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瑪小隊》 - 1.4 同夥(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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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經過最後一排高挺的墨綠色植株，我便會進入和第四班耕作區的交界。這個時間點，種植的應該是小麥。我還能回憶起上一個小麥收穫季，那無盡的金黃色田野，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乾草香氣。當初去幫忙過幾次，協助修復故障的收割無人機，然後被邀請參加了熱鬧的夜間慶典，首次嘗到聞名遐邇的德克薩斯威士忌。下一個畫面，就是第二天醒來時，那種腦袋好像要裂成兩半的劇烈疼痛。整體來說，是段有趣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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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記憶中脫出，我打算將心思專注在現階段任務上，早點處理完，或許可以早點收工。而和我的猜測一樣，映入眼簾的是整片禾本科作物，隨風搖曳著長長的麥穗，形成一股股深綠色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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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另一個景象，就有點意料之外了──一匹紅狐蹲在六角形的蜂巢無人機前，手指在自己的終端面板上飛速敲著，而無人機的工蜂群懸浮在四周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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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直接外部連線的訪問，都還是不應該能夠這麼隨便就繞過我設下的防禦機制才對。所以帶著點好奇的，我並沒有出聲打斷專注的狐狸，只是靜靜站在他身後觀察，偶爾從自己的終端上確認一些參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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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個層級，所以看著他像是在彈奏著什麼一樣，流暢又簡潔的編碼，一股敬畏自內心油然而生──這傢伙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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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我更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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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見過他，所以大概是最近剛從別的領地被轉移過來。瞥了一眼他的頸部，項圈樣式證實了狐狸是西岸出生的，那裡的領主更喜歡把徽記放在顯眼的位置，讓所有看見項圈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的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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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抓了抓頸部沒有毛髮的位置，同時用指尖感受著項圈內面的徽記，那個無時無刻刮搔著我皮膚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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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哈！」陌生的狐狸發出振奮的喊叫聲，將自己面板式的終端折起來收回口袋，站起身後退一步看著蜂巢無人機緩緩上升，並將工蜂群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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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起來挺自得其樂的，甚至哼著某種曲調，一邊收拾他四散的工具。我認出了狐狸在哼什麼，那旋律幾乎就要讓我全身的毛都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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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你嚇到我了！」狐狸向後跳一步，尾巴僵硬直豎，其上的毛髮蓬起，恐怕是剛剛不經意的回過頭，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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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做什麼用的？」我指著自己終端上的那一長串代碼說道，這指令的目的我不是很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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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狐狸好像沒有馬上理解過來現在的情況，抓了抓後腦杓，猶豫一段時間以後才將頭湊上來，讀著我指出的命令式。「我讓無人機能訪問附近工業區的網路，這樣就能夠知道落灰成分，得出黑斑最有可能出現樣式和色澤，進一步排除顏色判斷干擾。接著是位置資訊的紀錄，和別台無人機相互協調以後，計算所處緯度、風向、日照角度等等，可以更進一步預測大尺度上落灰會在哪個區域的哪種作物上，形成什麼模式的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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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他解釋自己的編碼，以及相互連結的各種資料庫，還有深度學習網路模式的建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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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靠蜂群系統上傳了你的編碼？」我此時才注意到，他繞過整個領地的防火牆，更新了所有的蜂巢無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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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對。」他顯得有些不安的抓了抓自己的手臂，將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我做錯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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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我強壓下揚起的嘴角正色說道。那群雪狐發現以後，恐怕會瘋掉，擔心這是某種有規模的感染性攻擊。「你幫了所有人一個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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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狐狸鬆了口氣，發出有些緊張的乾笑聲。「我才剛轉移沒幾天，不太熟悉這裡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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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我相信你很快就會適應的。」最常見的方式是靠著通過脖子的高壓電流──但我甩開這個想法，嘗試顯得友善些──一個有點冒險的念頭開始自我腦海中萌發。「這裡基本上和其他種植園並沒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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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他歪了下頭，搔搔耳朵，在我投去詢問的表情之後轉開了目光。「我來的地方，比較沒有那麼……」他焦躁的對著項圈旁的皮膚迅速的抓著。「……野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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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岸的領主聽說比較『文明』。」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太尖銳，讓他的耳朵垂了下來以後，我放緩語氣繼續說下去。「那你們都怎麼處理叛徒的？」我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但還是成功用隨意的口吻完成了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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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腦袋裡放進一顆子彈。」狐狸聳聳肩說道。「只有很嚴重的罪刑，才會示眾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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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起來很文明。」