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高掛在空中的太陽越過頭頂,恰好剛從東的領域跨入西的領域。
巴恩斯站在基地外的圍牆上,雙眼緊緊盯著遠處的地平線,用力咬下手中的麵包一口。或許是發酵不完全,又或許是放了太久,這塊麵包遠比想像的要來得硬,令巴恩斯的牙齒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儘管這硬梆梆的麵糰簡直像塊石頭,他還是摸著鼻子硬吞下去,讓空蕩蕩的胃終於有了點充實感。
巴恩斯舔了舔依舊在疼痛的牙齦,對於今天這唯一的午餐不做任何評論。自從康納將自己的糧份減半後,他是部隊裡第一個跟進的軍官,甚至又擅自把自己的量砍成三分之一,目的不為別的,就只希望需要的人能得到足夠的溫飽。
他的目光再次飄向地平線的彼端,也就是前一天凱爾瑞斯和老鼠消失的位置,心中五味雜陳。
這已經不是巴恩斯第一次遭背叛了。過去也曾有個女人欺騙自己,害他在許多人眼裡成了個大笨蛋大豬頭,就只為了幫助一個她認為是「人」的「終結者」逃離基地。也因為這樣,他們事後足足冷戰了好一陣子,直到康納介入,硬逼兩人一同出任務,這才有了解開心結的機會。那個女人的大名,就叫做貝蕾兒威廉斯。
回想到這裡,巴恩斯無奈地嘆了口氣。當年和馬可仕萊特最親近的兩個人,如今都給自己捅了個超大的簍子,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同性相吸?物以類聚嗎?
時至今日,他已不再像當年那麼死板,對於瑞斯的那一拳以及之後的不告而別,巴恩斯反倒是可以放下。對他而言,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對方的下落及安全與否,假如瑞斯出了什麼事,巴恩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一切還順利嗎?」一名同為非裔,膚色比他還深的男子來到旁邊。「這已經是基地裡所有可用的地雷,我可不希望出什麼差錯。」
「沒有問題,請放心。」巴恩斯以相當平靜的語氣回答派瑞准將。
身為瑞斯的直屬長官,發生了這麼大的違紀事件,遭到連帶懲處是理所當然的。這也是巴恩斯現在為何會在此地的原因,他被指派來監督地雷區的重新鋪設。所謂自己挖的坑自己填,昨天那場「災難」令反抗軍損失了許多磁性地雷,那些空缺必須被填補。這個懲處並不重,甚至可說太輕,這也是派瑞有時會被詬病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他人太好,或許並不適合擔任這個基地指揮官的職務。
「我不會怪你覺得我神經質,畢竟現在這時期對我們來說相當嚴苛,就連地雷的數量都得斤斤計較。」准將說道。「假如有一天,連最基本的彈藥都變得不足,那就是反抗軍的末日了。」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都教導他們要節省彈藥。」巴恩斯回答。
「說到這個,真的不需要派搜索隊去找他們嗎?」
面對派瑞准將的詢問,巴恩斯差點就脫口而出「需要」,但還是把這股衝動硬壓了下去。
「感謝您的關心,長官。但…」他聲音沉了下去,說出了和三年前一樣的回答。「我想他們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們自己得為這個決定負責。」
盯著巴恩斯的雙眼好一會,准將這才點了點頭表示理解與尊重:「你認為瑞斯大兵是去追康納長官,沒錯吧?」
「顯然是這樣,」巴恩斯和昨天一樣給予了肯定的答覆。「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我很清楚,他這幾天也非常在意康納對自己的『冷處理』。」
「懷才不遇,試圖要證明自己,嗯?」准將嘆口氣。「年輕人就是這樣,一個衝動就什麼都不管了。倒是他又為什麼非得去追長官不可呢?而且身邊還帶了一個研發部的新手?」
「這我就不知道了,瑞斯或許知道些什麼…」
巴恩斯欲言又止,畢竟若透露出凱爾似乎從康納的房間裡取得了什麼機密,那事情將可能一發不可收拾。「現在我們也只能等待了,瑞斯是名好士兵,我相信這麼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即使發生了這些事,你依舊信任他?」
「是的。」些許的猶豫冒出巴恩斯的心底,但他還是立刻做出了肯定的答覆。「而且瑞斯曾獨自在外頭生活了很多年,不必擔心他不懂如何保護自己。」
聽到對方這麼說,准將顯然稍微寬心了些:「好吧,那就照你說的,不派出搜索隊了。你繼續監督,待地雷全數裝設完畢後再來跟我報告。」
兩人互行軍禮,派瑞准將隨即轉身返回基地。巴恩斯繼續盯著不遠處地面上那些持續工作的士兵,以及他們手中那些功能仍堪用但外觀已老朽的地雷。就如派瑞所言,這些已經是從庫房裡所能翻出來的全部了,或許研發部今後也會設計並製造一些新型地雷,但在物資有限的情況下前景並不樂觀,也意味了今後的日子將會更加艱辛。
「凱爾…」巴恩斯又一次望向遠方,眉頭也再次深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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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持續在隧道中向前奔馳,車輪與鐵軌的碰撞以及規律的震動此起彼落。車廂內的燈光忽明忽弱,就如同銜接每節車廂之間,持續不斷發出尖銳摩擦聲的卡榫,令人不禁懷疑這輛上一個時代的老古董究竟還能撐多久。
儘管今天已經過了一大半,眾人卻幾乎還是留在固定位置。負責車頭的依舊是那一老一少外加前去監督的威廉斯,身為全隊指揮的康納則正在第一節車廂小憩片刻,凱爾等三人位居最後的第二節車廂。哈利和刀疤此時就守在列車尾端,當年銜接第三節車廂的門框如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連護欄都沒有的大洞,下方不到一公尺就是不斷向後飛移的地面。
一左一右,兩人就這樣守著那個敞開的窟窿。刀疤斜靠在門框上,只靠著一隻橫跨洞口的腳撐住身子,雙手緊緊握步槍,絲毫不在乎墜軌的危險。哈利顯然比較重視自己的命,整個人縮在門旁殘破的座椅上,就只是偶而轉頭確認後頭是否有追兵,眼神還有些渙散。
凱爾伸了個懶腰,考慮該做些什麼來打發時間。假如可以,他很想到車頭去找老鼠,畢竟兩人年齡相仿較有話聊。然而,這想法卻立刻被兩個事實給否決。第一是老鼠正在駕駛這輛列車,實在不應該去打擾人家。第二則是自己的位置,前往車頭勢必得經過第一節車廂,也就是得經過康納面前。這是凱爾最不想碰上的事,光是想到要面對康納的目光,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或許是察覺到凱爾情緒上的起伏,刀疤養的那條狗「中校」搖著尾巴來到旁邊,伸出熱呼呼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
