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參、過往殘夢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Y4mLbQu4q
寨黎以手背抹了昏花雙眸,讓本模糊搖晃的視線重新清明回到熟悉林中,而久炎正捧自己臉,面露擔憂問道:「你怎麼了?眼睛不舒服?」
「沒什麼。」
寨黎搖首,把方才看到奇異幻象 ——尤桑師兄要他別再前進 ——自腦海逐出。
這段時日來他們追著失蹤者足印,竟發現最後的路線都匯聚於那片密林裡。
「久炎。」他抓緊師兄手腕,不確定問道:「這處是 ⋯⋯」
「嗯,沒錯,正是那時候我們看到黑蟲的地方。」久炎頷首,比先前更加仔細端詳四周,只見林木幽謐,樹影遮掩光明,有些路在陰影裡難看清,不過他仍嘗試辨認方向,並道:「我記得的確有座廢墟祭壇,應該再深入些就會到了。」
寨黎思索再三後伸手試探握住久炎手腕,久炎則毫不猶豫反抓扣緊對方五指,兩人攜手前進,讓影子將他們足跡吞噬。深入山林後他們果真在一處寬闊地發現殘破廢墟,遠看便能見得石座斑駁、苔癬叢生,似乎無人使用,然仔細端詳可嗅到異樣氛圍,四周軟泥地上有許多行走痕跡。
久炎此刻轉頭,面色嚴肅徐徐開口:「寨黎,我們先說好,如果有甚麼狀況你馬上跑,懂嗎?」
對於師兄提議,寨黎自是反對,不過久炎也未放棄,嘗試講理帶哄:「聽話,不是要你逃跑,是快回去找師傅,讓她知道狀況好嗎?我們總不能兩個都被困在這吧?」
但不知為何青年相當堅持,甚至直接環抱久炎,搖頭拒絕:「不跑,我 ——」
答應過師傅和尤桑師兄要護你。
兩人來回幾輪後五聖弟子難以再招架,直嘆氣:「我以前怎就麼沒注意到你這麼固執,知道知道了,你師兄還沒輪到要你這小子護,我們一起,別離開我身邊。」說完示意對方鬆開擁抱,深灰的眸底於幽暗裡閃爍光芒,直視寨黎。
寨黎見狀,心底頓時升起衝動,本欲低下頭親吻對方,卻又在幾吋之處止住,最後緩緩退開。只因那藏在胸口內袋中沉甸的尤桑護身物,時刻提醒自己曾經所做所為,且他甚至為私心仍沒有將此物轉交給久炎。
相比於青年心底糾結,久炎倒是沒有太多退縮,既然下定決心就必會貫徹到底,看對方如此猶豫不決,他突然伸出手扣住對方後頸吻上。
此意外舉動使寨黎雙眸寫著震驚,耳尖霎時滿溢赤紅,卻緊接被跟隨的雙生蛇狠狠撞,並對其發出不滿嘶嘶聲。
若非眼前情況凝重,久炎恐怕會放聲笑出來。
「哎呦,你們兩個在鬧什麼脾氣?」他放開寨黎,輕撫小啄了兩隻蛇,只見靈蛇們便如此順勢攀附到久炎身上,同時朝寨黎齜牙咧嘴。
見到雙生蛇反應,青年頓時無語,只能待久炎安撫完青蛇白蛇。
將靈蛇放回地面後久炎拍在師弟後心窩道:「好了,打起精神來。」
「走吧。」
兩人沿著陰影挪動靠近祭壇,躲在石柱後方觀察四方,眼前祭壇沿著深谷建造,下方河流湍急,濺起花白水花,帶來清新氣息,卻仍沒能沖淡那使人反胃的祭壇惡臭。
他們皆被從未看過的景象震懾,只見那祭壇旁是許多冒著蒸霧的巨大陶罐,似乎正在烹煮何物。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tNwCOW12Y
至於祭壇內則滿是鮮血與屍身,還混入許多其他看不出外觀之物,不少人影被倒吊鎖鏈上,幾個儼然已死亡,少數還能發出虛弱無力嗚耶哀鳴,更有許多黑蟲圍繞在血池旁焦躁不安,有人影在祭壇旁進出,將包裹成團的人丟入池裡再注入奇怪液體,散發甜膩腥臭之氣。
