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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的工作站散發出一股陳舊感，像是很久沒被使用過了，收發天線有些搖搖欲墜，小部分結構甚至覆蓋著鏽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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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理解那種想要遠離吵鬧活動的心情，不過在這麼冷的天氣，跑到位在區域邊界的工作站，就有點太大費周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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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玻璃製成的窗戶上，有模糊的影像晃動著，讓我確認了站台並非空無一人。控制面板看起來並沒有通電，所以我敲敲金屬滑門，看著門縫下透露出的光影改變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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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有些遲疑的在門後站了一段時間，當他打開滑門，確認是我敲門的以後，表情顯得十分訝異，但很快就露出放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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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在宴會上看到你，」七四二五八讓我進來，我看著他操作一系列的槓桿和滑輪組，將門關上以後說道。「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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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這麼說。」狐狸聳了聳肩。「我才剛拿到一雙新的靴子，不想讓它沾上嘔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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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注意到他在說謊的跡象──幾個月來的交談，使我能夠分辨出這狐狸有所保留、或是不想多談某個話題的時候，總是轉開目光看著地板，雙耳末端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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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不太確定是對話的哪個部分觸發了這反應，但當我看見地上的深綠色睡袋，還有掛在旁邊晾著的衣物時，我便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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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安排鋪位給你？」我的語氣比自己預期的激烈了一點。在工作站我有放置一些私人物品，偶爾太忙也會睡在那，但這是特權，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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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有啊。」七四二五八比了比睡袋，但依然低垂著視線，顯然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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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口氣，倚靠著桌檯型終端，將尾巴擺了上去。反正這個狀況應該能讓我更容易達成目的，就好好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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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適應能力十分強大呢。」我攤了攤手，向他表示我的不贊同和無奈。「你都沒有遇過什麼真的完全無法忍受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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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他歪著頭，搔了搔項圈附近的毛髮。「畢竟我就是隨遇而安的那種。如果真的要說最接近無法忍受的事情，大概就是處刑──七六一二三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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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又一次的，在我意識到之前，便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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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你說什麼？」七四二五八抬起頭，對我投來疑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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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我緩緩的答道，意識到這是第一次和其他人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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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七四二五八將頭歪向另一邊，依然無法理解的樣子。「這是東岸的習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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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有他替自己取了名字。」意料之外的酸楚感湧上了鼻頭，我的視線甚至馬上模糊了起來，但我還是設法將句子完成。「亞當老做那些沒有實質意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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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承認我的聲音中有些濃厚的鼻音，只能故作自然的擦了擦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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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禮貌呢，真是的！」七四二五八突然拍了下腦門說道。「乾著喉嚨可沒辦法說話，對吧？」可能是顧及到我的面子，狐狸並沒有對我抹過眼角的動作給出任何評價，只是比了比工作站的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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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想要表示什麼，但七四二五八又招了招手，我只好跟著他走出工作站，來到建築後方推放雜物的室外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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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太好的東西可以招待，但也只能將就一下了。」狐狸一邊說道，一邊對由許多管線和儲槽拼裝起來的裝置鼓搗著。扳動了幾道閥門以後，他拿出兩個金屬杯，從其中一個管道開口接住流出的液體，最後拿起一旁的板手，把杯口的泡沫給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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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健康。」我剛接過狐狸遞過來的飲料，他便率先將杯子舉到眉毛邊說道，然後仰頭喝了一大口杯子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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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顯現出這麼主動的樣子，讓我有點不習慣。不過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好抱怨的，所以只是模仿他的動作，喝了一大口微微冒著氣泡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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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問我的意見，我會說這麼甜膩不合我的胃口，而且大概是因為釀造裝置擺在戶外的關係，有一點太冰了。但是，飲料從喉間流過，細小泡泡在黏膜上破裂以後，自舌根湧上來的香氣別具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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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特別的體驗，我想我會喜歡上氣泡水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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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考慮自創品牌。」我擦了擦嘴邊的泡沫說道。「這東西有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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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歪了下頭，好像沒有想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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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他抬起視線，用眼角往天空瞄了一眼以後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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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想要弄懂這其中的關連，但只見朦朧的薄霧狀結構散佈在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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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舉動讓七四二五八的笑容更深了，他又抿了一口酒，接著將杯子遞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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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著頭，對他折下右邊耳朵，但狐狸只是維持著相同的動作，臉上依然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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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陣冷風吹過，讓我們都瑟縮了一下。