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史東慢慢地走著,有意無意地將腳步壓在最低限度。在抵達目的地之前,他將腦袋放空,進入了回憶的領域。
戰後,或說審判日之後,他發現自己面對一個前所未見的世界。那是個和自己既有認知完全不同,既殘酷又冷漠的環境,昔日在校園與家庭所習得的倫理、道德、社會規範,所知的全部,在這個世界完全不再適用。對個才剛上小學沒多久的孩子而言,光是要活下去就已用盡一切所能。遺憾的是,史東的父母在這場人類大滅絕中失去下落,沒辦法在他最需要的時刻陪在一旁。幸運的是,有個人取代了父母的位置,於此關鍵時期竭盡所能地照顧他,此人就是史東的哥哥蓋博瑞。
他們兄弟兩人相差近十歲,雖是手足卻情同親子。在這個殘酷的現實中,蓋博瑞教導亞歷山大一切求生的技能,包含狩獵、採集,甚至是偷竊,一切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由機器所造就的末日世界,人類文明退化回史前時代,兄弟倆為求生存而不得不踏上流浪旅程。從荒野到荒廢小鎮,從小鎮到大城市的廢墟,不僅食物愈來愈難找,入冬後甚至連取暖的柴火或燃油都沒有,只得兩人依偎在一起。儘管如此,兄弟倆仍能在這片絕望中保有純真之心,不時聊起戰前的美好時光,並期盼有一天和平世界能再次回歸。
這份心情是何時消逝的,史東自己也答不出來,就如同孩子注定將變為成人,天真的童稚幻想有天也將被冰冷的現實所取代。這轉變往往是無聲無感的,隨著年齡與經驗的增長而發生,過去的自己就這樣被這頭靜默的猛獸吞噬殆盡,只留下片段破碎的記憶供其翻閱。
史東下意識歪了歪頭,將記憶的相簿翻到特定的某一頁。那也是個大雪紛紛的寒冷冬天,或許是最冷的一次,地點是東岸某座都市的廢墟,當年他已經十二歲,開始習慣這樣的人生。那天,史東已經整整三日沒進食,原因是自然是找不到食物,蓋博瑞早就將自己那份給了弟弟,相信所受到的折磨更加難受。他們將地面的積雪塞進嘴裡,試圖滿足那永無止盡的空腹感,但只是徒增痛楚。飢餓加上寒冷,最後會讓人昏昏欲睡,甚至產生幻覺,這也是最危險的時刻,較年長的蓋博瑞知道這點。
當時和兄弟倆待在同一地區的還有不少難民,絕大部分也是生活窘迫,無法提供任何幫助。真正坐擁資源的是個幫派,長期壟斷了眾人的食糧,並放任無力的弱者等死。史東兄弟已經埋葬了無數因飢寒或疾病而死去的同伴,而這一天,或許終於輪到亞歷山大了。
「…哥哥…好想…熱湯…」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意識也開始被黑暗吞沒。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活著,而且是被驚人的嘈雜聲吵醒的。沒多久,蓋博瑞衝進兩人的窩身處,用力壓低亞歷的頭,他瞥見對方手上似乎拿著一包東西。
嘈雜聲仍持續,在史東辨識出那是HK渦輪音的同時,機槍掃射聲也隨之響起。哀號、慘叫,你所能想像人能發出的一切痛苦吶喊,在那短短的幾秒鐘充斥整片區域,緊接著的是….宛如無盡黑洞的沉寂。
隨著渦輪聲響愈來愈小,兄弟倆知道HK已經遠離,這才起身走了出來。眼前所見的是被許多紅色液體點綴的銀白大地,以及好幾個被剝奪了生命的人形軀體。史東辨認出他們就是這個區域的幫派集團,如今再也無法囂張。
蓋博瑞走到原本是幫派首領的身軀旁,重重踩了他好幾下,史東這才發現對方手邊遺落一把刀,對應了蓋博瑞那不斷淌血的右手臂。不顧自己的傷勢,兄長回到弟弟身邊,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袋子打開,亞歷山大看到裡頭是許多醃漬食品的罐頭。此時,一切都明瞭了。
填飽肚子並包紮好傷口後,兄弟倆開始分配罐頭,此時有個難民小孩靠了過來,似乎在乞求些許施捨。史東看了他一眼,隨地撿起塊石頭狠狠扔了過去,隨著小孩的哭聲遠離,他在心中無聲大喊:「這全是屬於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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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東的記憶開始淡去,意識回到了眼前昏暗的走道。他撥了撥金色的頭髮,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體面點。轉了個彎,他來到約翰康納的房門外。
已有不少人先一步等在那裡,熟悉與陌生的面孔彼此交錯,且神情都相當冷漠。史東知道他們都隸屬反抗軍的高階軍官,此時來到這裡也都是為了相同的原因,一個自己再清楚不過的理由。
儘管鐵製的房門相當厚,但裡頭仍傳出些許人聲,聽起來是在吵架。史東嚥了嚥口水,走上前敲了敲門。
「進來!」
康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且透出著些許急躁。史東吸了口氣,將門推開。
