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生是從錄影帶開始的。
當你被警察帶出屋子時,有個記者拿著錄影機拍攝你,你的照片被印在報紙頭貼,配上驚悚的文字「滅門案唯一倖存者」;後來你在做治療時,有錄影機;被關進精神病院時,還是有一台錄影機給那些醫學院研究生做論文報告。
你有一次在雙手被綁著的情況下,你把錄影機從別人手上咬下來,然後用脖頸的力量將錄影機甩出窗外。你因為肌肉拉傷又多住了一個禮拜,還因此讓整個機構的保全薪水提高了百分之十。
再後來,你在草地上撿到拍攝了後房的錄影帶。
你因此展開了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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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你盯著女兒消失的那個定點。你無法說明你現在內心的想法是什麼,你有許多種猜想,第一個就是阿爾伯特的惡魔,啊,你的拉丁文學得不夠徹底,還無法理解古書上究竟在說些什麼,但米莉亞,你們可愛的,珍貴的女兒啊,似乎懷抱著某種使命。
你必須小心行事,不能讓事情出差錯。
你扔下仍在房間裡呼喊的阿爾伯特,你跑過所有戴雅明地下室的走廊,期間還撞倒一個保全,你有某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這並非單純的走失或玩捉迷藏,米莉亞從不和你們玩這一套。你的女兒最喜歡被抱著,那讓經常做惡夢的她有安全感。
最後,你在一處天井的地板發現了一個熟悉的物件。
那是一架家用錄影機,老舊的型號,外殼已經出現了磨損,不該出現在一切科技化的戴雅明科研。
然而這裡沒有任何人經過,到處都有路牌,寫著「危險勿入」,一側是準備室,一側是倉庫,還有一條通往控制室的廊道,而昏暗的燈光照亮了天井,稀疏的植物更顯得此處荒蕪。你毫無猶豫地撿起攝影機,準備查看記憶卡裡的內容物。
「馬庫斯!」你聽見阿爾伯特在叫你。
「親愛的,稍安勿躁。」
你喃喃,然後播放錄影機內的影片,只有短短十秒,畫面甚至沒有對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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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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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人影,只有模糊的暗黃色閃過,以及斷斷續續的聲響,而那是後房的空間,你再熟悉不過了,那簡直像你的第二個家。
而你的家人也在那,想到這,你就覺得胸膛被填滿了。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vFcMMLG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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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史黛拉的聲音?」阿爾伯特說。
「似乎是這樣沒錯。」你說:「我們的小淑女看來很幸運。」
阿爾伯特像是要崩潰了,他尖聲說到:「很『幸遇』!操你媽的!她是怎麼進去的?我們又該怎麼帶她出來,要是她被那些東西逮到怎麼辦,這他媽不是放她在百貨公司的球池那麼簡單,她是在後房!是在地獄!」
「我們知道她會在哪裡。」你看向阿爾伯特。
明明是披著史黛拉的皮囊,還有那雙像夏日藍天一樣的眼睛,但你實在不確定你究竟將對方當成誰。你口口聲聲地叫著他的名字「阿爾伯特」,但阿爾伯特看來並不信任你,那雙眼睛蒙上了後房的鵝黃色,還有黑暗的陰影。
「後房的終點?」阿爾伯特遲了好一會才說,他的聲音顫抖:「史黛拉說要去的地方?」
「根據我的猜測,這個地方因為過度的開發,所以非常容易掉進去。」你邊思索邊說:
「就像結冰的湖面,你懂我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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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庫斯。」阿爾伯特說,他的語氣變得尖銳且破碎:「你的女兒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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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瞇起眼睛。
你突然想到,你無法忘記的女人和你的母親有著非常相似的部分。
母親追尋著她內心的平靜,史黛拉亦同。
母親為了達成和平,手刃了所有親人;史黛拉為了實現你們的宿願,自顧自地獻祭了你們的女兒。
他們從未考慮過你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兩個人都是自私且瘋狂的神經病——即便無數的人稱呼你為神經病——但你從未覺得自己是那種瘋狂的人。
你所追求的很簡單,那就是和家人在一起,這世界上有誰不希望如此,對吧?
