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後房的氣味。
有絕大部分是霉味,像是打開地下室的門會率先聞到的氣味,要是人一待久,就感覺會全身潰爛。你的家——不是與史黛拉和阿爾伯特的家——有類似的味道,明明你的母親經常進行全屋子的大掃除,你還是會聞到那種腐敗的味道。
後來你意識到,你所嗅聞的那些,或許是某種死神降臨前的徵兆。
所以你挺喜歡後房的。
就跟你的家一樣壓抑,充滿血腥與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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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去思索的話,其實戴雅明也充滿了異常。
你們在進來時沒仔細看,走廊上的佈告欄貼著一張建築平面圖,上面有許多紅色的警告標誌;有幾處房間貼著「極度機密」之類的貼紙,而穿著全套工作服的人更是隨處都是,簡直像是麻雀一樣,你真想踹他們幾腳。
「我不會給你降落傘的。」蘭頓的話語把你拉回現實。
所以你乾脆地讓槍走火,射破了電燈泡,還讓阿爾伯特在你旁邊尖叫,你笑了聲。
你推開戴雅明的那些人,隨意抓著一個研究員詢問後房入口究竟在哪後,你又順著一處同樣設有鐵拉閘門的隱蔽樓梯,來到他們研究成果的地下隔間,就連見慣大場面的你都忍不住要感嘆一番。
這裡的天花板大約有兩層樓那麼高,戴雅明模仿了太空空間站,要通往後房的入口有三層類似於加壓艙段的設計,而你可以透過透明玻璃罩,看見前方敞開的大門,鵝黃色的空間在配上昏暗的燈時,就像閃爍著耀眼的光。
這裡的噪音大到刺耳,所以即便被你威脅,蘭頓還是將你和阿爾伯特帶進了門口邊的地段,這裡堆高的器械零件,還有完全不清楚用途的建材,你想要拿一根鋼管作為武器,但你空出的手還是摟住了阿爾伯特的腰際。
阿爾伯特的手與你十指緊扣,你覺得這樣很好。
「好吧好吧,」在聽完你們的理由後,蘭頓誇張地擺擺手:「事實就是這樣,我們如履薄冰,伍德費德。我們在冰面上開鑿了一個洞,但那些沒那麼幸運的傢伙呢,他們可能不小心踩到裂縫就掉下去了。這個研究所就是一塊巨大的冰。對於你女兒的失蹤我很抱歉,但那裡——」
「真有你的,你沒有事先提醒我這點。」你笑著說,一邊晃了晃手上的槍:「難怪政府想要清查你們機構對吧?這裡到底有多少人都進入地獄了?」
蘭頓惡狠狠地瞪了你一眼:「如果你真的要進去,你必須保證你是去完成我們的任務的。」
「我說了我和⋯⋯史黛拉兩個人要進去。」你放低聲音。
蘭頓抽搐著嘴角說:「我是密爾森小姐的上司,我想她不適合進去冒險,對吧?」
你馬上就猜到了,你大費周章地讓自己有足以對付戴雅明的底牌,讓你可以利用資源而不被反過來利用,代價就是不可能事事順心。這個地方並不像那些你曾待過的超自然社團,這裡與政府、與各派勢力有所牽扯。
顯然史黛拉比你更有價值。
你已經知道對方會再說些什麼,找些沒用的藉口,雖然你不確定戴雅明現在的行事作風和以前是否一樣,但你從周圍幾乎沒有任何女性職員的情況看來,這裡八成還是個腐化的國度。
「聽著,我們的女兒——」阿爾伯特開口,但你捏緊他的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你放下槍,然後說:「我知道了,我自己進去。」
下一秒,阿爾伯特就拉住你的衣領,他看起來不像在生氣,而是某種恐懼。你看著阿爾伯特抓住你的手,那雙手滿是刀傷還有挫傷留下的疤痕,你說:「你留下來吧,親愛的,不是任何人都希望他們的科學家親自去往地獄送死,雖然你很擅長,但現在不適合,不是嗎?」
「伍德費德先生,我還記得二十年前的你可是個安靜又可靠的年輕人呢。」蘭頓抽搐著嘴角,他後退一步:「你究竟是怎麼挑時機的?總是在我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
你乾笑了兩聲,感覺膽汁都湧上了喉嚨。
但是阿爾伯特立刻拉住你,他把你帶到門邊,一個寒酸的盆栽室內樹遮擋你們的身影,你覺得可笑至極,你說:「怎麼了?我建議我們可以去廁所爽一下。」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阿爾伯特的語氣很不安,他就連初次進入後房時都沒有這麼楚楚可憐:「你有想過你要怎麼出來嗎?」
「隨機應變。」
「上次隨機應變我們差點全部死掉!」
你說:「後房拿走我的手臂和眼睛,我總是能找到辦法的,親愛的。那裡幾乎是我家後院了。」
你不喜歡看見對方表現地彷彿你會讓一切分崩離析,當然,你搞砸你母親的事情,也搞砸史黛拉,但你現在做得很好。
你用手捏住了阿爾伯特的下巴,施加力道,如果可以,你想要把對方的顎骨都碾得粉碎,你說:「你就這麼不信任一個跟你一起逃出來的人嗎?史黛拉不太擅長應付小朋友,我會把我們的小淑女帶出來。噢,當然,還有完成任務。」
你笑了,你湊過去,差了那麼點就可以舔到對方的耳根,你說:「還是你怕你失去我,真窩心啊,阿爾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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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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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聽到這句話後立刻鬆開手。
你覺得自己觸電了,你甚至後退兩步,還有一股想要搧阿爾伯特巴掌的衝動。
阿爾伯特結結巴巴地說:「請、請把米莉亞帶回來,然後,謝謝你給我這兩年那麼幸——」
這次你仍然沒有讓阿爾伯特說完,你的手就堵住了對方的嘴,你想要把剛剛那句話塞回對方嘴裡,你綁起的髮絲不知何時鬆落,全落在了你的視野前。
你其實有一種預感,一種阿爾伯特其實都知道你在做什麼的預感。因為他理解你,甚至比史黛拉更理解你,想要追尋後房盡頭的你,與想要復活母親的他,你們的共通點就是瘋得沒藥醫。但很可惜的是,阿爾伯特顯然比你更理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認為他最終會被惡魔吞噬。
你粗暴地抓起阿爾伯特的臉,你說:
「你不應該跟我道謝,我殺了你,親愛的。如果有必要,我會一次又一次讓你的頭爆炸。現在聽著,我回到後房是為了履行約定,不是——」
「你用不著保護我。」阿爾伯特說,他很快就恢復常態:「我們在離開時我就說過會把身體還給史黛拉。」
你笑了,你抓住對方的力道更兇狠了,你給米莉亞做副食品的力氣也是差不多像這樣,把一些食物搗成泥,讓孩子更好下嚥,你決定試著搗碎你的話語,卻發現你連自己究竟要怎麼說服對方都不知道。
