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寒 - 第二十四章　浚州

　　攝政王府。

　　「本性難移。」

　　去年浚州大水，民怨已起，而今再發，怕是會愈演愈烈。

　　軒轅寂轉著扳指，之前已從督監手上取到證據，但他想繼續放線。

　　「殿下，有需要做些什麼嗎？」復蓮低眉恭順。

　　「人心怨則天變彰，百姓如今，最重視的即是心靈上的寄託。」

　　「缺個能使百姓依靠的存在。」　

　　男人長嘆，復蓮明其意，退下。

　　信仰，從無對錯，它是人們於絕望不順中活下去的支柱，亦是被有心人操縱的利器。

　　水患引發民怨四起，期間，一名盛平教的宗教萌發，悄然的在民間發展。

　　攝政王派人處理，並於工部揪出許多貪污受賄之官，大刀闊斧整肅，其中工部尚書不包庇官員，為其貢獻許多，深得攝政王青睞。

　　「鄭尚書，此次多虧你，才能如此順利。」軒轅寂瞇眼笑，一雙鳳眼是天下殊豔。

　　「殿下客氣，下官不過盡己所能。」鄭尚書客氣地行禮，在軒轅寂的禮遇下敬茶，撫鬚笑道。

　　離開攝政王府一段路程，鄭尚書環顧四週，確認無人跟著後，往清歡樓的廂房而去。

　　剛開門，就見另一個年歲相仿的人坐在那。

　　鄭尚書悄悄關上門，哈哈一笑，笑容得意，揖手道：「蕭尚書。」

　　此人便是戶部尚書，長霽王血緣上的父親，蕭尚書。

　　「他單獨召你而去，可有懷疑？」蕭尚書怡然自得的啜飲雨前龍井。

　　「並無。」鄭尚書在對面坐下，也飲起茶來。

　　「終歸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連老夫都查不出，依舊如此信任老夫，我們也是年紀大了，才會被他給震住。」

　　「也是，畢竟我從前是他手下的人，扶植他上位，多年建立的信任可不會轟然倒塌。」

　　誰又知曉，他會與朝堂上「向來不對盤」的蕭尚書聯手呢。

　　「哈哈，不錯！鄭尚書，今日我請！」

　　「行，那老夫謝過蕭尚書！」

　　殿下要微服私訪，是崔落寒從沉煙那邊得到的訊息，這段日子沉煙都與司公子在一起，準確來說是司公子不斷去找她。

　　在他們談話的過程中，沉煙得知此訊，才來告訴她。

　　目的是浚州，應當是為了那些災民。

　　崔落寒想去。

　　不是為了遊玩，是想去民間幫他們。

　　軒轅寂沉吟，最終應下，前提是讓夜影跟在身邊。

　　崔落寒爽快答應，收拾行囊，換一身簡便，和他出門。

　　浚州氾濫的水道雖名清河，但是一條大江，貫穿不少州郡，唯有在浚州一段會淹水。

　　水氣瀰漫參雜腐爛的味道，村子破落，衣衫襤褸的人，個個面黃肌瘦。

　　他們緊握著清粥白饅頭，狼吞虎嚥。

　　崔落寒眼眶泛紅，不忍的撇過頭，自己最簡約的衣裳，在此處也顯得異常華貴。

　　她接過施粥的責任。

　　「姐姐，妳是神仙嗎？娘親說，仙女姐姐都長得好看、又善良。」

　　一個手上臉上都沾著泥沙的小孩兒拉住她的裙擺，一雙純真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安兒！那是貴人！別亂碰！」一個母親緊張的拉過小孩，急匆匆地道歉，生怕觸怒她。

