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事找我?長官?」
巴恩斯走進派瑞准將的房間,順手帶上房門。面對訪客的提問,房間的主人點了點頭。
「且容我猜猜,是史東的事?」巴恩斯看著准將的臉,心中掠過些許不安。
「正解。」派瑞准將從桌前起身,朝他走來。「而且嚴格來說,是『史東們』。」
「什麼?」巴恩斯皺了皺眉頭。「您是指…跟蓋博瑞史東中校有關?」
「嗯,他之前來找我,針對部隊內的一些問題商談了好一會。」派瑞來到他面前,開始來回踱步。
「請問…」等了好一陣子,卻依舊不見對方開口,巴恩斯於是主動詢問。「中校是和您說了些什麼?和我的部隊有關?」
「我就直說了,他希望將亞歷山大史東調派到自己麾下。」派瑞抬起頭看著他。「你也知道,史東中校已經康復,而我派他去整頓昔日土沙堡的舊部屬。中校對我提出的請求之一,就是希望能取消他弟弟被分派至你部隊的命令。」
「什麼?」巴恩斯很錯愕。「但…這是康納的直接命令。況且,他應該直接來找我談才對,怎麼會透過長官您…」
「他提出的理由都很合理,」派瑞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畢竟亞歷山大史東本來就是他的部屬,況且兩人是兄弟,考量到多年來所建立的穩固關係,由蓋博瑞來擔任他的直屬長官是最適合不過。再加上…」
准將欲言又止,深深吸了口氣後才再度開口:「他們兩人都對你頗有微詞。」
「啥?」巴恩斯幾乎是用吼的喊出來,立即被長官伸手制止。
「我不想讓你覺得難堪,但就像我剛剛說的,他提出的理由『都很合理』。」派瑞盯著他逐漸脹紅的臉。「中校對於你管束部隊的能力有所疑慮,也舉出了非常明確,無法否認的事證。」
「瑞斯,對吧?」
「嗯。」准將點點頭,說得很直接。「史東中校認為讓一名交付你的士兵就這樣脫逃,等同證明了你沒有管束他們的實質能力。既然瑞斯如此,那或許同樣被交託給你的史東應該換個長官。」
「瑞斯的事我不會替自己辯護,因為這的確是我的責任。」巴恩斯恨恨地說。「讓他從我眼皮下逃跑,這或許是我一生最大的汙點。不過,將史東少尉分配到我部隊是康納的意思,不應該趁著本人不在的時候逕自推翻他的決定。」
「我也是這麼回答中校的,他則對這個回應感到很遺憾。」派瑞准將思索,臉上的線條也顯得更加僵硬。「史東中校希望我能再多考慮,不然就要…」
「就要什麼?」
「正式提出部隊轉調的申請,理由的那一欄將會是『長官失職』。」准將盯著巴恩斯怒火中燒的雙眼。「你也明白,一旦這麼做,對你的信譽將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
「要就來啊,我不怕!」他恨恨地低吼。「史東本來就是顆老鼠屎,少了他在部隊裡,我還樂得清閒!」
「我不認為把自己的部屬視為老鼠屎是正確的,」派瑞提醒對方。「總之我是勸中校好好思考,再來跟我進一步討論。如果可以,我會盡力要他放棄這個想法,畢竟這對整個軍中都會造成衝擊。今天找你來,只是希望你能有個心理準備。」
「但您還是有可能批准,對吧?」
「沒辦法,這也是為了維繫整個軍中的合諧。反抗軍現在最需要的絕對不會是內鬨和爭鬥,你也知道,這段時期大家都不怎麼好過。」
「我尊重您的決定,長官。不過…」巴恩斯又恢復成平時那樣冷靜。「我希望您能明白,造成這場爭鬥,點燃了火的那個人,絕不是您眼前的這位。」
「這點我比誰都清楚,你我又不是只認識一兩天而已。」派瑞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別想太多,就目前來說史東少尉依舊是你的部屬,你依舊有權對他管束。說到這個,今天你們的安排是?」
「我打算派他們,含史東在內去整理軍械庫,保養那些武器。」巴恩斯回答。
「一切紀律的基礎,嗯?」准將露出些微笑意。「我還記得當年剛從軍的時候,第一件任務就是被叫去掃廁所,地上的瓷磚縫隙還得用牙刷慢慢清。被發現一點污漬,就會被命令整間重做。」
說到這裡,他發現當下並不是回憶往日時光的好時機,隨即把話題拉回來:「總之我會儘量打發中校,但得做好心理準備。你也知道,康納長官不在的這段期間,營內充斥著各種謠言,我不希望這件事對人心造成更大的波動。」
「我明白,將軍。」
巴恩斯也很清楚那些謠言,更了解謠言可能會造成的結果。「就像您說的,這段時間我們都不怎麼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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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樣沒問題嗎?」
「什麼意思?」
約翰康納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提出異議的貝蕾兒威廉斯。後者聳聳肩,順道攤了攤手,意思顯然是「你明知故問」。
「我不認為我們有更好的選擇,況且…」
康納瞭望隊伍後方,那邊有位臉上帶著疤痕的壯漢,手上還牽著一條狗。「『中校』並沒有吠叫,我想這或許已經回答了妳的疑問。」
「好吧,你說了算。」
順手撥開檔在面前的枝葉,貝蕾兒望向隊伍的另一端,那五個帶路的陌生人大概超前了十公尺左右,正領著康納他們前往所謂的「基地」。
沿著這條山中小徑,踏過諸多雜草,穿過許多樹叢,一行人已經走了大概十五分鐘左右。最後上山的凱爾和老鼠也已經和大家會合,目前處於隊伍的中間位置,正在檢討剛剛差點錯過纜車的失誤。由於這一路都是順著邊坡而行,所以回頭看去,穿過稀疏林立的樹木間,依舊能看到遠方地表上那一大片「天網都市」。康納眾人心中最大的疑問當然莫過於此,但還有另外一件事也令人無法忽略。
「這群人真的是反抗軍嗎?」
早在十五分鐘之前,刀疤就提出了這個大家共同的疑問。遺憾的是,這所謂的「大家」也包含了康納在內,所以就算是他也無法給予滿意的答覆。目前可以確定,也是眾人唯一的共識,就是這些人並不是終結者,或許也不是敵人。
「老實說,那些T-800還真的把我們給害慘了!」這也是剛剛的談話內容之一,發言者是哈利。「該死的滲透型!以前只需看到機器就開槍,現在連看到人類也得提心吊膽,就怕那張臉、那層皮根本是假的!」
雖然大多數的人都不喜歡哈利,但他這席話倒是不偏不倚地切中了困擾著每個人的陰霾核心,讓當下的氣氛為之靜默。
