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寒 - 第十章　蓮寧寺

　　秋。

　　幾年前至蓮寧寺禮佛的太后要回宮了，崔落寒很高興，不是因為太后，而是這代表著阿姐要回家了！

　　他們要一同去佛寺祈福，祈福完後太后才會跟著回京。

　　坐在馬車，崔落寒終於看見山上的佛寺，被大片銀杏樹包圍，黃染秋意，彷彿遠遠的就能聽見鐘鳴。

　　可惜殿下要待在皇宮處理政務……

　　一月前浚州大水，雖提前疏散周圍居民，可災民依舊不少，因此引發些許民怨，殿下為處理此事忙得焦頭爛額。

　　她嘆氣。

　　佛寺的四角掛著風鐸，風吹玉振，清脆的聲音淺淺繚繞寧靜的氛圍。

　　「阿彌陀佛。」

　　來者為寺院住持，慈眉善目，他讓僧童引領大家至房中。

　　「崔三姑娘，太后尋您，請跟奴婢走一趟。」

　　太后娘娘？

　　崔落寒對太后的印象一直以來都很好，小時候入宮時仍是皇后娘娘，總會給她好多糕點、人又溫和，所以她想都沒想就跟上。

　　「臣女參見太后！」

　　「寒兒啊，哀家好久沒見妳，都出落得亭亭玉立，來、過來。」

　　太后一身素雅，不過三十左右，她溫和的招手，讓崔落寒來到自己身邊。

　　「太后才是，依舊年輕美麗！」

　　太后似是被逗樂，拍拍姑娘的手道：「屬妳嘴甜！」

　　「臣女句句屬實！」

　　太后同她聊了聊在京中過得如何，談一談，話題就扯到崔落寒的婚事上。

　　「若是哀家早些向先皇提親，妳如今可就成為瑜兒的媳婦。」

　　瑜，當今少年皇帝名。

　　「您太抬高寒兒。」

　　「所幸與妳有婚約的是攝政王，同是皇家人，他待妳如何？」太后垂眸。

　　「殿下待臣女很好。」

　　「如此便好，哀家這玉鐲贈妳吧。」

　　崔落寒見太后將自己腕上的翡翠鐲摘下，套到她手上。

　　「這……太貴重，臣女不能收。」

　　太后制止她摘下鐲子，笑道：「哀家疼妳，留著，往後多來慈寧宮同哀家說妳與攝政王間的事。」

　　「臣女多謝太后。」

　　太后三番兩次提及攝政王，贈她如此貴重的手鐲、讓她多說說他們的事，甚至暗暗打探攝政王未來的計畫。

　　不對勁，很不對勁。

　　崔落寒隱約察覺到詭異之處。

　　皇帝與攝政王本就不對盤，何況是身為皇帝親娘的太后。

　　分明就是要她做探子。

　　姑娘心裡一涼，但面上不顯，裝作聽不明白的樣子，巧妙的避開幾個偏殿下私事問題。

　　身子如何啦，有無生病啦。

　　令她聯想至上元節時的他。

　　但崔落寒怎麼可能和盤托出，自是說殿下身子安康無恙。

　　許是套不出訊息，太后的神情也變得不那麼熱乎，便說想歇息，淡淡的揮手讓她回去。

　　待離開房院，崔落寒鬆一口氣，按了按有些發虛的手。

　　她第一次直面這種情況，不曉得方才自己有沒有說不該說的。

　　在佛寺要齋戒誦經，崔落寒隨眾人誦完經後，那齋飯早已消化得乾淨，但再偷吃是不合規矩的行為。

　　可齋飯不多，且素，她有些餓。

　　本想著早些回房休息，卻被遠處滿黃的銀杏林間的一閃而過的身影給留住。

　　殿下？他不是沒來嗎？

　　「夜影？」按理來說，如果殿下在此，夜影便會在附近。

　　果不其然，夜影一聽見女主人的召喚即現身。

　　「王妃。」