「…那是台收割者!主要任務是捕獲,不是殺害!」
房內只有兩個人,約翰康納與凱爾瑞斯。上頭那句話出自後者之口,似乎正在全力為某事或某行動辯解。
「你還是沒搞懂重點!」康納加重了語氣。「你在天網獵殺名單之中,這點至今未變。一旦你試圖抵抗,就算收割者也會下重手!那不叫勇敢,是自殺!」
「就算這樣,為了多數人的存活,有時自我犧牲是必要的!」
瑞斯在語氣上也不惶多讓。「馬可仕、耶羅、雷利…別說你忘了他們。沒有這些人的犧牲,我們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
不知是否是看錯,史東察覺康納的眼皮微微抽動。
「…不准再說這句話!」康納的語氣中增添了些許壓抑。「以後、絕對、不准、再提這句話!」
「哦?憑什麼?就憑你是我長官?」瑞斯立刻回擊。
「你以為『想犧牲自己』這件事很令人得意,得意到足以拿出來炫耀?」康納雙眼閃爍怒火。「馬可仕是在什麼情況下作出如此的決定,如此沉痛、無奈,被迫拿自己的命來換取別的東西,你以為他們當下是得意洋洋,像你現在這樣?」
「我…」
凱爾原本想接話,但卻突然語塞。他腦海中再次冒出收割者那龐大的黑影,當下那股足以將人逼瘋的恐懼也再次浮現。
「夠了,退下。」
約翰康納將視線移開,順手在桌上的一張文件潦草地寫了幾行字。「巴恩斯會轉告你懲處結果,現在回去寢室,在接到新的命令前禁止外出。」
緊咬著唇的凱爾很快地與史東擦身而過,不滿與無奈掛在臉上。待他離開後,等在外頭的眾人動了起來,有次序地陸續進入房內。史東排第一,同時也是唯一站至康納桌前的人,其他將領則以兩人為圓心,圍成一個扇形。
康納自顧自將桌上的東西掃到一旁,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報告書,這才抬起頭來第一次正眼看著史東。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土沙堡基地的人數與資源統計,本月份的。」史東瞄了那再熟悉不過的報告一眼。
「嗯。」康納點點頭,自顧自地走出座位。「上頭記載的平民人數…和實際撤離的人數足足少了二十七個人,相信你也已經知道了?」
史東很清楚對方的言下之意,努力保持冷靜的態度。
「是的。」
可惜,略微顫抖的聲調出賣了他,在其他人耳裡或許聽不出差別,但瞞不過敏銳的約翰康納。這一點,史東自己也心知肚明。
「你將他們丟在那裡等死!」
康納一把將報告摔到桌上,發出的聲音之大,就連站在一旁的某位軍官也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我懷疑你過去已經用同樣的手法陰了多少人?」
「實際上…就只有這次。」
「那你現在就在這裡給我解釋清楚!這麼做的理由和目的,隨後我們將現場決定懲處!」
史東稍微瞄了一下,圍繞在身邊的軍官大多神情凝重,顯然早就針對此事進行過討論,相信懲處結果也早就已經決定。這場會議並不是審判,只是給他最後的辯解機會。
「…好吧,」史東將雙手收至背後,吐了口氣。「簡單來說,是要救我們。」
「什麼?」
「沒人想扮黑臉,所以我來扛。」
「你到底在鬼扯些什麼?」
「資源。」史東一反剛剛的態度,語氣也不再顫抖。「唯有充足的『資源』才能打贏戰爭,這是自古至今不變的法則。」
見到對方不作聲,他又繼續說下去:「將軍你手上拿的是我們基地的資源統計書,在你注意『人數』的同時,或許忽略掉了其他部分,例如下面的『存糧』?」
「根據計算你們基地的糧食還能維持…」
「撐不到三個月!」史東打斷對方。「這還是在將軍你所謂『少了二十七人』的情況下。打從天網反撲開始,這些年來局勢對我軍愈來愈不利。尤其經過審判日的洗禮後野生動物逐年減少,如今狩獵已無法滿足人口的需求。儘管我們試圖以溫室栽培蔬果,但因生長時節限制而無法全年採收,外加人工環境和品種不良的條件缺陷,長久下來根本供不應求。不只我們基地,就我所知其他反抗軍據點也沒好到哪去,如此窘境甚至可能比想像的更為普遍。簡單來說,我‧們‧就‧要‧輸‧了!」
「所以你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約翰壓抑怒意,雖然他早就猜到對方想說什麼,但還是要聽他親口說出來。
「軍人打得贏戰爭,平民不行。」史東戲劇性地攤了攤手。「尤其是既老又病的那些,永遠只會拖累其他人。」
「那裡頭還有小孩!」
「若將軍你真的關心他們,你會發現他們也都生了病,還病得不清。」
「所以你捨棄了他們?就因為他們咳嗽發燒?」
「聽著!反抗軍資源有限,尤其醫療資源也是重點。」
史東似乎忘了自己的位階,直接跟康納嗆聲。「我們絕大多數的藥品都是自戰前所遺留的,如今有多少醫療品製造所和工廠被毀,相信將軍你最清楚。這場戰爭一旦拖下去,對我們只會更加不利,不僅僅要對抗機器,還得面對隨時可能爆發的傳染病和各種傷病!你知道嗎…」
他頓了頓。「別說各種疫苗的庫存了,就連蛇毒血清都早已短缺多年。有多少弟兄在野外被毒蛇咬傷,死得不明不白,將軍你是否真的了解?」