這些談話當然不是當著那五個人的面進行的,但相信他們多少也猜得到大致的內容,所以始終對康納一行人表現出友善的態度。或許太過友善了,每個人臉上一直都掛著燦爛的笑容,哈利曾私下抱怨說他為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關於那座都市…」康納稍微加快腳步,追上五人之中殿後的那位。「你們是從建設開始就密切盯梢的嗎?」
「從我們被分配到邊界後開始的,那時大概已經有初步建設了吧?我想。」那名男子回憶。「那也是兩年前的事了,當年還只能看到一些基礎管線、建築骨架…沒想到今天居然能發展成這樣,真的是名副其實的都市。」
「你們怎麼會知道這是座都市?甚至還知道它的名稱?」
「噢,我們攔截了天網的通訊,解開了它們的密碼。」那人笑了笑。「這不怎麼容易,但我們還是辦到了,即便今天回想起來也還是與有榮焉…」
「嘿,別說太多,留點菜給指揮官發揮吧。」五人中領頭的那位回頭說道。「長官您一定會感到非常驕傲,我們駐守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掌握了天網的許多秘密,還解開了機器使用的各種加密系統。」
「那真是太好了。」康納顯然語帶保留。「你們的指揮官顯然指導有方,能和他見面是我的榮幸。」
「其實…是『她』才對。」
「啊?」
「噢,我們到了!」
對方快步上前,眾人只見他朝著一堆矮樹叢走去,下一秒鐘就伸手拉開了那些錯綜的枝葉。
「歡迎來到『土撥鼠洞』。」
從樹叢中露出來的是一個上頭有著轉盤的半球形蓋子,彷彿是被翻倒的大碗公,還可以看見下方連著一大塊水泥結構。由於整體塗上了綠色的油漆,藏身於這片樹林中實在是再適合不過,即使仔細看也不容易發現。
「底下就是我們的基地,」那個人順時鐘地轉動上頭的轉盤,熟練地將蓋子拉起。「請各位小心腳步,近日下了點雨,入口有點滑…」
「等等!」康納打斷了他。「很抱歉,我們還不打算進去,至少現在還不會。」
「是啊!」刀疤也加入對話。「你們該不會以為我們沒聽過『請君入甕』這句話吧?一群陌生人邀我們進去一個封閉的空間?怎麼想都覺得很可疑。」
他回頭尋求其他人的意見,威廉斯和凱爾立即點頭,一旁的哈利則是聳聳肩。扣除掉忙著東張西望,似乎是第一次見到真實森林的老鼠,顯然大家都有志一同。
「嗯,說的也是。」那位仁兄並沒有生氣。「康納將軍說的對,畢竟還是有安全上的疑慮。那就請各位在這邊等,我這就下去請指揮官上來。」
康納點頭示意,該人就往下一躍,似乎是順著梯子滑了下去。看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刀疤靠向站在一旁的士兵,很自然地打開了話匣子。
「你們的指揮官很大牌嗎?居然要人家親自下去接她上來?」他語帶幽默地說。
「這是誤會,」那位士兵回答。「為了不被天網發現,長久以來我們都不使用無線電等通訊器材,一切都是靠『腳』和『嘴』。」
「哦?這就是你們之所以能潛伏這麼多年的絕招?」
「絕招『之一』,還有很多招,你應該見識見識。」對方也打著趣。「我們曾經和一整隊的T-700正面接觸,但最後還是全身而退。相信嗎?我們就只有不到十個人,對方卻有二三十個單位。」
「所以你們駐守在這裡共有多少人?」
「不多不少,就八個人。或許你會覺得不太夠力,但別忘了我們可是成功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區存活了下來,每天還得在機器的眼皮下偷偷摸摸進行監視。這當然也是指揮官指導有方,她的睿智讓我們突破了許許多多的難關。有一季我們存糧見底,她居然親自出馬獵捕野鹿,你相信嗎?那頭鹿足足有兩個大塊頭那麼大,指揮官一人就把牠撂倒了,就算現在回想起來…噢!她上來了。」
一個身影從通道口冒了出來,儘管穿著軍服,看起來依舊有些纖細。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灑落在那人的身上,與隨風不斷晃動的樹叢陰影在她的面龐共舞。刀疤突然感到一股熟悉至極的氛圍,緊接著心臟彷彿遭到直擊…
「您好,是康納將軍對吧?我是這個基地的指揮官麗莎昆恩,歡迎來到邊界。」那名女子對著康納行禮。
「妳好,昆恩指揮官,很抱歉對你們抱持著懷疑,畢竟這個年頭得謹慎為上,尤其是在這個照理不應該有人煙的地方更是如此。」康納回禮,言詞間依舊透出些許不信任。
「沒關係的,我們了解,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還有,請叫我麗莎就好了。」
語畢,她轉過頭來看著刀疤,後者的臉上寫滿錯愕。「好久不見了,泰瑞上尉。你怎麼看起來…像見到了鬼一樣?」
「泰瑞上尉?誰啊?」哈利在一旁悄聲問道。
「太常被叫綽號,本名反而給遺忘了?」貝蕾兒嘆口氣,回答對方。「那是他的名字,『泰瑞喬丹』,也就是我們口中的刀疤。」
「原來他是上尉?我一直以為是中尉…」
在這些旁觀者竊竊私語的同時,當事人依舊是愣在那邊,臉上還掛著蠢斃了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悅還是驚訝。相較於呆呆站在原地的主人,那條狗顯然是等不及了,很快地就掙脫了鍊子的束縛,拼命搖著尾巴衝上前去,一下子就搭到了麗莎的身上。
「呵呵,你也好久不見啦,波奇!」
她蹲了下來,任由狗兒溫熱的舌頭在臉上滑來滑去。「那個肌肉男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啊?他自己就連三餐都會忘記吃,若真的讓你餓著了,我可不會輕饒他!」
眾人看著這位玩弄著狗兒的女軍官,又回頭望向對話中的男主角,發現他的表情又變得更蠢了。臉上掛著呆到不行的傻笑,完全無視周遭他人的目光,彷彿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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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核心都市」,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隻由無機物構成的巨大生物,其中有著血管、組織、神經網絡,甚至器官。就這點來看,似乎又和昔日由人類所建造,無論晝夜皆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的大城市也沒有太大的差異。唯一的不同點,或許還是在於這之中的核心價值,也就是所謂「居民」的存在吧?
