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ana跟Carlos居然聯合起來對付他,可惡!
櫻木其實不想這麼早下班,畢竟這意味著他必須面對賴著不走的死狐狸。不過在他揹起後背包,跟流川一起踏入午後金黃色的斜陽裡,他的心情突然變得相當愉快。
十月,他們踏入了秋季的尾聲,滿地都是枯黃的落葉。這座城市的秋季非常短,葉子落光後就會迎來冬季,櫻木聽許多人說過,這裡冬季非常寒冷。但在流川來找他的這天,他心緒飛揚,根本無暇擔憂近在眼前的寒冬。
放眼望去,是碧藍的天,陽光透過紅色或黃色的樹葉篩落下來,像金子般閃閃發光。他和流川的每一步都踩在乾枯的葉子上,發出沙沙聲響。如果在日本,人們會拿著竹掃帚掃去這些落葉,但在美國,他們是拿一種像吹風器一樣的大機器,噗啦噗啦把這些落葉吹攏在一處。櫻木對於這個做法一直很困惑:只是集中在一起,風一颳,不就白作工了嗎?
流川揹著放筆電的後背包,還斜揹了個球包,裡面估計有換洗衣物、毛巾等等,都是比賽會用到的東西,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清爽。以櫻木對他的了解,流川的心情似乎不錯。這讓櫻木有點哭笑不得:嘿,你來找我,什麼話也不說,就這麼在我後頭跟著走──這是什麼意思?
但同時,櫻木也升起了非常溫暖的熟悉感──彷彿他們不在北美,而是在神奈川、在湘北。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說出口,也不需要解釋的。
可是,他們已從湘北畢業,也離開了神奈川,如果再不開口、不解釋,沿著這條街往下走,櫻木恐怕就要順著地鐵站下去然後回家了。
實在不指望流川會自動自發地開話題,櫻木決定自己問流川:「……你幾點要歸隊?」
流川抬起了他那黑色的眼眸,看了一眼櫻木:「我都可以。」
都可以是什麼意思?美國這麼隨興?你們Big 10都隨便球員自己的嗎?
似乎感覺到櫻木愣了一下,流川彷彿解釋般加了句:「我明天放假。」
這……有解釋跟沒解釋一樣,明天是周六,誰不放假?
「這樣啊。」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櫻木抓到的重點叫做:流川今天晚上跟明天都很閒。「那你住哪裡?」
流川沉默了幾秒,他的瀏海還是跟以前一樣長,甚至比櫻木印象中更長,披散下來能蓋住眼睛,使櫻木讀不清他的眼神。
語氣很淡,流川用一種模稜兩可的方式說:「可能搭晚班火車回去吧。」
「搭晚班火車回去?」櫻木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點開手機螢幕,看了看時間,又google起時刻表:「你有神經病啊?最後一班是八點多,到你們那裡都十點半了,等你走回宿舍我看都十一點半了。」
櫻木張大嘴巴,懷疑自己高中勁敵的腦子可能不大好使,怎麼會擬出這麼簡陋的一日遊計畫?以櫻木在市區的經驗,入夜後在街上走,有一定的危險程度。
於是,他直接無視流川低聲說著的「十一點半也還好吧」,櫻木向對方建議:「要是不介意,你可以在我家待一晚。」
說完之後,櫻木才想起來,咦不對,他今天晚上好像是該去……
「好啊。」
流川答應得非常乾脆,這讓櫻木不但無法收回剛才的話,還忍不住懷疑這狐狸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打算蹭他家睡?
