解我的苦衷?
人們總是以為在人生中能夠找到互相理解之人,其實不盡然。那只不過是他們期待能得到理解的,對他人的不現實投射罷了。即使是伴侶、朋友、家人,說不定也沒有一個能夠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們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便先假設了有人能夠真正理解自己。他們做了一場虛無的夢。
希望、期望這類的東西,莫非不是人們擅自幻想出來的不實之物嗎?
「好,我們快回去吧。」我持續著僵硬的微笑,領先一步朝著諾姆家宅邸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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