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的狐狸趴在倒地的拉布拉多犬身上,兩匹都沒有動作,而我的耳朵還因為手槍擊發的巨大聲響耳鳴。呆滯的盯著眼前這畫面,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腦中我對自己吼著,要求肢體站起來行動,去查看七四二五八的狀況。
但這副軀殼並沒有服從我的命令,我被自己的身體給背叛了。就像,我讓所有人都失望了那樣──所有,信任我的人。
電流造成的影響大概消失了,所以我猜,現在無法移動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生理上的因素。
我,像是被無盡的黑暗給包圍了,死寂的深淵將我吞入看不到底的……
七四二五八動了一下。
那狐狸還活著,還活著!
我被拉出了泥沼,重新再次能夠呼吸。是一雙堅定的手,抓住了我。
「狐狸,你沒事吧?」我喊著,在一個踉蹌跌倒以後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但我還是手腳並用的爬到他們身旁,將七四二五八翻過來,確認狐狸真的有在呼吸。
「沒事,」七四二五八揉揉額角說道。「我剛剛好像撞上地板,失神了一下而已。」他橄欖色的眼睛眨了眨,最後對焦在我身上,笑了一聲。「跟你比起來,我的狀態實在很不錯。」
見到他還有心力說笑,我也放鬆了下來,跟著笑了幾聲。但我很快就注意到七四二五八手臂上的傷口。
「皮肉擦傷而已,」他檢視過後說道,然後馬上將頭湊上來,仔細打量著我的項圈。「先幫你拿下這東西。」
七四二五八從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中找到了終端,接著從杭特口袋中翻出品種狗的,然後開始工作。
我不想測試項圈的防禦機制,所以讓七四二五八自己忙著。
注意到拉布拉多犬的胸口正微微起伏著,我只好轉開視線,決定暫時當作他根本不存在。
「你要先穿上衣服嗎,我沒有那麼緊急。」雖然多戴著項圈一秒,都讓我渾身不自在到想拿頭去撞牆,但七四二五八維持這樣赤裸狀態,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噢,」狐狸的耳朵微微下垂,末梢湧上一陣紅暈。「我現在不能停下來,如果讓你感到不自在了,我很抱歉……」他的聲音愈來愈小,尾巴動了動,試著最大面積的遮住自己的身體。
「不是的,我並沒有不自在。」我趕緊擺了擺手解釋,不想要顯得像是不知感恩的渾蛋。「我只是怕你會……不自在。」我很確定,自己的耳朵變紅了。
「這個嘛……」七四二五八輕笑一聲,身體顯得放鬆了一點。「在全是雄性的環境住個十六年,沒有早點習慣,或是至少能假裝習慣,是生存不下去的。」
狐狸語氣中無可奈何的坦然接受,讓我心頭揪了一下。但我不知道該回應什麼才好,或者是該不該回應。
「等等,」我這才注意到,狐狸說「十六年」。「你幾歲?」
「再幾個月就十九了。」七四二五八瞥了我一眼,橄欖色的眼中滿是笑意。「我的邏輯知能評比非常突出,所以很早就被發掘出來培訓。」
「十九?」成熟的談吐、超群的技術,或許更顯著的是,那看過太多東西的眼睛。「我以為你只比我小個幾歲而已。」
「被大叔這樣說還真難讓人開心。」七四二五八對我嘲弄道。
「我才三十三!」我絕對沒有提高音量,或是爆發莫名的焦慮。
七四二五八聳聳肩,沒有多說什麼。
「我有幾個壞消息……」又過了一段時間,七四二五八抬起頭來對我說道。「就像杭特宣稱的,這項圈和我們平常看到的那種不一樣,並沒有設計解開的選項,我連追蹤訊號和電擊功能都沒辦法關閉。」他再次靠了過來,檢查著我脖子上的項圈。「要考慮物理性的破壞的話,需要很專業的工具。」
「這麼大的莊園,總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吧?」我嘆口氣,環顧著現在有點混亂的廚房。
「這就是下一個壞消息,」七四二五八給我看杭特的終端。「他發消息出去了,有人正在過來的路上,我不知道在對方抵達之前,我們有多少時間。」他側過頭,看了眼昏過去的品種狗。「我可以從這裡嘗試入侵對方的終端,但如果反而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我就知道我們的好運總是會到頭的。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拉布拉多犬抽動了兩下,發出類似呻吟的聲音。
「我不是很在乎,不過你對他做了什麼?」想到杭特到最後都還是把我視為更高程度的威脅,讓我又有股想要笑出來的衝動。
「我把你的嗎啡番茄混在水果裡面。」七四二五八對我吐吐舌頭說道。「我知道這種覺得自己掌握全局、勝券在握的傢伙,會有哪些習慣。雖然我本來是打算加進酒裡面的,但連封蠟都還沒弄掉就……」七四二五八的聲音又漸漸變小,然後便轉過頭去,撿起衣服開始穿上。
我本來想問他需不需要去清理一下之類的,但我覺得這似乎不是我有立場說嘴的事情,所以便作罷。就在杭特又發出像是要斷氣的聲音以後,我才想到另一件事情──他吃了多少番茄?
