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寒 - 第二十三章　落水

　　「哎呀，鄭尚書怎麼來了呢？坐吧。」

　　崔明珹坐在主位，一雙狐狸眼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的工部尚書，鄭昌永，並喚人上茶。

　　「相爺客氣了。」鄭尚書看著他的臉頗為尷尬道。

　　相爺的容貌一如既往的年輕。

　　下人上了些茶點，仔細瞧，茯苓糕、芝麻糕……

　　無一不是延年養顏的糕點，鄭尚書無語地望了眼崔明珹，相爺是多愛惜自己的臉啊？

　　鄭倩沒想到宰相容貌竟如此好，再聯想到他們家一個個人也都……不得不承認，確實是一家人，同時，嫉妒心也滋長起來。

　　憑什麼她運氣這麼好，若是她也生在崔家，肯定不會像現在一樣。

　　「鄭弟有何要事？竟勞你親自前來？」

　　崔明珹似是享受地瞇起眼，事實上眸底卻泛精光。

　　為的什麼事，崔明珹又怎會不知，鄭氏欺他二女，他都還未算帳，就急著找公道了？可這鄭尚書不是攝政王底下的人麼？

　　「是這樣的，相爺，昨日春宴，三姑娘出手傷害小女，是否應給個說法？」

　　「傷了令嬡？」崔明珹抬眼裝傻，疑惑問道。

　　「是，並且脅迫小女，出言不遜！」

　　鄭尚書見主位的人低眉沉思，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扶手，那一下下像是逐漸增加的秤陀，壓在他心上。

　　良久，崔明珹終於出聲：「來人，去傳三姑娘。」

　　鄭倩聞言心一喜，暗暗得意，殊不知一切反應都被主位上的人收盡眼底。

　　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崔落寒入廳，她一出現廳裡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崔落寒：？

　　爹爹您一直狂眨眼是怎麼回事？

　　待看清其他兩人後，她瞬間明白情況。

　　原來是鄭倩吶。

　　「父親。」

　　崔明珹清了清喉嚨，面色嚴肅道：「寒兒，妳可有對鄭姑娘不敬？」

　　「爹爹…… 寒兒冤枉——」

　　崔落寒開啟戲子模式，眼裡的委屈加上忿忿不平都快溢出來，她吸了吸鼻子，一朵柔弱的小白花被演得活靈活現。

　　「鄭姑娘竟說寒兒與晉王殿下有染，不可原諒的是竟連阿姐都被牽扯進來。」

　　「攝政王信任寒兒，被污衊不要緊，但阿姐呢？三位殿下呢？若是三位殿下因鄭姑娘而名聲受辱該如何是好！」

　　姑娘的話一句句擲地有聲，看起來完全是替他人著想，義憤填膺。

　　打人上升到污名王爺們，雖是老法子，但屢試不爽。

　　鄭倩急：「妳——」

　　「怎與方才敘述的不同？莫不是有意瞞著本相？」

　　鄭倩被戳中虧心事，欲大聲反駁，開口時機卻被崔明珹搶了過去。

　　「鄭尚書，此事若不給本相交代，可不能作罷！」

　　崔明珹一拍茶几，橫眉豎目。

　　他不知道這事啊？鄭尚書一愣，瞪向鄭倩，看她的表情，他立刻了解她瞞了許多。

　　鄭尚書被氣到，當初是她信誓旦旦的說崔家二女無故欺人，況且鄭倩臉上確有紅痕，以及有人來同他說「事情緣由」，他才來找理的。

　　「相爺！童言無忌！小女並無此意，如今我要討的是令嬡傷人的事實！」

　　「童言無忌？若寒兒沒記錯，鄭姑娘與小女子我同歲罷？」崔落寒無辜地歪頭問。

　　「況且那分明是鄭姑娘絆到土坑摔著，怎麼能怪到阿姐身上？」

　　「不過是孩子玩鬧，不小心傷著了，童嬉無度嘛。」崔明珹眼神泛冷，話鋒一轉，「不過鄭姑娘此言何意？敢情是自己造成的，再在唬弄本相？」

　　童嬉無度？崔落寒聽著老爹的照樣造詞，差點笑出聲來。

　　「什麼絆土坑？分明是她打我！」鄭倩喊道。

　　「喔！」崔落寒意味深長，「阿姐打妳？那為何一開始是說我打了妳呢？」

　　自己被繞進去，鄭倩面色驀然難看，說詞不一，百口莫辯。

　　崔明珹冷哼接話，「看來鄭尚書不過藉此發難，沒把本相放在眼裡！」

　　鄭尚書才看出來，父女倆一搭一唱，這樣磨下去沒個結果，況毀謗皇族是重罪，自知理虧，「相爺！在下教女無方，今後不會讓她惹出這些事的！還請相爺莫要計較，改日定登門賠禮。」