凱爾並不會特別愛狗,但也絕對稱不上討厭,就這樣帶著微笑接受了對方的熱情。和所有的狗一樣,中校偶爾就會用後腿替自己抓癢,但礙於角度就是有些死穴,例如頸子項圈的底下。身為人類,狗兒最好的朋友,凱爾當然不會坐視不管,立即義不容辭替牠代勞。
「…『中校』。」他一邊替狗兒抓癢,一邊翻看掛在項圈下的名牌,上頭清楚地寫著這條狗的名字。
應該是很舒服,中校一邊享受著凱爾的服務,左後腳也不時無意識地在半空中抓動,隨著對方的動作忽快忽慢。看到狗狗這個反應,凱爾的成就感不禁油然而生,為了更深入「患部」,他翻開了項圈的一小段,卻不經意地發現底下有一行字。
「波奇,與我的摯友」
由於那文字是用刀子以粗糙的手法刻上去的,如今已經有些模糊,但凱爾還是約略分辨出了意思,並被搞得一頭霧水。
「『波奇』?不是『中校』嗎?」他歪著頭,但對於答案又不會特別好奇。
狗兒當然不會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依舊搖著尾巴等著他,察覺到了這點,凱爾又伸出手替牠抓了抓頸部癢處,後者再次露出滿足的表現。
「你乍看之下很凶悍,但個性還挺友善的。你是狼犬嗎?」
「其實是狼犬和其他狗的混種。」
狗兒當然不會回答,凱爾轉頭一看,發現刀疤就站在身後。
「站崗呢?」
「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我想哈利一個人應付得了。」
凱爾朝那方向看去,瞥見哈利打了個大呵欠,眼神也有些昏昏欲睡。
「你確定?」
「安啦!康納將軍說過我們都是反抗軍菁英中的菁英,相信他也不會想丟菁英中的菁英的臉。」刀疤回過頭,正好趕上哈利瞪了他一眼。「…看吧,我就說他一個人行的。」
「你說了算。」凱爾聳聳肩,不再作任何評語。
「話說回來,你是打哪找來這輛火車的啊?」
「不是我。」凱爾攤了攤手。「是老鼠找到的,就是現在正在前面擔任駕駛的那個孩子。嚴格來說,在他修好之前,這根本只是團廢鐵。」
「那孩子?看起來應該還不到十八歲吧?」刀疤有些訝異。「他修好了這輛火車?」
「是啊,就在我們的那輛哈…雷沒了油,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當下。」
「你們從本部一路來到西雅圖,就只靠著一輛哈雷?這路程可不算短呀!」
「但我們辦到了。」凱爾淡定地說。「好在老鼠有準備足夠的油料,但還是撐不到市內。就在那個時候,我們發現了這個地鐵,雖然列車已經很老舊,但老鼠說他有辦法修理,也真的給他修好了。」
「所以,你們又怎麼知道我們在博物館那裡?」
「老鼠有攔截到你們的通訊,知道那邊正陷入苦戰。」凱爾回憶。「我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畢竟那傢伙行事有點神秘,天知道那包包裡還裝了多少我不懂的玩具。」
「這麼說起來,你那位『老鼠』朋友還真是個天才呢。」刀疤抓了抓頭,順手將步槍擱到一旁座椅上。「他是康納徵召進來的?記得好像就在不久前?」
「是啊,就是土沙堡戰役那次。」
「那你們那輛哈雷呢?」
「就丟在一開始的那個地鐵站,老鼠藏得很隱密,可以日後再去找回來。」
凱爾回應得很簡單,顯然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而刀疤也聽出來了,不再繼續發問,就只是伸手摸了摸中校的頭。
「說到康納,上尉你對於這次任務的核心,那個『時光機』有什麼看法?」
「什麼意思?」刀疤問道。「和其他人一樣叫我刀疤就好。關於時光機,康納剛剛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是嗎?」
「有講跟沒講一樣,」凱爾攤手。「至少他講的都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
「他知道的應該也很有限吧?畢竟這也是天網的最高機密,我們所知道的一切就只出自那個求救訊息。」
「這無法解釋他為什麼如此重視這件事,身為反抗軍領袖卻為了一個『可能存在』的秘密武器親自出馬,總覺得說不過去。」凱爾到了現在還是有些忿忿不平。「而且還刻意對我隱瞞,這件事分明跟我脫不了關係,五天下來卻什麼都不讓我知道。」
「哦?」
「跟在他身邊這麼久,他卻這麼不信任我,就連授予我正式的軍階都不肯。」凱爾恨恨地說。「我知道他大概會用『不想用軍階束縛住我』這理由來唐塞,但這是軍中耶,一個沒軍階的草包大兵,不管做什麼都不方便。」
刀疤盯著他的臉,久久才吐出一句話:「你這是想要反抗他嗎?」
「什麼?」心事被人戳破,凱爾有些措手不及。「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
「但你很在乎,很在乎他對你的看法。」刀疤翹起二郎腿。「你會追著他來也是一樣,你是想證明你辦得到他認為你辦不到的事,想證明他對你的看法錯誤。」
「或許吧…」凱爾原先高昂的情緒被壓了下來。「但我只是想幫助康納,沒有要對抗他的意思。」
「你知道嗎?」刀疤抽出隨身的一把小刀,開始把玩。「這在我來看都一樣,你試圖要反抗康納,反抗他施加在你身上的枷鎖,最後將造成一個既定的結果。」
「什麼結果?」
「打敗他。」刀疤停下手,刀尖正好夾在兩指之間。「你最終的目標將會是『打敗康納』。」
對方這句話就如同他手上的刀刃一樣,瞬間劃破了凱爾糾結的內心。他所追求的一切如今變得如此清晰,也如此令人感到羞愧。
「…我…我不想打敗他。」凱爾別開了目光,避免讓對方讀出更多訊息。「這不是我該做的,也是我永遠做不到的。」
「你怎麼知道?」儘管無法直視雙眼,刀疤依舊讀得出對方的心思。「是『約翰康納』這個名字壓得你喘不過氣嗎?沒錯,這個名字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所追隨的。和天網完全相反,這個名字代表了希望、勇氣、正義,以及人類所能代表的一切正面意義。不過…」
刀疤又開始把玩起手中的刀子:「別忘了最重要的事,康納並不是一個象徵而已,他是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身為一個人類,就一定有優點和缺點。」
「你這是要挑起我和康納之間的鬥爭嗎?」
「不,我只是建議你走出他的陰影,你已經被困在『康納』這巨人之名底下太久了。」刀疤徐徐吐了口氣。「你可以拿他作為一個楷模,一個標準,但不用逼著自己變成他,你就是你,沒人可以逼你變成另一個人。」
刀疤這句話令凱爾有種放鬆了的感覺,彷彿是擱置在心中多年的大石終於被移了開來:「聽起來很有道理,這是你自身的經驗談嗎?」
「噢,被看出來了?」刀疤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的確,從我這個大老粗口中說出這番大道理實在很怪。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很多懷念的東西,讓我想起了不少事…」
說到這邊,他停下來以眼神詢問對方的意思,凱爾則給他回了個無所謂的動作,刀疤這才又繼續說下去。
「看到我臉上的疤了吧?它其實並不孤單,我身上還有很多它的同伴,都是當年年輕氣盛時留下來的。」他開始追憶。「我生長在一個很糟糕的家庭,有記憶以來人生就是打架、偷竊、搶劫,說是流氓出身也不為過。審判日之後,和大多數的人相反,我反而如魚得水,在這個沒了法律約束的世界,我更有足夠的藉口為了活下去變本加厲,連殺人這檔事都幹過。」