我俯身,聽著杭特淺淺又緩慢的呼吸,還有……低吼聲。以食指和中指併攏,測量完脈搏以後,撐開他的眼皮,看過兩邊瞳孔,接著拿起自己的終端,啟動光源晶片照了照拉布拉多犬的眼睛。
「你要不要先去找找物資,急救包之類的,這種規模的莊園藥櫃應該都會有準備。」我對七四二五八說道,比了比他的手臂。
「好。」他對我點點頭,然後將杭特的終端丟回地上。「我假造了幾個你項圈的訊號,那應該能夠暫時讓嘗試追蹤我們變得困難,但這不是長遠之計。」他離開前,又有些擔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們還是需要盡快離開。」
擺了擺手向七四二五八表示不用擔心,我想要搜索一下廚房。
確定他離開了以後,我走到杭特身旁蹲下,將雙手放在拉布拉多犬的脖子上,緊緊扣住。
我能感覺到那微弱的呼吸、脈搏,還有體溫。
「抱歉,你已經沒救了。」我曾經在用藥過量的其他狐狸身上看過這些症狀,總會有人禁不住誘惑,偷藏幾顆嗎啡番茄。「考慮到你打算折磨和殺害我們,我想這沒有不公平。」攝入過量的嗎啡,但是不足以立刻致死,所以在全身癱瘓的狀態下,一點一滴的走向死亡,緩緩窒息。「相信我,這是在幫你的忙。」我看過那有多恐怖,沒有人應該遭受那種折磨,即使是……品種狗們。
我開始施力,緊緊掐住拉布拉多犬的脖子。
我腦海中閃過的是,所有被品種狗虐待的朋友、所有被品種狗傷害的人、還有……亞當最後的身影,跟他沒了眼珠的頭顱。
雙手開始顫抖,但我試著堅持下去,只是最後當杭特雙腳開始亂蹬以後,我終於承受不住放開了拉布拉多犬。
該死的,為什麼?
我不恨他們嗎?我恨透了啊!為什麼,我做不到?
我曾經幻想過,親手掐死那些壓迫我們的邪惡品種狗,為什麼現在我真的有這個機會了,卻做不到啊?
他剛剛還打算非常殘忍的凌虐我們啊,如果今天立場互換,我很肯定這變態的拉布拉多犬會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弄死我──畢竟他已經示範過了──我怎麼可以這麼沒用啊?
坐在拉布拉多犬胸口,我的身體垮了下來,替軟弱無能的自己啜泣著。
當我回過神來,發現七四二五八在我身旁蹲下,一手搭著我的肩膀,橄欖色的眼睛中滿是關切。
「我甚至是想要幫他解脫……」我顧不了聲音中的哭腔,或是潰堤了的淚水。「為什麼我做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樣……」七四二五八出聲,將我的注意力拉回。「……或許比較容易,我剛剛破解了安全系統。」
七四二五八握著拉布拉多犬的槍說道。我有想過用槍打爆杭特的頭,或是用刀割開血管,但那個畫面光是想像就能讓我卻步──我真的很沒用。
「數到三,好嗎?」七四二五八輕輕捧著我的手,讓我們一起握住了槍柄,食指都按在板機上,我看見一顆小小的二極體發出綠光。「我們一起。」
我的視線更模糊了。但我試著在吸著鼻子的同時,向七四二五八點點頭。我不想出什麼岔子,所以把槍管塞進了拉布拉多犬的嘴巴裡,抵住上顎。
「一……二……三。」我們同時扣下板機,子彈擊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槍聲好像比剛剛的小很多,*而杭特的後腦杓則是應聲炸開。*
本來以為自己會有點反胃,但現在只有鬆一口氣的解脫感。
我差點就投降了,準備投身在空虛的美好之中,什麼都不再管。但是又一次的,七四二五八扮演了我們之中堅強的那個。
他給了我一點時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等我脫出過於抽離的狀態以後,他已經將我們的背包收拾好,從衣帽架上拿回了我們的大衣,甚至替我找到了替換的衣物。
我心裡同時湧起一陣羞愧和感激,讓我不太確定該怎麼反應。
理性在上,他還不到十九歲啊,我是不是該有點用呢?而且,他才剛被……
我用力甩甩頭,知道現在不是想這個的好時機。再說了,我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種事情應該需要很細緻的處理,而我對這方面完全一竅不通。
不管怎樣,癱坐在地絕對於事無補。所以我用袖子擦擦臉,至少先站了起來。
「我剛剛發現一個東西。」七四二五八在我著裝的時候說道,嘴角有一絲笑意。「你肯定會想要看看。」
我對狐狸點點頭,然後讓他領路。
我們都小心翼翼的避開杭特……遺骸的任何部分,想要假裝那大片的血跡都不存在。但是最後離開廚房之前,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倒在地上的拉布拉多犬──他甚至還帶著那抹微笑。
我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個時候從胸口中湧出的那股憐憫。我可是才剛剛親手扣下板機,打爆了他的頭啊!
但或許,我只是注意到了,原來當死亡最終找上我們了的時候,彼此之間是如何的相像,而又沒有任何差異的。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VvAZUwP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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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有趣。」在一個像是機械庫房的地方,我看著眼前的二輪載具,只能如此評價道。「我還是幼獸的時候,很迷虛擬駕駛的實境遊戲,不確定實際上有多少差異。如沒差太多的話,我說不定能操作。」
內燃機和排氣管……這東西現在非常少見了,因為碳排放配額的關係。但是能量轉換的便利性,有些地方還是會留著類似的載具備用。
我看向七四二五八,剛好及時接住他扔過來的東西──一頂全罩式安全帽。
「虛擬駕駛的實境遊戲?」他露出犬齒笑道,橄欖色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亞歷山大有……」七四二五八的臉色一沉,但馬上恢復。「……我前……咳……前領主有一台同樣型號的,以前很常趁他不在領地的時候,騎出去兜風。」
我還在努力消化這個過於豐富的資訊,七四二五八已經戴好安全帽,跨上摩托車。
「跳上來!」狐狸喊道,我注意到安全帽內部在震動,是內建耳機。「我們有一些路程要趕。」
我只能聽話的跨上後座,調整了我們的背包,然後過於謹慎的豎起尾巴,不想要被排氣管燙傷。
確定我坐穩以後,七四二五八催動油門,我們衝進了最深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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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特的腦袋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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