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照終端指示,找到七四二五八的時候,他已經在山洞裡面升起了營火,並且把我們的東西都拿了進來,甚至替我弄好了睡袋。
狐狸側身縮在自己的睡袋裡面,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但我知道,如果真的睡著了的話,是不會那樣一動也不動的。
我將先前撿拾的乾枯樹枝放在一旁,脫下鞋子並坐上睡袋,把大腿以下塞進隔熱良好的夾層裡面,身子很快就暖了起來。
看了眼燃燒著的篝火,注意到動作感應信標已經設置好,所以七四二五八肯定察覺我回來了。但我其實並沒有真的理出什麼頭緒來,所以只是靜靜坐著,望向火堆另一側蜷縮的狐狸。
「我很抱歉。」一如以往的,是七四二五八先開口。「大概是情緒起伏太大,我一時頭腦發熱,沒想清楚誤會了。」聽著他必須這樣替自己解釋,心中湧起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感受。我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千言萬語全都卡在喉嚨。「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或被冒犯了,我只希望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而且我真的很抱歉……」狐狸語氣遲疑了一下,動了動身子接著說道。「要是你不想繼續和我一起行動,我完全可以理解。明天就能抵達下一個城鎮,到時候就……」
好在最終,我還是找到了我的勇氣。
「不,」我的聲音有點沙啞,所以清了清喉嚨,試著堅定的繼續說下去。「我希望我們可以繼續一起行動。」七四二五八還是沒有明顯的動作,但耳朵緩緩轉向我。「並不只是因為我需要你的技能或是陪伴,而是因為……」其實我自己都不確定因為什麼了。但說實在的,真的需要什麼理由嗎?「……因為這樣感覺很對。我們是夥伴、同謀,還有共犯。」我苦笑了一聲,強壓下湧上鼻頭的酸楚感。「如果我們沒有辦法一起抵達終點,至少可以一起被吊死。」
「我比較希望是第一種情況,你知道的。」七四二五八也笑了出來,毛髮和睡袋內襯摩擦發出窸窣的聲響。
「很高興知道你還有幽默感。」我揉了揉鼻子說道。「我很擔心,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我想要更細膩的處理這件事情,但得承認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我直接開口了,盡可能的像是普通的對話那樣。「你還好嗎?」
「我猜你是在說先前和杭特的不愉快小插曲。」七四二五八的反應很平淡。「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很想要好好洗個澡,但我現在實在是太累了,這並不是我目前最優先考量的事項。」
雖然狐狸的語氣聽起來真的非常無所謂,但我很擔心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否認」階段。該死的我真的很不擅長這個啊!
「如果你……嗯……」理性在上,我應該要想好自己打算說什麼再開口的,但現在如果突然沉默下來感覺就更怪了。「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和我說,我都會聽的。」我一口氣把話說完,深怕一個猶豫就會失去講下去的勇氣。「畢竟……發生了那麼恐怖的事情。」
「喔,也是。」七四二五八翻過身仰躺著,橄欖色的眼睛有幾分抽離。「親手殺人的感覺還滿怪的,只是動動手指而已,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七四二五八將一隻手伸出睡袋外,在自己的吻端前握了握拳頭。「沒有說真的很糟,不過我一丁點都不想再來一次了。」
「呃……對。」他是在迴避嗎,如果我繼續提起這個話題,會不會把狐狸逼得太緊反而沒有幫助呢?「但我是說……」理性在上,我甚至沒辦法把那個詞彙說出口。「我是說杭特對你……做的那些事情。」
我小心翼翼的朝七四二五八瞥了一眼,他楞了一下,接著露出聽懂了的表情。
「這個嘛……」他用指甲搔了搔側臉。「我完全不覺得,那有什麼大不了的。」狐狸看起來有些難為情,但可能不是我想像中的原因。「倒是你那個慘樣,我還覺得嚴重多了。」
「可是……那拉布拉多……他……」我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我缺少處理這種場合需要的細膩。我是不是應該只要閉上嘴巴負責傾聽就好呢,但是我又覺得,如果就這樣避而不談,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
