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些該死的骨頭。」
只不過，你甚至根本還來不及去思考接下來的步驟，史黛拉就跳進她挖的墓地中，她一把搶過你手中的頭骨，她渾身濕透，金髮黏在臉上，她說：「我們走。」
你皺起眉頭：「走去哪？」
「找人幫忙。」史黛拉爬上地面，她的語氣平淡地就像黑咖啡，你還記得你曾經將止痛藥配上咖啡一起服用，你獲得錐心刺骨的疼痛。
你有股衝動，你的體型，你的力氣，隨手一揮就能給予史黛拉重擊，你不該讓這個女人去主導你的行動，說不準史黛拉會毀了一切，因為她有這個能耐。
但你最終沒有說什麼，你跟隨史黛拉回到車上，你看著對方把頭骨放到汽車後座，而她坐到了汽車駕駛座上。她像初次開車的小孩般沉思許久，接著才把手放到方向盤。
「從駕駛座上下來，親愛的。」你說。
史黛拉沒有回應，她瞇起眼睛，像是在努力把你看清楚。所以你最後還是坐到副駕駛座，你笑著說：「並不會因為我少了一隻手，我就——」
「我們以前工作的地方就在這裡。」史黛拉打斷你，她穩穩地開車準備駛離墓園，她的聲音與雨融在一塊，沖刷著你的五臟六腑：「有人可以幫我們。」
「那些人有幫妳什麼嗎？」你訕笑著，你期待史黛拉會撞上分隔島，但對方的開車技術沒有生疏，她加速，超越一輛貨車，穩重地如同已經上路好幾年：「妳是他們為了獎勵金而招募的女性研究員，妳在戴雅明即便再厲害，也還是他們的花瓶。」
「是的。」史黛拉言簡意賅，她說：
「你跟我又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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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你其實很難明白史黛拉的意思。你偶爾會將之歸咎於史黛拉的學歷，又偶爾，你會覺得史黛拉是在刻意彰顯她的聰明才智。況且，你早已習慣阿爾伯特的怯弱，你告訴阿爾伯特一切都會好，讓他可以躲在你的羽翼下。但史黛拉從來不會，她與世無爭，整日埋首於工作，好像人生中的意義就只是盯著電腦螢幕上的數據。
你想要開口，說點什麼都好，但你只是盯著史黛拉的側臉，你想像要是你沒有接觸到後房會發生什麼事，當你終於意識到時，你發覺自己大概會死在精神病院，用拘束衣上的皮帶勒死自己，你替你的母親找了一個最佳的殺人方式，現在你將代為執行。
你們花了許久的時間，直至太陽落山，你們遠離城市，拐進郊外，而隱藏在荒地的建築物便是戴雅明的總部。雨已經停了，這輛車的雨刷似乎因為年久失修而壞去，停在前方的擋風玻璃上，從你的視線看來，就像要把總部建築大卸八塊。
你注意到鐵絲網上掛著「預定清除」的牌子。很顯然在你與阿爾伯特去的分站早就已經變成他們的主要研究地點。這裡並無任何人煙，看上起很適合進行一些惡魔召喚儀式，你試著在腦海裡思考其他事，你受夠史黛拉佔據你全部的思緒了。
獻祭。
是個很好的殺時間申論題。
你想當然不能獻出自己的長子，雖然這似乎是最適當的祭品，童話故事、古人、甚至還有聖經，當人們渴望某事時，最該獻出的就是他們珍貴之物。你曾經有一段時間著迷於聖經的故事，你在精神病院曾對著你的主治醫生背誦，你背誦創世紀，你說亞伯拉罕是個懦夫，如果是你，你就算要弒神也會保全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對你有什麼意義？」你的主治醫生似乎問過你這個問題。
你他媽最討厭談論意義了。
所以你才要在後房殺了阿爾伯特。
你突然覺得自己很需要吃藥，但你身上什麼都沒有，而史黛拉又走在前方，沒有看向你。
下一秒，史黛拉突然回過頭，她伸出手，毫無猶豫地牽起你的掌心，你愣在原地。
史黛拉表現地稀鬆平常，她低聲說：「我只需要地址，曾經有一個跟我們合作過的大學——」
「妳為什麼不願意留下米莉亞？」下意識地，你開口丟出這個問題，而沒有附加刀子和威脅。
史黛拉停頓了許久，然後她說：
「因為那不是我追求的。」
「妳在追求什麼？」你的聲音不知為何沙啞了。
史黛拉模仿你聳肩，她自嘲地笑了：「你。」
「我要我的家庭——」
「你沒有，」史黛拉再次打斷你，她抬頭時露出如自己手臂般纖細的脖頸，你隨時都可以掐斷她的氣息：「沒有，馬庫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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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雅明的總部是一處廢墟。
荒蕪的氣息像死亡般，緩慢地沿著你的皮膚爬進你的氣管。地板上滿是灰塵，一些檔案夾隨意地散落在桌面。沒有任何人想要去清理。而這裡的機密資料似乎早就被搬空了。史黛拉毫無猶豫地往前走，她一路上無語，卻時不時看向你，像是在期待你說些什麼。
你對戴雅明的印象在此刻並沒有忽然清晰起來。那時候在這工作的你，腦袋塞滿的是你會前往後房，後來史黛拉的份量逐漸增多，直到最終你可以描繪出一幅清晰的家庭影像，你、你的家人們，而「家人」似乎，就算不是你的妹妹也行。
你抓緊阿爾伯特的頭骨。
「在我的記憶中，這裡沒那麼大。」史黛拉說，她什麼時候變得多話？大概是後房的影響吧。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VeqMAZ8J
你想要趁機溜走，你記得附近有農場，你可以去擄走牲口。但史黛拉仍舊牢牢抓住你，你們來到辦公室，或者說曾經是辦公室的地方。
設置窗簾的長竿早已崩裂，破布與家具堆在一塊，一些沒有被帶走的資料隨意地扔在地上，你注意到史黛拉是在找聯絡資料，你近乎不屑地開口：「我們可以隨便跟路人借手機去查，何必大費周章來到這裡。」
「手機只能打電話。」史黛拉邊皺眉邊翻閱。
你想要盡其所能嘲諷，可你什麼都沒做，這裡是一塊很大的地方，搬離桌椅後，光禿的地板就像正等著有什麼來填滿它。