　　鄭尚書低頭致歉，並用眼神警告愣在原地的鄭倩。

　　崔明珹聞言，又恢復最一開始的笑顏，輕輕說道：「哎，孩子們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鄭弟這樣未免太麻煩了些。」

　　「不麻煩、不麻煩，擾了崔兄興致實在萬分抱歉，小弟先行離去。」

　　「來人，送鄭尚書。」崔明珹揮手，舉止溫和。

　　「多謝崔兄。」鄭尚書再度行禮，讓鄭倩跟上，二人便消失在了崔府。

　　一場鬧劇總算落幕。

　　「寒兒。」崔明珹幽幽地道，叫得崔落寒冷汗滑落。

　　「爹爹。」

　　崔落寒低頭，「我錯了。」

　　「錯在哪？」

　　「錯在沒忍耐。」

　　「不！」崔明珹搖頭，他這女兒真讓人不省心，「妳錯在過於溫柔！她都欺到妳頭上了，竟然只是輕微的警告她？」

　　崔落寒錯愕。

　　「寒兒啊！往後若再遇這種人，妳就罵！明嘲暗諷兼用，妳只要記得妳爹可是當朝宰相，圓場就由為父來圓！」

　　「別人若是動手，妳就像遙兒那般反擊，不要被別人打了都不吱聲！我崔明珹的女兒，不需要過得如此憋屈！」

　　「那先謝過爹爹了。」

　　又是一年夏，崔落寒邀了軒轅寂至清歡樓後方遊湖，並讓他帶上司無修。

　　「真稀奇，怎地指名我呢？」司無修一身窄袖紅衣，風流蘊藉。

　　「還是說三姑娘也被爺的美貌給——」他在瞥見一個姑娘時，聲音戛然而止。

　　「司公子。」

　　她站在崔落寒身邊，粉色的衣裙襯得人面如桃花。

　　謝婉容。

　　「呵……我忽然憶起今日有事，先走了。」

　　軒轅寂拎住司無修的後領，往謝婉容面前帶，自己牽上崔落寒的手。

　　「沉煙，人來了，其餘看妳了！」崔落寒在她耳邊小聲道，旋即同男人往湖邊而去。

　　司無修乾笑，「謝姑娘，別來無恙。」不大敢直視她的眼睛。

　　謝婉容深吸一口氣，「司公子別來無恙。」

　　「自您離開後，我便猜到您是為了甘柤而來。」

　　「我是不在意，畢竟公子確實幫了我。」

　　「此次請您而來便是告訴您，多謝公子前些月的陪伴，家父已為我說好婚事，往後便不會再見了。」

　　說完，謝婉容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司無修。

　　司無修：？

　　司無修：？？？

　　……等、等等，婚事？他怎麼從未收到這消息過？

　　她已走了一段距離，司無修下意識的邁開步伐追上。

　　「謝姑娘留步！」

　　謝婉容在停下腳步轉身前，掩去嘴邊笑意，眸裡含著淺淺水光。

　　在湖邊，崔落寒遠遠看著司無修追上去的影子，想起見面前沉煙說的話，不由得佩服起她來。

　　原以為沉煙只是滿腦子戀愛的姑娘，如先前評論蕭二郎一樣，沒想到會用些小計策。

　　崔落寒站在小橋，軒轅寂暫時與夜影離開，她猜是政事，才如此緊急，不過他說處理完後會回來，因此她便在這裡等。

　　剎那間，崔落寒感受到身後一股推力，她回眸間只瞥見那人熟悉的眉眼。

　　鄭倩？

　　來不及多想，她摔入湖泊，雖然緊急憋了氣，刺骨包裹全身，崔落寒不諳水性，在水裡掙扎。

　　「救——」

　　她耳邊嗡嗡作響，掙扎間嗆入不少冰涼的湖水。

　　力氣減弱，幽暗寒冷淹沒她，身子不停被往下拉。

　　腦海閃過一些陌生卻又熟悉的片段，似乎是以前丟掉的記憶，崔落寒意識逐漸模糊。

　　忽然襲來的光明，被救起的崔落寒睜著失焦的雙眸，蒼白的臉蛋，用力咳著水，濕淋淋的身子很快就被他的狐裘包住，被橫抱而起。