「妳怎麼想?」凱爾放下望遠鏡,回頭詢問貝蕾兒的意見。「這是座機器人居住的城市,對吧?」
「不然呢?天網總不會張開雙臂歡迎我們搬進去這新家吧?」她繼續盯著那座建設中的城,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這裡是一塊突出於山崖的峭壁,也是「土撥鼠洞」方圓一百公尺內唯一能將那座核心都市全貌盡收眼底的位置。當然,水平距離相當遠,外加平地與山頂的高度差,讓他們可安全地站在這裡,將遠處那醜陋的無機集合體一覽無疑。
「我數到二十四條通路,妳呢?」
「二十五,看來得再重數一次了。」
貝蕾兒再次舉起望遠鏡,對準都市的邊緣,開始細數那些自外圍深入都心的複雜道路。這些路線有的彼此交纏,實在無法分清誰是誰,所以他們計算的是路徑來自的方向。大部分是從北邊地平線而來,有些則是從西邊、東邊,相較下來自南邊的較少,看來是與天網的勢力拓展有關。
這些通路顯然是在運送各種物資進入城市,應該和主體的建設脫不了關係,先前眾人所搭乘的「上山纜車」就是屬於南方的路線,只是這龐大運輸系統其中的一小環而已。和刀疤一樣,貝蕾兒上車前有看見那些運輸用的火車,當下也推論出天網正利用過去人類的運輸系統在「搞些什麼」,但兩人萬萬都沒有料到,追尋的結果居然會如此駭人。
「妳是對的,是二十五,我之前漏掉了西北邊那方向。」凱爾繼續觀察。「收割者還真不少,第一次見到它們出現卻沒有在抓人。」
「還有一堆HK,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它們被用在載貨而非獵殺。」貝蕾兒搖搖頭。「這還真愧對它們的名字。」
無論城市內部亦或外圍地帶,都可以看見體型巨大的收割者們在協助建設工作。它們腳邊有些列隊的小黑點在移動,顯然是人型終結者,但距離太遠無法判斷是哪種型號。數不清的HK在這之間持續起降,機身底下攜帶了或大或小的貨物,在城市與四面八方的通路間不斷來回。大概是在運作或測試些什麼,城市中央那些高塔偶爾頂端還會冒出黑煙,順著氣流冉冉上升,隨後飄散於藍天消逝無蹤。
「天網還真是會挑地方蓋房子,不覺得嗎?」凱爾說道。
「什麼意思?」
「我是說這裡…這個地區,包含這座山,這片森林…」凱爾蹲下身去,拔起一枚白色小花。「我還以為藍天白雲和高掛的艷陽就只是兒時的回憶,這幾年來甚至忘了世界上曾有過這樣的景觀。對我來說,天空始終是灰矇矇的,大地也都是黃土或紅色的地衣,鮮少見到這麼翠綠的植物,更別提滿地盛開的花朵…」
「這年頭要找如此綠油油的植物,你問十個人,十個人都會要你到基地的溫室裡去找,的確挺悲哀的。」貝蕾兒同意凱爾的話。
「然後是城市…我們以往提到所謂的都市,腦海中就只會出現殘破的廢墟,碎裂的瓦礫、扭曲的鋼筋,還有橫生的雜草。畢竟我對審判日前的記憶很模糊,所以想問看看,當妳看到這座天網的城市,會不會反而有種熟悉感?」
「熟悉嗎?其實也還好。」貝蕾兒搖搖頭。「因為我所熟悉的是『有人煙的城市』,和這玩意相差太多了,這只是個放大版的天網,一台佔地數千平方公里的電腦,根本不具有任何生命力。」
「所以,這就是妳的論點,這是座純為機器而打造的城市。」凱爾似乎話中有話。「但話又說回來,它們為何選這個地方?選在這個沒有受到審判日太大影響的地方,作為建設的基地?」
「要我猜的話,因為風景好?」
「噢,這天網還真有人性呢。」
「假如機器真的具有了人性,或許就不會有這場戰爭了吧?」貝蕾兒思索。「但也可能是相反,因為是人,才會彼此鬥爭…殺戮…」
「這樣反倒是我們失去人性了?」凱爾淡淡地說。「機器有人性,人類失去人性,這個時代真是瘋了。」
這句話雖然帶著玩笑性質,但貝蕾兒卻感受不到凱爾有一絲笑意。她很清楚原因,也猜到兩人所擔心的是同一件事,畢竟他們有著共通的過去,都認識…
「Theta…」
「啊?妳說什麼?」
「噢,沒事,我只是自言自語。」
貝蕾兒揮了揮手,回過頭將注意力集中在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嘿!兩位,風景不錯吧?」老鼠從土撥鼠洞的方向走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些不知道名稱的植物。「剛剛康納叫我來傳話,要你們回去『洞』那邊。」
凱爾和貝蕾兒互看一眼,隨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好吧,也該是時候了。」凱爾用力伸個懶腰。「大人的要事談完了,寶寶和保母終於可以回房了。」
「什麼意思啊?」老鼠歪歪頭,隨即注意到對方手中的東西。「可以給我嗎?」
「啊?」
凱爾順著他的視線,一路延伸到自己的右手,再定格到那朵白色的小花。「你說這個?」
老鼠沒有回答,就只是伸出了手,凱爾於是將花遞給了這位少年。
「話說回來,」貝蕾兒看著手裡拿著花,正左右端詳的老鼠。「你好像對這座山的植物很感興趣?我還以為你專攻的是機械和程式?」
「啊,我都可以。」對方語焉不詳。「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頂多在書上看過圖片,從來沒有親自碰觸過。」
「不過…天網的城市就在那邊,你反而聚焦在這些野花野草上?」凱爾試圖點醒他。
「噢?」老鼠抬起頭來,瞄了遠處的那座都市一眼,隨即又低下頭繼續審視花瓣。「距離太遠了,啥都看不見,況且我先前也已經看夠了。」
「算了,你高興就好。」凱爾聳聳肩。「我們要走了,你要繼續待在這裡嗎?」
「我還要在附近晃晃,放心,我懂怎麼保護自己。」老鼠揮了揮手,隨即轉身鑽進一個樹叢,消失了身影。
