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千年 - 【命運的詛咒】心願

藤木秀英一眼認出了他，不敢置信。

眼前的人雙眼失明，全身盡是傷口，早已沒了當年的風采，可他永遠是廣一，淚水在一次地盈滿眼睛，她想了多少個日夜，終於在今天又看到了弟弟。

安倍廣一。

貝蒂娜從沒想過在法協裡遇到的人是安倍廣一，她的思緒現在是一團亂麻。

林燁的狀況好一點，因為他只看過幻境裡的安倍廣一。但現在的安倍廣一看起來經歷了許多事情，整個人沒有少年的意氣風發，多了沉穩厚重的滄桑感。

「酒鬼閣下。」安倍廣一先對外人敬了禮，再緩緩說道：「各位，想過我還活著嗎？魂魄不全、修為盡散，但我活下來了。」

安倍廣一原本沒打算出來，但他不想看到他姊姊如此懇求，有些人該認現實了。

「⋯⋯哥⋯⋯哥。」安倍昌哉傻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表情逐漸扭曲，他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人了。他突然暴起，吼道：「你怎麼會出現？你不是死了嗎？不是已經消失了嗎？你折磨著我還不夠嗎？你滾啊！快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怒吼過後，安倍昌哉卻開始抽泣，場上一片寧靜，而劍銀看他的眼神裡已隱約透露著厭惡。

在這震驚的時刻，卻有人不合時宜地破壞氣氛。

「老頑固，同一時間，兩個承道者，你怎麼說？」克勞斯幸災樂禍：「殺一個吧！哥哥還是弟弟？」

他和石默紘在山下遇到安倍廣一，驚奇之餘，就和安倍廣一一起上山了。他還順手給了安倍廣一一隻魔力凝聚而成的假腳，所以現在安倍廣一雖然拄著拐杖，他的左腳還是有一個以綠色魔力凝聚而成的殼。

劍銀聽到克勞斯的問題，抬手，一柄匕首擦過克勞斯的髮梢，消失在後邊的竹子林裡。

克勞斯覺得他還是閉嘴較好。

「在聽聞您的幻境裡有我時我非常驚訝。」安倍廣一並不理會他弟弟，他雖然看不見，但面無表情地將臉轉向劍銀：「那我想我說的話還是有份量的，所以我出來當和事佬。」

「我一直在強調您應該拋下過往，過好您的日子，完全地離開安倍家，尋找自己的歸宿。」安倍廣一的聲音聽不出悲喜：「以前，我認為我總有一天可以為爺爺與媽媽報仇，可惜我錯了，命運擺了我一道。

雖然我不喜歡您，但是我也認為您應該去了解，您的生命不只有安倍家。

當年您的心願是為安倍家盡力，但是您付出了您的心願，換來這一個身軀。這就代表您不需要再為安倍家效力，那什麼狗屁誓言只是您不想面對被少主背叛的事實而已。」

這次劍銀真的很生氣，比剛才和克勞斯對話時還生氣，他背後的劍都在微微抖動。

他憤怒直視安倍廣一，質問：「你來這裡只為了跟我說這個？」

「是的，還有。」安倍廣一緩緩地對劍銀彎下腰，雖然克勞斯給了他的一隻假腳，但他還是習慣用拐杖支撐，此時左手持的拐杖就因為重心不穩有些搖晃。

他無視劍銀的任何情緒，又或者他看不到，說話清楚直白：「請您放過這裡的所有人吧！看在你我以往的情誼，這是我作為您的徒弟最後的請求。」

「我不會再回來，這是最後一次『安倍廣一』出現在這裡。如此噁心的地方，不來也罷。」他這麼宣告。

安倍廣一的面孔緩緩轉向他的弟弟，再轉向貝蒂娜和林燁：「放棄勸服他吧！回去，留著一條命，後面還會有很多人可能答應你的幫忙。至於劍銀，於個性、於人格，都不是一個好人選。」

