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剛剛酒保叔叔說或許收藏家會要,而我不認識什麼收藏家,這個給你……」艾咪說話的同時從她那個小小的斜肩包中拿出一綑紙幣,想要塞到萊恩手上。
沒錯,是一綑,一綑厚得比艾咪手掌還要大的紙幣。
「佐藤的腦袋到底塞了什麼……」萊恩傻眼地想著,回過神來後讓艾咪把錢收回到斜肩包裡,「『刻』收的不是錢,而是『時間』,並且會根據客人的價值有所變動。」
「時間?」艾咪淺淺的眉頭皺在一起,雖然萊恩拒收,但她似乎沒有就這樣放棄的打算,仍然把錢捧在手上,「是壽命的意思嗎?為了我?」
「不,不是那種東西。」萊恩為免誤會趕緊否定,「唉……我會解釋的,妳一邊吃一邊聽,先把錢收好,那是佐藤爺爺的心意吧?」
既然萊恩說到這個份上,艾咪總算照著做了,可就算手和嘴巴沒停下來吸麵條,眼睛還是以好奇的視線表達出她想要瞭解的意思。
雖然萊恩覺得麻煩,但至少讓艾咪繼續吃了,算是推進了之後那個話題的進程,況且讓艾咪多瞭解一下異都到底是個多怪異的世界說不定也是好事,本著正面思考的他便開始說明:「首先我得說,妳推想的著眼點其實挺不錯的,異都確實存在著那樣的規則,不過這家酒吧並非這一類,畢竟這裡是提供保護的地方,奪走客人的壽命實在太矛盾了。」
艾咪在吃麵的關係,只能點點頭。
「所謂支付『時間』,其實是我們待在這間酒吧的『體感時間』,亦即所謂感覺過了多久,和我們實際待在這裡的時間無關。」
艾咪把麵條吞下,因為嘴巴空出來的關係,便立即提問:「所以實際是待了多久?」
「妳會懷疑自己的記憶嗎?妳已經感覺自己待了一天的話。」萊恩為免麻煩其實只把話說了一半,實際上只要對比進入與離開的時間差,又或者是「合理性」的話,很容易就會找出記憶的矛盾,然而「精神上體驗過的時間」說是「實際經歷」也不能說錯就是了。
「嗯……但這樣算有付出嗎?爺爺說錢很難賺,可是只是感覺待在這裡算很困難嗎?」
「一天只是例子,但如果收取的價值是一個月、一年、十年甚至千年?妳會覺得自己在這裡待了那麼長時間,而且是和這傢伙一起關在這麼一個細小的空間裡,兩個人朝夕相對喔?」
「感覺會瘋掉呢……」
酒保一直默默地聆聽二人的對答,身為當事人卻完全沒有加入的意思,這次倒不是因為想要看看萊恩苦惱如何解釋,而是這作為「刻」的秘密,當然要小心避免曝露出來,雖然交易,即使用條款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楚,但所謂的「感覺」是沒辦法透過字寫出來的,終究是至今為止的使用者所得出的結論。
不論如何,萊恩的解釋告一段落,艾咪大概也覺得心滿意足,便專心把剩下的意大利麵迅速解決,而萊恩當然也把自己那份吃光了。
酒保隨即收拾好檯面,並給二人分別送上紅茶與咖啡,萊恩等到艾咪喝上一口紅茶之後才開口詢問:「艾咪,妳在聽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有什麼想法?」
艾咪烏黑的眼睛骨溜溜地轉了一圈,「是問我想留在這裡,還是回去本來的世界嗎?」
萊恩知道艾咪其實相當聰明,她至今聽到的全都是陌生的東西,卻只需要他或者酒保說一次就大致理解,因此能夠如此直指核心自是不會意外,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艾咪認真思考過後仍然得不到答案,「是爺爺叫我來的,我沒想過其實是叫我別回去。」
「不會想回去照顧他嗎?」
「想。」艾咪答得非常果斷,畢竟這是她的真心話,「可是不行,爺爺討厭不聽話的孩子。」
「原來如此。」萊恩得到預想之中的答案,「所以只要別讓佐藤爺爺擔心就好了吧?」
艾咪想了想覺得這樣說沒有問題,便點了點頭。