凱爾和貝蕾兒交換眼神,開始朝土撥鼠洞走去。軍靴踩在枯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令人不由得有些神經緊繃。據駐守在此的反抗軍同儕所言,機器並不會來巡視這塊區域,要他們大可放心。但威廉斯始終持保留態度,畢竟她見過太多事物,知道沒有所謂的絕對。況且,別忘了,後方的追兵或許遠比想像要來得近,近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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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就是個防空洞。
康納掃視這所謂「土撥鼠洞」的內部裝設,再一次得出這個結論。不知道原先是出於什麼原因,或許就只是因興趣而建造的私人避難所,總之這現成據點的優點的確被這群人利用得淋漓盡致。
裡頭的坪數並不大,但已經足以供應八個人日常的生活所需。數張雙層的鐵床、幾張簡單的桌子,頭頂上還有數盞以自家發電機供應電源的吊燈。雖然屬於密閉空間,但通風系統卻相當有力,不會讓人有窒息之感。唯一的缺陷是出入口就只有一個,而且連接地面的是座鐵梯,得靠雙手雙腳才能攀爬,除此之外,老實說並不會比正式的基地來得差。更重要的是,裡頭居然還有廁所和衛浴設備,看來打造這座防空洞的人早已有長期抗戰的打算,在東側位置隔出了這樣的一個私密空間,甚至還供應熱水,到了今天依舊堪用。
說到衛浴設備,哈利正在享受這睽違了好幾天的熱水澡。儘管才剛來沒多久,他就逕自把這裡當成自己家,這大剌剌的行徑或許也算是哈利的個人特質,說不出是好是壞。
「長官,您意下如何?」
女性的聲音打斷了康納的思維,他回過神來,發現麗莎指揮官正看著自己。
「是否要前往『城市』作更進一步的勘察?我們知道許多隱密的地點,不會被敵方發現。」
「不!這不是我們這次的主要任務。」康納回答,並反覆咀嚼這提議的意義。「天網在建造一座巨大的城市,這確實是相當重要的情資,但我們勢力單薄,不該冒這種險。」
見到對方不作聲,他又繼續補充:「有你們這幾年來收集的這些報告就已經很夠了,足以讓我們警告全球的反抗軍提高戒備並重新思考當今的戰術。所以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致力於將這些情資運送出去,如果我們沒有及時提出警告,等事態惡化就太晚了。」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要活著把情報帶回去』,了解。」麗莎點點頭。
「是的,而且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也能跟著一起走。」康納環視四周。「真是難為你們了,居然被困在這個地方這麼久,而我們卻一點都不知道。」
「其實我比較希望能留下來,」麗莎語出驚人。「這裡是我們駐守的點,監視天網都市就是我們的任務,相信其他人也是同樣的想法。」
「但這樣等同與世隔絕,發生事態也沒辦法請求支援,太危險了。」
「感謝長官的關心,但您似乎太小看我們了。」麗莎搖頭。「別忘了我們可是在這裡,天網的眼皮下躲藏了兩年多之久,這難道沒證明些什麼嗎?」
「的確,你們能活到今天就足以說明一切。」康納同意。「但我還是懇請你們仔細考慮一下,至少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好的,我們會考慮的。」
這位女性指揮官點了點頭,但臉上卻看不出有任何讓步的跡象。「那關於您這次的任務,是否有需要我們協助的地方呢?」
「至少今天得叼擾你們一晚,」康納回答。「我想大家肯定會因不必露宿野外高興上好一陣子。」
「沒問題,請當作自己家吧。」
「我們預計明早就離開,就像剛剛提到的得沿著山脈繼續往北走,指揮官有建議的路線嗎?」
「這個嘛…」她皺著眉頭思索。「我是記得有一條隱密的小路,不過得經過一座吊橋,天曉得過了這麼久還在不在原地…」
「那就麻煩妳安排了,細節可以詢問刀…泰瑞上尉。」康納轉身看著站在一旁的刀疤,臉上露出些許笑意。「相信你們有很多話要談。」
對方動了動,卻沒機會出聲,防空洞的入口此時被打開,兩個人影順著鐵梯滑了下來。威廉斯與凱爾在水泥地上站穩腳步,照著康納的命令前來報到。
「辛苦了,今晚我們將在此過夜。」他對著在面前站定的兩人說道。「你們可以先去沖個澡,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晚一點再來安排站哨的順序。」
「站哨交給我們就好,」麗莎從旁插話。「你們只要專心養精蓄銳即可。畢竟要翻過這座山,就算白天也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沒有足夠的體力是不行的。」
「感謝妳的好意,但且容我堅持這麼做。」康納有些語塞。「畢竟這個地點位置特殊,就當成是必要的訓練。」
「好吧,如果您堅持。」麗莎聳聳肩,不再反對。
「瑞斯大兵,暫時解除戰備。就像我剛說的,先去洗個澡好好休息。」
康納指了指淋浴間的方向,身上僅圍著一條浴巾的哈利正巧從蒸氣裡走出來,露出顯眼的大肚子。絲毫不在乎旁人的視線,他自顧自拿著毛巾擦臉,看起來相當滿足。
看了看那個方向,又回頭看著長官的臉,凱爾似乎欲言又止。康納很刻意地別開了目光,假裝在看貝蕾兒的方向。沒辦法,這位年輕人只好帶著略為鬱悶的神情,默默地朝著衛浴區走了過去。
「那接下來就麻煩妳了,麗莎指揮官。請幫我們安排明天的路線。」
見到凱爾與哈利擦身而過,進入了淋浴間,康納這才轉過頭來。在他點頭示意下,刀疤隨即上前,和眼前這位老友正式展開久違的交談。
