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預警 本文包含大量校園暴力及受害者心裡描寫可能會引致不適或其他痛苦回憶 #請謹慎閱讀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xcO7XYFze
那個夜晚是一個推手,不但影響著月季的夢,也把月季的生活推向了另一個深淵。回憶隨時可以從某處竄出,瞬間把月季帶回到當時。而任何一個小小的相關的事物都可以勾起當時的回憶。她就像一臺失去了防火墻的電腦,只是簡單的交流也能讓她飽受來自外界的攻擊。
清晨,在所有人醒來之前,月季渾渾噩噩地從夢中醒來。位於亞熱帶的西城的天早早地便開始亮了起來,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月季的臥室,她定定地看著陽光照在地上,看得出神,灰塵在空中緩緩下落,閃著亮光。月季開始覺得自己也是這樣的灰塵,在陽光下,白日裏,所有的註視中,緩緩下落,最後被嫌棄地彈走,或者根本不會有人註意到這小小的灰塵已經墜落,然後任意地從她身上踏過,她與灰塵唯一的不同是,她不會閃著亮光,她是灰暗的,陰沈的,永遠不會閃光的。
月季就這樣讓自己在床上放空自己,好一會,她真的可以靠看著灰塵清空大腦。不過這招很快就不起作用了,月季翻了個身,手摸到枕頭的邊緣濕了大半,這是昨晚哭的時候留下的,哭完,月季熟練地把枕頭翻了個面,然後睡去。也是因為睡前哭得太兇的緣故,現在她感覺得到眼睛一抽一抽地痛,睜眼不行閉眼也不行,整個眼球都在抽筋。月季從被子中抽出手,揉了揉眼睛,沒有作用,於是再次把手縮回被子中。
昨晚的夢襲來,依舊陰冷黑暗,依舊是被困在某處無法獲救,這樣的夢做得再多也會心有余悸。但是她的夢中已經不再會出現九月,Doctor也早已不見了蹤影,自從在上次在手術內遇見殺手後,他們像是徹底遺忘了月季,沒有出現過,月季也不確定是否他們已經放棄了她。或許只是等她的痛苦再繼續發酵,直到回憶的臭味再濃厚些,直到發酵的酸氣徹底將她融化。
Doctor已經不打算給她做手術了嗎?
月季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拋棄她,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麽,在一個被眾人討厭的位置待久了便會習慣性地思考是不是她又討人厭了,畢竟她似乎總是可以非常熟練地令人討厭。只是經過這一連串的事情後,月季覺得自己比之前更加需要做手術,今天比昨天更加需要拋棄所有的感情,忘記所有的痛苦。月季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地失去九月、殺手和Doctor了,他們不會再出現,以後她的人生將要永遠地如此痛苦下去了。
眼淚順著側臉滑落,月季再次哭了出來,其實不算是哭,只是心理上太痛苦了身體給出的反應,是生理性的淚水。月季任由淚水落在枕頭上,化成了一點水漬,枕頭早已習慣隨時接住任何時候都可能會落下的淚水。很多時候,月季都不想流眼淚的,可是身體不受控製,淚水總是不合時宜地落下,就像拿著一杯滿了的水,卻還在往裏面滴水,隨時都有灑落的機會,更糟的是,控製著這杯水的不只是月季自己,她的情緒同時也被其他人控製著。
他們是月季的就同學們,欺淩過她的人們像是他們從來都是要好的朋友。不時地與月季聯系,在群聊內時不時便會與她搭話,甚至是與她私聊,話題各式各樣,甚至讓月季產生錯覺,她身上的痛苦,那些回憶,全都與他們無關。後來,月季發現他們只是忘記了,自己做過的惡,自己犯過的錯,或者是從來沒有記住過。於是他們也會以開玩笑的形式提起,那些讓月季感到羞辱的事情,那些拜他們所賜的痛苦回憶。
所有人都在笑,傷心憤怒的月季再次成為了另類。「你怎麽開不起玩笑。」甚至有人如此說道。月季明白,他們從來沒有變過,從來不把她的痛苦當成痛苦。於是這樣的開玩笑的時刻,所有人都在笑的時刻,總是能一次又一次,把月季帶回當時,再次踐踏月季的自尊,他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一次又一次把月季的身心自內向外羞辱折磨一番。
畢業後,月季與他們維持著表面上的友好關系。他們找她聊天時她也會回復,甚至還會主動找他們聊天。她也和他們一樣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就像是他們和所有一般的共享了快樂又充滿矛盾的美好青春期的好朋友,就像月季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這也許是她參與到這樣的對話的原因。終於融入了,終於成為自己最討厭的人的一份子了,終於成為自己最向往的一份子了。