「是什麼令你改變的呢?」凱爾問。「還是說,是『誰』令你改變的?」
「是『她』幫了我一把,領我加入了反抗軍,進而改變了我的命運。」刀疤緩緩說道。「假如不是她,我大概已經陳屍在某個荒野或廢墟裡頭了吧?總之,那幾年間,『追上她』也成了我人生新的方向,儘管這是個到了今天還是無法達成的目標。」
「我認識她嗎?」
「噢,不。」刀疤抬起頭來,目光流露出了些許無法判讀的感情。「我很確定你並不認識她,因為…」
他欲言又止:「反正你讓我想起了當年的我,也是活在某個大人物的陰影之下。我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走了出來,既然你現在已經得到了我的建言,相信能幹得比我更好。」
「我儘量。」凱爾簡單地回答。「但這對我而言,還是挺遙不可及的。」
「所以或許你現在該做的就是養精蓄銳。」刀疤露出笑容,令臉上的疤痕被擠到了一邊。「先去睡一覺吧,現在這裡沒你的事。一個好士兵的義務就是在需要的時候能隨即上陣,要辦到這點,得先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行。」
「你在開我玩笑嗎?」
「一點也不。」刀疤起身,拾起一旁的HK416步槍。「這也是經驗談,站崗的事交給哈利和我就可以了,你先休息吧。」
「天知道我睡不睡得著。」
「噢,你睡得著的。」
這位年紀比康納還大的男子伸了個懶腰,對著眼前這位打從昨天開始就沒有闔過眼的年輕人說道。「放心,你睡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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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隊裡唯一的女性,貝蕾兒威廉斯剛剛離開車頭,回到了第一節車廂。
因不放心將所有人的前途都交在一個少年手裡,她特地待在那裡監督了至少半個多鐘頭,就深怕有個閃失,整隊的人性命就會毀於一旦。
「情況如何?」康納對著一旁剛坐下來,扭了扭僵硬頸椎的女軍官問道。
「我只能說,就交給他吧。」貝蕾兒揉了揉肩膀,承認自己的多慮。「那孩子很行,實在看不出十二個鐘頭之前,他連火車這種東西都沒見過。」
「老鼠很擅長機械和軟體,是反抗軍不可或缺的人才。」康納點頭。
「你就是看準這點才拉他進來的,對吧?」
「他有可能幫助我們突破天網的安全防護,癱瘓掉機器大軍的網路。」
「是啊,只要斷絕這層聯繫,大概有三分之二左右的殺人機器都會變成廢鐵吧。」貝蕾兒同意。「以前也曾有個人這麼試過,可惜天網馬上又發展出了新的加密系統。」
說到這邊,她腦海裡浮現了一個陳年傷痛,音量也漸減:「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或許…」
「關於萊茲的事,我很遺憾。」康納很清楚對方話中所指。「妳的眼光是對的,如果他當初加入我們,肯定會造成戰局很大的改變。」
萊茲霍華德,代號「鬼魂」,是一個駭客。他曾經造成嚴重的訊號干擾,造成反抗軍和天網很大的麻煩,也因此被兩邊都列為首要目標。當年貝蕾兒受命去消滅這個鬼魂,但在發現對方是人類後改變了想法,試圖帶他回指揮中心成為反抗軍的一員,可惜最後在命運的捉弄下無法實現。
「是萊茲改變了妳,對吧?」
「啊,他嫌我說話太像機器,所以我這幾年來都在試圖改掉這毛病。」
「就只有這樣?」
「你既然很清楚,就別逼我浪費言辭嘛。」貝蕾兒搖了搖頭。
當年萊茲的遺產曾幫助反抗軍在短期內取得許多關鍵的勝利,他留下的系統可擾亂天網對於終結者和其他機器所下達的訊號,令它們如無頭蒼蠅般無法正常運作。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網最終還是破解了這層威脅,發展出了更進步的安全加密方式,令萊茲的「鬼魂系統」正式走入歷史。
假如他還活著,應該有能力再次寫出足以突破天網新系統的程式,這對於曾和萊茲一同行動了兩天,見過他的實際本領的貝蕾兒來說是無庸置疑…
「我們失去了很多人,」她嘆息道。「這是我們必須承受的傷痛。」
「天網只要短短幾分鐘就能造出一台殺人機器,而我們則需要花上數年才能訓練出一名優秀的反抗軍戰士。」康納對此顯然比她更有感觸。「這就是戰爭,你無法要求『公平』。」
「我沒有要求公平,只是…」
說到這裡,貝蕾兒終於提起對方心中沉重的包袱。「達奇他們,那不是你的錯。」
「那麼是誰的錯?」康納淡淡地回應。「達米安也是,我保證過的。這些人都應該得救,我卻失敗了。」
「你已經救了很多人。」貝蕾兒說道。「其餘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就像我們選擇踏上這段路一樣,得自己承擔後果。」
「妳要一個四五歲的小孩自己承擔後果?」康納無法苟同。「他需要我們來指導,需要我們替他指出明路,但卻因為我的疏忽而再也沒有機會…」
「有機會的!」貝蕾兒堅定地說。「達米安是個聰明的男孩,他有能力在困境中找到求生的辦法。至於其他不肯走的人…」
她頓了一下,才說出自己憋在心中很久的話:「他們是自己選擇這條死路的,你有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神嗎?他們早就死了!」
「長年來對今後人生的絕望害死了他們,但我們原本應該帶給他們希望的!」
「已經太遲了,他們甚至連抓住希望這點都辦不到。」貝蕾兒搖搖頭。「你已經盡力了,仁至義盡,沒有必要自責。至於那對祖孫,我只能說…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你也只能相信事情會朝好的方向走,並將目光放在眼前的要務。現在不是消沉的時候,我們還需要你來領導才能完成任務!」
「聽起來怎麼好像變成妳比較像領袖了?」康納苦笑了一下。「不過妳說的對,現在確實不是意志消沉的時候。」
「別忘了,不只是你,大家都是賭上性命要來完成這次任務的。」貝蕾兒說道。「每個人都很清楚,這趟下來能平安回歸的機率實在是低到不能再低,但沒有人因此而退縮。這是因為大家都相信你,信任你的決定,儘管那所謂時光機的真實性令人質疑…」
「如果妳是擔心時空旅行的可行性,我可以保證,時光機器有一天是一定會被造出來的,打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
儘管康納壓抑住言詞中的情緒,但貝蕾兒依舊能察覺到些微的波動。
「好吧,但你又怎麼能確定這次我們所追尋的,就是『你所知道的那台時光機』呢?難道不會只是場騙局?」
「這點我們已經討論過了,」康納語氣有點不耐。「就算是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都必須去確認,畢竟我已經等這台機器等了一輩子。如果可行,它將會成為修正一切錯誤的關鍵。」
「你是指讓天網從來都不存在過。」貝蕾兒點點頭。「但我們並不知道這是否真的可行,也無法了解這麼做的後果。假如派人回到過去改變了歷史,那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又會變得怎麼樣呢?一切都會消失?」