「中校」此時窩在角落睡得正熟,似乎對這個環境相當滿意,看來把這裡當自己家的並非只有哈利一人。刀疤與女軍官開始對話,康納靜靜地來到中校身邊,但並沒有低身下去撫摸牠。如同有著無言的默契,貝蕾兒也靜靜地來到了一旁,左顧右盼,確認沒有引起他人注意後才開口:
「你還是不信任他們。」
「嗯…」
康納凝視著眼前的牆面,由石灰和水泥交雜的材質上頭,依舊留有些許當年塗抹所留下的不均勻痕跡,不過他心思顯然不在那裡。「希望是我多想了,不過還是得聽聽妳的意見。」
「哦?那還真是抬愛呢,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心腹啦?」貝蕾兒嘲諷道。
「麗莎昆恩,軍階中校。」康納無視她的諷刺。「妳對這名字有印象嗎?」
「沒有,我識人一向過目不忘,所以可以肯定告訴你,我和她沒有交集。」
「同意,」康納點頭。「她過去是以前被駐派在魁北克支部,若妳們有見過面那才奇怪。」
「你明知故問,標準的康納作風。」貝蕾兒攤手。「所以重點是什麼呢?」
「她和刀疤是舊識,兩人曾在同一個基地服役過。」
「刀疤曾住過魁北克?我還以為他是標準的美國南部人?」
「不,我是指她被調派去魁北克之前,不過這也不是重點就是了。」
康納轉頭看著那兩人的方向。麗莎此時拿出了一張地圖擺在桌上,跟刀疤開始商討路線的安排。雖然聽不清彼此間的對話,不過光就臉上的表情就能感受到刀疤雀躍的情緒。而麗莎偶爾還會叉起腰來,看來是故意在挑對方的語病,這一切就是很標準只存在於老友間的互動。
「所以…容我再問一次,重點是?」貝蕾兒盯著約翰。
「妳不好奇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嗎?尤其是你我都很清楚,包含魁北克支部在內,所有的北方據點早在兩年半前就全數遭到天網殲滅了。」
「她是怎麼說的?」貝蕾兒問。「她們這群人之所以會來到這裡,總有個原因吧?別告訴我你們剛剛一個多小時都只是在閒話家常。」
「當魁北克淪陷的時候,一群人逃了出來。雖然大半數日後都死於機器的獵殺之手,但剩下的這幾個人依舊不放棄,拼了命跨越數百公里遠,終於抵達了另一個支部,卻發現那裡早已成了廢墟。」說到這裡,康納停了一下,自責寫在他的臉上。「那次的攻擊完全癱瘓了北邊的防禦體制,我早該料想到天網圖謀不軌,至少在事前也該察覺些許跡象,但等到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真要說的話,這件事每個人都有責任,但別忘了當下我們也自顧不暇,天網是幾乎同時對好幾個反抗軍據點展開攻擊,包含我們的指揮本部。」女軍官提醒他。
這當然稱不上安慰,康納就只是點點頭,又繼續說下去:「他們在那裡又找到了幾名生還者,但當下最急迫的還是得找個安全的庇護所。那時南下的路徑幾乎都遭到天網阻斷,他們只能繼續往西走。這裡曾經是其中一人的故鄉,他在孩提時代常常來這個防空洞玩耍,是孩童間的秘密基地。昆恩中校得知了這件事,軍階最高的她於是決定撤來這裡,至少是個希望。」
「等等,那他們又怎麼會說是奉指揮中心的指示駐守在這裡?我不記得你曾下過這種命令啊!」
「昆恩中校說…這是她的謊言。」康納看著睜大雙眼的貝蕾兒,舉起手示意她先別發難。「來到這裡的幾個月後,天網開始進行那座『城市』的工程。那時大家正處於士氣低迷,不知何去何從的窘境,簡單來說,就是被困住了。不僅肉體被困在這個蠻荒之地,心靈也被無窮盡的絕望轄持,妳也很清楚,絕望是會殺死人的。」
「所以她就編造了這個『駐守命令』?就為了讓大家找到生存的意義?」貝蕾兒揚起眉毛。
「我覺得這是很正確的決定,也難為她了。」康納抿著嘴唇。「就這樣與世隔絕了兩年多,連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直到不久前,我們的訊號被攔截,他們這才得知我們將經過此地。」
說到這裡,他深思了一會,才又開口:「剛剛我有提議,希望他們能跟我們一起走,但被拒絕了。或許…把『監視這座城』視為自己獨一無二的使命,如今已經成了他們的信仰核心,離開這裡反而不再是優先選項…」
「嗯…聽起來很合理。」貝蕾兒威廉斯點了點頭。
「是啊,太合理了。」約翰康納若有所思。「一切都合乎邏輯,只是…」
「只是什麼?」
「中校對於他們是攔截到什麼訊號,還有為何會算好時機出現在我們面前,始終交代不清。要知道,我們純粹是意外發現那座谷間纜車,才會從這個路徑上山的。」
「我想不出這有什麼好隱瞞的。」
「是啊,而且…」康納意寓深遠。「就像我剛剛說的,她的說詞『太合理了』。」
「太合理也礙到你了?」貝蕾兒嘆氣。「不過我也同意,的確有地方怪怪的。所以你覺得…他們是變節者?」
「如果是這麼單純就好了。」
康納的視線越過對方的肩膀,凝視著一名在床舖上保養槍枝的男子。他就是剛剛領他們來到土撥鼠洞的那名帶頭者,名叫菲利浦,似乎也是昔日魁北克支部的軍官。不知是否疑心生暗鬼,儘管那男人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流暢,但在康納的眼裡卻彷彿是刻意在演給他們看的,就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
「所以你是在擔心…」貝蕾兒盯著康納,察覺到他剛剛話中的意思。「…這就是你要找我談的原因?特別是在看到了外頭的那座城之後?」
「妳和巴恩斯是最清楚這件事的人,也是反抗軍中唯一和『他們』有過近距離互動的人。」
「是『它們』還有『她』,」貝蕾兒揮了揮手。「而且就連『她』也稱不上完整的人,至少…我們救不了她。」