「一些不愉快的矛盾。」他們這樣形容發生過在她身上的事情,「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嘛。」輕描淡寫地說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她的痛苦都是她太矯情了,都是因為她反應過度,都是她的錯。
被這樣說,月季在電腦前,看著聊天窗口內這幾行字,手指在鍵盤上攥成拳頭,腦內早已把屏幕砸碎得粉碎,把鍵盤扔到地上踩踏。但是,月季沒有選擇發怒,她還在逃避,還在否認受到的傷害,她選擇了維護自己虛幻的尊嚴,「其實我是故意,為了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月季這樣回復,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研究什麽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太可笑了吧,誰會為了這樣每天都被打被嘲笑。
這樣的回復,月季也很清楚只不過是害怕自己遭受欺淩是因為自身無意識產生的某些特質導致,這樣的話還不如是因為她自發地令人討厭好了,這樣至少是他們被她玩弄於股掌的感覺。一直以來所受到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教育發揮著良好的作用,這時候的她從來沒有想過錯的不是受害者而是那些約束不了自己使用暴力的人。只是月季也明白這樣的自欺欺人任誰看了都是在自取其辱。
月季躺在床上,聽到門外逐漸傳來各種聲音,知道家人們都起床了,她從床上坐起來,拿起床邊的鏡子檢查自己的臉,確定自己現在出去不會被發現一早剛哭完。走出房門,走進洗手間,關上門,月季想了一下,很快把門給鎖上。墻上明亮的鏡子照著她白得發青的臉和越發深的黑眼圈,再加上亂糟糟的頭發,她像是個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屍體。月季拿起牙刷,為自己擠上牙膏,低頭看到自己拿著牙刷的手指,指甲因為太久沒有修剪而顯得過長,她下定決心待會一定要把指甲剪了。
刷完牙,她想上廁所。只是,脫褲子這個動作,毫無預兆地,回憶從背後跳出,把她拖回從前,在月季的記憶中,她的褲子被人從身後迅速脫下。「唰——」她還沒反應過來,透過余光看到自己的褲子已經被拉倒腳踝。旋即,是哄笑聲在耳邊響起。月季又回到了當時學校那個廁所,下午的陽光照進廁所內,映得整個洗手間一片橘黃,就像一杯放置在陽光下的橘子汁。
月季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笑聲,她的時間像是停止了,站在圍觀的人們中間,什麽也沒有做,任由褲子掉在地上,自己光著腿下半身只穿著一條內褲。她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可以幹什麽,應該先把褲子提起來的,對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的她平靜地覺得遮蔽失去了意義,於是,月季什麽都沒有做,只是低著頭,任由褲子在地上被潮濕的地板打濕,任由那些笑聲繼續著。
把別人的褲子脫了為什麽會好笑呢。從小被告知不能暴露出來,不能給別人看的東西,經由自己的手,在別人不情願的情況下,讓這件事發生了,是自己讓別人被嘲笑的,展示她有高於這個人的權力,也展示了她有能可以令人難堪的能力。而周圍的人,覺得發生的這些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於是跟著一起發笑,這些笑,都是嘲笑罷了,跟著笑了,和集體一起來,便也一起有了讓人難堪的能力。
月季明白,讓這些人失去興趣的最好的辦法是不理她們,只要她裝作毫不在意,不給她們任何反應她們很快便會對她失去興趣。果不其然,她們很快便膩了,留下月季一個人在廁所內。等她們全部離開後,月季才把褲子提起來,寬松的校服褲子上已經被汙水浸濕大半。月季低著頭,走進了一間隔間,鎖上門,終於放心地哭了出來,眼淚滴落到地上,很快便消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月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淚水帶著溫度,落在她的手臂,再滾落到地上,印在手上的淚水也印到了她的心裏,她永遠也不會再忘記這一幕。
在家中廁所的月季也滿臉都是淚水,當時的感覺卷土重來,她在回憶中無法逃離,重新體驗著當時的痛苦,就如同記憶中一樣,月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比回憶中更加用力,想用這樣的痛掩蓋記憶帶來的痛。只是,這樣的招數用得多了,早就不起作用了。