櫻木是無所謂,但他家──
「先說清楚,」櫻木連忙說道:「我家非常小,條件不大好。」
「有床蟲嗎?」流川接得飛快。
「我家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櫻木深受侮辱,大聲嚷嚷:「你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流川瞇起了眼睛,櫻木懷疑他在笑。這一點都不好笑,床蟲非常可怕,日本好像沒有這種東西,至少櫻木沒聽說過。那是一種非常難滅絕的害蟲,一旦遇上了,恐怕要找除蟲專業來處理。咪嘰學長繪聲繪影地給他說過,說他同學遇過,被咬得受不了,最後只能搬家──而且還提心吊膽地害怕蟲子會跟著他一起搬家。
「不過我家是很老的房子,」櫻木想了想,決定老實說:「我一直懷疑有老鼠。」
說「懷疑」,那是客氣了,櫻木很肯定樓裡一定有老鼠。
於是,他長篇大論地跟流川說起他與老鼠的戰鬥,畢竟流川要睡他家,他要確定對方能接受。
他是怎麼發現有老鼠的呢?他開始說,啊因為放隔夜的麵包有被啃的痕跡,流理台上也發現了老鼠屎。這樣很麻煩啊,食物感覺都不衛生了,所以櫻木基本上都不帶吃食回家,東西都在外面吃完,水也放進密封的罐子裡冰進冰箱,晚上餓了的話……就當作飲食節制,效果奇佳!
有一段時間他以為老鼠不見了,沒有太在意,直到他晚上開始聽見老鼠在木頭隔板裡跑動和啃食的聲音,夜裡很靜,聽來特別清晰。他聽了一陣子受不了了,隔天去買了一塊氈子。櫻木仔細地形容給流川聽:那是一塊平的板子,黏老鼠用的,上頭有膠。
「老鼠會來嗎?」流川問。
「好問題!老鼠很聰明,牠們根本不會來!」櫻木一拍手,說起勁了:「而且那氈子一旦積了灰就不夠黏,會失效。」
流川又問:「那怎麼辦?」
這問題問得太好了!櫻木有了觀眾,精神都來了,他鉅細靡遺地說下去: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想說忍忍算了,直到有一天,他半夜被老鼠的聲音逼得要發瘋,決定打給洋平──
「你打給水戶?」流川打斷了他:「……他給你寄了工具來?」
櫻木奇道:「你怎麼知道!」
洋平寄來的東西非常可怕,櫻木都不知道這種東西郵局怎麼能送。那是一個鐵籠子,裡頭有個放誘餌的鉤子,如果老鼠跑進來吃誘餌碰到鉤子,籠蓋就會關起來,把老鼠困在裡面。
櫻木收到這玩意兒有點崩潰,那籠子看起來像某種可怕的刑具──江戶時代在用的那種。為此他又打了通電話給洋平,大聲抱怨這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只能讓他抓到老鼠。那請問老鼠困在籠內,櫻木該怎麼處置牠?養著當寵物鼠嗎?
在電話的另一端,洋平聽起來很詫異:「咦?我老家都是這樣抓,然後再消滅的呀。難道花道你沒有處理過老鼠?」
沒有,他真的沒有。洋平好可怕。櫻木光是試想萬一老鼠被困在籠子裡,跑來跑去還吱吱尖叫,然後他必須親手消滅牠,櫻木就覺得,這個他沒有辦法。
那陣子他實在太困擾,某次打工的時候,他還跟Carlos抱怨,沒想到被Mariana聽見了。店長姐姐目露精光,瞬間拿出了一款滅鼠神器。那是一個小黑盒子,讓老鼠在走進盒裡,吃誘餌的時候,「啪」的一聲被裡頭的鉗子夾住。
以咖啡店裡一隻老鼠也沒有的現況看來,櫻木很信任這東西的效能,可是Carlos在一旁涼涼地提醒,有時候老鼠沒被夾死,會在盒子裡尖銳地尖叫。櫻木感覺自己又不行了,如果聽見老鼠的慘叫,他可能會好幾天都無法安心睡著。
「所以,我現在的做法是這樣的。」櫻木總結著,心裡覺得非常舒暢,這段日子他的苦難終於可以完完整整地說給另一個人聽,真是痛快。「我就戴著耳塞睡覺,不行的話,就用頭罩式抗噪耳機。老鼠在樓板裡辦牠的運動會,我在我的床上睡我的覺……呃,你這樣,還能接受住在我家嗎?」
流川只是靜靜看著他,眼神有點難懂。他並沒有說好,或是不好,他問:「你怎麼沒想過要搬家呢?」
「這個嘛。」櫻木搔了搔腦袋,有點不好意思,但他還是說了:「這座公寓是透過安西教練的朋友找到的房子,他讓我無償住在這裡──所以,公寓狀況差一些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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