此狀使寨黎與久炎險些嘔吐出來,彼此摀住對方嘴,躲在陰影裡沒有出聲。
忍著噁心感,久炎連忙拿出懷裡藥盒驅逐惡臭的草藥嚼幾下後也餵到寨黎口中,方恢復清明、專心注意更多線索。
陶罐後還有活人、被倒吊也尚有生者。
他示意寨黎方位,青年微微點頭,抽出沾上強烈迷藥的短針,雙方對視後即刻行動。
寨黎凝氣於鞋尖,腳點地朝吹正吹口哨的人影奔去,急速出手將針往其頸後紮去,正中目標並滑至其身下接住昏死倒下的軀體,以免發出過大聲響,再俐落將他拖至旁邊的陰影裡,綁縛雙手雙足、蒙住雙眸。
久炎也緊接著行動,無聲召來腐蝕之蟲將綑綁的繩與鎖鏈啃噬殆盡,隨後躍起抱住墜落的人、平穩落在土地上,寨黎亦回頭將另一人解救下來。
果真是失蹤的師弟與師妹。
先命聖蠍以不致死的毒性螫了人,久炎讓完全陷入極度恐懼的同門雙雙沈睡,並和寨黎協力把他們藏匿安置於隱蔽處,命天蛛與靈蛇仔細看守,兩人則準備去探查陶罐後活人的狀態。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thzO6INNE
但就在兩人逐步潛伏靠近被綑綁的人群準備要替他們鬆綁時,寨黎終於看清楚那些蒼白、恐懼悽慘的面容後忽地停下手邊動作。
「怎麼了?」注意到寨黎停頓,久炎以嘴型問道:「有甚麼不對嗎?」
然寨黎尚來不及遮掩面容或阻止一切發生,久炎步伐引起地面些許塵土與波震,驚擾躺在上的被縛者,其目珠瘋狂轉動四處搜尋,終於注意到眼前來人,激動叫喚:
「湘少爺!」
寨黎難以思考。
發生甚麼事情?
他以為所有同來臥底的唐氏子弟當下理應於阿姑身邊準備撤離,況且唐書雁向來知曉唐湘為取得情報欲與久炎發展出的不可明言關係,深怕有損唐家少爺威信,便盡可能少讓讓其他弟子與唐湘接觸,怎麼會毫無預警出現於自己眼前?
「湘少爺,您是來救我們的嗎?」
只見女人身上充滿被刑求或孔洞般傷痕,語露央求扭動向前,朝唐湘腳邊爬行,彷彿在絕望裡看見希望。
「湘少爺!我是晴香師姊啊!您還記得我嗎?上次幫您傳訊息給大小姐的晴香師姊啊!求您救救我們!」
為什麼同來臥底的唐家堡弟子會出現在這裡?
「您還是來了!這賊人還騙我們說您要拋棄我們!」
當她喊稱謂出口,其他本還半昏迷的弟子們紛紛清醒,發現唐湘後也同樣出聲哀求,讓唐湘腦裡僅存唯一的念頭便是 ——
「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不該起貪念,不該不聽書雁大小姐的命令!」
這或許是他的報應。
「救救我們!我們還不想死!」
剎那間,唐湘本欲抽出短刃斬斷朝自己爬來的夢魘,可他動彈不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曾經是與他共同生活的人們。青年僅能僵直感受噩夢化為實體將他攫住,甚至逼迫其轉頭與久炎對視。
一邊是久炎,一邊是同氏弟子。
選哪個?
自己該當如何?
此刻他是寨黎,還是唐湘?
是寨黎?
還是唐湘?
而早已熟悉帕卡語言的五聖弟子自然聽得懂這些呼喊,也立刻認得出眼前身著同門服飾的人根本是外來者,並非其同門。然短暫間他無法組織所有他們講出字詞與其代表意義,不論是唐湘、少爺、拯救,又或者賊人、拋棄和命令。
他沒辦法將其與寨黎連結。
寨黎的本名不是趙泉嗎嗎?
不是因為父母雙亡而被唐門的師傅撿回唐家堡的孩子嗎?