「總之,妳知道我的意思。」
康納再次掃視整個室內,除了自己隊上的五個人外,這裡共有六個生面孔。哈利正在和其中一人交談,顯然還沒換上衣服的意思。刀疤則和麗莎談得正在興頭上,從他手舞足蹈的動作就看得出來,此時這個大男人簡直雀躍似孩童。
「妳覺得呢?」康納回過頭來,看著她的雙眼透出了些許的不安。「他們…有沒有可能?」
「不知道,至少我沒看出任何端倪。」貝蕾兒嘆氣。「但看不出端倪就是種特徵,所以我目前實在無法給你任何答覆。或許…」
她低頭看著睡得正熟的狗兒中校:「就像你之前說的,我們應該相信這位鼻子靈敏的朋友,至少這一路走來證明了牠很行。」
「或許吧,不過…」康納也看著那條狗,思索道。「我在想,我們會不會太依賴所知的事物,而忽略了未知的事物?」
語罷,他很快地抬起頭來:「總而言之,希望是我多心了。但也麻煩妳保持戒心,若有什麼蛛絲馬跡,就算是很小的懷疑也好,請馬上告知我。」
「當然好,這是我最擅長的。」威廉斯聳聳肩。「倒是,有必要讓其他人也加入我們嗎?」
「不,先不必。」
康納看著正和麗莎相談甚歡的刀疤,目光深邃。「妳懂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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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洗過了澡,休息了一會,然後大家一同安排了今晚站哨的輪班,接下來在吃晚餐前就真的沒事幹了。凱爾一個人默默地走回了先前的那個山岬,在夕陽的金色餘暉中遠眺那座天網都市。儘管今天即將結束,這些機器建造城市的速度仍絲毫未減,看來即使黑夜降臨,這些不知休息為何物的冰冷肢體依舊仍會不停地趕工,直至一切終結。
這是座「城市」,和以前的天網舊金山本部規模可說天地之差。經過數個小時的長談,相信康納已經從當地駐軍那邊得知了許多關於這座城的資訊,只是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透露任何事,一丁點也沒有。
康納始終避著自己,或說,依舊和自己保持著距離。凱爾很清楚這點,也很清楚此事沒有轉圜餘地,畢竟這就是他所熟知的康納。不知這尷尬的狀態會持續到什麼時候,若直到整趟旅程結束依舊如此,那凱爾可能會更加地厭惡,厭惡這場無止盡的對立。他將康納視為人生的導師,且尊敬他如兄如父,幾年來始終如一。但或許不知不覺間這份關係有了改變,令這對亦父亦友的兩人也面臨了危機,面臨了許多家庭都曾遭遇的境況。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一張帶有十字刀傷的臉映入眼簾。
「閒閒沒事幹,嗯?」
「我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噢,我同意,密閉空間就是有那樣的缺點。」
刀疤來到凱爾身邊,也望向遠處的地平線。凱爾盯著他的臉,試圖從對方的表情判讀出他當前的心思,可惜徒勞無功,那略帶著笑意的嘴角可以意味任何事。
「你那把槍呢?」凱爾發現他背上的位置空了。「我是指,從終結者那弄來的那把等離子步槍?」
「剛剛交給老鼠了,我思考了很久,還是決定請他幫我處理看看。」
刀疤下意識摸了摸方才都還背著那把槍的位置。「他說先用他的方法弄弄看,若不行,也會試試湯瑪士副主任留下來的一些工具。那孩子真的很厲害,對機械什麼的都非常在行,若沒有他幫忙,那把槍擺在我這也只會是個廢物。」
「噢。」凱爾不置可否。「所以…你也是來呼吸新鮮空氣的?不和前女友敘舊沒關係嗎?」
「想講的都講完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說服她一起…等等!她不是我女友!」
刀疤終於注意到對話中的陷阱,立刻滿臉通紅。「她是我的恩人、我的長官,也是我的…」
他突然辭窮,大腦隨即全力運作,拼命在貧脊的字典中尋找適當的詞彙。凱爾顯然相當享受這幕,揚著眉毛樂在其中。
「你的…重要的人?」他故意拖長尾音。
「嘿!你真的應該學習尊敬長輩!」刀疤脹紅了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也是『中校』的前任主人吧?」這疑問已經積在凱爾心中好一陣子了。「不過她是叫牠『波奇』,沒弄錯的話,那也是牠項圈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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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頑冥不靈的青少年,變成頑冥不靈的成年人,再變成頑冥不靈的地痞流氓後的事。那一天,他領著一群跟班剛從當地商店收取了保護費,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遠方大城市突然發出一陣刺眼的強光,沒過多久,底下的地面彷彿要崩裂似地劇烈顫抖,緊接著就是強烈到讓人站不住腳的氣流。他最後僅存的記憶,就是和同夥們一同衝進某戶民宅的地下室,就這樣度過了好幾個不見天日的白晝。