約翰明白自己現在的臉色肯定非常難看,他能感受到眾軍官集中在他身上的視線,也能感受到自己臉部肌肉的僵硬。他知道對方說對了,至少在這個部份是對的。
「但這不是理由!至少不是你害死他們的理由!」
「拜託!或許瑞斯大兵很魯莽,但他確實說對了一件事。」史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為了多數人,有時必須犧牲少數人,這也是千古不變的法則。」
「你說這叫犧牲?這叫謀殺!」
約翰不再壓抑自己的怒意,狠狠一拳捶在桌上,一個筆筒隨之跳個老高,重重落下後在眾人眼前一路滾過桌面,最後掉到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靜默吞噬了接下來的好幾秒鐘,在場沒有任何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敢動。好不容易,康納雙手撐著桌子抬起了頭,臉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亞歷山大史東,你被降級為少尉,今日起隸屬巴恩斯上尉麾下。你還有很多事得學習,相信他會是個很好的老師。在座的各位也同意否?」
康納環視諸位軍官,結果自然是一致無異議。
「好,現在散會。上尉請留下。」
聽到指示,巴恩斯走出了隊伍,其他人則開始朝門口移動。隨眾人離開房間前,史東又轉過身來。
「…長官,你知道你的問題是什麼嗎?」他挑起一邊的眉毛。
「我只知道你的問題是人格本身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約翰頭也不抬。
「你太過堅持昔日的原則了!倫理、規範、還有同情心,這些都會隨著時代和環境改變,而就我所見,他們已經是過時的東西。」史東自顧自地說道。「現在是個新時代,和舊時代的分界就是審判日。在這個時代裡,我們不應該死命抱著過去的準則。在這個時代唯有力量才是正義,唯有有力量的人才有活下去的資格,這也是那個什麼理論?喔對,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沒有人有這個權力判定誰有資格活下去。」約翰抬起頭盯著對方雙眼。「還有你弄錯了一件事,正義確實需要力量去實踐,但力量並不等同於正義,邪惡的手段絕對無法造就正義!」
或許是當下想不出應對的辭句,也可能只是懶得再開口,史東嘴角微微上揚,隨即對康納行了個軍禮,轉身跨出房門。
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約翰雙手依舊撐著桌面,低著頭深深吐了口氣。
「巴恩斯…」
「我知道。」巴恩斯走上前。「我會好好盯著他的。」
「不,我是想知道我們的口糧還剩下多少?」
「大約撐個半年沒問題。」
「嗯…」約翰深思,過了好幾秒才抬起頭。「把我的那份減為一半。」
「什麼?可是…」
「還有傳話下去,請所有軍官自行評估口糧的減量可能,一切採自願制。」他看著對方的雙眼。「這僅僅是防患萬一,只怕以後還會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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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釘的聲音、齒輪的聲音、焊接的聲音,充斥四周的一切皆為機器所發出的聲響,造就了終結者工廠獨特的氛圍。
傳輸線路自動從後腦杓脫落,銀白色的骷髏站起身來。它赤色的視覺屏幕上顯示「資料下載已完成」的字樣,隨即起步離開,一旁另一台T-800則補上他原先的位置。
踏著千篇一率的穩健步伐,它經過了剛剛以傳輸線和自己接續的那台機器,上頭可看到許多插入孔,如今大半已被晶片所填補。它們的前主人是在先前戰役中損壞至無法修復的T-800,這些晶片中的資料是它們曾存在過的証明,以人類的語言來說就是「記憶」。天網將這些無法運作的終結者報廢的同時,也將它們的資料下載給仍在服役或正要服役的單位,藉此吸收它們的作戰與失敗經驗。
閃爍著銀色光澤的T-800仍繼續走著,它屏幕上又出現了一行字「資料統合完畢」。把其他終結者的資料或稱記憶下載給自己,這動作對它而言是個標準流程,只要統合得好,這些資料並不會對自身記憶造成混亂。機器和人類不同,接收到命令就隨即執行,完全不會質疑或猶豫,也無法理解人類所謂「個體獨立性」的想法,對它而言自己的存在就只有一個意義—「服從」。
順著路徑,T-800來到一組模具前,那金屬板的結構分成前後兩塊,上頭都有著特別形狀的凹槽。一個踏步,它來到兩塊模具之間站定,看著眼前的金屬板慢慢地朝自己移動。由於是仿人的設計,因此終結者的後腦杓並沒有眼睛,不過仍可藉由聲響判斷後方的模具也正朝著它靠近。終於,發出了些許碰撞音,兩塊板子合而為一,T-800被封在裡頭,完美對合中間的凹槽。一旁的控制面板開始動作,螢幕上顯示出一行字樣「模式101型培養中」。