我試著以平鋪直述的語氣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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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大家都是財產，沒有必要影響折舊率波動。」他攤了攤手，看起來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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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個，」我看著蜂巢無人機蒐集附近的資訊，然後釋出工蜂，開始作業。「你為什麼會被轉移過來，這種事情應該很少發生吧？」我一邊檢核著無人機運行的指令紀錄，一邊閒談似的問道，想要得到更多關於這狐狸的訊息。「還是說西岸的領主很常轉移農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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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西岸也是，轉移很少發生。」他聽起來更不自在了一點，顯然對這個話題同樣沒有打算太深入的意思。「簡單來說，我和錯誤的人，說了錯誤的話，所以變成某種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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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輕聲回應，不希望自己的表現太有侵略性，同時將無人機運行紀錄下載到我自己的終端，以便稍後研究他是怎麼繞過各種防火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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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我大概得繼續我的工作了。」陌生的狐狸對著遠處比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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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他們去哪裡找來這麼多故障的無人機，你說對吧？」我玩笑似的抱怨道，瞥了一下終端確認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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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嘛……」他有點難為情的抓抓後腦，看了眼自己的鞋子。「其實我是在『巡視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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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讓你這種程度的工程師去巡視田野？」我很肯定他被轉移到這個領地背後一定有什麼故事，但這麼誇張的愚蠢安排讓我無法克制的將想法脫口而出。「而且那不是蜻蜓無人機的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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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燙手山芋。」他嘆了口氣重申，揮揮手，表示無奈但只能接受。「事實上，這是我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編碼。」狐狸抬起頭，往漸漸飛遠的蜂巢無人機看去。「我還真沒想過，原來我會懷念有事情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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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完全能理解那是什麼意思。但我再次開口之前，口袋中的個人終端發出高優先度通話提示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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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不占用你的時間了。」他給了我一個微笑，看了一眼自己的終端然後向我道別。「很高興認識你，七六一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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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是。」我從終端上確認了他的身分以後，也對他點點頭回禮。「七四二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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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七四二五八走出聽覺範圍之外，我回應了終端的通訊，並且努力不要在八六一三八驚慌失措的語無倫次中笑得太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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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行模擬，阿爾發綠四號。」我對工作站的終端發出指令，近乎以欣賞藝術的心情，看著程式碼運行，還有我設下的防禦屏蔽再次被徹底擊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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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二十三秒──新紀錄，愈來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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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了眼個人終端上的原始代碼，如此精簡又微小，好像完全無害那樣不起眼。但是當宿主運行必要程式時，誘導序列便能協助感染代碼啟動，然後被當成系統自身的一部分插入編碼中。靠著劫持宿主的運行程序，達成自身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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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更可怕的，是這代碼的適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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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成功的感染，都會產出無數新版本，隨機修改一部分自身序列的子代碼。而子代碼同時會加上具有宿主特徵的編碼上去，靠著試錯傾向的重複性感染，突破各種意圖攔阻病毒的防禦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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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因為原始代碼的大小，即使逐條檢查所有編碼，都很不容易找出被感染的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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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真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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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行模擬，貝塔紅六號。」我再次下令，靠上椅背，準備見證另一場史詩級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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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六一八四。」注意到終端的通訊提示以後，我輕觸螢幕，八六一三八的聲音說道。「四班需要你的幫忙，他們又遇上了某種自己搞不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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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意之至。」我本來想要控制住不由自主揚起的嘴角，但反正雪狐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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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明明是休息日，卻一直增加你的工作量。」八六一三八聽起來有些罪惡感。「但你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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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我起身，伸展了一下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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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確保你得到足夠的補償。」八六一三八鬆口氣似的說道，這次我忍不住笑了出聲來。「總不能每次都讓你去幫他們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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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收穫慶典的晚宴有我的位置就好。」