「是,感覺很差,而且那就是徹頭徹尾的侵犯。」七四二五八嘆了口氣,將手放回睡袋裡,看著上方的岩壁。「但真的沒有那麼嚴重。硬要說的話,就像是被強迫跟很討厭的人吃飯,聽對方從頭到尾都在夸夸其談,然後還得出於禮貌的一起看完自己沒有興趣的電影。」
「我很難把這兩種情境放在一起。」我低聲說道,想要讓語氣顯得婉轉些,不要好像在否定他的感受那樣。「因為你先前看起來有點……難受。」
「這個嘛……」紅狐看起來更不好意思了。「我前……前領主……唉,去他的悖論。」他嘆了口氣低聲咒罵。「亞歷山大有一些……自信相關的問題,所以我花了點時間研究,究竟哪種反應會讓他特別投入。他們這種高階層的品種狗,行為模式和心理活動都一樣。」七四二五八最後輕笑了一聲,抓了抓有些微微泛紅的耳朵末梢。「總歸來說,我有很多機會可以練習,該怎麼裝得很像。」
「裝的?」我腦海中泛起了幾個疑問。「雄性也可以嗎?」
對於我的問題,七四二五八以一個非常高深莫測的微笑回應,讓我確定自己並沒有很執著於想要知道答案。
「但是為什麼……」我回想起狐狸和杭特相處的一些舉止。「你一開始就注意到拉布拉多犬有問題了?」不知道是因為七四二五八本來就真的更敏感細膩,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喔,對啊。」七四二五八說道,看了我一眼。「你沒有發現,莊園裡的玫瑰疏於照顧嗎?」
「我沒有馬上連結起來。」我低聲說道,替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惱著。
「總之,到了廚房以後,我馬上想到了你的番茄。」七四二五八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幾下。「雖然知道他吃下去了,可是不知道藥效多久才會發作,有點難熬。但剩下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了。」
七四二五八從口中說出「難熬」時,讓我不禁瑟縮了一下。無論他的語氣有多輕描淡寫,或者是不是真的並不感到太困擾,我都還是沒辦法擺脫只能袖手旁觀的罪惡感。我甚至不能確定,如果立場互換,我會為了他做一樣的事情。
「但我絕對不是想要表示,自己對你做的事情沒什麼。」七四二五八的語氣又變得有些焦急了,他握住拳頭,緩慢又用力的揉著下顎。「我擅自就認定狀況,是很惡劣的行為,和……」
「沒事的。」我打斷了七四二五八,用再次手指輕輕碰觸自己的嘴唇,回憶著那個感覺。「我並沒有覺得被冒犯,只是太突然嚇到了而已。」
這應該是我真實的感覺吧?我沒有在「否認」吧?
七四二五八一時沒有回應,但至少看起來稍微放鬆了下來。
我覺得,我們可能有必要更深入討論這件事情,甚至是在有第三者協助的情況。但我很確定,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你是怎麼得知『鐵路』存在的?」我想要試試看談點別的,暫時不要繼續糾結。
「有趣的地方在於,是亞歷山大告訴我的。」七四二五八輕笑了一聲,嘴角微微揚起。「他大概算得上是某種『思想前衛』份子吧?」狐狸特地將雙手從睡袋中伸了出來,做出強調的括弧手勢。「他喜歡說著,自己對未來有多遠大的規劃。」七四二五八的聲音漸小,語氣也變得有些抽離。「那麼多的改革,還有各種願景,拼湊出一張美好的藍圖……不,不是藍圖。」狐狸輕輕閉上了眼睛,嘴角再次泛起一絲笑容。「餐桌。他總是說,一張圓形的,所有人都有座位的餐桌。」
「很特別的形容。」餐桌嗎?我回想和其他關係親密的人,圍著同一張桌子吃飯的那個畫面,同時試著想像,如果把品種狗們給加進來的樣子──似乎不太合適。
「喔,亞歷山大很擅長特別的形容,你真應該聽聽他怎麼形容帝國封建法理的。」七四二五八以狡獪的語氣說道。「舊金山伯爵對此不怎麼高興,但老傢伙實在太寵自己的獨子了,只要亞歷山大不要真的舉兵謀反之類的,他都沒有意見,甚至不在乎領地最後會落到遠房親戚手上。」
「這樣的話,我能問個可能有點不合時宜的問題嗎?」我猶豫著是否不應該把這個問題說出口。但我想要更了解七四二五八,弄清楚那些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那些讓他有了那種眼神的事情。得到了狐狸點頭回應以後,我盡可能小心的選用中性的字詞陳述問題,希望有幫助。「為什麼你們的關係會害你被驅逐,如果舊金山家那麼……開明?」
「因為他知道了,我是什麼。」七四二五八依然閉著眼睛輕聲說道,但沒有在笑了。那語氣,簡直就是在替自己的存在感到抱歉那樣。狐狸翻過身,用手背抹過眼角的動作讓我撇開了視線。
快點說點什麼啊,你這麥稈腦袋就不能有點機智風趣又幽默的經典名句之類的來化解尷尬嗎?不是你想要逼問人家嗎,現在變成這樣你不用負責的嗎?
咦?
