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是什麼回事？」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OBZF3C1e8
「前十字韌帶撕裂。我都叫你不要踢球了，為什麼你還要冒險？你不愛惜身體，然後又要過來醫院複診……」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1kAXkqm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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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蓋是脆弱的，是玻璃的。像老了的客棧，陳舊了的飯店；稍為觸碰到一支木柱，整家東洋客棧便灰飛煙滅。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TrUwlZW0
客棧會老，人會陳舊。這是每個人的命運，每座客棧的下場。沒有一個人不用下場，沒有一家客棧不用被拆。我應該一早就預視到：所有開始，都意味著會有一天結束。所有白手興家的璀璨，都受不住歲月的摧殘。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OUJZEOqs
我理應知道的。人不會永恆年輕，誰人都知道。那些說自己十八歲的，大多是念舊，是妄想，是奢望歲月不老。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tDwByZGe
每個運動員都希望光榮退役。用一個型格的攔截，一球絕妙的傳送，或者一記難忘的遠射，就此總結自己的生涯。這是每個運動員的夢想，也是每個運動員應得的待遇。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WvUD6skx
我是誰呢？我又不是誰，只是個曾經光輝的足球員而已。既然光輝是昨天的事情，那麼今天，我就是逃亡海外的威廉二世，再也無法重光故土。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jCHnWms1
我相信我還有回歸的能力。可是，我的身體很誠實，誠實得掩蓋了我的經驗，我的鬥志。我只是想踢球而已；我想征戰多一年，能多戰一年就一年，可以多踢一季就一季。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MGSjf1EF
上天說我不能。祂說我不可以。祂是罪惡的，祂是無情的，祂不給機會我，祂不喜歡我。肯定是我不夠能力，即使我曾幾何時能坐鎮中場，祂也看不上眼。這是我的命運，這是我能力不足的緣故。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OXmhFZSp
別人都能光榮告別，偏偏我不能。我不可以。我沒有機會。機會不是屬於我的。這是天意。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fQEaQpVT
哪裡才是我的地方呢？我的故鄉呢？我的球場呢？我的夢想呢？我的宏願呢？我只可以情緒勒索自己，我不可以害到別人。即管用情緒吊死我自己罷。我的故鄉不再是我的故鄉，我的綠茵場不再是我的綠茵場。我的舞台，再容不下我；我的觀眾，再記不起我。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LMVHK1HJ
他日問起球迷，提起我的名字，恐怕也已經灰飛煙滅在人間。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moCnXshs
這是我能力不足，我保養得不好。我沒有保養自己的能力。肯定是我的問題。我不能怨天尤人。我不配妒忌誰。我求仁得仁。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w3wUpwCw
我廢。我頹廢。我不足惜。我不堪入目。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Y8TPDML7
酒精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不肯定那是否我的女兒；反正在家裡，也不會有第二個小孩了。我只是抱住她。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F7FtP8MNZ
「女呀，你唔可以好似呀爸咁廢……」我說。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yiVMbQf9
「女呀，你要堅強呀，你呀爸真係好冇能力，乜都唔識，乜都唔配……」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e0NZWmMt
「女呀，呀爸對唔住你，呀爸唔可以出人頭地……」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4IkSIfGo
我不肯定女兒在說什麼；我只是隱隱約約聽到「爸爸，你好犀利㗎啦」諸如此類的說話。然後我哭了，因為我摸到女兒的衣服沾濕了。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FNFcHoHx
「爸爸唔好喊。」女兒說。我總算聽見一句話。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YO7o4u5F
「爸爸唔喊，爸爸唔喊。」節約情緒是必要的；這恐怕不是環境最惡劣的時期。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y91f6l83
我倒在地上。一切都是欲哭無淚的痛；怪，怪不了別人，怨，怨不了誰。誰又讓我有這樣的命運呢？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qn95ST4D
我閉上眼睛。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FbJd8bXL
我看見旺角大球場，有千餘二千個球迷，全都穿著黃色球衣；他們都在吶喊著些什麼。球場上的主持拿起米高峰，說道：「今場波之後，我哋嘅一代中場Derek將會高掛球靴，為佢十七年嘅職業生涯畫上句號。大家畀啲熱烈嘅掌聲同歡呼聲！」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zlHmPILs
一片黃海的觀眾席掌聲雷動，「Derek！Derek！Derek！」的呼喊聲此起彼落。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Zp8YQWca
我走出球場，球迷們個個舉起相機。主持人遞來米高峰，問道：「Derek，踢埋今日最後一場，你就會正式告別球場，你有咩感受呀？」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y4TRGMsO
我說：「首先，我要多謝理文上下呢幾年嘅支持，冇理文一班高層，我都冇可能有今日嘅成就。第二，我想多謝一直支持我嘅球迷。每次聽到你哋歡呼，個感覺真係特別好，亦都令到我喺場上更加落力。最後，我一定要多些我嘅屋企人，最緊要係我太太同我個寶貝女，佢哋唔嫌棄我搵錢唔多，照樣陪喺我身邊咁耐。佢哋係我可以堅持到今日嘅精神支柱。」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47foSdjsE
全場聽到「賺錢唔多」這一句，不約而同地大笑。又是一輪的掌聲。我跟著笑了。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dZ2MrSK2
「好啦！為咗紀念Derek為我哋嘅貢獻，我哋特別剪咗條精華片，回顧返Derek咁多年嚟嘅光輝時刻。一齊去片！」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diMnrDhb
大屏幕上的人是我。我記得當年對武里南聯的頭槌，那是我第一個亞洲賽入球；對凱景入的遠射，恐怕是我這麼多年來的金球（我幾乎忘記了凱景這隊球隊）。當年對富力的施丹轉身加助攻，我真的忘記了。恐怕殺入如麻的牛刀，也會忘記殺過什麼人。然後對流浪、傑志、東方、南區，幾乎每一隊都有一球。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pEkFlv6a
「好啦！而家我哋理文主席會出嚟，贈送紀念品畀Derek。」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H3KKVuHU
我當然認識主席。主席在我心中，一直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今天他帶來了用大鐵框鑲起的紀念球衣。背後有所有隊友、教練和團隊上上下下的簽名。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Ft9ddZCP
主席遞來球衣，對我說：「Derek，你永遠都是香港的一代中場！」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8McjVvlZ
你永遠都是香港的一代中場！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g1gNvz6g
你永遠都是香港的一代中場！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JDaO9S2L
我聽到這句話，不禁睜大眼睛——連同潸潸落下的眼淚。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QRYPeI6V
征戰多年，我以為我早已拋卻輿論。輿論害人，也害自己；到頭來，一句那麼簡單的讚譽，卻一錘定音，把我僅餘的忍耐力也敲碎了。平日我在場上飛馳，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難道，難道，原來我是為了一句話而已？我又是為了什麼？僅僅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同，僅僅為了證明自己尚存一息價值……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dyTBOKh6
「呀呀——」我發不出聲音。眼淚堵住了一切的話語權。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cc6oU1eZ
「爸爸，唔好喊……」「老公，唔好喊啦……」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1tnZTbW7
也不大有用了。讓我哭吧，讓我哭醉，不要讓我甦醒，讓我沉醉在一切的幻夢和仙境裡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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