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來往的人很多，其中也混雜著剛從美術教室下課要回教室的七年八班學生。抱著作業堆的同學也穿梭在人群中，努力讓兩公斤重的書在手上保持平衡。
「欸藍蒔鳶，數學老師說這個要給小助理搬回去喔！」一名留著平頭的少年將整疊數學課本送到藍蒔鳶手上，不等她回答或反應就直接跑掉了，或許說逃走還比較適合。
「啊、呃，好。」突然增加到她手上的重量超過想像中的範圍，使她踉蹌了幾步才穩住手上的書和自己的腳步，繼續往教室的方向走。
這並沒有佔據她太多的思緒，反而是同為數學助理的莫春快步從後方追上她，隨便把課本分成一半並拿走上半部，思考了一下決定再拿個兩本。
「啊、謝謝，它其實蠻重的，小心拿喔。」
「要去辦公室怎麼不找我一起去？數學老師一定會叫妳搬東西啊，她那種個性最討厭了。」
「嗯？我沒有去啊，這是剛才余崧霖丟給我的，他說作業要給助教搬。」聞言，莫春嘆了口氣，像是看到什麼無知的人類，露出無奈的表情。
「……唉、真是不知道該說妳善良還是傻啊。」
「蛤？」藍蒔鳶自然不明白他這番話的意思，但不管她如何追問，總是得不到莫春的解釋。
兩人打鬧的過程中也沒忘記待會是數學課，有記得在預備鐘響起前回到教室並把老師改好的課本發還給大家。
身為數學老師的助理，他們倆的工作可不少。除了收發作業、登記成績、還得幫忙出小考的題目、當同學和數學老師間的窗口等等，大概就是被這個麻煩又討人厭的數學老師選上助理的辛苦。
白色粉筆末端已經磨鈍了，寫出來的痕跡自然也變粗了一點，這些為了讓筆畫清楚呈現而分得比較開的文字變得圓圓胖胖的，讓莫春看得很不順眼，皺著眉不斷拿板擦和粉筆重寫好幾次，搞得今天的小考題目寫了十分鐘都還沒寫好，講台下的同學也漸漸感到不耐煩。
「欸莫春，你到底要寫多久啦，老師都要來了。」第一個發話的是余崧霖，他不客氣的口吻將不滿的情緒精簡成短短的句子，或許正中大家的心底，在場的每個人大概都認為莫春只是在拖時間。
但藍蒔鳶知道他的個性就是這樣，自己作業簿上的字可以醜，或是飄離格子沒關係。身為常常因為交換改而改到他作業的她已經熟知這件事了，若是會牽涉到大家的事，莫春就會盡力做好。像是寫黑板，他就是這麼照顧他人的人。
「吵死了，粉筆這麼鈍是要怎麼寫啦！要我寫快一點、字就會很醜，我不寫清楚你們又會在那邊碎碎唸，啊他媽的這裡又只剩這一支短不拉幾的舊粉筆，你這個負責補充粉筆的傢伙才是怎麼當——」
「好了。通通不要吵，粉筆給我。」藍蒔鳶從座位上起身，從莫春手上奪走粉筆，打斷他要講的話。她的聲音無法大聲到讓全班都專心聽她說話，但至少冷靜地調停紛爭還是辦得到的。少女對著兩指節長的粉筆使力，在黑板上用力畫出幾道痕跡，再轉個方向，重複同樣動作。
原本要大聲反駁的余崧霖維持著站著的姿勢與莫春面面相覷，整個教室的同學也靜靜地看著藍蒔鳶。粉筆大力摩擦黑板的聲音喀噠喀噠的，在幾秒後停下來。她拿板擦把劃痕擦掉，再把稍微磨出筆尖的粉筆塞到莫春手上，說了聲：「拿去。」
那支僅存的白粉筆被磨掉了一些部分，能握著寫的柄也變短了，大約只剩下一個指節長。少年輕笑著在她耳畔說了謝謝，撇頭瞪了一眼佈滿圓胖文字的黑板，決定全部擦掉重寫，用剛才藍蒔鳶磨好的粉筆。
莫春這個舉動則是惹來全班的一陣暴動抗議，她則是對大家的反應感到有趣而笑了。
這段小插曲並沒有持續太久，台下的同學恢復安靜，默默抄著數學題。他們望著藍蒔鳶和莫春的神情有些變了，那種些微不同的違和感她也說不上來，於是沒有放在心上。
粉筆的書寫聲很快地再次響起，在她回座位的走道旁是余崧霖的位子，她在經過對方時低聲耳語。
「去補粉筆，不然等會會被數老唸一頓。」
「用什麼奇怪的稱呼啊，那不是莫——」
「少廢話，快去。」余崧霖嘖了一聲，才悻悻離開位置，拎著粉筆盒往教務處的方向走去，藍蒔鳶則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上。