月季松開了自己的手臂,被咬過的地方印著一個清晰的齒印,齒印周圍是滲出血色卻沒有把手臂咬破。她站了起來,來到洗手臺前,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眉刀。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是有一天,她忍受不住了,太痛苦了,回憶把她折磨得就連呼吸都像有刀在劃她的肺部,手臂已經被咬破,可是沒有用,她需要更強烈的痛苦來把讓自己忘記回憶的痛苦。於是,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水果刀,看了一圈自己的身體,她選中了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大腿根部。月季拿著水果刀在自己腿上比劃,這種事情並不需要很多經驗,她很快找準了位置,就像把柚子打開一樣,只是在表皮劃刀。水果刀比月季想象中的更難把皮膚割開,試了幾次再加大了力度,終於有血珠順著傷口滴落。那一次,看著源源不斷湧出的血珠,月季又在傷口上多劃了幾刀。這樣的痛,終於讓她不再痛苦,這樣的傷口,終於讓她感到平靜。
這些血珠,這些傷口,就像毒品,讓月季上癮,在試了幾次後,月季逐漸熟練,甚至可以比較出不同的工具傷口的不同。在試了水果刀,眉刀,剃須刀的刀片後,眉刀成了月季最喜歡的工具,眉刀比水果刀鋒利,輕易就可以把皮膚割開,並且容易割出整齊的傷痕,傷口愈合得也快,不會留下太大的疤痕,再把洗澡的熱水淋在傷口上,傷口從刺痛轉為火辣辣的痛。只有這樣的痛中,月季才能感覺到一點平靜,才能稍稍逃離更深的痛苦,也只有在這樣的痛中,月季才能感覺得到自己還是活著的,不是一具散發著腐臭的屍體。
所以今天的她也是,拿起了眉刀,大腿根部上有一排排的細長的疤痕,她選了一處空缺,如同往常一樣,熟練地,一道兩道三道,血從傷口滲出,很快匯成血珠,順著她的大腿滑落,拉出一條條的血痕,疼痛也如約而至,安撫著她,讓她安心。月季狂跳不止的心終於慢慢緩了下來,呼吸慢慢變得不再難受,回憶帶著痛苦退場。很難形容這種既痛苦又安心的心情,它們互相中和,就像是被緊緊地掐住脖子無法呼吸卻有機會可以長長的吸一口氣——這樣的痛,讓月季能夠繼續活下去。
眉刀割出來的傷口雖然痛,卻很快停止了流血,月季的心情也重新恢復平靜,她把褲子完全脫下,搭在放毛巾的架子上,打開了花灑沖走了腿上長長的血痕,避開傷口,因為熱水會沖走已經凝結了的血痂,再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幹腿上的水,穿上褲子。這樣的一趟流程下來,褲子上不會沾上血跡,她也暫時從回憶中脫身,而且這樣一來她緩解痛苦的方法便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在這樣傷害自己之後月季雖然會好受好多,但卻又痛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勇氣去死,為什麽還活著。
月季把自己都整理好,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己和整間衛生間,地上雖然有水漬但是沒有血漬,她的睡褲也幹幹凈凈,眉刀已經復位,沒有人會發現它曾經被用來做過什麽,也不會有人發現月季曾經做過的事情。月季湊近鏡子,臉上沒有淚痕,眼睛裏的紅血絲已經褪下,鼻子也沒有再紅腫,一切都這麽正常,不會有人發現她的不正常。於是,月季打開了衛生間的門,走了出去,迎接自己新的一天。
從衛生間裏出來後,月季打開了電視,坐到沙發上看起了乏善可陳的電視節目。但是,她的註意力總是不能集中在電視節目上。坐在沙發上沒有幾分鐘,月季看著出神,再次陷入了回憶中。
這次她想起了,她的同學們也曾經「邀請」過她加入他們的「小集團」。
每個班上,甚至每個集體中,總會有這樣的人,既是這個集體中的也不是這個集體中的,總會有這樣的人的,不是你便是他,倒不是說大家都討厭他,只是,沒有人會接近他,沒有人會是他的朋友,他是大家情緒的最終歸屬之所,為了不成為他,所有人都在努力,所以他變得更加無法融入,如此惡性循環。
月季只記得那天,她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閑聊著,突然不知道為什麽聊到了另一個在教室內坐著的女生。其他女生在計劃著如何去捉弄,理由是什麽已經忘了,只記得為首的女生突然問在一旁的月季:「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去整一下她?」
整一下她?她們對她做出那些事情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麽說的?