「我找到了，離這裡的路程不遠。」史黛拉抬起頭，她將地址抄在紙條上，一邊靜靜地解釋：「蘭頓先生和我們提過，附近的理工大學有一個實驗室，他們和考古團合作，破解出古代的迷信與建構理論。」
「這跟後房有什麼關係？」
「那裡有個年輕的教授，他對後房很感興趣，我們要去的研討會就是和那所大學聯合舉辦的。」史黛拉輕聲說：「他的專長是人類學與歷史。」
你嗤笑兩聲，然後說：「妳在拐彎抹角什麼？」
「事實上，有人比你更懂惡魔召喚。」史黛拉瞇起眼睛說：「蘭頓對這個實驗室嗤之以鼻，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R7jhzt4p
因為他們認為後房是所有迷信的源頭，是人類慾望的深淵，是只要投入代價，就會獲得回報的地方。一點也不科學。但顯然委員會似乎更喜歡他們的想法，而不是我們花了大筆錢做出來的預測系統——簡單來說，他們是第一批把後房稱作為『地獄』的人，還記得嗎？那是蘭頓告訴我們的，聽說教會也投資了他們⋯⋯我開始後悔之前沒有和他們交涉過。」
你湊過去看，你發現史黛拉手上的資料有一張非常眼熟的照片，而那正是不久前——你甚至覺得那像是一百年前，蘭頓告訴你們，如果要進到後房，就必須把人給帶回來的傢伙。
大學教授。
「這個人在那裡面。」
你皺起眉頭解釋，換來的是史黛拉驚駭的表情。你忍不住想要笑，但你注意到史黛拉似乎真的很不安，她的肩膀縮起，眼神飄忽不定，她喃喃地碎唸，她說：
「在裡面？該死，那麼分站離的太遠了，我們必須想辦法再進去，如果去那個實驗室有可能會獲得線索嗎？」
「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
史黛拉沒有理會你。
似乎是這樣的瞬間，你想要用手邊的道具，把一切你無法掌控的事物都給打得粉碎，你必須告訴史黛拉，只要把事情交給你就行了，你後退兩步，而史黛拉沒發現你的動作，你翻找出身上的小刀，用牙齒作為施力點，毫不猶豫地劃破你的掌心，你看著自己的血液滴落在骯髒的地上，看起來像一朵破碎的花。
你試著畫出一個圓，實際上歪曲且彆扭，你用指腹寫出你已經背熟的拉丁文，你把這些文字記得比米莉亞的嬰幼兒點心成分標示還清楚。
你專心一志地畫出召喚法陣。
「你一離開其他人的視線，就會開始撒野嗎。」史黛拉突然站到你面前。
「有個更快的方法可以達成目標，為什麼不去做？」你抬起頭說，手的動作讓你差點將血濺到史黛拉身上。
那雙眼睛一直盯著你，好像想從你所剩不多的軀殼中挖出點什麼。你覺得渾身寒毛豎立，就像阿爾伯特的那句「我愛你」一樣，你的手抱著頭骨，掌心全是血，這畫面愚蠢得讓你真的笑了出來。
「我們得找到人幫忙。」史黛拉低聲地說：「這種事只有我們做不來。」
「妳怎麼敢肯定？去弄點更強力的武器給我，我會直接在妳眼前毀了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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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意為你生小孩不代表我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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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史黛拉自顧自地開口，她以前沒有這樣過，你腦海中滿是她不會提這些事情，她向前走的模樣，毫不懼怕你穿著拘束衣的表情，還有她在床上熟睡時那平靜安詳的臉，你的腦袋就像被人投入核彈般，爆炸掀起的煙霧沾染上你所有的記憶。
「我自始至終，都只想和你一起前往終點。」她靜靜地說：「也有可能這根本不是愛，但我是認真的。」
史黛拉接過你的手，她的指頭沾染上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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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你的愛人，你的孩子，都還在地獄之中，我們必須找到方法帶他們出來，接著再來抗衡惡魔——所以，沒問題，我們一起毀了那裡，馬庫斯・伍德費德，但在此之前，你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一切也都是我的。而你無需犧牲任何東西，我也願意把我的一部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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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史黛拉親吻了你。
你放下了刀，感覺第一次史黛拉真正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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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史黛拉揍了你一拳，你失去重心，臉頰如火燒般疼痛，你愣在原地。
「他媽的，我早該這麼做。」史黛拉邊說邊站起來，她拿走阿爾伯特的骨頭，然後指著外頭，說：「跟上來，你該為自己的速度這麼慢感到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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