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千年 - 【神樹】碰面

最後，終究熬不過云奶奶的熱情，他們聊了許久才出了門。

據云奶奶所說，現在整個村子都鬧飢荒，村長見他們家有云央，小孩子餓不得肚子，家裡又沒其他大人，才對他們家好些，村裡其他人家都已經快「散」了。

云奶奶家裡沒食物可以招待客人，只有空陶甕堆疊在地上，積成一座小山。

「接下來找個地方休息吧！」貝蒂娜走在黃土田埂上，說道：「我要修煉，五小時後魔力就可以回滿，下午應該就可以回家了。」

林燁不懂貝蒂娜的悠閒，反駁道：「可是這裡一沒食物二沒水，怎麼撐到下午？還不如先找一口井呢！」

「撐一下下沒關系啦！」貝蒂娜說道。

林燁不滿，但還是閉嘴不言。

陸陸續續他們又看到許多瘦骨嶙峋的人，他們通常不是對著貝蒂娜一行人罵髒話，就是惡狠狠地瞪著他們。一些幼小的孩子雙目無神，雖然身體健康，卻如行屍走肉般地拿著玩具走路，看起來唯一有精神的只有云奶奶、云央及陳依了。

他們走了大約十分鐘後，林燁忍不住開口：「我們是不是走得有些久？」

「沒吧？」石默紘說：「這是一個村莊，走得久並不奇怪。」

「可是我覺得這間房屋剛才好像見過了。」

他們正在一個廣場上，而林燁指著對面一棟奇特的建築物。

那棟建築物是全部鐵造的，深灰色的外皮在陽光下顯得十分詭異，而若大的村落內，竟只有這一處房屋外有鮮綠色的植栽。

鮮豔欲滴的九重葛攀登而上，赭紅得耀眼，在這焦黃的地方更是格格不入，如同街口勾引人的風塵女郎般，盡情地展現自己妖艷的姿態。

貝蒂娜猶豫了，這棟建築她好像也有看過。

「咦？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竟是云奶奶。

「我們似乎迷路了。」石默紘微微一笑，雖然一直走不出去，但是他心情沒有受到影響：「明明一直往南走卻走不出去。」

云奶奶神色複雜，眼神緩緩掃過眾人，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我帶你們出去吧！」

大家便跟隨云奶奶，繼續向南行。

可是過了十分鐘之後，他們又回到了那棟鐵房子旁。

所有人都發覺不對勁了，這棟鐵房子總不可能每隔一段距離就建一個吧？

云奶奶也手足無措，她停在廣場上，似乎在猶豫。過了許久，她才開口說：「應該是神樹想要見你們一面了，過來吧！」

語氣裡的無奈顯而易見。

神樹？眾人疑惑。

云奶奶說完，右轉，向另一個地方走去。

林燁和石默紘對視一眼，兩人眼睛裡都寫滿疑惑，反而是貝蒂娜大步跟上去。

「走吧！」石默紘也只能跟隨他們。

云奶奶帶領他們朝那座奇怪房屋後頭的小路走去，一開始，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黃澄澄的一片，但是漸漸地，街角牆上逐漸出現一些粉紅色的九重葛。

如此鮮豔的東西竟然生長在土牆之外，以狂妄的姿態綻放，以極大的反差對比，點綴出牆壁的素白。林燁總渾身不自在，明明那只是再正常不過的花。

「神樹是我們村的守護神，已經幾百年歲嘍！」云奶奶介紹道：「他可是很靈的，他能實現每個人的一次願望，一生一次。只要他遇上一些有緣的人，他就會讓那些旅客在村裡多繞幾圈，最後由村民發現領往他那裡。」

「所以你們也可以許一個願望喔！趕快想想吧！許完神樹就會讓你們出去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呢！」云奶奶繼續介紹道。