「誰知道呢?反正值得一試。」說到這邊,康納嘆了口氣。「就是因為知道你們會冒出這麼多問題,我才會一直隱瞞到現在,畢竟一般人根本不會相信這檔事。」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就這樣被瑞斯洩漏了。」貝蕾兒透出些許笑意。「你當初也是為了預設防線才不帶他同行,結果這縝密的計畫卻還是給本人打亂了。」
「稱了他的意,兩邊都是!」康納的無奈寫在臉上。「如果今天是在營區內而不是任務中,我肯定會關他禁閉,絲毫沒有商討餘地!」
「我猜他就是看準了這點。」女軍官攤手。「你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聰明也很精明,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聰明和愚蠢只有一線之隔。」康納深深吸了一口氣。「但我很慶幸我們暫時不必討論這件事,眼前有另一件事更需要注意。」
他轉頭盯著車窗外,眼神也變得異常凝重。察覺對方的用意,貝蕾兒也望向外頭,馬上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們在多次任務中也曾運用過列車,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乾淨』的隧道,軌道上一點雜物都沒有。」她說道。
「妳抓到重點了,」康納同意。「我原本還要老鼠放慢車速以策安全,但後來發現根本沒這必要。這地下鐵、這隧道,顯然是有在使用的。」
「是誰在用?天網?」貝蕾兒心沉了下去。「如果是這樣…」
「也只能隨機應變,就像妳剛剛說的,將目光放在眼前。」康納回答。「這火車可以讓我們省下很多路程,避開許多危險的地表區域。然而相對的,我們也得承擔這層風險。」
「你不覺得這一切…似乎都太巧了嗎?」
貝蕾兒等了好一會,康納依舊沒有回答,意味這段對話結束了。車廂裡再次只剩下規律的震動,以及車輪在鐵軌上持續造成的坑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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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美麗且和平的世界,沒有機器,沒有恐懼,人們在草地與花朵間嬉戲,除了笑聲外就只是清脆的鳥叫。陽光灑落於這座公園的各個角落,絲塔和維吉妮雅站在一個草丘上,正對著凱爾招手。
雖然很想到她們身邊去,但凱爾卻暫時分不開身,畢竟他得陪著自己的妻子。這名年輕的女子就坐在一旁,懷裡還抱著才剛出世,尚在襁褓中的新生兒。那是兩人的兒子,或是女兒?凱爾忘了,他開口想跟妻子確認,卻發現對方的面容愈來愈遠…
猛力的搖晃令凱爾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發現一張疤臉就近在咫尺。
「快起來!有狀況了!」
「什麼?」他的頭昏昏沉沉,有一大半的意識還停留在夢中的情境,一時無法分辨這是哪裡。「公園?鳥?」
「你在鬼扯些什麼?」刀疤皺起眉頭。「我是叫你休息沒錯,但沒叫你作白日夢。」
「是終結者?」康納與兩人擦身而過,腳步急促。「還是別的東西?」
「看起來是終結者沒錯。」守在車廂盡頭的哈利對來到了身邊的長官回報,隨後又補上一句。「是『重機』。」
「噢,該死的!」刀疤恨恨地咒罵了一聲。
凱爾此時已有八分清醒,他朝著對方的身後看過去,馬上就明白了以上對話的內容。他們所搭乘的這輛列車依舊在往前跑,後方那個窟窿外頭依舊是持續向後飛馳的隧道,不過遠處的黑暗中如今卻多了些許的紅色光芒。雖然車輪在軌道上造成的噪音還是很大,卻壓不過另一個異樣的聲響,長年在戰場上練就了優秀聽力的凱爾已經足以分辨那是什麼,一種自己此刻最不想碰到的鬼玩意。
「數量有多少?」
「看來至少有三輛。」刀疤回應康納。「居然從西雅圖一路追過來了?」
「大夥準備應戰。」康納指示。「威廉斯,妳去車頭把貝爾副主任叫過來,我們得集中火力…」
「噢!天哪!」哈利的這聲驚呼打斷了眾人的動作。「你們看!仔細看!」
跟其他人一同,凱爾也擠至車廂盡頭的那個洞口,隨即看到了令哈利如此震驚的元兇。彷彿搭配眾人的情緒起伏,一旁的狗兒也開始狂吠。
「威廉斯,馬上去把貝爾叫過來!一刻都不能浪費!」
接到康納的命令,貝蕾兒隨即轉身朝著車頭飛奔而去。望著列車後方的深邃黑暗,嚴格來說,是那片黑暗中唯一能見到的東西,今生難以忘懷的光景映入凱爾眼簾:
好幾輛重機終結者,以及在那機車般的機體上頭,騎乘著終結者的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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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和博物館那時是同一組人馬,那大概有四個單位。」剛來到現場的湯瑪士分析。「我當時在監視器中總共看到五個終結者,而其中一個先前已經在地下鐵被宰掉了。」
「是被『摧毀』,別把這些東西講得跟人一樣。」哈利出聲抗議。
「隨你高興。」湯瑪士白了他一眼,隨即轉向刀疤。「還有,叫你的狗別再叫了!」
聽到對方這樣抗議,刀疤默默地牽起了仍持續在低吼的中校,將牠帶到車頭前方去安置。
「反正敵人的數量就我預估,是四個終結者加上四輛重機終結者,嚴格來說是八個個體。」耳根子終於得以清靜,湯瑪士又繼續說道。
「這景象還真熟悉,」開口的是貝蕾兒,她和在場的某人也有相同被追逐的經歷。「當年一樣也是搭著火車逃跑,只差我們手上都有支RPG-7,手邊還有彷彿用不完的火箭彈。」
「我們的速度還能加快嗎?」
「不行,我剛剛加速過,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湯瑪士回答康納。「而且就我來看,它們應該在五分鐘內就會跟上,我們得馬上做好準備。」
「我們還剩下多少武器?」
康納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先前博物館會戰時他們多數人急著撤退,來不及返回房間去取回行囊。雖然沒參與戰鬥的湯瑪士當下有足夠的時間,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最後包含自己的在內只撿回了三個行囊,這也意味他們的軍火足足少了一大半。
「省著點用的話還是能撐好一會,」剛從車頭走回來的刀疤說。「假如我的還在,那大概不用愁著過冬了,可惜有人選錯了包包。」
「說話注意點,我可不是閒著沒事就等著替你們挑行李!」湯瑪士哼了一聲。「況且如果我當時是選到你的那包,搞不好就扛不了其他的了…」
「所以我們能省則省,」康納打斷兩人。「但彈藥還是得用在刀口上,必要時別考慮太多,開火就是了。」
「你的裝備如何?」
「妳看到的這些就是全部。」
凱爾回答貝蕾兒,秀出了背在肩上的一把M16步槍,三輪子彈,以及腰際的五顆手榴彈。「抱歉讓妳失望了,我出發時有些『太趕』,沒辦法準備得太齊備。」
「這就夠了,重點是要能保全自己的命,別妄想緊急時刻會有他人來救你。」