月季看向那個女孩,感覺她和自己一樣,被監察,被議論,被排除在集體外,被輕易地決定。
可是這也許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也許只要她加入了某個團體,她在這裏所遭遇的,所受到的傷害就會因此而停止。也許她之後便不會這樣被排除在外,也許她之後也會有人為她出手,也許她之後也可以如常與所有人一樣安心地走在校園上不再擔心隨時從背後冒出來的厄運,也許她之後也可以在怒放的青春裏擁有帶著熱度的回憶了。
這也許真的是個機會……
無數的可能湧入月季的腦中,這樣的機會讓她心動。
月季想起了每天早上她來到教室,桌子內都會被倒滿水。每天早上她都需要把桌子內的水倒出來,再用拖把把地上的水拖幹凈,每一天,從不缺席,甚至,月季已經開始慢慢習慣這樣沒必要的每日清潔,習慣這樣被羞辱,被欺淩,被劃分開來。
只是,這也給了月季「靈感」,她告訴她們:「可以往她的包裏倒水。」就像他們對月季做的事情,月季和他們沒有區別。
話剛說出口,月季便覺得自己無比惡心,所以說,成為欺淩的一份子只是概率問題,運氣問題,月季和他們是沒有區別的,只是沒有被他們選中罷了,不然她也會是自己痛恨的人裏的一員。這樣的自己讓月季覺得厭惡,沒有成為一份子的自己讓人厭惡,成為了一份子的自己也一樣讓人厭惡。
為首的女生聽到月季的建議後,似乎有些意外,她停頓了一下。月季感到不安,不知道那個女生是不是想起了發生在月季身上的事情。被欺淩的人用自己被欺淩的手段去欺淩另一個人,這樣的人比欺淩他人的人更惡心更令人厭惡吧。
俄頃,為首的女生開口道:「那月季你去吧。」
為什麽是她去,這些事情不是一直都是她們做的嗎?