「但你不懂！」貝蒂娜激動地反駁：「時間不多——」

安倍廣一低聲打斷她的話：「別讓酒鬼難做，他幫了妳。」

他幫了妳。

貝蒂娜似乎懂了，她轉頭望著在高處階梯的克勞斯，他正百般無聊地踏步。

她點了點頭。

安倍廣一開始往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對劍銀道：「最後的決定您自己選，但是酒鬼閣下的意思應該是絕對不讓步。」

「你就只是來說這些話而已嗎？」劍銀第二次問道。

「對，別忘了我這身傷哪來的，所有人都有份，不管是爸爸還是弟弟，甚至是你。」安倍廣一空洞的眼望了劍銀一眼，道：「這裡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也沒有什麼值得我念想。」

經過安倍昌哉旁時，安倍昌哉卻突然抓住他哥哥的手臂。

安倍廣一停下，等待安倍昌哉說話。

「你⋯⋯」安倍昌哉艱難開口，但過了許久還是吐不出第二個字。

「如果你最後沒有把我推進敵人堆裡，我還是把你當做我弟弟。」安倍廣一等了許久，不見他發話，就率先開口，告訴他：「你長大了，而我成為一個廢人，我雖然沒有眼睛，卻看到你那一個噁心的表情。好好經營家族，這是你當時期望的，不是嗎？」

無論當年安倍廣一與安倍昌哉之間如何，至少現在，都物是人非了。

安倍昌哉聽到這段話，慢慢放開了手，他表情凝結，只是一直瞪著安倍廣一。

但安倍廣一看不到，他也不願再與安倍昌哉糾纏，一步一階，慢慢下山。

此時貝蒂娜和林燁已經目瞪口呆；克勞斯靜靜地看著；藤木秀英還處於震驚之中，還未平復。

他們沒有一個人挽留安倍廣一。

但是還是有人想要找安倍廣一說清楚。

「我需要一個解釋。」劍銀瞪著安倍廣一，蠕動著嘴唇說：「你為什麼恨我。」

恨？眾人詫異地眼神來回在兩人間梭巡。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安倍廣一神色淡然，轉身，他已經離眾人有一段距離。

在他背後，是安倍家的全景，櫛比鱗次的木屋群裡燈火通明，仍是一片繁榮景象。他瘦削的身影在階梯低處顯得特別孤獨。

安倍廣一緩緩道：「你殺了爺爺，殺了媽媽，前前後後阻止當權者改革幾百次，還需要理由嗎？

我一起把話說清楚了吧！這個家裡，明眼人沒幾個，有志氣的明眼人更沒有了，當年祖父安倍城耀奮勇計畫殺你，他是烈士！

而你就是那顆毒瘤！整個家族就是一整群腐爛的廢物！每天只知道把刀子捅向自己人！」

他對於這個家族，已經無能為力了，他有能力時也曾反抗過，但是⋯⋯但是都過去了。

那無數在憋屈與憎恨度過的日月，終究什麼都沒有得到，他曾想好好經營安倍家，曾想好好與父親母親安穩的過日子，也曾年少輕狂，但是這些都被一層層噁心骯髒的真相剝削殆盡。

當知道劍銀與父親做的勾當之後，他再也不能說服自己「現在的狀況是正常的」，這家族根本就是自相殘殺！荒謬、毫無道理的殘殺！

劍銀他心裡是不平衡的，他就要把安倍家也打造得不平衡！還義正詞嚴地談什麼崛起！一切是狗屁！

他愈說愈激動，整個身子都在顫抖，最後卻只能嘆口氣後，搖搖晃晃地下了樓梯。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是安倍廣一。」

藤木秀英緊抿嘴唇，她第一次聽到安倍廣一說出心裡話，也第一次明確地感受到她的弟弟背後的心酸與痛苦，她開始為以前自己的不作為感到愧疚。

安倍昌哉腦袋中一片混亂。原來安倍廣一一直瞧不起家族裡的所有人嗎？到底是誰厭棄了誰？

藤木秀英時隔多年，再一次地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她原是充滿了喜悅，但是現在她感覺如墮冰窟。就連安倍廣一也討厭這個家了嗎？