寨黎 ——
可兩人沒有機會再相互詢問解釋,詭譎嗓音就已響起,惡意之影淹沒眾人。
「呵呵,看來祭品都到齊了啊。」
不知從林子何方傳來女子的聲音,近乎喜悅道:「等這麼上等的祭品等很久了。」
講話之人從林木陰影間婀娜多姿走出,旁邊跟著幾個畏縮垂首無神的身影,緊接她出掌以氣勁打向眾多陶罐。讓本完整的陶罐逐漸裂出縫隙,黏稠液體從中流下,最後裸露出不成形的屍體,並帶出數隻黑蟲,落地後緩緩從甜膩苔綠黏膩裡爬起,甩了甩身子便朝活人撲去。
見黑蟲蜂擁來,久炎猛然清醒,即時抽出蟲笛奏起御蟲曲,雖對黑蟲影響有限,卻讓眾多蟲頓時失去方向,使他有空檔攔腰勾住寨黎,雙腳借力蹬上大樹躲避掉首波蟲的攻擊。
可地上那些被綁著的唐門弟子無動彈,只能發出哀號,更恐懼對唐湘大叫:「湘少爺!您要見死不救嗎!您要放棄我們嗎!您是要棄我們於不固嗎?」
而吶喊霎時化為尖銳慘叫。
「湘少 ——啊 ——!」
黑蟲蜂擁將口器逐一刺入俘虜的後頸,唐湘只能親眼見著幾名同門四肢逐漸抽搐彎折,幾晌後便癱軟沒能再掙扎,徒留悲哀未完的不甘的遺言。
「門主 ⋯⋯明明 ⋯⋯答應我們 ⋯⋯事成便可 ⋯⋯」
明明就要到手了 ⋯⋯
披著面具與罩衫的人影順著蟲流走向諸多牲品,滿意低頭看向那些死亡後逐漸被蟲操弄的傀儡,剩最後殘餘幾口氣的人既恐懼又憤恨,怒對領頭女子身後人影叫罵:「你們這些叛徒!不得好死!」好似藉此找回些勇氣面對臨門死亡。
聞言,領頭的女人取出腰間短笛吹奏尖銳音節,稍稍制止黑蟲動作,並徐步行至唐氏弟子面前,隨後竟以繡履將嘶吼男子顏面踩進泥裡,輕柔卻危險開口。
「怎麼可以對我的孩兒大小聲呢?這些孩子可比你們誠實多了。」
她蠱惑般的嗓音既能安撫人心,又同時挑起深沉畏懼。
「你們自己不也是想從中得到些甚麼好處嗎?不論五毒教的翻覆,還是急切想脫離唐家堡,怎麼現在又怪別人了?」
講到此,女人腳上施力,將嗚噎抖動掙扎的男子更壓制泥濘中,直到顫動緩緩停止。
「既怕死,還想透過犯險來獲得報酬?且失敗便將錯推至他人身上,還只會哀求他人的拯救,世上怎可行如此無恥之事?連死都不足惜吧?」
久炎從未見得如此輕易奪取人命,被眼前景象驚得心臟抽動,手腳難以止住顫抖。不過如此危急倒是些許沖淡方才聽聞真相的衝擊,同時聖蠍也爬上其手用力戳數下,使混亂思緒得以被壓下,不受控的指間逐漸能握緊,終於能分神注意寨黎狀況。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0mHExTXSR
而見師弟神態彷彿還沉浸於數刻前,他連忙一掌敲在對方胸口低斥:「寨黎,醒神。」
其握拳深呼吐息,沒有猶豫太久又說:「不管你是誰,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救人要緊!」並再次舉起蟲笛。
熟悉口吻讓本凝滯的唐湘重新在風暴裡找回心神,與久炎對視良久後頷首:「 ⋯⋯知道了。」同樣將腰後短笛抽出。
領頭女人自也盯著兩人動向,發現他們動作,便佯嗔道:「哎呀,你們這些頑兒怎麼趁人處理事情的時候故意眉來眼去 ——」
然不待其說完,久炎已躍向靠近女人的枝幹率先出招,唐湘亦跟上,以兩道笛音左右夾擊。
那領頭者早有防備,不但已讓後頭手下先躲離戰場,甚至靈敏向後躍動避開接續的迷心、枯殘之蠱,同時吹出優雅指令喚身旁的蟲子替自己擋下碧蛇影與百足游天,只見黑色蟲體被風蜈強力的顎嘶成碎塊落在女人腳邊。
五聖弟子也不停手,下招旋身避開堆疊爬上樹幹的巨蟲,踩住蟲身後奏響口中蟲笛發出與敵人控制這些黑蟲相同的旋律,成功混亂蟲群使牠們相撞。唐湘見狀立即默契趁此空隙施以千絲之術限制敵方行動,並抽起短刀向她衝去。