黃色的液體開始注入,很快地充滿凹槽的空間。T-800的資料庫記載那是一種組織培養液,其中懸浮了諸多會快速分裂並增殖的生體細胞。不久後這些細胞將以T-800的金屬骨架為基底,架構出血管、肌肉、皮膚甚至毛髮,直到覆蓋整個身軀令它完全變成「人類」。
說變成人類或許太粗淺,畢竟就各方面而言它始終是個機器,只因任務所需而扮成人類的外貌。T-800赤色的雙眼開始黯淡,進入了待機模式。它能依資料庫中的記載,理解這行為就和人類的睡眠相仿,但畢竟資料就只是資料,它沒有辦法真正體會所謂睡眠的意義,更不用說「作夢」。
在被培養液充斥的人形凹槽模具中,終結者暫時停止了運作,待它再啟動時,將會是另一個全新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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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光輝灑落於一望無際的平原,可清楚看到遠處的丘陵,以及近處那一大片不毛之地。在黃土飛揚的空地上,一群年約六七歲的孩童正在玩球,他們的嬉鬧與笑聲讓人幾乎忘了身處之地,以及身處的時代。
凱爾瑞斯坐在一旁的小山丘上,看著這場「兒戲」已有好一陣子。這裡是反抗軍本部周遭圍唯一因地形因素而沒有設置地雷的區域,也令此地成為營內孩童的遊樂場。
不久前一名男孩漏接了球,害後方小女孩的臉被不偏不倚砸個正著,導致遊戲中斷了好一會,女孩的哭聲和孩子間的相互指責取代了原先的笑聲。當下凱爾以為他們會不歡而散,但也才過沒多久,如今早已看不到那場意外的任何影響,孩童們的歡笑仍持續,女孩的臉上甚至不見任何淚痕。
如果不是在這個時代,他們也大概是上小學的年紀了吧?
凱爾思索,並意外自己居然有些羨慕他們。發生審判日時他還只是個大約兩歲的孩子,對戰前的世界幾乎沒有任何記憶,有的只是些許零碎的印象,例如「陽光」、「翠綠」、「溫暖」。戰後他在廢墟中成長,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童年,更別提和同儕玩伴們一同歡笑…
在他更深入這份情緒前,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影卻破壞了他的集中力。
「嘿!凱爾,對吧?」
亞歷山大史東滿臉堆著笑,逕自來到他身邊。「介意我這樣叫你嗎?」
一開始凱爾並沒理會他,只期盼不友善的態度能令他趕快滾蛋,但對方反而坐了下來。
「嘿,你收到通知了吧?我是說降調通知。」
這就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史東完全不懂讀空氣,或者根本是故意的。不過不管是哪邊,他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凱爾轉過頭來,對他怒目相視。
在禁足令被解除的同時,凱爾也接到了康納的命令,他被降調回巴恩斯之下,重新當回最基層的一般士兵。凱爾並不討厭巴恩斯,畢竟過去已經在他底下服役了兩年,雖然這位直屬長官的個性相當固執,但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他或許是最近人情的一個。真正令凱爾難受的是,這個降調處分等同於否決了他過去這半年多來的努力。
「別這樣嘛!好歹我們以後也是同儕了,方便的話交個朋友吧!」史東依舊陪著笑臉。
「我不跟人渣打交道,尤其是視人命為草芥的人渣。」凱爾冷冷丟下這句話,將視線從那張虛假到不行的臉上移開。
「拜託…好歹我也為此付出代價了。」
史東搖搖頭,卻依然露出一付滿不在乎的態度。「你先前被派到我那邊也才兩天,一直沒機會好好聊聊,我滿希望能藉這個機會跟你加深一下感情…」
「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講,史東『少尉』。」
「…叫我亞歷山大。」
他又笑了笑,無視對方語句中的諷刺。「看看他們,玩得真開心呢。好像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王,天塌下來也沒在怕。」
「反正他們還是隨時會注意警報。」凱爾看著那群小孩,淡淡地說。
沒錯,只要聽到警報響起,就算正在興頭上他們依舊會快速奔回營地,並在指定的地方乖乖躲好。這是長久培養下來的習慣,就如同訓練有素的軍人一樣。
「哦,大概吧。畢竟他們或許有朝一日將成為好士兵,只要別偶爾頂撞上級…」
「聽著!如果你是來嘲笑我的,很好,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請離開!」凱爾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嘿!我可沒在笑你,畢竟…我們也算是在同一條船上。」史東攤手。「其實你我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盡自己的職責,可惜康納就是不懂,只要不合他的意就視你為罪惡,卻不知道正義也有很多種形式。」