數老，她無意間講出來的稱呼。那基本上是莫春在同學間談論老師時會用的說法，聽起來怪異又好笑，所以這種綽號在同學之間便自然地被使用，只不過還是有些人無法接受。
莫春把筆記本上的十題都寫到黑板之後回到座位，經過藍蒔鳶的時候還拍了她的肩膀，這個小動作是他表達善意的方式，也碰巧被他隔壁的同學看見了，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數學老師的高跟鞋踏著磨石子地板，不是響亮的聲音，而是有些悶悶的。配合著她的腳步，嘹亮的嗓音也在和上次小考不及格的同學們宣告命運。
范老師將一疊考卷甩到講桌，順勢大力拍下。從扭曲的表情可以明顯感受出她的怒氣，大概是因為在七班已經罵過學生一輪，范瑋玲臉上印著不耐煩，藍蒔鳶知道她又要開始為了小事和他們發脾氣了。
「你們這什麼爛分數，全班及格的不到二十個！能看嗎！余崧霖你才十分，到底在幹嘛？余崧ㄌ——啊他人呢？」數學老師停下咆哮看著空空的余崧霖座位，激動的心情好像也平復不少，至少沒有再漲紅整張臉。
這個轉變引得全班不自覺發笑，但大家都努力藏起開玩笑的心情，免得為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范老師沒有在成績的事上停留太久，畢竟課還是要上的，第三次段考就要到了，她得快點把進度趕完。藍蒔鳶和范瑋玲都沒有注意到余崧霖在不知不覺間回到教室了，坐他旁邊的同學還好意幫他把粉筆拿到講桌，讓他避免沾上數學老師尚未完全褪去的怒意。
這堂課感覺過得很快，不過她總聽到後方的莫春不斷打哈欠。大概是范老師講得比之前清楚很多，大部分同學都沒什麼聽不懂的地方，在考試前更是提振了大家的信心。
課後，兩位數學助理把剛才被老師嫌棄的那份小考分數登記完畢並發下，其實藍蒔鳶不覺得大家考得很差，他們班也才二十六個人而已，實際上不及格的人數是七個，這對她來說並不算差，因為她的數學成績實在也不是很好。
不過莫春就不是了，他最好的就是數學，甚至是唯一會及格的科目，而且是滿分。
「成績哪有那麼誇張，數老只是因為在他們班發脾氣，然後這堆考卷的第一張是余崧霖的才會暴怒吧。」
「對對，如果第一張是我的就不會了。」莫春撥了下頭髮，把他的滿分考卷攤平展示在她面前。那雙渴望肯定稱讚的眼睛好似會發光，把少女盯得臉頰泛起淡紅色。
「……好嘛，自己數學那麼好就算了還不教我。」
「妳又沒多差，而且怎麼突然在意起成績啦？妳心情不好？」少年放下考卷開始關心起藍蒔鳶，雖然帶著開玩笑的口吻，但表情十分認真，莫春輕鬆的態度正好幫她把成績不理想的鬱悶驅走了。
「……嗯，現在沒事了。」
「蛤？」少年對於她的情緒轉變還摸不透，不過既然她都說了沒事、他也不打算繼續追問。她嘻嘻笑了出聲，轉回座位收拾書包準備回家。
剛才的數學課已經是今天的最後一堂課，他們倆是自己留下來做這些作業的，明明一開始有告訴他，但顯然莫春已經忘了這件事。
「哈呣——等下什麼課？」
「放學了，這位小朋友，累的話回家睡。」藍蒔鳶背好書包，站在莫春的座位旁邊等他。他們兩個住得近，常常放學都一起搭公車，久了便會等對方一起收拾好了再鎖門。
只不過莫春的樣子怪怪的，他有點驚慌、還喃喃說著遲到了遲到了，胡亂將書本塞進書包後丟下一句：「抱歉我還有約要先走了！」便小跑離開教室。
真的是，那傢伙能有什麼約？啊，這麼緊張難道是女孩子？
她的心情不免變得複雜，明明和她無關，心思卻忍不住飄到莫春那裡去。有點難受、有點氣惱，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在意一個人，會因為考輸他而悶悶不樂，卻又因為他的關心而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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