　　「咳咳咳……」

　　鼻腔咽喉嗆水的感覺非常不好受，如今尚於初夏，浸水又吹風，她渾身發抖。

　　腦袋沉浸在失去意識前的幾個畫面，她喊了句「漂亮哥哥」，他的手勁大了些。

　　男人同樣渾身濕透，急促的步伐與壓抑發怒情緒呼吸，連忙到清歡樓頂樓的包廂。

　　他不敢想像若是自己晚一步到，會是什麼後果。

　　軒轅寂將她的外衫解掉，留下內襯，崔落寒隱隱感受到他的顫抖，抓住他，略帶鼻音，「謝、謝謝您……」

　　「莫要言謝，先泡一會。」

　　他把她抱進浴桶，溫熱的水驅趕身上的寒意。

　　「您也泡水了。」崔落寒擔憂的望他，臉蛋被水霧蒸得白裡透紅。

　　男人滴著水的長髮搭肩，妖異的臉龐令人產生水妖的錯覺。

　　「無礙，妳身子骨弱，我換件衣袍即可。」

　　他掌心微冷，貼上她頰，隨後起身離房換衣。

　　軒轅寂周身冷意簌簌，看著桌上被夜影撿到的簪子，那是遺留她落水在不遠處的髮簪。

　　在夜影稟告簪子的主人後，他陷入沉思。

　　崔落寒推開房門，身上著乾燥的衣裙，垂著濕濕的長髮。

　　軒轅寂眸光頓時變得溫柔，拉她坐到榻上，為她擦著髮。

　　輕柔的動作拉扯髮絲，酥麻的感覺從頭蔓延。

　　「可有不適？待會我讓司無修來看看。」

　　「不用！司公子在沉煙那呢，我不想要打擾他們。」

　　「妳可有看清是誰推的？」

　　「您怎麼知道？」崔落寒驚訝，她沒有說過啊。

　　「周遭有他人的痕跡。」故意留了簪子，簪子不是崔落寒的，想不懷疑都難。

　　「我看見鄭姑娘的臉。」崔落寒隱約覺得不對勁，她並不覺得鄭倩會蠢到殺人，可人的面皮又不能造假。

　　「嗯，明白了。」軒轅寂並未多說什麼。

　　「回去後多喝些暖身的，等會我讓夜影送去。」

　　送走崔落寒後，軒轅寂喚來復蓮。

　　「殿下。」

　　復蓮一進入房間，就見男人背對著他，手裡把玩著那條濕著的巾布。

　　「國師一直想為蘭撒伸冤。」

　　「孤也覺得她冤枉。」

　　他的嗓音慵懶。

　　復蓮大喜，立馬跪下磕頭，「多謝殿下！」

　　……

　　崔落寒染了風寒，所幸有喝軒轅寂送來的湯藥，並不是很嚴重，沒多久便痊癒了。

　　經過這麼多事，她覺得自己是該有些自保能力了。

　　總不該次次都等殿下來救，若是哪天運氣差些，就沒了呢？

　　她在武場練箭，向阿姐習武。

　　軒轅寂一來就見她大汗淋漓的模樣，心都揪起來。

　　男人沒有阻止，反而時時抽空監督，加強訓練強度。

　　面上不顯，但疼在心裡。

　　不能看，他怕自己叫停。

　　崔落寒眸亮，神情專注，揮汗如雨，在一聲聲嚴厲的指導習武。

　　「好了，今日先到此。」

　　軒轅寂收起嚴肅面容，抱著她捏肩、按手臂。

　　這段日子過了一陣，她身體素質明顯好許多，弓和匕首也都會用了，稍微防身構不成問題。崔落寒收到浚州又患大水的消息，她動作一頓，看來殿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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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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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