等到一切結束,他們陸陸續續從地下走了出來,發現世上的一切都不再熟悉。審判日,這是後來每個人對「那一天」所使用的共同名稱。這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但對這名男子而言,生活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他依舊領著眾人打劫物資,在這個不再存在法律的世界,他們更是如魚得水。仗著人多勢眾,他打著適者生存的旗幟剝削弱者,不從的人就給予凌虐或直接賞一槍。這樣的生活不斷持續重複著,男子曾經以為自己將會如此終老一生,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
正如同上一個時代的終結毫無預警,新的改變也是如此無聲無息,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人們的面前。一開始只是小型的空浮機器,他們原先以為是新成立的政府用來維持秩序的道具,但當它開始無差別對眾人瘋狂掃射,這群人立刻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男子試圖率領活下來的人對抗這些「小殺手」,一開始也成功了,他們的確用手上所持有的火力打下了好幾台敵人,但這勝利也只維持不過短短一週。
更大的殺手出現了,還帶著更大把的槍。不僅僅空中,連地面上都出現從未見過,有著履帶的的殺人機器,男子的同伴們難逃此劫,幾乎遭趕盡殺絕。他和剩餘的兩三個人幸運脫逃,為求生存而遠離這已成死城的小鎮,踏上了無盡的路程。
這流浪之路足足長達五年之久,這段時間內他曾待過數不清的地方,也一再見到新識舊友遭到屠殺。當今的世界似乎被機器,一個名為「天網」的超級電腦所掌控,為了完全支配這顆星球,它將消滅人類視為第一要務,絲毫不具憐憫或同情。見到機器,馬上逃,若有同伴成為獵物,也絕對不能出手,這是男子在這趟路上所學到唯一的生存法則。最後,他放棄了和他人結伴,成為了一匹狼,一隻獨斷獨行的孤狼。
又過了好多時日,實際上是多久男子也說不清楚,這些日子對他來說一成不變,就如這毫無希望的人生,彷彿嚼蠟般索然無味。灰白的人生,對他來說正適合自己,或許每個人孤獨地來到世上,終將孤獨地離開,沒有什麼好惋惜,也沒有什麼好哀嘆。所以就在那一天,當該人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的當下,男子並沒有料到自己的人生將會就此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蠢女人,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畢竟,有誰會笨到直接衝到HK前面把自己當誘餌,就為了幫助一對髒兮兮的小兄妹逃走?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蠢女人或許有著某種詭異的吸引力,令男子順手扔了當下才喝到一半的劣酒,也加入對抗HK的行列。一男一女,只靠著兩把槍和一個簡單到不行的陷阱,居然真的撂倒了一架天網的殺人飛行機。
「你挺厲害的嘛!要加入我們嗎?」
她口中的「我們」,就是人類反抗軍。男子過去也有所耳聞,這是個由全體人類,不分種族與國家所組織而成的龐大勢力,目的是推翻機器的統治,讓所有的人再次重獲自由…之類的。
「如果每天都能吃香喝辣,我就加入。」
男子當時是這樣回答,別忘了,他剛剛才浪費掉了一瓶難得的酒,當然要連本帶利討回來。畢竟對方是個蠢女人,似乎沒注意到他言詞中的諷刺,居然就這樣帶著他回到基地,並真的開始訓練他成為士兵。
「士兵和軍人基本上的不同,在於後者懂得服從軍紀,尊敬自己長官。而你,顯然只就是前者。」
兩個月後,對於這隻在軍中依舊獨斷獨行,試圖建立自己的勢力,進而不斷惹事生非的孤狼,她在一次的訓話中給了這樣的一句評語。不打緊,畢竟對這匹公狼來說,這就像是拿狗餅乾丟狗一樣,他不僅不痛不癢,甚至還樂在其中。重點是接下來這位女軍官又補上一句話:
「愈笨的笨蛋,愈愛往高處爬,就只為了想證明自己高人一等。而你大概是我所認識的人之中,自以為爬得最高,也終將摔得最重的那位。」
蠢女人居然罵自己笨蛋?這傢伙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男子當下直接踢翻了她的辦公桌,在出去的同時還順手用力甩上房門,當下的巨響大概驚動了整座基地。惹出了這麼大的事端,他當然也有所自覺,隨即回到床位整理行囊,準備離開這個令他覺得反胃至極的軍營。
命運令人捉摸不定,有時會覺得是根本是在耍人。正當男子前腳剛跨出門外,天網的軍勢就對基地發動奇襲,當下煙硝瀰漫,槍響和叫聲此起彼落。雖然對這些「曾經的同儕」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此時的第一反應是準備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風頭過去後再做打算。
一群終結者,如今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型,或許是T-400,總之擋住了男子的去路,令他差點在找到庇護所之前就先上了西天。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下的那一刻,又是那個身影,又是那個蠢女人,居然為了救一個剛剛才被她罵笨的男人,獨自殺進敵陣。
「聽著,我討厭你,你也討厭我。但是別忘了,我們都討厭機器。」