康納介入兩人,而且似乎話中有話,凱爾則是裝做沒聽懂,將頭轉向另一邊。
「好,我們共有六個人,敵軍則以四個單位計…」
康納話才說到一半,後方就傳來了驚人的爆裂聲,車身隨即大幅晃動。與列車距離最近,也就是領軍的那輛重機終結者開火了,從砲管裡射出來的並非子彈,而是青白色的等離子砲,雖然並沒有直接命中車身,但那威力也真夠受的了。
「這是在跟我們宣戰嗎?」刀疤在劇烈搖晃的車廂中抓緊椅背,試圖穩住身子。「它是故意不打中我們的!」
「什麼意思?」
「重機終結者能以很短的時間分析路徑和速度,計算出最準確的彈道。」凱爾解釋給哈利聽。「和它們實際交手過就知道,這種距離卻沒命中我們,顯然是故意的!」
「所有人!就戰鬥位置!」儘管還帶著疑惑,康納還是當下就做出指示。「手榴彈威力太大,暫時用一般火器對付它們。」
「而且我們的手榴彈數量也很有限,」貝蕾兒提醒大家。「不到最後關頭別隨便浪費!」
「現在還管他什麼關不關頭!」哈利一把提起步槍,隨即朝著後頭緊追不捨的終結者開火。「讓它們吃子彈就對啦!」
儘管地下鐵隧道到了這個區段就只有雙線,寬度僅能容納兩輛列車擦身而過,但或許是終結者與重機終結者搭配發揮效用,行車的技巧異常高超,左彎右拐,輕輕鬆鬆就避開了哈利的炮火。
不僅僅是這樣,敵方的距離又比剛剛拉近了許多,只差不到十公尺就要追上。在這個封閉的隧道環境內,機車引擎的吼聲更顯得震耳欲聾,幾乎蓋過了火車的聲音。
「就叫你節省彈藥了!」刀疤一把拉住哈利的肩頭。「到時沒子彈可別指望我來救你!」
「誰要你救啊?我就算淪落…」
眼前突如其來的強光打斷了兩人的爭執,緊接著就是等離子砲彈劃破空氣造成的衝擊,隨著爆炸聲響起,車廂又再次上下大幅震盪。
「剛剛擊中的是鐵軌,差一點就要打到車輪了。」
在這種緊張時刻還能如此冷靜分析的,莫過於湯瑪士,他臉上非但沒有任何恐懼的表情,反倒透露出了些許的興趣。「顯然的,它們是以阻止這輛列車為優先目的。」
只見又一輛重機終結者脫離隧道的陰影,進入了光照的範圍,代表新一波攻擊已蓄勢待發。
「你的電子手榴彈還有剩嗎?」刀疤靈光一閃,提起先前博物館會戰時,曾曇花一現的小玩意。
「還有三顆,你想幹嘛?」哈利不耐煩地回答。
聽到兩人的對話,康納馬上就明白刀疤想表達什麼。
「和傳統手榴彈不同,不用擔心會炸垮隧道,還可短時間內有效癱瘓它們。」
他隨即指示哈利取出傢伙來,在此同時,又一輛敵軍從黑暗中現身,正如所料,最前端終結者的坐騎當下也有了動作,等離子砲管再次透出光芒…
「等等!你們感覺到了嗎?」
貝蕾兒的話才剛說完,只見車身開始傾斜,一邊的車輪與鐵軌間也發出難聽的金屬摩擦聲。車廂內的眾人一瞬間失去了平衡,慌亂中本能朝著四周空氣伸出手,試圖抓住所有可能的固定物。
「噢!該死!」
這聲咒罵不知是出自刀疤還是哈利,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鐵軌突然向左拐去,而且還是個很大的急轉彎。下一刻,凱爾瞥見兩道刺眼的青白色光束竄了過來,就差個幾公分,與車廂擦身而過。
等離子光彈在隧道的壁面上爆裂,噴濺出無數的磚塊碎片,伴隨咚咚咚的驚人聲響,在車身外壁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凹洞。然而車廂內眾人此刻根本顧不及這些,眼前這個大迴轉還沒結束,查覺到右側的車輪已經懸在半空中,康納連忙下令所有人移往車廂右邊,就怕在如此的高速之下,火車即將無可避免地出軌。
「哈利!趁現在!」
和無法減速的火車不同,重機終結者轉彎的同時明顯降低了速度,給了我方反擊的絕佳機會。只見哈利一手緊抓著破爛的座椅扶手,另一手很快朝著外頭一扔。由於電子手榴彈體積較小,他一次投出了兩枚,雖然凱爾的角度看不到,但那小小的銀色圓球以完美的拋物線劃過半空,在鐵軌和地面之間彈了彈,隨即引爆開來。電光石火,手榴彈瞬間釋出了大量電流,像是蜘蛛網一樣擴散至整塊地面,最前頭的兩名追兵閃避不及,全身立即被青白色的電弧包裹,身軀和胯下的重機接連爆出白色火花。
「哼!再送你們一份餞別禮!」見到對方的動作遲緩了下來,哈利又立即補上最後一枚。
隨著電子手榴彈的炸裂,最前方的重機終結者看來短路了,開始搖搖晃晃,持續向前衝的同時也朝著一旁傾倒,後方的同僚當下閃避不及,兩者就這樣連帶撞成了一團。
「好耶!去死吧!」
哈利這聲歡呼還沒喊完,伴隨一聲催動油門的引擎怒吼,一個身影衝出黑暗,飛越了滿地彈跳的電弧,同時也越過仍在地面滑動,磨出大量火花的兩名終結者同儕。在此同時,火車終於完全駛離了那個大彎道,車廂恢復了水平。
「噢,是你啊…」
約翰穩住身子的同時望向追兵,後者剛從半空中落至地面,動作順暢如流水,絲毫沒有多餘的動作。眼前的景象令他憶起許多年前,自己曾被騎著重型機車的終結者所救,對方可以一邊騎著車一邊拿著槍開火,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絲不適。諷刺的是,如今同一張臉正追擊著自己,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任何遲疑。
「那兩台被幹掉了嗎?」
「它們會回來的。」康納冷靜地回答刀疤,瞥見後方第四輛重機也追了上來。「電子手榴彈癱瘓敵人的時間很有限,它們很快就又會重整陣型。」
看著緊咬在後的兩名追兵,大家不禁有點氣餒,在此同時,不少人都察覺到了異樣。在這個密閉空間中,隨著火車持續的運轉,周遭始終圍繞著隆隆作響的回音,然而這沉悶的聲響卻有了細微的變化。沒過幾秒,列車衝出了隧道,駛進一個較為寬廣的空間。
「…太好了,又一個停靠站。」貝蕾兒看著窗外。
隨著最末節車廂也脫離了隧道,眾人得以透過窗戶辨識眼前所見。正如先前經過的一兩個車站,儘管依舊位於地下,但從空洞般的回音可知,這裡比剛剛狹窄的隧道開放多了,一旁也能見到和車廂地板齊平的月台。
「但我們可都不打算停車,」盯著後方的康納緊繃著神經。「要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領頭的敵人橫越鐵軌,隨即沿著邊側坡道駛上月台,飛快地加速衝了過來。儘管上頭散落著各種大大小小的雜物,不時得左拐右閃,但顯然比在軌道地面順暢得多,才一眨眼的工夫,終結者就追上了車廂,雙方並駕齊驅。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終結者並非只單純騎在重機終結者的身軀上。終結者的後腦有好幾條線,顯然是訊號線之類,就這樣一路連至重機的「頭頂」,讓它們成為一個整體而非兩個個體。而重機終結者本身也有為了讓終結者騎乘而做了些許改造,包含背側類似座椅的設計,以及可放置雙手雙腳的車身側邊突出結構。
「所有人,伏下!」見到敵人取下了肩上的等離子步槍,康納急忙下令。
凱爾才剛將身子縮進兩排座椅中間,一連串的開火聲就衝擊了耳膜。然而當他雙手抱頭,準備迎接紛飛的玻璃碎片與坐墊棉花,卻發現頭上什麼都沒有,相反的車身強烈地震盪了一下,並發出爆裂的聲響,彷彿底盤受了創。顯然終結者並非是朝著車廂,而是對下方的輪子開槍,好在月台間隙不大,它瞄準的範圍很有限,除了造成了些許顛簸,就只是在下方鐵板打出了好幾個冒煙的洞。
「趁現在,開火!」