「那麼關於自己身世的事情,妳又有什麼想法?」
「是指我有可能是怪物嗎?」
「或者就算妳不記得了,但現世可能有妳的親人。」
「可是我都不記得,這樣親人還有意思嗎?」艾咪看起來是真的不解,「我在爺爺那裡住了幾年,都沒有來找我?」
「這還真是……」萊恩暗自斥責自己過於不小心,但話已經說出來,想收也收不回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我無法回答,畢竟我不知道狀況,假若妳真的是某個從異都遷至現世居住的家族後裔,並非不可能發生了什麼狀況而有所苦衷,當然這不會改變妳無意找回他們的想法。」
艾咪垂著頭啜飲紅茶,細想半晌後放下茶杯搖了搖頭,「沒興趣,爺爺叫我跟著黑貓找人,不是叫我去找以前的家人,這件事交給萊恩哥哥決定吧。」
「看來妳和佐藤爺爺的感情真的很要好呢。」酒保有點看不下去,在給艾咪添了熱茶後另外奉上一碟餅乾才接續說:「不過這樣的話,爺爺他大概不只是想妳別擔心他,還有希望妳之後能過得好,才把妳託付給他信任的人吧?」
「啊……」艾咪顯然沒想到這一層面。
萊恩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酒保這記助攻真的漂亮,最終藉由喝咖啡忍耐住想要豎起大姆指的衝動。
經由酒保的提點後,艾咪很認真地重新思考了一陣子,然後以有點緊張的目光望向萊恩:「那個……萊恩哥哥有什麼建議嗎?」
「怎麼變成我決定了?」萊恩當然不會傻得把這番話說出來,這可謂最理想,也就是他想要的狀況,「那麼要不要試著從認識自己開始?」
「認識自己?」
「只要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就有可能顯現出妳的血統。」萊恩甚至不需要向酒保打眼色,後者已經知道要拿什麼出來,「不過有一個前提是妳的種族和妳現在的外貌要有明顯不同。」
「喔……」艾咪的反應似乎有點冷淡,倒不知道為何聽到妖怪就興奮起來的她,知道自己可能是一份子時卻是這副模樣,或許看到妖怪與自己是妖怪的落差實在太大了吧,這時她注意到酒保的動作,對於放到自己面前的物件感到疑惑,「鏡子?」
「鏡子能夠映照真實。」萊恩給出簡短潔的解釋。
「普通的鏡子?」
「是的,在異都中這只是普通的鏡子。」萊恩朝著艾咪伸出右手,「當然為了讓現象變得清晰易見,還需要一點小技巧,妳準備好的話就搭上我的手,然後看看鏡子裡的自己。」
艾咪流露出符合其外表年齡的緊張,不過在決定上並沒有多猶豫,也許最終仍是對自己到底是什麼而好奇,所以在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就握住了萊恩的手,隨即感覺到好像有幾根羽毛在手掌上撥動的感覺,癢癢的一直從手掌延伸到手臂,甚至透過軀幹一直往腦袋上衝,導致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稍微不適的異樣感似乎反倒成為一股助力,艾咪筆直望向放在桌上,一面普通不過的鏡子。
在搭上萊恩的手之前,即酒保把鏡子放到艾咪面前時,她當然看到鏡子裡那個有著烏黑長髮的自己,可如今那個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或許還有其他異變,但一整頭烏黑的頭髮如今變成銀白色,如此巨大的轉變自然是吸引住艾咪所有注意力,而鏡子裡那個人也和她一樣驚嚇得張開嘴巴,這幅景象再次造成了衝擊。
鏡子反映真實,鏡子裡的就是自己,艾咪變成了一頭銀白髮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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