　　雖然說主子此行是秘密前來，但夜影覺得既是女主人，告訴也沒關係。

　　崔落寒一聽這稱呼，耳朵紅了紅，道：「我還不是王妃，不用這般稱呼，若是叫旁人聽去……」

　　「王妃多慮，您會與王爺成親，這也是王爺的意思。」

　　「是嗎。」聞言，她的臉又燒了一下。

　　「那我能去找王爺嗎？」

　　「當然，您請。」

　　另一邊，在銀杏樹深處有一大湖，甚至還能在湖面泛舟，男人望著殘荷，辨不清他眼中情緒。

　　「殿下。」

　　軒轅寂抬眼，來者是蓮寧寺的住持。

　　「住持。」

　　住持臉上帶著慈祥的神色，他同他望向湖中殘荷。

　　「莫思向前，已過不可得。常思於後，念念圓明。」

　　軒轅寂望他一眼，住持只是笑笑，「阿彌陀佛」了一聲。

　　「多謝住持，孤向來明白這點。」

　　「明白，可卻無法實踐。」住持搖搖頭，「緣分至，卻無法長留於身。」

　　「此話何意？」男人眸色一沉。

　　「不可說、不可說！」

　　住持語焉不詳，軒轅寂早已習慣，但這次竟給他莫名心慌感。

　　「早已踏出這步，又該如何收回。」

　　他日蟄伏多年，為的不過一朝而起，了結夙願，護珍視之人平安。

　　既擇此路，又何來卻步之說？

　　他必須強大。

　　住持始終不做任何回應，含笑留下一句：「待那時，殿下自會明白，您應該記住方才貧僧所贈的話。」

　　軒轅寂沉默，目送住持。

　　男人立於湖畔，由於習武，耳力極佳，他早就聽出身後有人在靠近自己，聽步伐，是名女子。

　　夜影不會放外人進來，既是女子。

　　他知道是誰了。

　　崔落寒小心翼翼的朝那抹紫色身影而去，但還沒接近，男人就轉身而來。

　　「殿下！」

　　看著雖一身素衣卻不掩其色的姑娘，盛著滿目清澈朝自己而來，軒轅寂拋開陰暗，眉目溫柔，像冰封的雪融化成水、像捲起柳絮的春風。

　　「離昭。」

　　「殿、殿下？」

　　突然就被喚字，崔落寒措手不及，淡淡的粉色從她耳根蔓延到雙頰。

　　沒料到姑娘臉皮之薄，男人眼裡生出狹促的笑意，想要多逗逗她。

　　崔落寒眼睜睜地看著他俯身湊到自己面前笑道：「殿下？怎地還如此生疏呢，我的王妃？」

　　刷一下，她的臉蛋紅得徹底，說話磕磕巴巴起來，「那、那妾……」

　　那該叫什麼？叫什麼都不合規矩啊……

　　軒轅寂無奈，怪他沒有多點的時間和她相處，雖說如今很是可愛，但她太容易害羞了，若未來再親昵些的舉動，是不是會暈過去？

　　「往後莫要再以妾自稱，我不喜歡，敬詞都免了，我字優華，昭華的華，妳可以喚我字。」

　　殿下允許她喚他的字、還免了敬詞？

　　崔落寒瞪大圓圓的貓眼，一副被嚇到的模樣，「但這不合規矩，要是被聽見……」

　　許是先前國師的一番話，她變得拘謹。

　　「哪來那麼多規矩？旁人不敢妄議。」他就是規矩，若要是有不長眼的膽敢議論她……

　　軒轅寂面色不顯，循循善誘道：「喚我字，嗯？」

　　男人的聲音低沉，帶有磁性，尾音上挑，就似小鉤子在撓她的心。

　　望著他釀著碎光的琥珀眸，崔落寒覺得自己的頭昏呼呼的，像是醉了一樣。

　　她咬了咬唇，掙扎再三後，聲若蚊蠅，「優、優華。」

　　軒轅寂耳力極好，聽得一清二楚，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字從她口中唸出來，是這般好聽。