趁著敵人的攻擊停歇,康納一聲令下,所有人紛紛站起身來,拿著各種武器朝車窗外就是一陣掃射。這陣槍林彈雨效果顯著,由於高度相當,儘管它試圖偏移車身閃避,依舊有不少砲火正中了重機終結者,造成損害的同時也大幅減慢了它的速度。隨著列車再次駛進隧道,暫時擺脫了來自月台的追擊。
「搞什麼?」刀疤察覺到了剛剛的情形。「它們難不成是想活捉我們嗎?」
「或是我們之中的『某人』,」凱爾出聲提醒。「或是『某些人』。」
「謝謝你的提醒,瑞斯。」康納的言語中聽不出一絲情緒起伏。
儘管暫時擊退了一名終結者,但其餘追兵又陸續湧了上來,之中也包括了先前慘摔的那兩個。雖或多或少留下了各種傷痕,甚至有些冒煙,但看來重機的功能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雙方的距離持續縮短。
「底盤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妙,我們無法再承受更多損害了。」
康納說罷,輪起一把不知打哪來的大口徑散彈槍,交到刀疤手裡:「會用這個吧?」
「樂意之至。」刀疤一手接過,隨即轉身朝著已經近在咫尺的敵人開火。
或許是出其不意,這擊成功命中了最前方的終結者,或嚴格來說,是它下方的重機終結者。假如是對方是人型,那刀疤打中的恰好就是頭頂的部位,機器受創處爆出火星,同時冒出大量電弧。彷彿野獸眼珠般的兩顆赤色視鏡之一也被破壞,剩下的另一顆則閃爍不定,車身開始左搖右晃。
「味道不錯吧?再吃我一記!」刀疤瞄準機車上頭的人型終結者,就要扣下板機。
一眨眼,藍白色的光束再次襲來,和方才不同的是,這次共有四道,也就是後方兩台重機的四發等離子砲彈齊一發射。下一個瞬間,車尾底側遭到直接命中,隨著爆炸的衝擊被高高抬起脫離了軌道,車廂內的眾人也都被彈到了半空中。緊接著,短短不到一秒內,車廂又重重地落下,輪子硬生生砸在軌道上,爆出大量的火花與嚇人的巨響,車內眾人又再次隨著慣性摔落在地板。
這一摔可不得了,就站在車廂開口的刀疤整個人滑了出去,千鈞一髮之際以單手緊緊抓住門框才免於落軌。但他手上的散彈槍就沒這麼好運了,在他抓住門框的當下也同時墜落軌道,隨即消失在後方深遠的黑暗之中。
「快!拉他上來!」剛剛也撞得超悽慘的凱爾顧不得自己的屁股痛,第一個衝上前去抓住刀疤的手。
「白痴!看你浪費掉了一把超讚的槍!」哈利也上前來,碎碎念的同時拉住了對方原本握著槍枝的另一隻手。
「對啦!都是我的錯!」在眾人的協助下,刀疤狼狽地回到了車廂內,手上還留下了一道血痕。「我剛剛用餘光瞥見,底下車輪有好幾個已經不翼而飛了!」
「這車廂不行了,正在拖慢我們的速度。」湯瑪士將滑下鼻樑的眼鏡推回原位。「終結者算得很準,它們打算在不摧毀主要車體的情況下逼我們停下來。」
「那就讓它們見識我們的頑強抵抗!」
康納說罷,立即帶頭舉起步槍朝著後方猛烈掃射,其他人也隨之跟上,一群人或站或蹲擠在窄小的車門口,瞬間砲火齊飛,煙銷四起。
應對我方的攻勢,三個對手以靈活的動作在鐵軌及地面間持續穿梭。一下子高速躍上軌道,一下子又減速跳回地面,之間不斷變換隊形。儘管不免還是會被打中,但藉著高低差,終結者們刻意讓炮火集中在自己身上,擋下所有的子彈,避開身下重機受創的機會。相較於敵軍卓越的靈敏度,我方就只是不斷在水泥地面、隧道牆面以及鐵軌上造成耀眼的火花,儼然被這群機器耍得團團轉。
「該死!它們是有輸入猴子的程式嗎?」
剛剛對敵人的有效打擊如今彷彿就只是大夢一場,對眼前明明有靶子卻打不到的狀況感到挫折的並不只哈利,一旁的刀疤也按耐不住了:「長官,用手榴彈吧!不然阻止不了他們!」
康納沒有開口,就只是從腰際拿出顆深色鐵蛋,隨即拔掉插銷默讀數秒扔了出去,以行動應許了對方的要求。其他人見狀,也紛紛照辦。
車門外頓時火光四射,煙硝瀰漫。這幾顆手榴彈不僅僅炸飛了後頭的鐵軌,還波及了隧道牆面,為數不少的水泥碎塊就像是節慶煙火般四處飛散,許多硬生生砸在車廂上,在車窗玻璃留下諸多裂痕。
待爆炸的餘波平息,眾人才在停止了晃動的車廂間穩住身子,並再次朝後方望去。這攻擊看來很有效,至少比剛剛有效,追兵只剩下兩個,失蹤的那一半若不是被炸飛,就是被遠遠拋到了後頭,剩餘的終結者身上也可以看出受創,許多地方露出了血和皮膚底下的金屬。
「好!讓我們再來…小心!」
或許是發覺舊戰術不再管用,終結者們取下了肩上的等離子槍,瞄準車廂就是一陣亂射。在這團混亂中,眾人紛紛躲進座位間的空隙,就怕一個不小心會被打成蜂窩。
「該死!它們不打算活捉了?」
腳下的震動變得更加不穩定,還不時傳來刺耳的摩擦聲。
「車輪看來又中獎了,速度比剛剛更慢!」
刀疤抱著頭,一道青白色的光束以幾毫米之差擦過他頭頂,在前排座椅上留下一個冒煙的窟窿。「我們需要B計畫!」
「看來也只能那麼做了…」康納深思,喃喃自語。「但是風險…」
「這車快撐不住了!」縮在旁邊座椅間的貝蕾兒一邊壓著頭,一邊朝著他大喊。「不管你想幹麻,要就現在做決定!」
週遭充斥著光束打穿車廂與玻璃的驚人聲響,伴隨著四處飛濺的碎屑粉塵,凱爾似乎瞥見康納瞄了自己一眼,但又隨及轉開目光。
「所有人,跟我來!」
在這團混亂中,康納起身朝前方一躍,翻了好幾個跟斗,隨即靈活地滾進了第一節車廂。其他人也紛紛跟上,畢竟大家都是軍人,動作堪稱整齊劃一,就只有湯瑪士較笨手笨腳,多滾了好幾圈和凱爾撞了個正著。
「你們沒事吧?」
刀疤上前想扶起湯瑪士,後者卻粗魯地將對方的手揮了開去。就在這個時候,終結者停止了開火,但可以聽見重機的聲音依舊尾隨在列車後方。
「你有什麼主意?」貝蕾兒對著康納問道。「看起來你似乎有想法了?」
「簡單來說,讓我們炸垮這座隧道吧。」
康納吐出這驚人之語時並沒有展現太多情緒,但身旁的其他人卻都嚇壞了。
「炸垮隧道?你想拉我們一起陪葬嗎?」凱爾難以置信地大喊。
「照我的計畫就不會。」
「但是要怎麼做?你剛剛也看到了,這隧道的壁面很厚實,光靠手榴彈是沒辦法辦到的啊!」貝蕾兒也難以苟同。
「手榴彈非但辦不到,還可能會傷到列車本身。」康納冷靜地分析。「但安裝炸藥又不一樣了,不僅僅火藥量足夠,我們還可以算準時機引爆,並平安脫困。」
「但怎麼做?你要我爬上隧道頂端去裝炸藥?」哈利皺起眉頭。
「不,有更簡單的辦法。」康納望了望眼前已經佈滿彈孔的第二節車廂,眾人隨即會意。
「噢,天哪…老鼠肯定不會高興。」
「他沒有決定權,畢竟這輛車也不是他的。」康納指正凱爾。「說到這點,麻煩你到車頭去跟他告知現在的狀況,以及我們即將執行的作戰。」
「可是…」
「快去!」
康納絲毫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見到人家心意已決,凱爾也只好摸著鼻子,朝著車頭的方向跑了過去。
「好,現在把大家的手榴彈都集中起來。」見到對方走遠,康納才又繼續下指示。「刀疤,這些彈藥就交給你!你負責在後頭拖住敵人,別讓它們再越過雷池一步!」
「明白了!」刀疤一把拎起裝滿了手榴彈的袋子,隨即轉身朝後頭跑去。
「貝蕾兒,妳負責掩護他,別讓那些機器動到這男人一根寒毛。」
「了解!」收到命令,貝蕾兒也舉起狙擊步槍,追隨刀疤而去。
「哈利,你是我們之中最懂這行的,安裝炸藥的重要任務就交給你了。」
「當然,我已經躍躍欲試了呢!」哈利摩擦手掌,點頭應對。
「好,貝爾副主任,你和我…」