「如果……」七四二五八非常遲疑的說道,對我的腦內小劇場喊了卡。「我是雌性的話,剛剛你就會接受了嗎?」他說得非常緩慢,讓話語好像在思緒中都產生了回音那樣。
「是。」很諷刺的,這其實有點怪又不合時宜的問題,反而好回答很多。畢竟我都先問了那種問題,現在這樣很公平。再說,我也看不出來有任何必要,否認自己的感受。
「有一雙手,溫柔的愛撫過你的全身,讓你感到無比興奮。」七四二五八依然背對著我,讓他的聲音有點不清楚。「那雙手,有性別嗎?」
「有啊。」我思索了一下之後做出答覆。「手的主人總是會有個性別吧?」我腦海中有個很具體的形象,不過我覺得現在分享自己的性癖好像有點奇怪。
七四二五八沉默了一陣子沒有回覆,燒得乾裂的樹枝崩裂是唯一的聲響。
「抱歉,我以為已經過得夠久了。」七四二五八喃喃說道,我必須要很仔細才能聽見他在說什麼。「但我好像其實並沒有準備好談那些事情……」狐狸在睡袋中動了動,把自己縮得更小了。
「嗯……沒關係,」沒關係?「等你準備好以後再說,都沒問題的。」不是啊,怎麼講得好像是我在施予恩惠那樣啊?
我努力組織著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要說的台詞,讓我們的對話可以不要那麼……呃……困難,但大腦空轉了老半天,並沒有任何東西從我嘴巴輸出。
「那你願意和我說說,亞當的事情嗎?」七四二五八再次救場,這都要變成某種慣例了。「我基本上是靠著他的遺產才能獲得離開的機會,如果保持著這種一無所知的狀態,好像有點不應該。」
我沒有想過,七四二五八會想知道這個。不,準確一點,我沒有想過自己對再次提到亞當,其實是這麼的抗拒。
但他說的沒錯,我們能獲得這個機會,是亞當的遺產。如果我沒有給他相對應的尊重,就太不應該了。
碰了碰脖子上的項圈,我想要提醒自己一些事。
「對大多數的紅狐來說,離開原生家庭,開始培訓的那幾年肯定是生命中最難熬的日子之一。」我不知道七四二五八能不能理解。沒有童年和家人一起生活的記憶,以這種情況而言,搞不好反而是祝福。「我一直沒注意到,自己其實不是很受歡迎。花了很多年,我才理解什麼叫做『遭人忌妒』。」即使過了這麼久,我都還是能嚐到口中的苦澀。「這讓那些日子更難熬了不少。只有亞當願意和我說話、願意和我玩。他從來沒有解釋過為什麼,但一切好像都那麼正常、本來就應該這樣。」
花了更多時間才懂,被惡意的對待,並不表示有錯的是自己。那麼,自然就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了。我輕輕閉上眼睛,繼續喚醒過去的回憶。
「結訓之後的編號賦予程序,我很幸運的和亞當一起被分配到了同一個伯爵領地。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沒有改變,不過倒是環境變了。」我挪了挪身體,朝火堆更靠近一點。「當你成為了所有人都得依賴、靠你一個人就可以降低大家工作量的角色時,再怎麼有人眼紅你的能力,都還是會獲得一定程度尊重的。」想想其實挺好笑的,原來這就是變成熟了的意思。「但是,我可能已經因為早先的經驗,所以沒辦法很坦然自在的和其他人相處,成為了那種很難搞的孤僻怪人。但就像先前說的,我和亞當的關係一直沒有變。他一直是那種……」我思索著該怎麼貼切的形容,並忍住回憶這些事情時的刺痛感。「對所有事物都很樂觀,總是能看到一切最好的那一面。從他的目光之中,我甚至偶爾會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值得。」
或許我其實不值得,但亞當能讓我真的去相信,或許……
「大概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總是覺得他的心思都在那些沒有實質意義的事情上頭。因為,他知道,凡事都有著更深層的意義、更貼近本質的樣貌。」傷口依然太新鮮了,讓那些愈是溫暖的記憶,就愈無法承受。我緩緩張開眼睛,看著石壁上的花紋,不希望自己對亞當的印象,因為無可名狀的痛苦而扭曲。所以我打算停下來,當自己真的準備好了的時候,再弔唁我已經逝去了的摯友。「我們就這樣過著有點無聊的普通日子,在工作和休息之間輪轉,和所有宿命從出生就被階級決定好的人一樣。直到亞當發現了鐵路的存在,之後的事情你幾乎都知道了。」
是的,除了……那件事之外。那個,為什麼現在是我們兩個躺在這無人知曉洞窟之中的原因。
想想,因果真的是非常奇妙的東西不是嗎?