「邪惡是永遠不會成為正義的,不管再怎麼扭曲也沒用!」
聽到凱爾的回答,史東有些意外地揚起眉毛。
「康納也說了同樣的話。你們…難道…」
「不,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凱爾答道,後頭以史東聽不見的極小音量補上:「…儘管我有時會這麼希望。」
「喔。」史東有意無意地回了一聲,顯然根本不在乎這問題的答案。「那你在這裡有親人嗎?」
「有個妹妹。」
「你是指那個孤兒?叫什麼…絲塔?」他的言詞中依舊少了禮貌與尊重。「不,我是指和你真正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例如兄弟姐妹,有嗎?」
「曾有,但不在這裡。」凱爾冷冷地回答。
「他是你的?」
「哥哥。」
凱爾實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他也很清楚對方不會這麼善罷甘休,只得再稍微給他點甜頭。「他叫作德瑞克,大我七歲。」
「他很照顧你嗎?」
「當然,雖說現在已經記不清了。」
凱爾對這位兄長的形象如今就真的只剩下輪廓、感覺,還有些許零碎的記憶。但可以確定的是,德瑞克是個好哥哥,也是個重要的保護者,在凱爾幼年的時候給了他足以蓋過一切的關愛。德瑞克瑞斯,凱爾重要的至親…
「所以…他怎麼了?」
「他在戰後沒多久就失蹤了,在這之前我們一起在難民營生活了兩年半。」
這回憶令凱爾有些難受,因為他記起了當時的飢餓與痛苦,以及德瑞克失蹤後所面對的那種無力與惶恐。或許就是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當他在那片星空下與絲塔相遇之時,心中就暗自決定要成為她的兄長,她的保護者。
「我很遺憾,」史東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記憶。「知道嗎?我也有個哥哥,也比我年長很多,看來我們比想像中的還要相似呢。」
「那還真是太好了。」
「看吧,我們這不是在交流感情了嗎?」
相對於史東那虛假的熱情,凱爾的視線依舊冰冷,但卻已不像剛剛那麼陌生。
「所以他怎麼了?」
「誰怎麼了?」
「你哥哥。」
「噢,他啊。」史東刻意地頓了頓。「他…也失蹤了,大約一個月前。嘿!別露出那種表情,他很厲害的,求生方面比我還行,我肯定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一個月前…外圍巡防的時候?」
凱爾想起來了,當初為防禦天網的進一波突擊,反抗軍試圖以各基地為中心,規劃出半徑十公里的緩衝地帶。各個基地為此組織特別小隊,在範圍內設置警戒哨與各種防禦措施,甚至計畫長期的巡邏路線。
「他是特別小隊的成員?」
「不,他是基地指揮官,就是出了事才由我頂替。」史東搖頭。「但你說對了一半,他的確是在那時為巡視外圍的防禦設置,才親自率領小隊出發。詳細經過我不清楚,因為唯一的生還者也在回來的兩天後傷重不治,只能從他當下已經喪失邏輯的囈語判斷個大概。」
「你覺得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在距離基地約八公里外的小鎮廢墟遭HK攻擊,或許還有十幾台終結者,總之我方大概全軍覆沒。」
「聽起來你似乎不怎麼擔心你哥哥?」
「就像我剛才說的,他很行。」史東臉上還是看不出憂慮的神色。「我的一切求生技能都是他教的,多年來和天網的各個戰役中他往往也擔任關鍵的指揮要角,我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奇襲就會要了他的命。就我對蓋博瑞的了解,他肯定是在關鍵時刻躲了起來,廢墟對我們兄弟倆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後花園,任何殘壁或陰影都可以是最安全的藏身處。」
「所以他叫蓋博瑞。」凱爾接話。「或許他真的躲了起來,而且一躲就是一個多月,眼睜睜放任自己的下屬被天網屠殺殆盡?」
「是我的錯覺,還是你真的在諷刺我?」
「顯然不是錯覺。」凱爾冷冰冰地說。「身為一個指揮官,就是一個基地、一個軍團的領袖,是保護眾人的核心。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指揮官會自己逃跑,簡直是個孬種。」
「所以你認為他是戰死沙場了?」史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那些被天網無端殘殺的人一樣,死得不明不白,毫無意義?」
「是否戰死我不知道,但是…」凱爾緊盯著對方的雙眼。「若你大哥是為了保護眾人而犧牲,那我可以肯定他的死絕對不會是無意義的。」