康納起身,指著第一節車廂和第二節車廂之間的卡榫。「就讓我們來動手分離這輛列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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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很簡單,甚至可以說簡單過了頭。
康納是打算將列車最末端,已經快失去功用的第二節車廂作為容器,把炸藥裝設在裡頭,然後分離車廂。如此一來,他們就能計算安全距離而設置定時器,一旦隧道被炸垮,搭著車跑在前頭的他們也能平安脫身。
刀疤和貝蕾兒壓低身子守在車廂盡頭的洞口,不斷扔出手榴彈,並不時用步槍掃射阻擋敵人。藉由兩人製造出來的這個空檔,哈利迅速從背包裡翻出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定時器,開始連接炸藥和引線。好在當初湯瑪士是挑中了他的行囊,不然這些「好東西」都將被遺留在那座如同陵墓般的博物館,再也無法派上用場。
「喂!還要多久?」刀疤朝著這頭大喊。「我們可沒閒到要替你撐一輩子!」
「閉嘴!你害我又多浪費了三秒鐘!」哈利恨恨地瞪了對方一眼,也瞥見後方外頭的狀況。
終結者們依舊緊追不放,更糟的是,數量從剛剛的二又增加成了三,追逐遊戲回歸原點。哈利的心沉了下去,他很清楚刀疤是對的,自己再不快點就可能會害所有人在這裡葬送性命。在回過頭重返工作的那一刻,哈利恰好與一個終結者四目相接,那張臉不久前在月台上就曾打過照面,但仍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重機終結者根本稱不上「有臉」,有的只是金屬打造,彷彿頭部般的結構,加上兩顆赤色的視覺目鏡,讓人產生了像「臉」的錯覺。相較於它們,那些騎乘於上頭的終結者們就有所謂真正的臉,和人類無二致的皮膚、生物的眼球、以及些許毛髮,這都完美地重新詮釋了人臉的結構。但儘管再怎麼像,那些對「臉」熟悉的人,也就是一般人類,往往都能察覺到些許的差異,例如…那不帶一絲感情的冷酷…
「再一次,施力!」車廂之間,康納正指示著湯瑪士。這個地方有個轉軸,只要用力朝著順時鐘旋轉即可鬆開卡榫,讓兩段車廂一分為二。可惜畢竟年代久遠,這個轉軸已經生鏽,即便兩人施了再大的力也不為所動,更別提旋轉了。
「沒辦法,瑞斯!」
又嘗試了一次並宣告失敗後,康納朝著車頭大喊,凱爾的臉隨即出現在門口。
「你那頭有油之類的東西嗎?我們這裡很需要!」
「我問問老鼠!」對方的頭縮了回去,不一會就又冒了出來。「你要多少?」
「全拿過來!」康納看著那個生鏽的狀況,不禁搖了搖頭。「這可得費上好一番工夫…」
前頭眾人在忙的同時,車尾這邊也沒閒著。刀疤已經扔出了第十枚手榴彈,然後又一次被敵方閃開。聽著爆炸聲消失在遠端,他搖了搖頭,改拿出步槍來對著後方隨意掃射。
「嘿!你這是在浪費彈藥!」
「我是要擾亂它們,妳有更好的點子就請自便!」
刀疤無視貝蕾兒的制止,又朝敵人射出了十多發子彈。和往常一樣,終結者們中了彈後依舊沒有任何表現,但重機終結者在被擊中後則明顯慢了下來,雙方稍稍拉開了距離。
藉由機車的轟隆引擎聲,刀疤能準確判斷出對手的位置。在稍待片刻,確定保持了足夠的距離後,他偷偷從門框旁探出頭,檢視敵方的狀況。兩個終結者一左一右,分別位於軌道的兩側,雖然距離比起剛剛有稍微拉大,但依舊對他們窮追不捨。另一個終結者則被拋在不遠處,它胯下的重機終結者已經受到重創,速度拉不上來,看來不久就會脫離戰線。
「好,再讓你們嘗嘗芭樂的滋味!」刀疤又拿出兩顆手榴彈,分別朝著那兩個鄰近的終結者扔去。
其中一人見狀,隨即變換路徑,彷彿蛇行般繞過在地上彈跳的手榴彈,它在爆炸的同時也早已被遠遠拋在後頭。另一名終結者就沒這麼好運了,手榴彈直接彈進它和重機之間的空隙,並在那個位置炸了開來,人車都成了燃燒的火球。
「好耶!去死!」刀疤興奮地大吼,但這振奮的時刻卻沒持續太久。
「等等!它們在幹什麼?」貝蕾兒喊道。
那名毫髮無傷的終結者開始減速,慢慢地退到了後方去。相對的,那個化成了火球的終結者卻不斷加速,朝著列車直逼而來。
「該死!」兩人舉起步槍就是一陣射擊,卻依舊無法阻止對手的進逼。
「就再讓你吃顆芭樂吧!」
刀疤又取出一顆手榴彈,正準備拉開保險栓,卻聽見貝蕾兒大喊:「快退後!」
事情就這麼發生了。終結者身下的重機終結者炸了開來,應該是油箱先前就被打中,再加上這熊熊火勢,迅速產生了最常見的化學效應。才一眨眼的瞬間,刀疤只見到一團火球朝自己直撲向來,急忙往後方閃躲。
伴隨著巨大的聲響,車廂隨之上下劇烈搖晃,跌坐在地上的兩人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一條燃燒著的臂膀緊緊抓著門框,火焰與燒焦的肌膚底下露出了金屬的光澤,已經化為焦碳的衣物隨風飛散,和持續朝著後方狂舞的烈燄彼此共奏。緊接著,那條手臂動了起來,隨著上臂肌肉收緊,一個燃燒著的人型身軀出現在車門口,無視驚呆了的兩人,就這樣大步跨入車廂內。
藉由重機終結者爆炸的衝擊,那名終結者被彈飛至半空中,並成功登上了列車。距離、速度、時機,一切都是計算好的,正如它紅色的視覺屏幕上的顯示:第一階段作戰完成,開始執行第二階段。
儘管身上依舊冒著火苗,終結者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迅速分析眼前的景況,並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抉擇。正前方兩個持有武器的人類並不是需要捕獲的對象,他們的存在將對主要任務造成危害,可直接排除,加以終結。
「哈利,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見到終結者朝著自己走來,刀疤拼命開火,但一點作用也沒有。這機器身上留有爆炸造成的創傷,許多地方露出了沾滿鮮血的金屬骨架,零星的火苗也在衣服上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洞。隨著它腳步的移動,些許的火星也飄散在地板上、座椅間,留下一點又一點的黑色圓斑。
「你最好現在就搞定!我們快撐不住了!」貝蕾兒也大喊。
「該死的!你們就不能再擋一下嗎?」哈利並不是沒看到眼前的狀況,他的手禁不住地顫抖,就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我還需要三分鐘!」
「三分鐘?三分鐘後我們都投胎去啦!」刀疤怒吼。
「刀疤、威廉斯,你們退後!」
哈利身後傳來這聲喊叫,兩人聽見後立刻退開,緊接著一連數十發子彈就如雨點般打在終結者身上,在持續燃燒的火苗間噴濺出了數不清的火星。康納與凱爾彷彿敢死隊員一般,各人手持兩把步槍,以絕佳的默契持續朝著終結者挺進,絲毫不讓敵方有繼續前進的機會。
「哈利,動作快!我們撐不了多久的!」康納開火的同時,也不忘對著地上忙著拆裝線路的哈利大喊。
「我知道,我已經盡快了!紅線接…」
儘管緊迫的狀況稍有減緩,但終結者顯然不吃這套。機器就只是機器,沒有情感也不懂恐懼,對它來說只有分析戰況並執行任務才是首要目的。它順手撕去已經被火燒到只殘留些許形狀的外套,從身後取出等離子步槍,眼看就要對著這群人類扣下板機…