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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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液體映照著上空黯淡的光輝，破碎亮帶在掌中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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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釀！」我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我之前一直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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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聳聳肩，替自己加滿酒，然後用他的杯緣碰了一下我的，讓一些液體濺進我的杯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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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以前的人會這麼做。」可能看我對這不太衛生的行為無法理解，七四二五八解釋道。「表示我們可以信任彼此，沒有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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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人很懂待客之道。」我以挖苦的語氣說道，也喝了口杯子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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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再次聳聳肩，做出了個表示同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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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我們都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喝著自己的酒。杯中，無數細小氣泡破掉的聲音，甚至可以在略冷空氣中被清楚的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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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也有理事會的圖書巡迴團吧？」醞釀夠久了以後，我聽見自己緩緩的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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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四次，」七四二五八搔了搔下巴說道。「不過我來的地方，大家都沒有太熱衷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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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邊也差不多。不過亞當算是特例，他總是對『教士』們的到訪感到興奮。」我苦笑了一下，做出請理性寬恕的手勢，原諒我用這麼接近褻瀆的字眼。「每次巡迴團駐紮的期間，亞當都會花上大把時間泡在書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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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空掉的金屬杯輕輕放到一旁，手指來回沿著杯緣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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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們還是幼獸的時候，亞當就這樣了，一直對閱讀愛不釋手。有次，我甚至發現他抱著一本食譜，津津有味的研究了整個下午。」我抬起頭，深深吸了口低溫的空氣，感受那一絲絲刺痛感將我的胸口充盈。「我的喜好比較狹隘，專注在那些……遙遠的主題。不過這方面的書籍很少，並不是每次巡迴都會出現。所以亞當只要找到我可能會喜歡的書，都會替我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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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發著微光的飄渺煙塵，讓我第一次注意到，原來自己的興趣也是如此的沒有實質意義。但我現在不忍心，將亞當興高采烈的抱著「裸陽」跑來找我的畫面抹去，他一直記得我有多喜歡「鋼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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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你們很親密。」七四二五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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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僅僅是提起他，那種自指尖上湧出的刺痛感就已經要近乎無法忍受了。「雖然這樣說有點炫耀的嫌疑，不過太有才能，是會招人忌妒的。大多數其他紅狐都不太喜歡我，除了亞當之外。」我轉過頭，瞥了七四二五八一眼，猜測他也是類似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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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他很快就理解了我想表達的意思，有點尷尬的看向一旁。「其實原本大家都很尊重我的，而且我的待遇比雪狐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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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起右邊眉毛，要求進一步的解釋，但他迴避了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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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好像怎麼猜都能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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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某一次的巡迴團駐紮，亞當找到一本很特別的書。」皮革裝訂，看起來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我現在都還能記起來那光滑的觸感還有氣味，同時懷疑是不是需要一場謀殺才能製造出這麼美麗的材質。「你絕對不會相信是什麼。」七四二五八轉了回來，歪著頭擺出疑問的樣子，而我沒有打算繼續賣關子。「是宗教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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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岸會查禁嗎？」七四二五八將頭歪向另一邊，卻輪到我困惑了。「所有類型的宗教典籍都一樣受到『大圖書館敕命』的保護，沒有意圖進行散播迷信的儀式或相關行為，各地領主以及理事會本身都不能干涉閱讀、講述，甚至抄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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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並沒有太認真的研究繁多的律法條例，但這還真是我第一次聽說。不過狐狸對我擺了擺手，表示這無關緊要，替打斷我致歉，並請我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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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他大概從某個寓言故事裡面找到了這個名字，而且認為這很適合他。」嘴唇碰上冰冷金屬時，我才想起來杯子已經空了。「我覺得替自己取名字是一件非常缺乏實質意義的事情，因為也不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所以並沒有對他決定選『亞當』作為對自己稱呼的長篇大論說明太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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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握的拳頭中，指甲刺入掌心的尖銳疼痛質問著，願意付出什麼只求能回到那個無聊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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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替我也選了一個名字。我問他為什麼會選這個當我的名字，他只說，這很適合我。」我輕笑了一聲，回憶著發音，還有唸出來時口中有點奇怪的震動。「亞伯。」好像怕自己忘掉那樣，我又重複了一次。「他叫我『亞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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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沒有回應，我看了他一眼，只見到狐狸低頭著看自己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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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也太隨便了吧？』。」我自嘲道，有些隨意的靠上旁邊的金屬欄杆，用尾巴將自己環繞起來，以抵抗繼續下降的溫度。