「是啊是啊,又一個理想主義者。」史東哼了一聲。「你們老是這樣搞錯重點,以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是人性的最高境界,但卻不懂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貴的。只要你一死,就什麼都沒有了,看不見也聽不到,甚至不會有人會再去憶起你。」
「或許我們這種人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會想起我們,只要他們能活下去,能幸福就夠了。」
「現在這個世界哪來的幸福!」史東大手一揮,臉上早已不見笑意。「看看我們,看看他們,全都是苟且偷生的蟲子!對將來沒有任何期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吃飽就當幸福,跟動物根本沒兩樣!」
他指著底下那些孩童們。「他們每個都只會想著要活過今天,因為明天就可能死在機器手裡。過去我們不是這樣的!我們人類有偉大的文明,有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有屬於我們的尊嚴!現在呢?就連活下去都成問題,我們什麼時候變成如此悲慘的渺小生物了?」
「但這就是我們的命運。」
「去他媽的命運!」史東滿臉作嘔。「我們值得更好的人生,就只是生錯了時代!如果可以,我還真希望能出生在審判日之前,就算中世紀的古老年代也好!」
「聽起來像是你在逃避現實。」凱爾淡淡地回應。
「或許吧,不過你無法否認,我們已經稱不上『人』了!」史東起身。「我們如今只是老鼠,只是腐食者!拼命在天網的眼皮下苟且偷生,活一天算一天。我們應該是掠食者,應該是支配這片大地的主人!」
「所以才得擊敗天網!」凱爾說道。「只要能活下去,不管花上幾個世代,總有一天我們將會再次奪回這片大地,在陽光下呼吸自由的空氣。」
「只可惜,就我來看這才是逃避現實的妄想。」史東嗤之以鼻。「我們就快輸了,情況只會更壞,但康納就是不願承認!」
「或許這只是你缺乏信心的懦弱表現?」
史東顯然懶得再回答這問題,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知道嗎?或許我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相似?」
「很高興我們終於達成共識。」凱爾言詞中依舊不帶感情。
對方大概哼了一聲,但聲音太小,所以凱爾並不確定。夕陽漸漸隱沒於山頭,黃色的世界開始轉紅,緊接著就是回歸寧寂的黑暗。空地上的孩子們停止了笑聲,將球抱在懷裡準備離去。凱爾轉頭看著史東愈來愈小的背影,突然感覺對方的肩上似乎也有著沉重的包袱,就如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包袱一樣。或許,他只是表現出倦世的態度,但實際上卻是最希望能改變現狀的?
凱爾搖搖頭,將這古怪的念頭拋到腦後。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黑暗即將吞噬一切,他得趕在還有些許光源的時候回到基地去,畢竟…這個時代的夜晚對人類來說太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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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約翰康納,如果你在聽,你就是反抗軍。」
講完固定的開場白,約翰卻停了下來,突然感到有些語塞。他深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等到確定能繼續後,才又打開麥克風。
「…就在昨天,又一個反抗軍據點遭攻破,無庸置疑是我軍的一大挫敗。從天網全力反撲開始,我方可說節節敗退,許多人也因而喪失了信心。」
約翰又頓了頓,伸手將頭髮用力往後撥,熟人都知道,這是他苦惱時特有的小動作。
「…不過我們不能喪失信念,假如都不信任自己,那才是真正輸了。反抗軍正在擬定新的戰略,機器不會一直贏下去,我向各位保證,很快我們就會取得全新的勝利。天網勢將隕落,人們將會再次取回屬於我們的世界。」
約翰低頭靜默了兩三秒,才又繼續開口:「…我是約翰康納,如果你在聽,你就是反抗軍!」
廣播結束,但約翰仍讓雜訊持續好一陣子才關上無線電。進行了這麼多年的全球性廣播,這或許是心情最為沉重的一次。而他也知道,這份情緒也將會隨著時間的累積變得愈來愈強烈,或許終有一天,約翰康納的聲音將不再出現於收音機之中。
門板上傳來輕敲的聲音,他連忙抬頭,發現凱特就站在門口。
「你忘記關門了。」
「…是啊,居然犯這種錯。」被妻子抓包的約翰有些尷尬又有點無奈。