「如果不許願會怎樣？」林燁勇敢提問。

云奶奶和藹地望向林燁：「那也見見神樹吧！或許見過它之後，你們就能離開了。」

林燁悄悄地靠近石默紘耳邊，說道：「許願，你信嗎？」

「也不知是仙還是魔，但是他們許願許了幾百年，應該也是沒什麼後遺症了吧？」石默紘回道：「搞不好真靈通的喔！值得好好試試。」

貝蒂娜在旁頭聽到兩人說話，靠近兩人，插嘴道：「那種民間的邪門歪道怎能信？看看就離開了，搞不好神樹是個妖魔呢。」

「不過這神樹力量也是強大，竟然可以讓人走不出這村子。」石默紘說：「你們愛許不許，反正它的目標應該不是我。」

許願這種東西很邪門的，不論許願對象是誰，很少「東西」願意無私地幫人完成願望，但是精靈類的生物或神靈的確比較有可能。

可是許願還有一個必要條件，被許願者的力量必須能負荷許願者的願望。很顯然的，石默紘與克勞斯就不在此列。

「到嘍！」云奶奶在一棟看起來像餐廳的地方停下，說道：「馬老應該在裡面。」

「馬老是村長嗎？」林燁問道。

云奶奶點頭，神色複雜地看向房屋外「吃飽最好」的門牌，眼神裡透露著陌生與抗拒：「這裡是最熱鬧的地方了，但是⋯⋯唉！不說了。」

林燁不懂云奶奶的話，但是依照以前的經驗，他不開口會比較好。

幾人踏入餐廳，十幾張方形木桌整齊排列於一樓，人稀少得可憐。不如說，唯二的兩個人分別在最角落的桌子及櫃檯前。

「奶奶，帶人來嗎？」櫃檯前的壯漢首先問道：「是神樹又看上人了吧？」

那壯漢長著一張和善的臉孔，古銅色的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與背景融為一體，長頭髮盤起夾在後頭，注視著來客。