下一個瞬間,眾人只知道視野被刺眼的白光佔據,還聽見某種高頻的聲音掠過耳際,大家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隨即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
終結者倒在車廂的地板上,身上依舊冒著些許火苗,手裡依舊拿著那把槍,但一動也不動。雖然這樣形容本來就沒有生命的東西很奇怪,但此時的終結者就像個被抽走了生命的人偶般,就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完全看不出他在幾秒前還正準備要奪走車廂裡眾人的性命。
「發生什麼事了?」刀疤站起身來,試圖想搞清楚狀況。「是誰幹的?」
「是我幹的。」
湯瑪士從另一端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某種沒見過的儀器。「我把它關掉了。」
「關掉了?」
「嚴格來說,是讓它暫時關機。」湯瑪士以他一貫冷漠的語氣解釋道。「和某人的電子手榴彈一樣,都是利用強烈電磁脈衝讓機器短路。兩者的差別在與我手上這台脈衝機是專家級的,而那什麼手榴彈只是玩具。」
「噢?那還真是謝謝你的專家機器!」哈利非常不爽。「拜你所賜,這下子連計時器都壞了!看你待會要怎麼引爆?」
強烈的電磁脈衝會中斷週遭所有電子儀器的運作,所以不僅僅是終結者,就連哈利手中的炸藥定時裝置都短路了,令他一個頭兩個大。
「哼,你不是炸藥專家,應該修得好吧?」湯瑪士冷冷地回應,順手將那台脈衝機放到一旁的座位上。「再不然就我來修,反正只是短路,就不信比幾十年的老發電機還難。啊,差點忘了,某人就連老發電機都修不好。」
「你這傢伙…」
「夠了!」康納出聲制止。「貝爾副主任是幫我們爭取到了一些時間,但狀況還沒解除,別在這種時候起內鬨!」
他直接上前試圖移動終結者,刀疤見狀也跟上幫忙,但即便兩名成年男子依舊難以拉起這沉重的軀體,更別說它是躺平在車廂中段,離車門還有好段距離。
放棄把終結者扔出車外的想法,康納轉頭對湯瑪士問道:「我以前也曾試過類似的方法讓終結者短路,但只用在T-600身上,你認為對800型可以維持多久?」
「大概五至十分鐘吧?我猜。」對方攤攤手。「畢竟我也是第一次使用這玩意。」
「好,那你和哈利全力搞定炸藥和計時器,其他人到車尾監守,我們必須讓作戰成功!」
說罷,康納逕自跨過倒在地上的終結者,朝著車廂盡頭走去。其他人也一一照辦,但看得出多少有些緊張,像凱爾就小心翼翼地繞了過去,還不時回頭確認那機器是否「死而復生」。
「妳聽到了嗎?」守在車門口的康納對剛來到身旁的貝蕾兒說。「重機的聲音,距離不到二十公尺。」
「所以我們大概只有五分鐘不到。」她粗略地計算速度,得出了這個不盡理想的答案。「在那之前我們得把炸藥搞定,還得分離車廂,並保持足夠的安全距離…」
「是滿緊迫的,但辦得到。」康納同意。「不過,妳似乎還有別的事想說?」
「嗯,」貝蕾兒點頭。「終結者是熟面孔,和襲擊博物館的是同一批。」
「這我知道,重點呢?」
「其中一人當時曾被我毀掉右眼,但這次出現時卻不是那樣。」貝蕾兒說道。「它的眼睛,雖然還是沒有人類的眼珠,但至少機械的部分已經修好了,這似乎意味這些機器即使遠離天網,在外頭還是會自我修復?」
這段話令康納沉思了好一會,才開口:「就我所知,這就是終結者,它們確實有足夠的能力自我維修。」
「但…材料是哪來的?難道是…」
貝蕾兒話還沒說完,身後就傳來了歡呼聲。
「耶嘿!我就說沒問題吧!」湯瑪士得意洋洋,手中還揮舞著恢復了功能的計時器。「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我修不好,也沒有任何機器我搞不定!」
「好好好!你很行!」哈利悶哼了一聲。「現在麻煩你把定時器交給我,我要設定好時間。」
兩人的一來一往乍看之下都是在鬥嘴,但或許正如康納所預期的,如此的同儕競爭反而能激發最好的效率。見到計時器已經修好,眾人連忙又穿過車廂,全都擠到前頭的第一節車廂裡,僅剩下設置炸藥的兩人還留在原地。
「哈利,貝爾,你們預留半分鐘,裝好後就馬上過來。」
康納和刀疤一同緊抓著剛上完油的轉軸,只要一動起來,就會立刻令兩節車廂分離。「時間不多了,動作快!」
「就在你說話的同時已經好了!」哈利接上最後一條線,打開炸彈的開關。「現在只剩下找個好地方安裝,就一切搞定!」
「那還用問,就裝在終結者先生的身上吧。」湯瑪士把定時裝置一把搶去。「終結者是我擺平的,計時器也是我修好的,當然是我來裝!」
「喂!你這白癡,別亂搞!」哈利氣急敗壞。「這是我設計的裝置,當然是我來搞定!」
「哼,一個就連發電機都修不好的笨蛋,又要怎麼搞定這…」
湯瑪士話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喉嚨發出些許「咯…咯…」異樣的聲響。
「你說誰是笨蛋,你才是白…」哈利也停下口,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湯瑪士的胸前出現了一隻手,嚴格來說是從後方穿破他的胸膛而出。伴隨不斷湧出的鮮紅血液,那隻手掌中還握著某個東西,儘管上頭的血管已被撕裂,它依舊盡職地照著以往的速率收縮跳動…
「快離開!」
隨康納這聲大喊,哈利拔腿就跑,一眨眼就衝到眾人身邊,還沒來得及喘氣,又立即回頭看去。原本停機中的終結者此時已經站了起來,湯瑪士估計錯誤,它只花了不到三分半鐘就重新開機,而這自命不凡的科學家也為此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因重傷而顫抖的人體被慢慢提至半空中,由於終結者的身形高大,湯瑪士整個人被高舉離地,鮮血也從胸前的傷口滾滾而出。
儘管胸腔被一條金屬手臂貫穿,湯瑪士卻似乎還有著意識。他邊顫抖邊緩緩抬起頭,朝著這邊眾人看了一眼,緊接著就開啟了捧在手中的計時器。
「快!分離車廂!」
康納一聲令下,和刀疤與凱爾三人一起迅速地轉動輪盤,兩節車廂間的卡榫隨之鬆脫,載著湯瑪士與終結者的第二節車廂開始緩慢遠離。殺人機器猛然抽手,任那具殘破的身軀落在腳邊,接著便快步上前,卻只能目送他們離自己愈來愈遠。
從這個位置,眾人看到湯瑪士手上的裝置持續閃爍著紅光,似乎瞥見他臉上透出了一絲笑容…
劇烈的爆炸衝擊整座隧道。驚人的氣流令眾人幾乎站不穩腳步,巨大的火球朝著這邊飛撲而來,康納連忙拉上後方車門,要大家躲到座椅間保持低姿勢。儘管有扇鐵門擋在中間,他依舊能感受到那股灼熱。緊接著,頭頂上冒出一陣悶吼,正如康納所計算,隧道的壁面龜裂,然後坍塌。彷彿瀑布般的水泥塊滾滾而下,在襲擊整個地下鐵的同時也帶來大量的煙塵,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列車大幅搖擺,差點就要出軌,好在老鼠早有準備,很快以超乎常人的技術將火車拉回正軌。
這場毀天滅地的混亂不知持續了多久,凱爾一度以為永遠都不會結束,當他注意到時,平靜已無聲無息的降臨,靜默再次吞噬了一切。眾人紛紛從座椅間探出頭來,只見康納依舊以身體抵著車門,呆坐在地上持續喘著氣。
「貝爾副主任…湯瑪士…」
這天晚上,康納小隊首次面對了最殘酷的現實,而這…或許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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