但對方只是輕輕搖搖頭,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走進房內。
「凱拉睡了嗎?」約翰問。
「嗯,維吉妮雅在照顧她。」
凱特來到約翰身邊,輕撫他的肩膀。透過衣服,她能感覺到對方肌肉的緊繃。這雙肩長久以來背負過各種步槍、背包以及軍用品,甚至還曾扛起過倒塌的牆壁,讓底下的生還者得以脫困。但此時此刻,這肩膀真正所承擔的卻是肉眼看不見,遠比實質物體還沉重的東西。這份重擔顯然已經將他壓得喘不過氣,儘管身為約翰康納,反抗軍的領袖,眾人心目中的彌賽亞,但他依舊是血肉之軀,逐日累積的責任感總有一天會將他壓垮。
「你需要休息。」凱特輕聲說道。「要喝點什麼嗎?」
「不,」約翰搖搖頭,停了一下才開口。「…我說謊了。」
凱特知道他的意思,畢竟從約翰打開無線電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場,所以也完整聽到了這次廣播的內容。
「不算說謊,你必須給他們希望。」
「無法實現的希望,到最後只會讓人更加絕望!」約翰雙手握拳,恨恨地說。
靜默包圍了房內的兩人,領著他們前往記憶的世界。三年前,天網試圖殲滅人類,最後雖然成功摧毀了反抗軍指揮中心USS Wilmington,但由約翰康納所領導的軍勢卻也炸毀了天網舊金山本部,取得關鍵的一大勝利。長達好幾個月,反抗軍的勢力範圍擴展至舊金山,完全支配了原先由機器所統治的地區。他們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清理」天網本部的遺址,從中尋找可用的資源並研究敵方的科技。
想當初,勝利的滋味是如此甜美,卻也是如此短暫。天網的反擊來得既兇悍又猛烈,在此之前人類從未見到如此多的機器共聚一堂,同樣以純粹的殺戮為目的,將視野所及的一切全數掃清。反抗軍撤守了,然後又節節敗退,從舊金山一路被往南壓制,完全被壓著打。隨戰況的轉變,短短半年內北美數個反抗軍據點和基地陷落,數萬人在這些堪稱大屠殺的戰役中死亡。然而,真正關鍵的慘敗則是康納的指揮總部也在日後被攻破。
現今他們所待的這個總部是新建立的,原本甚至只是反抗軍的一個後援單位。當初撤退至此的經過仍歷歷在目,康納永遠忘不掉為掩護眾人而犧牲的那些戰士,有時半夜還會聽到他們的呼喊。
「…我們快敗了,這是事實。」約翰的語氣中透出無奈與苦惱。「世界各地都一樣。儘管花了那麼多時間研究天網戰術並架構新的防禦體制,但它們就是能找出各基地的位置,並針對弱點將其攻破。而我們…卻遲遲無法掌握敵方的目的與弱點。」
「它們的目的就是要殺光我們,長久以來不都是這樣?」凱特柔聲地說。
「不,」約翰搖搖頭。「我覺得它們背後存在著更大的目的,最近一直都有這樣的感覺。」
他起身並開始在房內踱步。「天網有如此進步的科技,甚至還有可以進入人類社會內部的滲透型終結者,但它們至今都只是以單純的優勢武力奪下我們的據點。這些反撲行動已經持續了兩年,但我們所嚴防的T-800滲透行動卻始終沒有出現,這實在不合邏輯。」
「或許就是因為我們有所防範,所以天網才不得其門而入?」
「不知道,但我擔心的還有另一方面…」約翰吐了口氣。「記得嗎?當年我闖進天網舊金山本部,立刻就察覺到裡頭陳設的問題。」
看到凱特點頭,約翰於是繼續說下去。
「那實在不像是『機器』的巢穴,很多細節,很多設備…都不像是只有機器在那裡工作,反而像是…」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從凱特的雙眼看出對方的顧忌。於是,約翰走出房間,查看外頭是否人注意到兩人的對話。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又走了進來,順手將房門帶上。
「在這之後,執行短期任務歸來巴恩斯和貝蕾兒帶給我的報告足以解釋當時看到的一切,但我還是抱持保留態度,或許也是因為當下我不想承認。」
約翰繼續說道。「所以我們那時期才會有如此嚴格的防範措施,就怕他們報告中所提出的假設成真。好在天網應該也知道事蹟敗露,至今不再有相關行動。」
「就如同潘朵拉的盒子般,一旦被打開了,裡頭的東西反而就不再具有意義?」
凱特的比喻其實有點怪,但約翰還是接受了。他點點頭,回到座位上深深吐了口氣。
「…你還有別的操煩的事?」凱特盯著他的倦容,一下就看穿了對方心思。
「嗯,」約翰點頭。「是凱爾。」
說起凱特和約翰兩人心照不宣的共同秘密,除了私事外就屬「凱爾瑞斯」。所以當約翰提到這個名字,對方馬上就知道他是指哪個凱爾,這是只有他們夫妻兩人才有的默契。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所以就把他調開了?」
凱特這句話顯示出她早就知道這件事,看來是巴恩斯又說溜了嘴。
「我不得不這麼做。」約翰雙手交握。「他正值青少年轉變為成年人的關鍵期,拼了命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但看在我眼中卻只有魯莽和衝動。」
「他希望能獲得你的肯定。」