所有人目送安倍廣一下樓梯，那種沉重的背影讓人喘不過氣。

「所以，」克勞斯又出聲，帶著笑意詢問劍銀：「殺兄還是殺弟？」

他似乎不理會這兄弟姐妹的鬧劇，只是再次向劍銀尋求答案。

劍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而克勞斯卻沒有繼續嘲諷或是逼著劍銀選擇，他只是靜靜地等著。

劍銀深吸一口氣，不生氣了，一身威壓盡收起。

「都走吧！莫吵我清靜。」

他轉身上階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情激動，他腳下的石階都被他踏出一個個腳印來。

克勞斯罕見地不發一語，站到貝蒂娜與林燁旁，伸手一個傳送陣，將大家傳送回旅館。

藤木秀英與安倍昌哉待在原地，之後自行下山。

這對姐弟皆低著頭，盡顯頹散，似乎被人潑了一身冷水。

所有人就這麼散了，氣氛十分壓抑，過程中沒有人說話。

對於林燁和貝蒂娜來說，他們算是見證了一個家族的內鬥，但是如果要將今天所有的事都統整起來，也根本沒有獲得任何成果。

一到旅館，就發現石默紘、封文安與溫慶廉都在。

接著，由克勞斯處理兩人的傷勢，林燁校正斷骨，而貝蒂娜處理皮肉傷，他們沒有去醫院，畢竟他們沒有護照。

同樣的無法使用治癒魔法，所謂治癒魔法，是讓組織加快生長的一種模式。如果骨頭錯位，那麼施展出來只會讓錯位錯的更嚴重，因此某些傷勢都會先「復位」再施展治癒魔法。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u4wNT6X4M

然而有時候傷勢過重時，直接施展治癒魔法，作為先行處理，也是一種保命的方式。

很難得地克勞斯親自動手。

眾人第一次知道克勞斯會治療，還是專業的。

克勞斯治療時全程都臭著一張臉，雖然手法乾淨利落，但因為他擺著一張臭臉，房間內的人都提心吊膽的。特別是正在被治療的林燁，半句話都不敢說。

「大叔。」貝蒂娜雙手都包著紗布，她從門口進來，面帶愧色，她向克勞斯道歉：「對不起，在後山上，我給你帶來了麻煩。」

當初劍銀要殺兩人，克勞斯準備救下兩人，但貝蒂娜接下來的話卻讓克勞斯擔下「違規」的罪名。話一出，劍銀有了克勞斯的把柄，克勞斯出現在後山的藉口也不正當了。

如果之後安倍廣一沒出現，事情會鬧得很大，無法收拾。

克勞斯舉起手揮了揮，不發一語，繼續擺弄林燁的右肩。

貝蒂娜見對方不答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她僵直在門前，進不得也退不得。

「呃⋯⋯大叔？」林燁小心翼翼地觀察克勞斯的表情。

克勞斯站起來，他嘆氣，向著門外走去，緩緩道：「從來都是老子多事，妳沒有錯。」

等到他離開，房內林燁和貝蒂娜相看一眼，接著貝蒂娜徑直坐到床旁邊的椅子上。

「有事？」林燁問。

「沒有，你安靜一下，讓我待著。」

「好喔。」林燁覺得莫名其妙，他掏出手機就開始玩遊戲。

貝蒂娜的眼神掃過他的遊戲介面，思考陷入停滯，她望向藍色天空，不發一語。

⋯⋯

另一邊，克勞斯關上房門，恰好看到隔壁房間的石默紘正閱讀一份份的文件。

「那是什麼？」克勞斯沒有進去，他倚著門框，看著石默紘將紙燒掉。

「友人和一些無聊人士寄來的信件。」

「所以，你會見死不救嗎？」他還是想聽到石默紘的答案。

石默紘嘆息：「活著也好，死亡也罷，克勞斯，我沒有權利挽留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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