「既然要決定自己希望被怎麼稱呼，不是應該選個有點特殊意義，或是深奧一些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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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曾問過亞當，為什麼覺得這很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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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七四二五八低聲說道，抬起頭，用他橄欖色的眼睛和我對上視線。「既然是從親密的朋友收到的，那便是意義非凡、彌足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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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和這狐狸之間的不同，多麼頻繁的顯示在方方面面，這個短暫的瞬間，我確切感受到了某種被理解了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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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亞當發現了一則訊息，隱藏在書頁之中。」我用指腹撫過金屬欄杆，感受著表面細微的刻痕。「在紙張之上，特定的頁數，有遵守規律刻出的細小缺口。如果沒有非常注意，只會以為那是某種書頁的損壞。亞當一開始也沒有發現，直到我們從不只一本書內找到這個特徵，才確定是某種密碼。」我握住金屬欄杆，感覺到自己的體溫被吸走。「每一本有這種規律缺口的書，內容都有提到一個相同的東西──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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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靜靜的聽著，但是當我提到「鐵路」時，我注意到了他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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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花了好多時間，才解讀出那是什麼意思。」我站直身子，將雙手埋進口袋裡──空氣已經冷到讓我有點不舒服的地步了。「那是一組十六位數的字串，根據不同地區的編號做為輸入的參數，可以改變最後生成的密碼。」我用指甲輕輕在項圈上敲了敲，轉向正對著七四二五八說道。「有人在系統建立之初，留了一道後門，而那十六位的密碼就是鑰匙，能提供訪問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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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還是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一定聽過這個傳言──我們全都聽過，在每個沒人能確信來源的耳語之間。但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我們證實了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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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想像一下，成功獲得管理者權限的時候，那種超現實感，讓我們在工作站的終端前呆滯了好幾分鐘。」所有的條目和訊息，在我們眼前展開，沒有任何保留。「以前，離開這個鬼地方遠走高飛，只是偶爾能夠在對現實的抱怨之間說出來的幻想，但現在，變成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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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拇指塞進項圈的縫隙中，我感受著頸部被收緊的束縛不適感，還有項圈內面的紋章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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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花了幾年研究，究竟整個農奴系統是怎麼建置的，又和那些平行或是子系統相互交集串聯等等。」我繼續加大拉住項圈的力量，直到呼吸開始困難才放手。「我們終於完成所有離開這個鬼方地需要的一切準備──死亡證明、假身分、移動許可──只差一步，就能實行計畫。但大概是每件事情都太順利，所以讓我們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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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疏忽了，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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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以管理權限訪問系統的時候，被發現了。」我用力的甩甩頭，決定暫時隔絕內疚的感受，否則那深不見底的黑洞絕對會將我徹底吞噬。「他被帶走，消失了三個月，然後……」我對七四二五八揮了揮手，想要顯得隨意一點，大概在嘗試說服我自己吧。「……剩下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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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有點不安的換了個站姿，用尾巴將自己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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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三個月，系統就會被還原，即使我依然能使用原始的後門，但這麼多年來的心血全部都會白費。」我緊緊咬住牙齒，強迫自己以平穩的語氣把話說完。「而我不想讓這一切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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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嘆了一口氣，從我手中拿回杯子，然後替我們各自添滿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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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和我說這些，是有原因的？」我接過杯子以後，他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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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徙許可還有死亡證明，需要從市政廳的系統下手，而那程序至少得由兩個人完成──兩個技巧高超的駭客。」我將氣泡酒一飲而盡，向紅狐攤開我的底牌。「幫我，你能用原本要給亞當的位置離開這裡。」我強迫自己緊緊盯著七四二五八橄欖色的眼睛說道。「拜託。」懇求從我咬緊的齒縫中竄出，像是一聲垂死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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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狐狸的雙眼中滿是猶豫，那讓我不由自主的緊握了手中的杯子。「……我不知道。」他嘆了口氣，垮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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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即使完全無法理解緣由，但我知道我最擔憂的事情成真了，害我克制不住吼了出來。我們的差異顯然很大，但是理性在上，你的腦子是燒壞了嗎？「這個理性詛咒的鬼地方哪一點讓你想要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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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出來，逃走、離開，或是去對抗，有什麼好處──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七四二五八緩緩的說道，將耳朵向兩邊攤平。「再說了，你是能逃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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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我努力壓抑，但還是忍不住繼續嘶吼。「跨過拉布拉多海峽，踏上格陵蘭就是德意志公國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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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所有人來說都沒好處？你怎麼敢這麼說？還一副我們沒有想清楚，只是一時興起那樣的口氣？不行，我還是需要他，我不能冒險激怒這想法詭異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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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覺得，到了德意志公國，事情就會好轉呢？」七四二五八低聲說道，看著自己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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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那裡，農奴能自由選擇居住地，甚至是轉換職業，改變階級！」我在絕望中認知到，要說服他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以為七四二五八會因為受到莫名其妙的不公平待遇，進而不滿產生離開的動機──結果全部都是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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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什麼，為什麼啊？難道有人骨子裡，真的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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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問題就都解決了嗎？」他淡淡的說道，抬起頭和我對上視線。從那橄欖色的雙眸中，我認出來了，不再抱有希望的神情──我只在那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人身上看過而已。「你知道公國之間，可以要求對方交回屬於自己的『財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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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很少發生，不是嗎？」為什麼，亞當經歷了各種難以想像的酷刑都沒有放棄，直到最後一刻都還在戰鬥，你憑什麼露出那種眼神？