「我知道,但就是適得其反。」約翰深思。「太操之過急了,而且他並不了解自己有多重要,也不知道我當初為何要將他調至身邊。」
「他只知道自己在天網的獵殺名單上,但並不知道是第一位。」凱特接話。「他或許以為你是看中他的潛力,所以才會如此任命重用他。」
「那就是我的錯了。」約翰緊繃著雙唇。「他確實很有能力,但我太低估他的自傲,也太沉溺於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畢竟…這是我的原罪。」
原罪,這聽在他人耳裡肯定一頭霧水,但此時站在一旁的是凱特康納,是約翰康納的妻子,也是和他共享相同秘密的親人,當下就立即作出回應:
「你不能告訴他,那只會害了他。」
「我知道,所以才會將他調開,畢竟我們都需要時間沉澱自己。」
但要瞞到幾時呢?約翰自己心裡有數,總有一天凱爾會知道自己的命運,而且那天也是兩人注定的分離之日。這一切早在約翰出生前就安排好了,而他此時也帶著凱爾朝著這條路邁進,邁向這條不歸之路…
「我父親當年為保護我母親而死,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但我在想…這是否是真的注定的?」
「什麼意思?」
「我是指…這並不是我母親所警告我的未來,」約翰深思。「有許多事物改變了,和當年我父親所告知她的不一樣。他說約翰康納將率領反抗軍贏得勝利,但在這個未來…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能打贏這場戰爭。」
他下意識看著桌子的某個抽屜,裡頭放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當年約翰的母親莎拉康納所留給他的那些錄音帶。在這麼多年的時日內,每一捲他都已經聽過不下百次。
「假如戰爭的結果會隨著歷史的不同而有所改變,那或許我父親的事也…」
響亮的警報打斷了約翰的話,牆面上紅色的警示燈也隨之亮起,隨著嗡嗡的聲響不斷旋轉閃爍。約翰和凱特交換眼神,隨即起身衝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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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軍指揮總部鈴聲大作,所有的戰士皆迅速整裝衝出營區。外頭漆黑的夜色中,可看到高處有數道探照燈的白色光束正在掃動,試圖從地面一草一木中揪出入侵者的任何蛛絲馬跡。
「有人…有東西觸動了外圍警報系統,現在正在排除各種可能性!」士官長向剛來到圍牆上的巴恩斯上尉報告。
「距離多遠?」
「只有半公里。」
半公里?那根本是來到基地大門了,為什麼先前都沒有發現?巴恩斯咬了咬牙。
「報告狀況!」康納將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維。
「警報器被觸動,距離半公里!」巴恩斯立即回報。
「不是野生動物誤觸?」
「被啟動的警報器是設置在一公尺半的高度,這附近並沒有這麼龐大的野獸。」士官長解釋。
「所以現在我們得先確定…」
巴恩斯話還沒說完,瞭望塔上的士兵就大喊:「發現人影!一點鐘方向!」
圍牆上的眾人迅速動作齊一舉起步槍,眼睛緊盯著假想敵的方位,探照燈的光束也隨之集中在某個點上。
白色的強光顯然令那個「入侵者」有些招架不住,他反射性地舉起手擋住光線,而這個動作也令大家緊繃的氣氛略有舒緩:對方不是機器,是人類。
但還不能排除滲透型終結者的可能性,康納舉起擴音器:「站住別動!高舉雙!」
在眾人的注視下,對方照做了,但似乎有些體力不支,看得出身子有些晃動。
「好,在那裡別動,待我們…」
「嘿!那是我兄弟!」
在康納反應過來前,一個人影迅速自旁邊圍牆跳下,直接衝向那個入侵者。隨後,兩人在探照燈的匯集之處緊緊相擁在一起,那是史東,亞歷山大史東。
「蓋博瑞…蓋博瑞指揮官!」
另一名來自土沙堡的士官證實了入侵者身分,確定他就是一個多月前失去行蹤,原本即將被列入死亡名單的蓋博瑞史東中校。
經過混亂的幾分鐘,蓋博瑞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總部大門。依照慣例,守衛拿出金屬探測器將他從頭到腳檢查一遍,確認沒問題後才放行。
「報告!蓋博瑞史東中校歸隊!」
儘管身體相當虛弱,但他還是對來到面前的康納將軍行了個標準禮。
「歡迎歸隊,指揮官!」康納回禮,並轉身下令一旁的醫療團隊上前。
「康納將軍,我有重要的情資要跟您報告!」
「稍後再說,你得先接受治療。」
「這非常重要!」中校無比堅持,雙眼透著異樣的神色。「關係到反抗軍…不對,關係到人類的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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