林燁總覺得這人怪怪的，卻說不出哪裡怪。

云奶奶再次點點頭，卻向著角落處的老人說道：「馬老，我帶人過去了。」

老人還未說話，那壯漢卻接了話頭：「大家認識認識！我叫王阿大，村裡人都叫我王大。」

王阿大宏亮的聲音響徹整個餐廳，然而因為沒有人幫襯，顯得有些孤單。

接著他若無其事地依次與貝蒂娜和林燁握手。

石默紘看了一眼王阿大伸出來的手掌，笑說：「我剛上完廁所忘記洗手，就算了吧！」

林燁疑惑，他剛剛都沒看到石默紘上廁所啊？

王阿大臉色不改，不由分說地抽出石默紘放在口袋內的右手，道：「那沒關係，大家都是好朋友！」

石默紘一挑眉，也任由他了。

躲在暗處的克勞斯見王阿大要過來，吼道：「給老子滾蛋！老子沒心情陪你玩！」

罵人的話再次響徹大廳，卻令人心驚。

克勞斯這路上不發一語，安靜得可怕，也沒有人故意去煩他。但是王阿大被罵了一番後，貝蒂娜慶幸自己沒去打擾他，林燁則依舊是滿腹疑問。

王阿大失望地看向他，眼珠子裡彷彿有眼淚在打轉，過一會兒，他說道：「好吧。」

這時，老者緩緩從暗處走出，左手拄著拐杖，鬚髮斑白。看起來臉色紅潤，感覺沒有被饑荒所苦，蒼老的聲音緩緩從他嘴巴吐出：「云玉，這裡也有個女孩子，一起帶去吧！」

一個矮小的女孩從他身後轉出，面向眾人。

云奶奶上前，準備和這女孩寒暄，貝蒂娜卻不淡定了：「蘭茵·尼亞帕奇！」

紫灰色短髮整齊地貼其耳邊，眼神犀利，以一種無喜無悲的注視瞪著貝蒂娜，手不自然地垂落兩側。一身白淨T恤配上迷你黑短褲裙，背後揹著大型弓箭，她冰冷地走向前方。

「貝蒂娜，他誰啊？」林燁湊上前問。

「來要我回去的。」貝蒂娜臉色不善，右手已隱隱見魔力流動。

林燁說道：「不是殺你的就好啦！你幹嘛那副模樣？」

貝蒂娜瞪林燁一眼，半晌，她緩緩從牙縫擠出幾個字：「我回去也死定了。」

林燁正要說服貝蒂娜，卻被石默紘一把拉了回來，離貝蒂娜和蘭茵遠遠的，悄聲說：「她們倆愛吵就讓他們吵，懂嗎？」

「為什麼？」

「你又沒事，就讓他們吵夠吧！」

林燁無語，但是石默紘的話好有道理，於是他也沒有再說話了。

另一邊，蘭茵注視著貝蒂娜，一口流利英語流出：「卡維納托，跟我回去。你也真威風，輝煌事蹟都被委員會拿上台了。」

她們好像拿下了翻譯器具，林燁現在只聽到英文，應該是為了不被王阿大和村長聽見。

石默紘發現林燁的不自在，直接從林燁的口袋裡掏出克勞斯給的吊飾，合在掌心兩手一拍，又還給了他。

林燁接過，意外地發現他又聽得懂了，問：「你對它做了什麼？」

「幫你打開它的開關。」石默紘見林燁疑惑，說：「就是注入魔力啦！」

回過頭來，貝蒂娜聽到蘭茵的話，用義大利文回道：「我才不要！」

林燁覺得他很難得地看到兩個外國人吵架的畫面，還是用不同語言。

「那你要怎樣才回去？」

「只要法協裡的混蛋死掉，尼亞帕奇小姐，你們家族應該有感覺到法協已經漸漸不在你們的掌控中，有一股勢力入侵。」貝蒂娜話語中充滿了酸味，特別是「尼亞帕奇」四個字，眼睛瞇了起來：「特別是妳爸爸開始放浪形骸之後。」

「放浪形骸」四個字咬字很重。

「法協會變成這樣也不全是他的問題。」蘭茵似乎也知道法協的問題，說：「而你回去不影響解決問題。」

「我回去就是等死了，那群混帳家族半點責任感都沒有，放任他人在法協裡顛三倒四！」

「哦？看起來你懂很多？」蘭茵一動也不動，就像機器一般：「不管怎樣，回去。」

貝蒂娜沉默，林燁能看見她的手在背後吞吐著魔力，似乎在盤算著要不要打倒他，最後她說道：「不如這樣，我們出了村子後，決鬥。你贏了我就回去，我贏了你離開。」

見蘭茵沒有回話，貝蒂娜繼續說：「不然我死也不回去。」

「⋯⋯好。」

他們似乎得到良好的共識。

一旁的云奶奶見兩人不再說話，詢問：「兩位商量好了嗎？」

蘭茵臉上掛著極淺的笑容，轉向云奶奶：「好了，請帶路吧！」

云奶奶帶著他們走向餐廳的後門，一打開，依舊是黃土路與平凡的房子。

再次走上黃土路，林燁悄悄地靠近蘭茵：「嗨，你是弓箭手嗎？」

說完，比了比她背後的弓箭。

「是的，請問你和貝蒂娜的關係是？」

林燁揮了揮手，說道：「只是朋友啦！但是你一個遠程射手為什麼要和近戰的貝蒂娜打啊？這不是很吃虧嗎？」

蘭茵轉頭來，看著他，頓了一下，說：「這並不代表我會輸。」

石默紘走到林燁身旁，說道：「燁，尼亞帕奇家族擅長近戰。」

「那為什麼⋯⋯拿著一把弓？」林燁百思不得其解。

旁邊的蘭茵瞪了林燁一眼，腳步加快，走到了云奶奶旁，和云奶奶聊天。

這時，貝蒂娜才走過來，回答林燁的問題：「她是尼亞帕奇的例外，以前她習劍一直練不起來，於是她的家族讓她改練騎射。雖然現在已經有槍或是魔法彈，但是有些效果是只有射箭能做到。」

「那你還和他比近戰！」林燁叫道。

貝蒂娜一掌朝林燁的後背打下去，卻被林燁擋住了，她冷哼一聲，說：「白癡啊！蘭茵才沒那弱，而且尼亞帕奇家沒有近戰的弱者。」

「你不也是家族的人嗎？怎麼那麼怕他？」林燁鄙視貝蒂娜。

「他們可是鬼才！」貝蒂娜說：「蘭茵最討厭別人提弓箭了，你們最好安靜一點。」

林燁點點頭，注意到貝蒂娜都說「蘭茵」，繼續問：「你們兩個很熟嗎？」

貝蒂娜壓低聲音，說：「以前很常在法協裡碰到。」

「老實說。」石默紘突然湊了過來，也壓低嗓音，彎下腰，鄭重地說道：「你們知道射手的耳朵特別靈吧？」

意思是剛才所有的話她都聽到了嗎？

兩人同時看向蘭茵。

蘭茵適時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她的眼神依舊冷漠，只是在她背後說了一些話後，林燁和貝蒂娜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哆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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