若是有誰擋了你的路,你就該把對方趕盡殺絕,剝下他的皮,吸乾他的血,直至你可以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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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女兒的存在是個未解的謎團。
你經常用剩餘的手環抱住你的女兒,你發現你有一瞬間其實一點也不在乎你的母親,你的妹妹,你那荒誕不經的滅門案,你只希望把一些因為那些破事缺損的地方補滿,就像把拼圖停留在正確的位置上。你會看著你的女兒揮動小小的手,緊抓著你的衣袖,就彷彿她的世界只有你是真實的。
若要談起你的女兒,你有許多話想說,其中之一是你曾經花了六小時又三十八分鐘的時間,靠在家裡的幼兒遊戲區域邊的柱子上。你像是參與嚴謹的超自然現象調查般守候在旁邊,你的女兒一開始先在地墊上熟睡,迷迷糊糊地醒來後,又爬著去玩毛絨玩具。
那時替你生下女兒的人正在沙發上睡午覺,喝了一半的咖啡已經涼了,而你駐足在此,準備替所有人再倒一杯飲料。你覺得一切靜謐祥和,身後的殘暴與血腥從未發生過——甚至,那令人口乾舌燥的戒斷症,你都覺得無關緊要。
原來你所追求的事情是這個。你是這麼想的,這似乎不是你得出的答案,或許是你所——關心、珍愛、重視,的人們告訴你的。你不敢說你懂得「愛」,那是廉價超市的節慶廣告標語,但當你站在櫥櫃前時,你迫不及待想要把能購買的一切全給予你的家人們。
你不會允許有人坑害你。
而你會將子彈射入他們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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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遍血肉,生死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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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伯特。」
有一件事你從來沒有告訴阿爾伯特。
就算你們彼此手上都帶著象徵婚約與永不欺騙彼此的戒指,你也隱瞞了一些事情。那就是當時,你親耳聽到史黛拉完成了阿爾伯特未竟的召喚儀式,祭品就是尚未出生的米莉亞。你以為一切都完蛋了。但最後你逃出來了,你在骯髒狹小的汽車旅館內親手接生了你的女兒,你沒有預期會聽見女兒的哭聲,你只知道有一天你們會回到後房。
有一天女兒會成為祭品,阿爾伯特會死去,而史黛拉會迷失在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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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說好呢,好吧,你所愛的人每個都和惡魔有所牽扯,你本想獨自一人在後房的終點進行惡魔召喚,這才是你本來的目的,而不是不小心就讓米莉亞離開他的視線,還讓史黛拉和米莉亞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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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阿爾伯特,因為他肯定會像個白痴一樣邊哭邊罵你是蠢蛋。你的腦袋嘗試高速運轉,或許這會是個好機會,你是這麼想的,所有獻祭的要素集齊,而在那個無盡的地獄中,什麼都可能發生。
或許你可以生吃惡魔也說不定?
「惡魔喜歡吃小孩,你該感到幸運。」於是你笑著說,然後從背後推著阿爾伯特往前走:「一切情況都在我的掌控中,別擔心。」
阿爾伯特似乎愣了會,他說:「你在謀劃什麼?」
「『謀劃』?」你故意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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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想問問你,米莉亞的父母是著迷於惡魔復活儀式的瘋子、被通緝的殺人犯以及後房的研究權威,她說不定比我們都還要了解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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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看見阿爾伯特困惑的表情,那與史黛拉的表情不同:史黛拉感到不解時,通常是眉頭緊鎖,咬著嘴唇,像是擠出越多條皺紋,就越能尋找出解答;阿爾伯特不一樣,他的困惑與其說是不明白,更像是一種驚恐,就像這個世界將「感到疑惑」的權力從他身上剝奪走,所以他像一條狗,可憐兮兮的狗,試圖在不讓任何人痛苦的情況下自己尋出解答。
你又盯著阿爾伯特好一會,然後嘗試對著他露出笑容。
你們一起走過走廊,來到控制室,而蘭頓似乎正在這裡整頓,有一批應該是防護服的配件恰好從走廊另一側運過來,你和那些員工揮手打了個招呼,緊接著便一腳踹開門。
你應該穿靴子來的,真是失策,你把思考這些的時間拿去思考車上要放哪些米莉亞的玩具了。
「我等不了兩天讓你們整裝。」你掏出手槍,動作快速,畢竟你練習很多次了,你將沒有瞎的那隻眼睛對上了瞄準線,而前方正是蘭頓舉起雙手的模樣:
「快讓我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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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等等啊,伍德費德先生——」蘭頓和其他工作人員似乎見怪不怪,他們靠在一塊,像是非常習慣被人威脅:「你在著急些什麼呢?這是一項精密的任務,我們還想要替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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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槍口越來越接近,你可以感覺到蘭頓的身體僵直了一下,然後他便瞇起了眼睛,掃視你身後的阿爾伯特,像是在思索你的目的是什麼。
你拉開保險栓,又重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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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需要降落傘⋯⋯三人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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