　　「沒事。」崔落寒眼神溫柔，蹲下身來望他，用手帕擦了擦他的臉蛋。

　　「姐姐不是神仙，姐姐和大家一樣。」她將手裡的粥輕放在孩子手上。

　　將今日份的粥施完後，小孩兒拉著她的裙子，他名長安。

　　「姐姐……他們都說您是貴人，那您能夠找回我的阿姊嗎？」

　　長安的母親王氏又作勢要拉他離開，而這次他怎麼說都不肯鬆手。

　　幾番勸說下，崔落寒與王氏徵求同意，將長安獨自帶到一旁的僻靜之處。

　　「長安，可以和我說說你的阿姊嗎？」

　　「阿姊不見了，我找不到阿姊。」他眸裡浸透焦急與不安。

　　「你的阿姊喚作什麼？何時不見的？」

　　詢問他後，崔落寒安撫長安，又去問過王氏，可她堅持自個只生了個孩子。

　　「長安他年紀小，淨說些胡言亂語，貴人莫要當真。」

　　從頭到尾只知道一點訊息，跟她差不多大，上年失蹤，手臂有梅花狀的胎記。

　　其餘的長相、姓名是一概不知，甚至連是否有這個人都存疑。

　　去查找上一年浚州的失蹤人口，也沒有這個村的人。

　　茫茫大海如何撈針，她只能讓人多加注意。

　　這些日子來崔落寒都在施粥，若重建屋舍缺人手，她也會自己下去幫忙，一來一往，姑娘也與這裡的人熟絡起來。

　　殿下那邊似乎遇到事情，偶爾的夜間他才過來關心她的安危。

　　「殿下您去休息吧，我很安全的。」崔落寒道。

　　男人眼下又烏了一片，而她輕輕替他按著頭。

　　「我抱一會兒就回去。」

　　軒轅寂攬過她，靠在崔落寒身上，闔眼。

　　「這些天辛苦妳了。」

　　最近市上暗暗流通僞鑄錢，影響市面，又降低尺寸提升僞錢數目，達大量斂財之效。前些天暗查一批私鹽商販，同樣要謀暴利。

　　長線是該放出去了。

　　「我不辛苦，是他們辛苦。」崔落寒道。

　　從前在京城過慣了日子，她實在無法想像這些生活存在於世上。

　　他握住姑娘的手，唇瓣碰上她微微粗糙的掌心。

　　「早些歇息，注意安危。」

　　說罷，軒轅寂又於崔落寒額間如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隨後離開。

　　翌日。

　　軒轅寂在書房裡看著鹽商的密信，就見夜影臉上掛著罕見的焦急匆匆趕來。

　　男人頓時心慌感蔓延。

　　「主子，王妃她、她失蹤了！」

　　啪嚓。

　　軒轅寂手裡的毛筆被一用力握斷。

　　他周身爆發驚慌與怒意。

　　「屬下失職。」

　　他被派去搬磚，一回來卻怎麼也找不著王妃。

　　「先去尋她，調嘲風所有人去找，回來領罰！」

　　「是。」

　　心裡亂如麻，千萬絲線纏繞成結，阻撓著軒轅寂的思緒。

　　她會不會嚇到？或是受傷？甚至……

　　男人不敢往下深思，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重重掐住手裡斷掉的毛筆，皮肉被刺入，鮮血滴在紙上，綻出梅花來。

　　另一方面。

　　崔落寒從昏迷中醒來，就見自己手腳被綑，嘴裡塞著布條，這似乎似個被荒廢的小屋，陰暗生苔，帶難聞的腥味，看遺留的擺設極可能是獵戶，周遭還有幾個同她一樣被綁的人。

　　腦袋脹痛，她冷靜的思索如今處境，看這裡的人大多以年輕姑娘為主，雖有少數男子，但毫無例外個個面容姣好。

　　人販子？

　　門外傳來哭喊聲，接著就有一個姑娘被扔進來。

　　「吵吵吵，就算妳怎麼叫，也不會有人找到這裏！」

　　來人啐了一口，又關上門，黑暗裡只聽見那個姑娘無助的哭聲。

　　「別哭了，再哭也沒用。」一個身材比尋常男子瘦弱的少年道，他聲音平淡。

　　「您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嗎？」崔落寒望向少年。

　　少年抬眼瞥她，似是意外她無懼意，說道：「他們專擄相貌好的少男少女，供大戶人家挑選，被挑剩的則轉賣青樓倌館。」

　　此話一出，又有不少人發出哭聲。

　　「您不怕？」

　　「怕？」少年嗤笑，「怕什麼，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也不是沒經歷過。」

　　「倒是妳。」他話鋒一轉，「剛剛見妳長那副模樣，一定會被那些富家子挑中，他們都有些特殊癖好，妳不怕？」

　　「怕，但怕無用，想辦法離開才是正途。」

　　她暗袋裡藏有匕首，經布料的掩飾，從外是發現不了的，適應黑暗後，崔落寒靠向少年，告訴他匕首藏的位置。

　　待少年摸出匕首後，她靠過去他手上匕首，費了一陣時間，捆著手腕的繩子才終於斷了。

　　緊接著她又替少年解開繩子，兩人的動作小心且細微，其他人大多沉浸在驚懼之中，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動作。

　　「會武嗎？」崔落寒問。

　　「會。」他道。

　　她同他說了些話。

　　身後一沉，崔落寒回望，竟是一個男子倒在她背，她不管如何叫他，他都沒反應，碰上男子額頭，發現一片滾燙。

　　糟了，發燒。

　　門外傳來響動，兩人裝模作樣地重新在手綁上易解的結，崔落寒把臉蹭上塵土。

　　外面的大漢用著不屑的語氣把屋內一個個的人跩到馬車上。

　　少年長相清秀，甚至帶著些女氣，而暈過去的男子，髮因汗有幾縷貼在蒼白的臉頰，有病弱的美，長相莫名令崔落寒覺得熟悉。

　　「小張，不是說有特美的女人？我怎麼沒瞧到？」大漢不滿的望向身旁的人。

　　「有的、有的，連她和一個男子，是打算一起獻給劉老爺。」小張笑著附和。

　　「我看看。」

　　崔落寒感受到一股拉力，被硬扯出去，手臂上留下紅痕。

　　她低頭，下巴卻被掐住抬起。

　　「髒成這樣，也叫美？」大漢無趣的鬆手，「帶她去洗洗，給老爺的貨色可不能太差，另一個呢？」

　　「他病暈過去了。」

　　「身子真差，也不知在老爺手下可以撐過幾天。」

　　崔落寒把那些噁心的話語禁去，見屋旁放著弓、落在草地的零星箭矢，是獵戶遺留的東西。

　　內心盤算著如何拿到，她就被帶到河邊洗臉。

　　崔落寒被按在河邊，給她洗臉的手可算是粗魯，嬌氣的皮膚都紅了。

　　她抬頭，就見小張的臉一紅。

　　「公子，我能夠洗個身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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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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