對於唐湘的發難,女人似乎有些許驚訝,想再次以笛御蟲想擋下利刃,可沒料到久炎突然將她方才吹的旋律反奏,竟足以抵銷命令使群蟲無首,領頭者僅能些許狼狽躲過唐湘的刀鋒,手臂被狠狠劃破、濺出鮮血,可惜她的手下回頭朝唐湘發出暗器,斷其追擊毀去女人掌中笛子的意圖。
化血鏢,果真是同門弟子。
唐湘以指掐住長釘,回手正中對方肩窩,隨後緩緩擋在久炎與女人之間。
另名投誠者連忙扶助因毒要蔓延而昏厥的同夥,高聲警告領頭:「阿娘,那苗人能御古蟲!」
身受輕傷的女人並未憤怒,甚至口吻更為愉悅道:「大巫弟子真是名不虛傳,實力可比平時隱藏得更好啊!」
沒有理會對方,久炎以自己與寨黎都聽得到的嗓音說:「寨黎,我來控蟲,你去毀了她的笛。」隨後貌似為引開領頭者出聲質問:「妳非我族人,偽裝在此行傷天害理之事有何意圖?」
「嗯?偽裝你族人?」
女人恍若聽見何等有趣笑料般格格笑起,搖頭應道:「這 ⋯⋯恐怕不是要對我說,而是對你枕邊人吧?師兄弟應似父母同出之兄弟,卻相好至此甚至苟合於床、違背倫常,你們師傅知曉此事嗎?」
此話使久炎神色沉下,緊抿唇許久後斥道:「他可從未行傷天害理之事。」
「未行傷天害理之事?真的嗎?」彷彿聽聞天大笑話,女子提高音量:「你難道沒有聽過他讓其爹娘死不瞑目,又害得其唐門師傅武功盡失,變成廢人 ——哎呀好兇喔,你師弟怎麼如此眼神?」
女人甫說完,久炎便注意到眼前寨黎背影僵硬,拳頭握愈緊愈顫抖。
儘管看不見面容,他幾乎能同時看見青年慘白面容還有女人面具底下詭譎勾起的唇角,全數都使人從體內到外感到發寒。而女此刻說了句:「怎麼能夠覺得日子能如此得過且過?命中注定的劫難是無法避掉的,纏在身上的鎖鏈只會欲逃扯得愈緊,陰影也追得愈近,你們難道不害怕身後之物嗎?」並又奏出一段旋律。
寨黎猛回頭,那些被控制的屍體已全數從地面起身撲向久炎。
「久炎!小心背後!」他吶喊。
青年從未如此膽顫近乎窒息,運氣朝師兄奔去但終是為時已晚,被扣住四肢的男人來不及用化蝶術脫逃,而蟲所控制的屍身拿出匕首刺下,他僅能勉強躲開要害。同時,方才尊稱女人為阿娘的男子也瞬身擋在唐湘面前,舉起千機匣將青年擊退,阻止其營救。
「我的孩兒真是機警又聰慧,知道該現在出手。」領頭者見狀洋溢愉悅,不吝於稱讚手下之舉:「放棄你的唐家堡可真壞心又愚昧,不懂你的好。」
女人如此讚賞給予那人歡悅。
痛楚再次自肩頭舊傷蔓延開來,久炎疼到連帶掌心都無法握住蟲笛,加上被眾屍體重量壓跪地,便深知單靠他與寨黎絕對無法對付全部賊人與蟲,連忙對寨黎開口:「寨黎,快走!」
領頭者多少能懂苗語,聽聞此句後滿心疑惑,有些不可置信道:「你竟然還想著要保他?」隨後將久炎此刻最不欲聽聞之事吐出:「五聖教大巫代里的徒弟啊,你可知道你眼前這人是被派來此地臥底多年的唐家堡小少爺?」
男人不想知道這些,盡可能集中精神於寨黎身上,莫理會女人所提及任何事,再喊:「寨黎!快去找師傅!」
然寨黎似忽陷入惡魘動也不動,領頭者便藉機再道:「大巫之徒,你要他走,難道真要護他?未免過於愚蠢!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原諒?別忘了你故情人也因為他穿針引線,和他那個一起臥底的唐書雁 ⋯⋯叫甚麼,阿婭?就是他們沆瀣一氣,溫柔的尤桑才會被封入不見天日的死墓中啊 ⋯⋯」
每當女人講愈多,寨黎又毫不反駁,那些如同劇毒的言語卻尋找任何可以腐蝕其理智的孔縫,要將其淹滅。
「寨黎,別管約定了!」
「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我都明白啊 ⋯⋯」
「該死!寨黎!別這麼固執!」
「總得讓那些背信忘義之人嘗到苦果,你難道不應該恨他嗎?」
不行,血流太多 ——
若寨黎沒能安全撤退,或把消息帶給代里,他們都會死在這。