但是月季沒有問出口,她告訴女生:「我不去,你們去吧。」,說完,逃一般離開了。
她討厭自己,怯懦的自己,愚蠢至極的自己,庸俗又勢利的自己,早早就放棄一切的自己,怎麽也無法從過去逃脫的自己,煞費苦心的自己,想要趨炎附勢的自己,救不了自己的自己,救不了別人的自己,她討厭自己,無論是在哪一邊的自己。
最後,那個被盯上的女生並沒有被「整一下」,這份惡意回到了月季自己的身上,放學前,月季發現自己的書包濕透了,因果論在這個班級裏,似乎只在她一個人身上奏效。
月季坐在沙發上,無法控製的淚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眼睛,就像淚腺被從她的身體切除,成了別人的所有物,被不是自己的人控製。腦子裏是不斷回放的記憶,無法逃離,從心臟到手指,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發痛,每一個回憶都如此的痛,真實的生理性的疼痛,令人絕望,如同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
在被人發現她在沙發上痛哭之前,月季躲回了臥室內。
這樣的回憶還有很多,它們堆疊起來,徹底把月季打敗了。
「可以欺淩她。」這個念頭通過所有人的努力,刻在了每一個人的潛意識裏了。想要使用暴力的人和不想在月季位置的人同心協力,讓欺淩她變成比所有事情都要自然。月季是他者,他們的主體意識通過欺淩她,讓她痛苦,無視她的痛苦,享受她的痛苦得以確立,權威得以確立。月季被排除在外,她與他們的痛苦與快樂都無法相通,所以他們才可以這麽輕易地欺淩她。
在不斷地遭受欺淩的過程中,慢慢地越來越多只是一旁看著聽著月季被暴力對待的人們也開始對她使用暴力,他們的隊伍逐漸壯大,他們越來越有底氣,暴力從黑暗走向光明,他們越來越不掩飾。
有時候月季只是坐在教室裏,可是也會有一些新面孔突然竄出,用力拍一下她的腦袋,力氣之大足以讓她的頭低下,撞向桌子,然後他們再迅速逃開,帶著笑聲。
又有時候,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就算月季只是遠遠地坐在一旁,什麽都不做,看著其他同學做著不同的運動。可是只是這樣,也會時不時聚過來幾個同學,有時是男人有時是女生,他們會在月季面前做幾下虛假動作,揮一下拳,甩一下腿,但是不碰到月季。等到月季以為這些事情與自己無關的時候,他們便會一拳打到月季的身上,又或者一腳踢到月季的臉上,泥土味與疼痛快速占領所有感官。
在月季哭出來之前,他們便迅速散開,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留下月季一個人捧著剛被打過的部位,或者剛被踢過的臉,獨自在操場的邊緣流淚。攻擊臉算是他們的最愛,沒有比紅腫的臉更能滿足一個人對另一個徹底的打壓欲了。
可是,這算什麽,他們的日常娛樂活動嗎?她又算什麽,他們娛樂的工具嗎?
回憶殘忍的地方在於它是真實發生過的,它帶著月季一次又一次,回到當時。巨大的痛苦來源於此,無法逃脫的回憶,無法改變的過去,時間流逝了就再也回不到當時了,所以回憶除了再次體驗當時的痛苦之外沒有別的用處了,但是月季無法停止回憶,她控製不住自己。
月季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說需要感謝痛苦呢,她甚至懷疑說出這種話的人是不是沒有經歷痛苦,可是她馬上意識到了這樣的想法過於自大,也許他們只是比她堅強,可以戰勝痛苦,從中獲取經驗,然後重新回想起痛苦。月季暫時還沒有到那個階段,她還在痛苦的腳下,被踩著,無法動彈。就算真的某天戰勝了痛苦,她也不想要感謝痛苦,需要感謝的,需要獎勵的明明是可以戰勝痛苦的她,不再痛哭的她,擺脫了回憶的她。
只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無論是誰都會選不需要經歷這些無謂的打壓羞辱暴力的吧。
月季對這樣的人無比地羨慕,什麽都不需要經歷什麽醜惡都不必看見,相信這個世界,相信其他人,回憶裏快樂可以把悲傷遮蓋。月季羨慕這樣的人,羨慕到心底發痛。
晚上比白天更加危險,在白天經歷了這麽多羞愧與悔恨,被自己的回憶羞辱了無數遍後,這些感覺堆積在一起,讓月季每到晚上就會比白天任何時候更想殺死自己。她會在客廳裏看著電視,忽然就會沖進廚房內,拿起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好想割下去,好想割下去,好想割下去,好想割下去。
這個念頭不斷回響,催促著她。
又有的時候她會跑上樓頂,爬到天臺圍欄外沒有任何防護只有一個站立位置的房檐上。
可是無論是拿起了刀,還是站上了房檐,月季就只是止於此,不再往前。拿起了刀只是架在手腕上,站上了房檐也只是站在那裏吹吹風,做這些甚至看起來只是嚇嚇她自己,她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她沒有放棄一切的勇氣,所以只能每日每日都在為相同的事情痛苦。
這樣的日子看不見盡頭,昨天與明天都是今天,月季深陷循環的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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