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一抹水花暗流將她帶進牠的世界時，按西方人的說法，修虵想牠見到了天使。牠一向詞窮，過了千百年才找到詞彙去形容牠當下的喜悅歡欣。2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LdwGJUvC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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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是孤寂太久了，從來沒有生人能夠來到這麼深的湖底。以前牠也試過，將養了幾千年的妖丹分出一點塞進人體，不管活的或死的，無一例外變成碎泥成全了湖底游魚蝦蟹的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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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唯一撐下來的，她是牠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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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虵仰躺在沙發，頎長健美的身軀不著寸縷，手臂鬆鬆壓在眼皮上。一隻美人蛇盤在地上，將上身伏在他腳邊。男人一把手從臉上放下，那美人蛇便討好的靠過去將臉埋在他手心。2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inuV1uQ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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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人蛇抬起一雙丹鳳大眼眨眼不眨的看他，長長髮絲披覆全身掩住了姣好身形。修虵摩娑著那與他有幾分相似的瑩潤臉頰嘆了口氣：「罷了，終究是個假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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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蛇聽到這句話一雙大眼登時盈滿了淚，纖纖手臂攀著男人不斷搖頭彷彿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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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虵一臉遺憾的說：「晚了！」
話聲一落，只見美人蛇全身覆著藍火，不過一瞬便燒得乾乾淨淨，連灰都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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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總是這樣的，想念到極致的時候便是以紙造形，他再渡入妖力與生魂。與之一晌貪歡後卻總被更大的孤寂淹沒，都不是她、又怎會是她？世間除了她，又有誰能與他這上古大妖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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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貪歡後的失落還混雜著羞愧：那個連假貨都好的自己、那個對伴侶不忠的自己，要是她知道了可怎麼好？等了幾百年終於再相聚，可不能惹她生氣，於是把證據燒個一乾二淨，換自己一個心安。2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fvh2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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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有些不安，忍不住做了這兩日不斷重複的動作——他劃開側腰的肌理，從懷裡掏出手鏡。刻著繁複花紋的紫檀鏡身，與她親手做的景櫃是同源連理的枝幹，嵌著那樹妖的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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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面一片灰沉彷彿覆著迷霧，他將尖利指甲劃過胸膛，取了心頭血滴入鏡中。那迷霧散開，露出一張姣美臉蛋，前額頰側覆著玉鱗，一對長眉略帶稜峰，上挑的丹鳳大眼鮮紅似血，唇角似笑非笑，眼神與渾身氣勢都燒著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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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虵看她生氣，連忙賠罪：「娘子別氣別氣，我將那假貨燒了，如今有你就再不會有別人，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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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人一聲也不吭，修虵更急了，探手便撫上鏡裡那張臉想將對方安撫下來。
然而在觸上鏡面的那一刻，枯黑枝椏從鏡中竄出纏住他的指掌，轉眼就露出一大截白骨，前兩節指骨發黑崩碎落在地面。
修虵臉色鐵青，握著鏡柄的手迅速放開，手刀一劃，一截斷掌與那古鏡一同落在地上。他居高臨下眼神睥睨那纏著斷掌不放的古鏡，輕聲啐道：「孽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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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虺記不清上次用半妖型態現世是甚麼時候了，大概就是喝下法海給的雄黃酒時，一晚的失控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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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奇怪了，在自己的幻境卻還有其他妖怪的妖丹，那滿載著怨靈魂血的妖力可不是幻境可以模擬出來的，牠痛苦翻騰抵抗，最後小心翼翼用自己的功法包覆那失控的外來妖力，卻久違的現出半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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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虺長尾一擺便要捲起那魚妖絞殺對方，那魚妖還在喊著生生世世，被牠收緊身軀絞緊也還是呆愣的重複同樣的話：
「以後我們生生世世……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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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殺心已起，也不在乎墮入修羅，反正在哪一道不能修身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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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虺正對著魚妖，蛇身驟然發力，眼下就要讓這魚妖灰飛湮滅，然而從那魚妖的眼珠卻驟然伸出一隻巨手摸上玉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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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玉虺發出尖叫只覺得靈魂刺痛眼眶發熱，瞬間不曾出現在記憶裡的片段浮上腦海，整個天靈蓋像是被緊緊箍住，強大的壓力逼得牠眼珠微微外突布滿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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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虺疼得全身發顫蛇身卻是圈圈收緊，要是現在放過這魚妖，誰知道牠得在這湖底待多久。牠略過那些驚擾牠的影像片段，蛇身猛一發力，那魚妖肉身登時成了一團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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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帶著一節手臂的眼珠還漂在水裡，玉虺忍著疼痛掌指如刀，將從魚妖眼珠竄出的那條手臂切成碎屑，覆著殘餘血肉的白骨堅如玄鐵，卻還像自有意志的用森森白骨觸著玉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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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虺抓下在她臉上作亂騷擾的白骨，只見那骨頭突然裂出了縫，竄出了無數枯藤枝椏，登時將那截手臂撐裂碎成了細沙，水流一捲一帶，那細沙便跟湖底淤泥攪在一起，那些枯藤枝椏也隨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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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空間平靜下來，玉虺卻是氣息不穩，那魚妖雖被牠絞殺，體內那不屬於牠的妖力卻還在。整個幻境透著詭異，不純然是牠的道行功法，而且從來到幻境就是不間斷的疼痛，煉身煉心煉魂，牠這幾百年來可沒這麼狼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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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之下絞殺魚妖的過程太容易了，那妖對牠的攻擊沒有反抗沒有動作，就像傀儡一般；那隻怪手來得更是奇詭，總有種被不屬於牠的力量窺視的感覺，還夾雜著令人不悅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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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虺現在才有辦法好好打量這魚妖的巢穴，這是一個湖底洞穴，上窄下闊，形成了一個底袋狀的開闊空間。底部密布的水草現在缺了一塊，是被方才魚妖弄出的漩渦捲禿的。牠向上游去，先觀察了窄口四周的岩壁，又到了洞口之外，發現洞口周圍地勢平緩積著淤沙，這洞穴看來並非天然而是被硬砸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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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又游回洞裡，想找找有沒有遺落的線索，玉虺穿過滌蕩搖擺的水草，在最深處發現一座平滑的大石台，那石台上有一小角流轉著華光，卻又隱隱罩著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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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虺游近看了，登時警戒得全身豎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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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華光流轉的是一片玉色鱗片，被緊緊嵌在另一塊五彩錆色鱗片裡，一起鑲在石台上。而在那玉鱗上銘刻的妖紋，不是牠的還能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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