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很快過去，星期一的晚上正是她說過要出發到日本的時間。老實說因為無憂的聚餐和她的班機衝到時間所以無法去送行並沒有讓他那麼失望，反而有一點僥倖的感覺。他擔心自己會沒辦法真心給她祝福，笑著看她離開。
但他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
熱鬧的用餐區域就像是熱炒店的必備條件，大紅塑膠圓桌上鋪著一層又一層的塑膠袋，邊邊則是用大鐵夾固定住。一群人藉著酒意時不時向坐在雁苓姊左邊的年輕女子搭話，幾個人看起來已經醉得差不多了，還會用自己的筷子夾菜給她或是和她敬酒催著對方乾杯。
就算她是雁苓姊臨時說會多出來的那個人，他還是覺得他們對一個只有二十歲的女生這樣逼酒，他仍覺得有點太過火了。
但邀她來的雁苓姊也有責任，她並不是無憂的員工。很遺憾的他知道原因，這頓聚餐同時也是她為了介紹姪女盧苡零給莫春，還特地為了不讓他拒絕所以到前幾天才跟大家說會多一個人，拉攏了阿倫和阿淵來說服他不退出聚餐。
這確實有起效用，不過沒必要。今天他只有一開始和前輩敬酒時拿的是裝啤酒的小杯，其他時間都是喝柳橙汁。反正他們醉了，兩杯顏色差不多，就算到後來是拿果汁乾杯，也只有還沒醉徹底的雁苓姊跟盧苡零還分辨的出來而已。
「我去一下廁所，馬上回來。」
「哎～快點回來啊，你還沒喝到這牌子的啤酒喔！老陳我幫你倒一杯！」
他實在顧不得那些已經醉醺醺的廚師前輩，平常和他不同時間也不同班，在這種時後才會和不熟識的他搭話。隨便丟了一個理由，他來到餐廳外頭吹吹風。
一月底的天氣還不算暖和，太陽下山了之後還是需要羊毛外套的，不過漸漸開始有了春天的氣息。他拉高外套衣領到足以遮住脖子，瞄了一眼電子手錶上顯示的時間，十九點三十分。
那現在她已經離開台灣了。
一股不明的落寞感逐漸湧上，好似要淹沒他的心臟。明明星期六才見過面了，也沒有去送她離開，空洞的眼神卻證明著不願說出口的思念。
他知道自己不能那麼貪心，這段時間必須好好專注在工作上，等她回來才能好好向她炫耀。
「莫春老師。」
他的思緒被一道女聲打斷，正是下班尖峰時段的道路上一輛輛疾駛而過的汽機車以及風切聲讓他聽不太清楚對方的聲音，於是側過身轉頭。
將半個臉都埋在駝色圍巾裡的年輕女子留著一頭黑短髮，稚氣未脫的臉蛋再次讓他意識到自己和對方差了足足六歲，並且與過去的某張臉和年齡恰巧對上了。
真是，我怎麼到現在才想起來。
「我現在已經不是妳的老師了，阿零小姐。」
他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家教學生，或者也是最能夠和莫春接觸的身分，魏嵐的秘書。
「能夠以非師生的關係再次見到你，我很開心。謝謝你稱我為小姐、而不是阿零同學——。」
她一連串的胡言亂語讓他有點不知所措，這不是他認識的盧苡零，他記憶中的她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印象已經有點模糊了，不過這點他能確定。
說來有點好笑，五年前莫春剛升上大三，那時候讀中文系的他找了一份數學家教的打工，學生正好就是當時在準備國中會考的盧苡零。
一週三天，他會在她晚上回家之後花一小時教她數學，易懂的教學方式和顯現出來的成果都讓盧苡零和她家人很滿意，就這樣教她一年到國中會考結束。
他依稀還記得自己要離開的那天，和盧家三人到一間稍微好一點的餐館去吃了晚餐，個性溫順的盧苡零還罕見地鬧了脾氣，說之後上了高中還想讓莫春繼續教她。
但那時候的他已經決定了不再讓數學家教的打工阻礙文學的這條路，也向她的父母提出自己沒有繼續任教的意願。開明的盧母也沒有強制留人，那頓晚餐則是盧父計劃好的，他們很滿意這段時間和莫春的相處過程。
二十歲，就表示還在讀大學吧，或許蔚藍出版總編輯秘書的工作也只是利用沒課的時間在做而已。
「妳喝醉了。」
「是嗎？但我覺得我很清醒呢，啊，應該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老師了！」
莫春望著逕自在熱炒店外頭興奮轉圈的樣子，就算不是他的責任，還是把她拉離相較危險的馬路邊。他沒有應對過別人喝醉的狀況，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要回去找雁苓姊，或是自己開車送她回家。
她多半是下班之後搭雁苓姊的車來的，要自己回家的話大不了也是搭公車。不過她現在這個樣子或許有困難吧。
反正今天也差不多了，他也不想繼續和一群喝醉酒的前輩一起喝柳橙汁，於是在心裡先對雁苓姊說聲抱歉。
「我送妳回去可以嗎？妳應該不住之前的那個家了吧？我需要地址，妳如果擔心的話可以告訴我附近地標就好。」
他檢查自己帶的東西都有拿了之後，在她同意之下把自己的肩膀借給她的手臂，就像之前魏青淵那樣，慢慢把半昏睡的她帶到停車場。
小心地讓她躺平在後座，這對於身材嬌小的她可說是很容易做到，但要讓莫春來移動她真的難多了。光是走到停車場就費了好大一把勁，他沒想過之前阿淵把喝醉的他載回家的時候也是像這樣辛苦，看來需要好好謝謝他了。
等自己也坐上駕駛座時，他打開手機發了訊息給雁苓姊，如實告訴她盧苡零也在他這裡的話說不定她就不會多問他提早走的原因，畢竟這場聚餐也有一部分是想撮合他們兩個。
他左手肘抵著窗邊，將銀色轎車駛出巷子內的停車場，經過吵鬧的熱炒店，逐漸往市區前進。他沒有開啟手機的音樂播放軟體，因此車內安靜得能讓他開始胡思亂想。
航程還順利嗎？有沒有先吃飽才上飛機，或是吃了不好吃的飛機餐？有利用飛行的時間休息一下嗎？還是又在工作呢？
搭飛機時不能使用網路，這點知識不常出國的他還是知道，就算傳了訊息不能馬上看到，他還是不想打擾她。因為她說等到了會打電話來。
剛才隱約有聽到從後座傳來的細微女聲，喃喃說著和翎路的郵局。
他暫時推測那就是她家附近，於是便以那裡為目的地前進。如果是和翎路的話，離聚餐地點和他之前的家教地點都不遠，也就是盧苡零父母的家，頂多只和那裡隔了兩條街。
「老師……我真的好喜歡你喔。」女子弱弱地說完這句話之後，又再次閉上眼睛。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L4fblVu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