「最後幾次排定的例行檢核,剛好和第四班的慶典撞期了。」七四二五八可能察覺到我還有沒說出口的話,所以一直沒出聲,只是靜靜聽著。「我應該要去檢查我們在系統中藏起來的修改,還有維護資料的完整性。但因為距離預計行動的期限愈來愈近,那段時間事情又特別多,我想要找個藉口放縱休息一下。」把這件事說出來真的非常困難,即使希望不要聽起來像是替自己狡辯,但每字每句都依然像是……嚥下炭火那樣。「所以,就在我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亞當試著當有責任感的那個。」我聽出自己的聲音有點哽咽,但我強迫自己說下去。「他甚至沒有用我工作站的終端登陸!」事先設置的路障保護還有鏡像偽裝節點,至少可以拖延足夠的時間,在被追蹤者定位到之前發出示警。
我很想要因為這樣生他的氣,或是怪罪他,但我知道,自己辦不到。
因為,這都是我的錯。
是我疏忽了。
「我居然還幻想著,自己會解開所有人的項圈。」我用指尖感受著那塊方形晶片,在口袋裡面的輪廓。「但我恐怕連自己脖子上的,都處理不了。」
我嘆了口氣,試著接受自己就是這樣的無能,總是只能當旁觀者。但是掌中晶片尖銳直角的觸感並不認同,那刺痛嘶吼著對我要求去做更多。
「如果這樣有幫助的話,」七四二五八說道。「你可以握我的尾巴。」
繼續盯著岩壁上的繁複花紋,在試著從中解讀出某種道裡來的空檔,我作出了決定。
「謝謝。」我將手伸出睡袋,掌心攤開向上放著。
窸窸窣窣的聲響隨著七四二五八移動傳來,然後是那柔軟細緻又溫暖的觸感,輕輕的擺上我的手中。
好一段時間裡面,我們就只是這樣看著山洞的頂部發呆。
「亞歷山大其實也說過類似的話,要『解開所有人的項圈』。雖然覺得他這樣很傻,但我得承認,自己挺喜歡這股傻勁的。」七四二五八說道。「不過『所有人』的範圍,可能還有待商榷就是了……」狐狸幾乎以氣音說道。「無論如何,他的這股傻勁讓我也開始好奇,『解開所有人的項圈』到底是不是有可能的。」
七四二五八的語氣中有什麼引起了我的注意力,所以我豎起耳朵專心的聽著。
「就在尋找解答的過程中,藉著品種狗世家提供的協助,我確定了那張神祕晶片的存在、該如何拿出晶片,以及訪問裡頭儲存內容的方法。這真的是非常大的發現,雖然我們一開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利用這個知識。」七四二五八可能察覺到了我的情緒,所以加快了一點語速,不想吊我胃口。「但我來不及和亞歷山大解釋的是,彈出晶片的指令是共用的,而且因為是深度隱藏的高階核心指令,所以……」我已經知道狐狸要說什麼了,但我捺住性子聽下去。「……只要能夠訪問到夠高級別的終端,我可以用這個指令啟動所有項圈的『解開』功能。也就是說,『解開所有人的項圈』這件事情,是有可能的。」
即使猜到他的結論是這個,但我依然像受到了過大的衝擊那樣,一時無法做出任何回應,只能輕輕握住手掌中的溫暖觸感,提供自己一點支持。
「確定這件事情之後,我一直在編寫一個能運行相關程序的病毒,一個能夠『解開所有人的項圈』的鑰匙。但在完成之前,我的工作就被迫中斷了。」七四二五八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被送走之後的這段時間,我基本上對所有事物都不再抱有希望,也不在乎任何人會怎麼樣了。」
我感覺到一陣酸楚感湧上鼻頭,這一次,我允許自己去接受,而非繼續壓抑。
「不過,情況有了改變。我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能夠在乎的,只需要一些來自其他人的提醒。」七四二五八說道。「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完成。」柴薪即將燒盡,讓岩洞上的火光跳動不定。「一起解開所有人的項圈。」
我本來想要立刻答應的,但是顫抖不已的下顎,讓我沒辦法好好的說話。
又過了好一陣子,直到餘燼殘存著熱力只能勉強讓我們足夠溫暖時,我好像注意到了,有一絲光線,自洞口照了進來。
原來,都已經黎明了嗎?
只有身處在最黑暗的時刻,才會清晰顯現,破曉那瞬間的光亮。
「我們一起。」這不僅僅是答覆,更是承諾、誓言,還有最重要的──希望。「我們一起,解開所有人的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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