兩人在槍林彈雨中背水一戰,數不清有多少子彈自耳邊擦過,更數不清踩過了多少機器的殘骸。這場戰役他們最終都活了下來,也奠定了日後情誼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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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隻狼就是你,而女軍官就是昆恩中校?」凱爾歪著頭。
「那件事之後,我們撤離了殘破的基地,被分派到另一個支部。」刀疤回憶道。「那時我們對彼此也已經改觀,我發現她…」
「相當有魅力?」
「…你的舌頭要是能拿槍的話,大概可以幹掉大半個天網吧。」
刀疤搖搖頭,繼續剛剛被打斷的話題。「在新的基地那裡,我們撿到了一條幼犬,應該是被野狗群拋下來的,大概是嫌牠體弱多病,只會拖累群體。麗莎將牠命名為波奇,由我們兩人一同飼養。」
「就像兩人的結晶,嗯,我懂。」
「你也知道,狗長得很快,也很快就適應基地裡的生活,和我們打成一片。」刀疤毫不理對方的嘲弄。「你說的沒錯,就像是我們自己的孩子。」
「然後呢?發生什麼事了?」凱爾察覺到對方下沉的語氣,知道故事將進入轉折點。
「有一年,雨量不足,存糧不夠。有些人嘗試外出打獵,但成效不佳,根本獵不到什麼。」刀疤回憶。「他們把責任歸咎在波奇身上,因為牠常常驚擾到獵物,甚至害他們在看到前就先嚇跑了獵物。這種情緒逐日累積,到最後有人提議…」
他沉下臉來:「無法打獵的狗,留著也只是多一張嘴,不如就當成儲備糧食,直接宰來吃。」
「他們怎麼能這樣做?太過分了!」凱爾痛罵。「再怎麼說,相處這麼久,那條狗也已經如同家人了,牠肯定也是把你們當成家人一樣信任,怎麼能這樣?」
「這話對於餓昏了頭,還累積了滿肚子怨氣的人來說毫無說服力。在那種境況下,能說服他們的東西,就只有拳頭而已。沒錯,我就是出拳的那個人,可惜的是…我當時出的可不只拳頭。」
刀疤無奈地又嘆了一口氣:「有五個人掛彩,其中兩人還差點沒命。過去長年的習慣讓我忽略了出手的力道,也忘了刀子一旦用錯地方,會有多麼地危險。」
「代價是?」
「我原本應該遭受重懲,甚至被逐出軍中,但麗莎幫我扛下了大半的責任。」
男子的目光飄向遠方,夕陽即將落下地平面。「我們兩人都離開了,她被降職,並被遠調魁北克支部。我則是帶著波奇被派往更南方去,就這樣再也沒有見過彼此。」
聽到這裡,凱爾心裡已有個底。他盯著刀疤的臉,從上頭找到了些許的落寞和自責。
「然後,北方的據點遭天網全數移平,這幾年來你一直以為她死了?」
刀疤沒有直接回答,就只是淡淡地說:「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將刀口對準同胞,也不會去獵殺動物。與其說我不想,不如說我再也辦不到了。」
「『中校』這個名字也是在紀念她?」
「是啊,為了提醒我,她在我心目中是永遠的『中校』,不管遭到降調或其他處分都一樣。」
說到這邊,他臉上終於浮現出些許喜色:「看來她在魁北克混得不錯,又升格回到原來的軍階了。」
「好啦,所以…故事就到這邊結束了?」凱爾問。「我還以為會更刺激…你知道,更激情一點。」
「抱歉讓你失望了,畢竟這可不是羅曼史。」刀疤攤手,依舊不承認他與麗莎有任何男女私情。
「所以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總覺得你好像有些意圖?」
「你和康納處不好,對吧?」刀疤盯著凱爾。「至少現在,就連我也看得出你們兩人的關係滿尷尬的,所以或許我是想讓你能以此借鏡?」
「感謝你的好意,但我和康納可沒…那種關係。」凱爾皺了皺眉,抱起雙臂。
「你把他當成人生導師,自己所尊敬的長官,嗯?」這男人彷彿看穿了對方的心事。「那不就一樣了嗎?我是想告訴你,儘管你會憂心於你們眼前的障礙,但總有一天終將雨過天晴。」
「噢,真是感謝你花了好大一番工夫,就為了說明這麼簡單的道理。」
「哈哈,就某些方面來說,你的叛逆也真的很像過去的我。」
以遠方西下的橘黃夕陽為背景,刀疤伸出手來,輕輕地放在凱爾肩頭。「耐心點,你總會找到答案。」
「噢!我一直以為康納比較符合父親的形象,但這下怎麼好像你才是我老爸啦?」
「哈哈,那也不壞啊?如何?有意當我的兒子嗎?我會是個稱職的保護者喔。」
「不了,謝謝。」凱爾揮揮手,婉拒對方。「我已經有個保護者了,只是我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他口中的保護者就是指大哥德瑞克,凱爾至今仍相信他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回到自己身邊,重返這個既定的人生職位。
「不過,你倒是可以擔任我的老師。這段旅程中,我發現自己似乎太過依賴槍枝。你也知道,槍是靠子彈的,用完就沒戲唱了。」他詢問刀疤的意思。
「所以你想學…冷兵器的用法?」
「刀劍都可以,聽說你是這方面的專家?」
「如果你肯吃點苦,倒是可以。」刀疤露出得意的笑容。「我不知道何謂傾囊相授,但肯定不會讓你太輕鬆,你倒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喔。」
凱爾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擺出了一付「放馬過來」的態勢。
「準備好了嗎?那就從最基本的小刀開始吧。」
刀疤從身上摸出那把先前把玩過的藍波刀。「這是最單純的冷兵器,但運用得當就可能救你一命。看到那棵小樹了嗎?像我這樣,兩根手指夾著刀鋒,然後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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