「而且這也是我們僅有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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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對你來說是這樣吧。」他緩緩的說道，我必須用上十二萬分的自制力，才沒有衝上去把這狐狸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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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他們這樣對你，你一點點都不生氣嗎？你真的能這樣過下去，這是可以習慣的事情嗎？」我試著想要理解七四二五八，但我發現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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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聳了聳肩，反問我。「我們吃得飽、穿得暖，有良好的醫療照護，頭上有屋頂遮風擋雨，有事情做，工作也稱不上苛刻。這已經比大多數平民過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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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快樂的奴隸有比較高的生產效率，但並不會因為這樣，奴隸就不是奴隸了啊！」為了強調我的論點，我再次拉緊了自己脖子上的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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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由遷徙之外，我們基本上沒有受到什麼限制。很多平民，一輩子也沒有離開過自己居住的城市。自由的面相有很多種，有很多種類的自由都不是必要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梳理著自己的尾巴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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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開玩笑吧？」這狐狸是認真的嗎？「那當你突然發現，你需要的某種自由，是你無法擁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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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七四二五八聳了聳肩。「而我在可預期的未來中，也無法想像這件事情發生。再說了，我們都是習慣的生物，沒什麼是習慣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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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他們這樣對你都沒有關係嗎？」我氣憤的對著破舊的工作站比了比。「他們甚至沒有幫你接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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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我自找的。」他目光變得有些抽離，繼續梳理毛髮的動作。「我和伯爵的兒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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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就這樣？」要不是我現在太氣憤，應該就笑出來了。「現在是帝國前的蠻荒時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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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表面上看起來。」七四二五八低著頭回應，繼續好像無意識的那樣擺弄著自己的尾巴。「你沒有聽過，他們是怎麼說『抬尾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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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過西岸有這麼奇怪的觀念，可是這不就更表明了，繼續待著對你沒有好處嗎？」這是我最後的一搏了，我不知道，如果連這樣都無所謂，還有什麼是他會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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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現在待在相對『沒什麼』的地方啊。」七四二五八語氣很無奈的說道。「舊金山伯爵已經很老了，遲早會死，到時候八六一四二就不需要屈服於壓力，向貴族交代，而處處針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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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的態度讓我一時語塞，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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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和信任，」他放開尾巴，站直了身體和我對上視線。「光是願意告訴我這些事情，你就冒了很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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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理智上我能理解，有這種想法的人一定比較多，不然帝國怎麼能屹立千年不倒？但是我現在真的是太生氣了，完全無法接受七四二五八放出想要停止這個話題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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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你這種想法，所以事情都沒辦法有所改變！」我不應該指責狐狸，這不是他的錯，但我需要發洩我的無助感。「你以為自己沒有選邊站，可是恰好相反，你就是和那些壓迫你的人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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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吧。」七四二五八聳了聳肩，看著自己的杯子說道。「但我看不出來相互對抗能有什麼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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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敢，你怎麼敢這麼說？你的意思不就是亞當的抗爭是毫無意義，他的死亡也是毫無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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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在說謊，」你就繼續自我催眠好了。「你那天在哼『鐵路』，我認得那旋律。」我仍然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僅僅從曲調中就能聽出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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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剛好想到那首歌而已，」他又說謊了──轉開目光看著地板，雙耳末端下垂。「你只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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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是累積了太多的壓力，還是距離系統還原的期限愈來愈近，但現在計畫就這麼卡住了，又或者因為攝入太多酒精，反正不管到底是為什麼，我清楚感覺到怒火壓過了僅存的理智，滿腔沸騰的挫敗感隨時會以任何可能的形式噴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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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抓住七四二五八的項圈，逼得狐狸朝我踉蹌一步差點跌倒，我同時舉起緊握的拳頭，忿恨的咆哮著，展示出全部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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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瑟縮著想要從我身邊退開，但我沒有鬆手，只是拉得更大力。他將雙耳向兩邊攤平，尾巴夾起，以橄欖色的雙眼看著我，那視線中混雜著悲傷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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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放棄掙扎，認命的承受將要發生在他身上暴力那樣，因為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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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爭毫無意義，死亡毫無意義──一切都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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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二五八的樣子讓我清醒了過來，沒有做出更糟糕的行為。一時之間，只有被我摔到地上金屬杯滾動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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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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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愧又憤怒的，我放開狐狸的項圈，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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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只要能跑得夠快，就能逃離我所有無法彌補的錯誤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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