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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裡有足球比賽。
「唏,呀爸,有波睇呀,唔好咁頹啦,睇波啦。」女兒說。
我認為我已經有點疲勞了。是視覺上的疲勞,是足球上的疲勞。一個餓鬼,總不能一次過吃一餐自助餐,否則會像我一樣,飽到只能躺在沙發上。女兒搖搖頭走開了。
是的,每個餓鬼都希望自己飽死,寧願要自己餓死。然而飽過頭了,卻又希望自己餓死。我笑了,人真是令人迷惘的生物。
我是餓鬼,我是食慾很大的餓鬼。一閉上眼,我便看見球來球往的球場,我看見一個五邊形,強邊快如閃電的撞牆,一腳傳中,龍門口射門,輕鬆射入,然後大夥兒一起慶祝……
然後,那個邊路三角一個猜傳,中路策應,不曉得是誰策應了,跟著弱邊閘位推上前,右翼大位,左腳,艾華頓上身,是很柔的拋物線,入了,不知是誰射的,居然那麼漂亮,拼命慶祝……
再之後,右翼左腳內切,不知道是誰,我認不出人,一腳扔去左邊,左翼大位、窄位、大位、窄位、大位,轟一腳,又有……
這樣一來,我們就拿下了這場比賽。賽後,球員們一擁而上,跑到我這個教練身旁,歡呼吶喊,瘋狂慶祝……
「哈哈哈……我終於贏了,終於贏了一個冠軍,哈哈哈……」
「喂,呀爸,你係咪癲咗呀?你講緊咩呀?仲咩無端端攤喺度笑……」女兒的笑聲拉我回現實中。
他人笑我太瘋癲,不,我可能真的瘋了,想足球想瘋了。每當我閉上眼睛,我就好像被人追殺,馬上就趕我去上班教球一樣。我還是不要閉上眼睛了。可是我張大眼睛,卻滿眼都是足球,滿眼都是曼聯。我覺得這個感覺更加可怕。
不久,有人打電話來,不是好預兆。
‘Hi, Derek Sir, this is Miss Bella. This is to make sure that you will be available on the upcoming Thursday, when parents will have a chance to watch the training session of their kids in person.’
‘Yeah, of course I’m free.’
‘That’s nice.’
老師沒有下班時間,教練可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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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
昨天是小學部,今天是高中,明天是初中(我是這樣分辨的)。在這家學校教球,酬勞是不錯,最少比起之前的好——然而,我要同時帶兩隊半足球隊。
所謂的「兩隊半」,除了小學的七人,初中和高中合共接近三十人,不過他們會分開訓練。中學部出外比賽時,如果選人沒有條件限制,我就會在三十人當中甄選。如此一來,初中部的作用就像預備隊;主要負責衝鋒陷陣的,當然是較年長的高中部。
可是我來到只是一個多月,實在不太記得住所有人的人名。尤其對於華人而言,每個白人都似曾相識,每個黑人都如出一轍;正如對於西方人來說,華人只有一個樣子。
‘Hey, Matt, stay calm.’
‘Er, coach, I’m Marco.’
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樣貌不行,唯有靠身形;可是有些身形太近似的球員,就只可以用球風去分辨。我來到這裡一個多月,對他們最熟悉的不是五官,而是他們的球路。
‘Matt! Be calm is important, but make sure that you don’t hand your bombs to your teammates.’ 我依然認不出Matt的樣子,然而我記得一件事:全隊決策速度最慢的,就一定是Matt——正如這一球,他又輕易把球傳到包圍網當中,隊友無法接應。
練到中途,又一個球員出現了。我從來沒有在訓練見過他,然而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然,對我來說,每個白人都似曾相識。 ‘Captain!’ ‘Oh, there we go, our captain!’ ‘Tyler!’
原來是這裡的隊長。
‘Why are you late?’ 循例我是要問的。
‘Er, sorry, I just completed some English test. Hi, Derek Sir ---- are you? 你係Derek Sir?’
突如其來的廣東話,讓我吃了一驚。「你係……?」
「哈哈,Hi。」他很靦腆地笑了。「我——係Tyler,以前喺柏禧跟過你。」
「哦——!」我馬上笑了,難怪連那些七零八落的廣東話聲調,聽起來也耳熟能詳。「哇,你而家大咗咁多!」
他只是笑了。其他人報以奇異的目光,使得Tyler更加尷尬,也就笑得更加開懷。
‘Ok, come on guys! Let’s continue!’ 我說。
Tyler的出現,馬上讓我定一定神。接下來的訓練,又是我教導新體系的時候。我參考了劉sir的意見,以免把體系弄得太複雜:
‘For the formation, we would play in a 4231, and that would be the positions labeled on the pitch using cones. It is identical for the juniors and you guys whenever it’s a, er, match for eleven players.’
陣式的口訣,對於高等的球探而言毫不重要。然而,口訣是讓球員記熟打法的好辦法。
‘Could you see the triangles in between the positions, guys? Just like how we just trained before.’ 撇開一切的輪轉,還有複雜的菱形戰術,可能最容易理解的還是三角組織。因此,這個半月來,我重用柏禧舊制,著重用三角形。
球員們有點迷惘。
‘For instance, here, we have the left back taking the ball. Guys, tell me, give me two players, erm, who are closest to him.’ 我說白一點後,中堅和防中馬上靠近。
‘Ok, yes, exactly. Now, the left back has two choices: either the centre back, or the defensive midfielder.’ 正如柏禧一樣:左閘拿球,最近的兩位隊友迎波,其他人全部撤離,以免吸引敵人。
‘When our midfielder has the ball, could you state where is the triangle?’
這時,中堅、左閘、攻中一擁而上,我心底裡不禁笑了——誠然,我不能嘲笑我的子弟兵。 ‘Yeah, it looks everyone is close to the midfielder. But, remember, this is my golden rule: whenever the midfielder takes the ball, only the other two midfielders need to, um, approach him whenever appropriate.’
為了避免混亂,有些事情只可以一錘定音。我要祈禱;祈禱的不是體系成熟,而是體系要成功,要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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