久炎難以思考,而見其痛苦神態,本還語帶戲謔的女人突然放柔開口:「你這可憐的孩子,難道不懂怎麼恨人嗎?怎麼這麼令人難過,都想要讓你當我的孩兒了 ⋯⋯」
說完最後之語,她舉起笛子準備要結束這場鬧騰。
「我改變主意了,不當祭品,阿娘把他做成屍將送給你!」
可聲響尚未落地,本沈默的唐湘忽有動作。
青年利用稍早靠近女人時佈下的飛星遁影機關出現在她腳旁,並猛力斬斷領頭者手中的笛,連帶削去其指尖。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指!我的手指!抓住他!抓住他!」
發狂女人歇斯底里的狂叫響徹血池祭壇,引得黑蟲再度躁動活躍,朝唐湘圍剿來。
青年邊躲避蟲,本想再將暗袋裡最後的機關投向久炎,瞬身到其身邊帶他離去,卻被飢餓恐懼的蟲逼退,讓他心知自己若再堅持可能真是愈來愈不利,最後咬牙躍過抱著染滿殷紅掌心的女人,往她背後崖谷衝去。
只要利用水脈便能到達聖獸潭,回到樹頂村,告知師傅真相後他便能馬上回來。
唐湘心想,左手握緊毒蒺藜,用刺痛保持清明。
當此念頭方起之際,那名唐家弟子再度神出鬼沒到他身邊,以掌攫住其衣袖,唐湘這下毫不猶豫當極近距離對其彈發雷震子,炸裂的衝勁使對方頓時暈眩也粉碎其面具,露出約與自己年紀相仿,陰鬱沉悶的臉,只是唐湘沒來得及看清,便也因衝擊踉蹌墜落山谷。
跌入水中時,他腦海皆是久炎最後叫喊與自己的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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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少時辰或日子,唐湘於湍急溪水載浮載沉,石頭刮破他的皮膚,最後將其沖至聖獸潭內。迷茫裡傳來陌生少女們歡聲笑語,還有許多人握住自己手腕,共同將其推出至水邊又把他從彌留裡喚醒。
青年咳出體內積水,跌撞爬起後莫敢停下腳步,在昏沈之下花了近半日方回到樹頂村。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EGNjoHTte
他本打算直接去藥蠱苑,然總潭與樹頂村氣氛十分緊繃混亂,許多弟子來回奔走呼喊,甚至唐湘都被守衛弟子與護衛靈蛇團團包圍禁止前進,還需代里出面替他解圍。
「寨黎!」
婦人不掩疲憊與心憂,拉著寨黎檢查道:「為何傷成這樣?你們怎入山那麼多天?你師兄呢?」
握住代里的手,唐湘管不得自己身上傷,急迫欲回應:「師傅,久炎他 ——」卻立即被急奔來的師姐打斷:「代里大人,又有傷者!」
大巫聽聞僅能搖頭,示意寨黎跟上自己,疾步前往藥蠱苑,而當見到熟悉的藥蠱苑不過幾日竟變成滿載受傷五聖教弟子的醫館,代里快速對眾藥師下達指令,盡可能減緩混亂局面,唐湘方注意到事態詭譎,某種不祥預感自心底浮現。
難道是阿姑做了甚麼?
「師傅,究竟發生何事?」
他盡可能壓住心底惶恐問,只見代里闔上雙眸,眉間不知悲喜,再開口已恢復平淡語調。
「左長老烏蒙貴叛教。」
唐帝國天寶元載,五聖教教主之位由前教主魔剎羅之女曲雲繼任,期間左長老烏蒙貴因不滿異族奪位與教中諸多安排,積累怨懟終是爆發,至天寶二載聖教內亂爆發,烏蒙貴先叛離教,隨後創天一、奪聖典、煉屍人,迫得新任教主曲雲在右長老艾黎與大巫代里輔佐下展開守衛聖教戰。
聖教大巫徐徐將近日所發生之事全數告知徒弟,而唐湘則請求和師傅私談,並跪在她面前坦承一切,毫不隱瞞,包含從臥底身分到久炎遇險。
青年說得又急又快,聲調盡是顫抖,代里則聽得異常沈默,難以從震驚裡恢復。
芝華,原來妳信中所寫是這個意思?