所以你採取更簡便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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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你把掙扎的阿爾伯特綁在控制室的椅子上,一旁的工作人員顯然是比起被阿爾伯特嗆,更害怕被你一槍爆頭。你嘲弄著對方,就像一開始你們來到後房無依無靠時的模樣。
你怎麼覺得你像是在報復什麼。
你無視其他人的叫喊,你隨手拿起戴雅明設計的探險裝備包,裡面是基本的食物還有手電筒,你只挑了看起來輕便的瑞士刀放在身上,以及兩份降落傘。你穿越那些閘門,然後來到了那所謂「後房的入口」。
那看起來就像有人把一個門的骨架放在房間牆壁上一樣,你探頭進去,熟悉的氣味灌進鼻腔,你瞇起眼睛,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裡。
你這時才恍惚地想起方才蘭頓匆匆塞往你手中的紙條,上面寫著關於你真正該執行的任務。
要找到失蹤者,啊,管他的。
你踏開腳步,一切都熟悉得令人發笑,你甚至玩起了遊戲,嘗試在每一個轉角都向右轉彎,直到第五個你踏入了死路,然後再換成往左轉,你覺得無所謂,畢竟這就是個隨機生成的迷宮。
你之所以無畏前行,是因為你知道你的家人會在終點等你。
你只要持續走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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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曉得過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一個小時。戴雅明給你的錶在你踏進來的那一刻已經停止運作,你待在一處特別寬闊的空間內,照明燈將熱度灑在你的脖頸上。你終於開始感覺到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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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來說,你知道後房內會有怪物,但這裡太安靜了,你甚至連遠方傳來的細微聲響都無法聽見。
不過這也不用擔心,說不定是史黛拉吃掉那些怪物了呢?你早就知道那個女人有多大的能耐。你繼續前行,然後,你內心的異樣感越來越大,這不是你熟悉的,那個與阿爾伯特一起經歷的房間。牆壁偶有髒污,但不曾像現在這樣,有那麼多黑色的污漬,到處都是。
那看起來像是有人把汽油含在嘴裡,然後嘔吐到牆上,那種黑色甚至黑到可以反射出他的模樣。你忍不住又走向前,你覺得那看起來像怪物的組成部分,當初阿爾伯特在切斷你的手時,你的身體似乎就沾染了黑色的液體,隨後又蒸發不見。
後房顯然是更髒亂了。
你回過頭,就發現一隻看上去像戴雅明出品的靴子,還連接著一隻斷腿,血液滴在地毯上,導致那一個區域濕了一塊,像有隻狗曾經在那撒尿。
血腥味很遲地才被你聞到,你也這才想到你其實沒有在後房看見過任何屍體。
你皺起眉頭,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你知道繼續走下去,或許會有一些孔洞,讓你掉到後房的其他地方,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鑽入了你的後頸,你的脊髓,你嚥下口水,手臂切斷面的傷在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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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黛拉,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刻意開口,像在開玩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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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期望能真的聽見回應,但當只剩下一片寂靜包圍你時,你還是免不了覺得有些失落。
你自嘲地又勾起嘴角,你想起阿爾伯特說你的表情很恐怖,所以你曾經對著鏡子練習幾次,當然抓不準要點。但是米莉亞每次見到你都會笑,所以或許這只是阿爾伯特的偏見。
阿爾伯特。
你感覺胸口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衝動,一種溫暖,一種令人不安的情緒在流淌。
你站在無數的牆面前。
你知道你的終點,而你將誓死阻止那可能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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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親愛的妻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我也沒那麼多時間繼續走。」你對著根本不存在於此處的惡魔喃喃自語,一邊抽出小刀,你用刀刃沾染了黑色的污漬,隨後在一旁乾淨的牆壁面上開始割破牆紙,塗抹顏色,不出幾分鐘的時間,你獲得了一個歪七扭八的圓形法陣:
「我可是從他身上學了不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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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該用什麼來換好呢?我已經失去一部分視覺了⋯⋯不過,我從之前就非常期待這部分了⋯⋯獻上馬庫斯・伍德費德的⋯⋯嗯,味覺如何?為代價——由地獄而起的惡魔啊,服從我的意志——帶領我前往後房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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