　　心花怒放，他不讓笑容擴太大，強壓嘴角，說道：「聽不清。」

　　「優華……」崔落寒的聲音大了些。

　　「聽不清。」軒轅寂道。

　　「優華。」崔落寒又大聲一點。

　　「聽不清。」軒轅寂含笑。

　　「優華——」聲音之大，似乎能在林中迴盪，崔落寒紅了臉頰，看見男人心情極好的爽朗笑聲，她才發現自己被耍。

　　「不錯，以後都得這樣。」軒轅寂感覺自己多月堆積的政務壓力全都一朝釋放。

　　究竟何時方能正大光明的把她娶進他府裡。

　　回去要同岳父籌備一下婚事。

　　崔落寒鬱悶，臉頰小小的鼓了鼓，以前怎麼不知道殿下喜歡逗人。

　　軒轅寂何許人也，朝廷裡老奸巨猾的臣子們只要有點不同情緒，他皆能立即發覺，更何況這個情緒外顯的小姑娘。

　　「不開心？」

　　「沒有。」崔落寒連忙擺手，格外小心翼翼地盯著他。

　　她怎麼會不開心呢？殿下如此待她，高興都來不及。

　　「若妳不開心，也無須掩飾，直同我道便是。」

　　他真心切意。

　　「好。」她點頭，阻隔他們之間的一道牆，似乎在逐漸崩塌。

　　「優華……殿下？」

　　崔落寒正在習慣這個稱呼。

　　她覺得沒幾個月習慣不來。

　　「我在。」軒轅寂溫柔回覆，慢慢等她適應。

　　他本來是厭惡這個字的，但現在覺得不是那麼討厭了。

　　「您……怎麼有餘閒來寺裡？近幾日政務不繁忙嗎？」

　　雖然她知道自己作為女子，不該多問政事，可她卻忍不住想關心他。

　　「忙，等會需趕回皇城，下月蕃邦來使，忙得不可開交了。」

　　軒轅寂揉揉脹痛的腦袋，緊接著睜著眸子，泛著可憐兮兮地問道：「所以幾月沒見，昭昭能陪我嗎？」

　　暗處的夜影嘴角抽搐，嘔。

　　昭、昭昭？崔落寒緋紅著耳根點頭。

　　獲得肯首，男人就拉著她的手往銀杏林深處行去，蓮湖很大，走了一段路仍在旁。

　　「聽聞避暑時妳有遇上國師？」

　　「是的。」崔落寒覺得他掌心的溫度炙熱，暖著她泛涼的手。

　　「她可有說些什麼？」

　　崔落寒思考幾瞬，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軒轅寂。

　　「魚？鷹？」軒轅寂哼笑，停下腳步回望她，面色無比認真。

　　「無須理會她所言。」

　　「可我怕拖累您……」怕拖他後腿。

　　「不用怕，有宴會便去，有節日便過，自在些，莫要被那些話語困住。」

　　「我若輕易被牽拖，那這幾年的積累還真無用。」

　　「記得妳與蕭瑞對峙時的話嗎？下次國師再說有的沒的就這樣回她。」

　　「您都知道了？」崔落寒雙頰泛紅，窘迫。

　　「嗯，以及……未先詢問妳是我疏忽，抱歉，妳可願讓夜影跟在身邊？」

　　「他只會待在暗處，不會影響到妳，夜影身手好，能護妳安全，我也比較放心。」

　　崔落寒沉吟。

　　「他會將所有我做過的事都告知您嗎？」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可她不喜這種時刻被監視的感覺。

　　軒轅寂一頓，崔落寒立刻明白了他的回答。

　　笑道：「殿下，您也說夜影大人身手好，我希望他是跟在您身邊，在我這是屈才了。」

　　而且他作為攝政王，暗裡受到的威脅定是比她多更多。

　　軒轅寂垂眸，手指摩挲她的臉頰，眼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半晌，他才嘆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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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蓮寧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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