她俯視跪地的青年,注意他雙手緊握,仿若等待審判,使婦人記起自己要離開聖域時,后土蛇母曾替她窺視天機並直言:「我的女兒,切記,抉擇時萬分慎之,無論言行,妳的選擇將帶來完全不同的命運。」
阿已,妳所說的每個選擇,是指無論是與芝華的情誼?
還是收下寨黎為徒?又或如何面對眼前之事?
那我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好是壞?會帶來是福或禍?
慎思良久,代里嘆氣後方開口:「寨黎,現在都莫先究責,把你師兄與其他失蹤子弟帶回,才是此刻我等首要能做之事。」
她注意到寨黎抬頭,眸底自是透出意外與不解,但無暇再關切,僅能集中在當下混亂情勢。
「若如你所言,那個吹笛控蟲之人絕非五聖教弟子,恐怕也非叛逃至天一教的弟子,看來叛徒烏蒙貴聚集了許多邪魔歪道。」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Yw6rCFcgy
講到此婦人緩緩起身,低聲道:「我本想親去,然眼下情況著實難以分身,人手不足,讓香卡、翁金還有白月與青邙同你前往,這樣可好?」
語畢,代里見徒弟點頭,便對盤繞在側的靈蛇提出請求:「你們兩跟他同行,務必護其周全。」
代里喚來從前線退回守衛的香卡與翁金簡略交代來由,兩人自是毫不猶豫和整備好暗器的唐湘奔向目的地。
三人與靈蛇們急速重返血潭。
短短幾日已足夠讓敵人撤去,徒留許多養蠱剩餘的殘破死屍可想像此處慘劇,唐湘撿起久炎被毀去的蟲笛,觀察四周足跡與殘留毒物,最後找到久炎藏於山洞里無法挪動的師弟妹和靈蛇。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5ceOmOjg4
只見小白與小青身上出現傷痕,似乎是與敵人交手後所受的傷,這幾天他們與天蛛皆遵守久炎命令,守護照顧師弟師妹。
「我去追人,他們應該還走不遠。」唐湘沉思後詢問:「師弟師妹和小青小白帶傷,不該拖延,可否勞煩兩位師姐帶回醫治?」
眼前慘況使翁金憂慮,莫願回頭再看,應道:「自然是可以,但你獨自前往沒問題嗎?」
「無礙,還有白月與青邙。」唐湘頷首,可甫要動身就被小青咬住衣袖。
青蛇難得嘶嘶吐信,沒凶狠相對讓青年怔住,立即明白其意,便再次慎重單膝跪地平視雙生蛇,許下約定。
「我保證會把久炎帶回來。」
心想拖越久久炎性命愈危險,唐湘沒再遲疑,急速追著足跡朝蚩尤神殿的方位前去,再延續向古代遺跡。
沿途敵人遺留下相當粗糙顯眼的線索,他無法確定是因慌忙撤退又或是刻意為之,然他只能繼續前進,剩代里的靈蛇伴其左右,周圍不時有被煉成外貌詭異的人影,他知道這正是代里所提及之毒屍,內心極為害怕久炎也遭受相同對待,更加快步伐,放足狂奔直追到古代遺跡深處。
許多遺址早已成為煉蠱場,唐湘更沒有料得那些人便在此處迎接自己到來。
「別躲了,直接出來,你是要來找我家孩兒,對吧?」
仍身披罩袍與面具的神秘女子居高而下掃視唐湘躲藏地,命被操控的唐門弟子將失去意識的久炎拖到旁邊,放聲開口:「這可憐的孩子竟不明白自己擁有何種能耐,身體不但能忍百毒,更可以容納各種蠱蟲,簡直是最好的天選之人啊。」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m4UR6GzX4
接著親自抓住五聖弟子的髮迫其抬起頭。
下刻,被烙印得血肉模糊的胸口落入唐湘眼底,那是從沒見過的印記,領頭者話語則如雷鳴,轟響得其險要失去理智,多年來所有情感同時湧現,化為殺意和最強烈的憎惡,如洪流將唐湘淹沒。
他要殺了這些人。
「他明明有能力向背叛甚至嘲笑他之人復仇,結果竟是選擇愛你這唐門棄子,真是愚蠢至極。」
他要殺了他們。
「這太不合天理,我得幫住這孩子重新頓悟,進入更為高尚的境界!」
他要殺了他們!