我關閉工作站的終端，帶上自己的工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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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可不是嗎。」我能從雪狐的語氣中看見他翻白眼的樣子，非常生動。「德克薩斯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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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六一三八又喃喃說了一些有點種族歧視嫌疑的發言，關於酒精和紅狐的，所以我沒有理他，逕自跳上金屬平台，前往我的下一個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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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需要協助？」七四二五八的聲音自我背後傳來，我正好處完手頭上的事情，將無人機的外殼裝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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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我轉過身，朝他仍過去一個我從工具箱中撈起來的鋁罐。七四二五八沒有馬上反應過來，但還是即時接住了。「在休息日時段，需要幫運重物的粗活。」我聳聳肩，語調故作無辜的向他比了比。「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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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七四二五八很快就理解過來我的意思，但顯然讓他更困惑了。狐狸看了眼手中的鋁罐，另一手在褲管上抹了抹，將沾到的小水珠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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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我坐一下吧。」我以微笑的表情說道，試著顯現出友善的樣子，同時對身旁的一棵大樹比了比，把無人機翻面，倚靠樹幹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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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自己另外拿了罐啤酒，我挑了個平整的地面坐下。而狐狸放低右邊耳朵，表情依然有些遲疑，但還是走了過來，坐在粗壯樹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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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屁股下的小丘，位於一到四班耕作區的交界點，從此處能夠很清楚的眺望四周田野。不知道幾百年前誰埋下了種子，現在這顆參天巨木，是附近最顯眼的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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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要獨處的時候常常來這裡，一邊坐在樹蔭中啜著冰涼的啤酒，一邊看夕陽從地平線落下，偶爾還會嗅到從遠方吹過來充滿怪味的風。這些毫無關連的元素湊起來，總是能讓灰濛濛的天空，好像沒那麼難以忍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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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想像過，在這之外的生活嗎？」我用下巴對著夕陽消失的那端比了比。德克薩斯伯爵領非常大，遠超過我們的可視範圍，但我想七四二五八懂我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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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他用空的那隻手按著項圈，扭了扭脖子。「我有因為被分派的任務待過自由城市一段時間，我覺得基本上沒什麼不同。」狐狸轉過來打量著我，而我沒辦法從那雙橄欖色的眼睛中讀出他的思緒。「畢竟追根究柢，生活不外乎就是吃喝拉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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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應了一聲，灌了一大口啤酒，讓有些氧化的苦澀液體在我舌頭上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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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是想像，如果能自由的呼吸空氣，天空會更藍，草地會更綠。」我淡淡的說道，抬起頭向上望去，並且注意到七四二五八轉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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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最後的餘暉將整片天空染成紅色的，還殘存著一些溫度的晚風吹了過來，讓我們頭頂上的葉片跟著韻律發出令人放鬆的唰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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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喝嗎？」交談並沒有以我想像中的方式發展，我只好轉換策略，指了指剛剛丟給七四二五八的那罐啤酒。「變溫了以後，味道會跑掉。」他一直拿在手上，看不出來有打算進一步動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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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抱歉！」狐狸像是剛剛才想起來這件事般，瞥了手中的鋁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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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喝酒嗎？」我大膽猜測，想要找一個新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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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七四二五八遲疑的說道，顯得有些不安的調整了一下姿勢。「啤酒……比較不是我偏好的種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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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我笑了出來，無法能理解為什麼要搞得這好像是很難說出口的事情。難道因為怕拒絕我的好意，會冒犯我嗎，西岸人是不是都這樣？「那你喜歡哪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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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他看起來更不安了，在自己的頸部上抓搔幾下。「……氣泡水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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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說不出口的樣子，我還以為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我嘲弄似的說道，讓狐狸有些尷尬的乾笑了幾聲。「不過這兩種酒不是很像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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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四二五八歪了下頭，對我投來不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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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果實釀造的啊。」我指出事實，比了比第四班耕作區的小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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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這樣說也沒錯啦。」七四二五八聳了聳肩，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打開鋁罐的拉環，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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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樣？」