而女人虔誠又喜悅的嗓音聽不出數日前曾遭受削指之痛。
「你就先看著,我晚點再將你做成為屍將,一輩子都服侍他來贖罪吧!」
說完她鬆開掌心,用力將久炎從高處推往毒池,墜落。
回神的唐湘同時聶雲前衝,腳點池畔基台,先反手以母爪纏住石柱,射出飛星遁影瞬步至久炎上方,出手以子爪捆綁其腰,就要使力將他倆都回扯離散發惡臭的毒池。然就在此刻,遭蟲控制的唐門弟子忽也躍下將其撲壓進池內。
天地傾覆,毒池在唐湘眸底迅速靠近。
在落水前青年聽見上頭女人的狂笑變成慘叫,青白雙蛇絞緊後左右將毒牙深入其頸項。
但他沒來得及深究便跌進毒中。
混濁的視線、漂浮的不明殘骸與隱約可見蠕動的幼蟲。
右手抱緊久炎,左手拉緊牽在外頭石柱上的母爪,唐湘嘗試掙脫扣著腳踝之屍手,可毒物侵蝕速度極快,唯一支持他與久炎的鎖鏈也岌岌可危,更莫提自己氣勁與體力正被周遭吞噬殆盡。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DF5kTwo4M
那些毒汁灼燒皮膚,如焚身痛,觸碰處盡由外向內潰爛,毒與蠱水湧入口鼻,似乎想鑽入其骨,侵占其身軀,不知何物全數灌入唐湘體內。
不可以 ⋯⋯
有誰可以 ⋯⋯
救久炎 ⋯⋯
絕望之際,其胸前護身物忽發出光芒,帶來暖流湧動緩解全身痛楚,讓他終能微微睜眼。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H6zNeU1Lg
只見光芒處有隻手朝自己伸來,青年連忙咬牙鬆開被毒腐朽的鎖鏈,用力伸出池外抓住那隻手,終於被施力拖出毒水,全身無力滾落至祭壇角下。
忍住如刀割疼痛,唐湘吃力撐起半身以模糊視線左右觀望,發現未有任何人影,才昏沉爬到久炎旁要檢查其狀況。此時,忽有熟悉嗓音於背後響起,震懾得他瞪大雙眸動彈不得,更莫敢回首。
「你們師兄弟怎麼又如此大意?」
話語溫柔如舊,卻讓唐湘不確定是於夢裡或現實。
怎麼可能?
⋯⋯尤桑師兄?
「沒事了,寨黎。」
尤桑語調相當溫和,觸碰唐湘後背的指尖若每次替久炎與自己包紮那般輕巧。
「不要回頭,也不用害怕,師兄在這裡。」
接著青年感受到男人從背後環住自己,喃喃在耳邊指導其該如何醫治久炎。先是牽引他的手緩緩按放至久炎心頭,並喚出璀璨碧蝶環繞他倆,撒下耀眼晶亮能癒合皮肉傷的鱗粉。
此刻,唐湘發現內力與尤桑合而為一,源源不絕循環於三人經脈中,使久炎從傷痕滲出的血從污濁逐漸恢復鮮紅,被烙印得爛肉亦緩慢長出新肉與皮,慘白面容恢復生氣,本死寂的胸膛重新開始起伏,也終於得以聞見孱弱呼吸聲。
而青年更發現自己身上被毒所灼之傷皆已消失。
直至久炎與唐湘的致命傷都癒合,尤桑像耗盡心神內力椅靠在唐湘肩頭,目光則落於久炎平復的臉上,良久方闔起雙眸,如同陷入沉眠般身影消融。
周遭頓時恢復清明。
「師兄 !」
四肢終可動的青年即刻回首想尋找尤桑身影,卻終是未再感知到任何氣息,僅剩胸口的護身物還散發溫暖與焦急朝自己快速蜿蜒而來的靈蛇們。
最後,理解終於安全的唐湘剎感到疲憊那湧上,癱軟倒在久炎身旁失去意識。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lHITdcPEa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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