我得努力憋笑才能完成問句，狐狸糾結成一團的面部表情實在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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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味……」他打了個冷顫。「……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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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度很重要啦，你拿在手上太久了。」為了強調這個論點，我喝乾了我的啤酒，將空鋁罐丟回工具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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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四二五八一點點也沒有買帳的樣子，依舊面有難色，但還是努力的勉強自己，繼續把液體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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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那麼痛苦，我都要有罪惡感了！」我哈哈大笑，不忍心再作弄狐狸，將半滿的鋁罐拿了回來，一飲而盡。「噁！」我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冷顫，舌頭因為那苦澀的味道都皺縮起來了。「就說溫度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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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舔了舔手背，想要搶救一下我生命跡象微弱的味蕾，而此時，七四二五八笑了出來。他笑了好一陣子，甚至揉了揉眼角，擦掉湧出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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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默的看著，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鋁罐收好，併攏起膝蓋撐住下巴，而尾巴擺到身前，輕輕的梳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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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好一段時間，狐狸終於緩過來，挪動身體滑到地上，倚著樹根坐下。他也用尾巴將自己環住，接著鬆了口氣似的把後腦杓向後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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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暮消失後的天空，呈現一種很朦朧的黯淡眩光效果，因為無法散去的懸浮微粒，會反射遠方大都會徹夜通明的燈火。據說霓虹和二極體代替了星空閃耀，而那五顏六色的光彩，比日正當中的太陽更加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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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星空看起來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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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輕觸了終端的螢幕，看著自己的桌面圖片。夜像是一張布幕，無以數計的發光小點遍布其上，偏藍和紫色澤的光暈渲染開來，替畫面增添了幾分神秘的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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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真的嗎，或者只是又一個經過層層加工過後，沒人能分辨出來的謊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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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到過遠地方的狐狸曾經說過，大氣比較乾淨的區域，當沒有光害的時候，可以看見滿天星斗，就像是眺望著能夠通往千萬世界的窗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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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看過星空嗎？」我沒有多想便說了出口，不太確定七四二五八會對這毫無來由的問題作何反應。「我是說，親眼看見，真正的星空。」有點尷尬的，我清了清喉嚨補充道，不太想讓安靜的時間填滿這突兀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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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意料之外，七四二五八很自然的就回答了。「整個美洲大陸上，汙染都太嚴重了，聽說如果夠靠近極圈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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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了點頭，我依稀也記得有聽過類似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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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我和他的差異可能比我以為的更大，要拉攏這狐狸會需要比預期的困難。但又或許，有些道理是無論有多少差異存在，都是不會改變的──你無法靠著謊言獲得信任，不論是多麼巧妙又善意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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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實已經不記得，確切有這個想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上次說這件事情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馬上把亞當的影像自腦海中抹去──現在不是時候。「可能是義務教育的課程，提到戰神星上的草食動物，還有穀神星上的龍族的章節吧？」我漫不經心的梳開尾巴上糾結成團的毛髮，以免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擺。「大概是因為距離造成的夢幻感，或是某些差不多的原因，讓我產生了如果能夠自由的選擇，離開這裡以後，我想要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繼續盯著自己的尾巴，我將一小撮紅棕色的毛髮捲在食指上。「在星際間航行，體驗所有沒有想像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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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甚至不確定應該要在我的白日夢中加入哪些元素，因為沒有辦法確定網路上能找到的東西，有多少是被修改過的，而義務教育課堂上對蓋亞之外的事情著墨非常少。所以理事會的圖書巡迴就是唯一接觸到這些資訊的機會──我用力甩甩頭，拒絕碰觸和亞當相關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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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其他地方，都會招收有足夠能力的船員，即使是農奴階級出身。」我聳了聳肩，放開自己的尾巴。「但是好死不死，我就出生在唯一不這麼做的國家。」抬起頭往七四二五八看去，對上他橄欖色的眼睛，我等待著他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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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是那種隨遇而安型的人。不管是怎麼樣的變動，總是存在著一定的規律，最終都還是會習慣。」他開口輕聲說道。「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我不曾想像過，能夠離開所屬的領地，或是過上不一樣的生活。畢竟，我並沒有對現況有什麼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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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起來也不錯啊。」我對七四二五八投去鼓勵的笑容，表達我能理解他的立場。「我甚至都有點羨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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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笑了出聲，好像沒有非常相信我的說詞。接著他將頭後仰，向我露出喉嚨，枕著樹根往上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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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緩緩的說道，輕輕撫過自己的尾巴。「你大費周章把我找出來，只是為了跟我聊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