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寒 - 第二十八章　風起

　　兩日後。

　　崔落寒拜訪謝府，與謝婉容相見，雙人皆有久未重聚之感。

　　跟著她到了她閨房，這院裡的大樹後立著個人。

　　「司公子。」

　　「三姑娘。」

　　司無修是她託沉煙尋著的，依舊是那身明艷紅袍，看兩人的互動，頗有進展。

　　「司公子，您待在殿下身邊許久，想必是能人，此番前來便是為幾個問題。」崔落寒不避諱，直與他問道：「殿下的身子就無根治的方法？」

　　司無修本抱胸，倚靠在樹上，如今聞言倒稍微直起身，目光參有幾分複雜。

　　「他……這些年我也不過拖延毒素蔓延。」

　　崔落寒心裡咯噔，於谷邊搖晃。

　　「今毒已深骨，最糟恐活不過今年。」

　　料是她也沒注意，自己呼吸已凌亂，握拳的手微微顫抖，崔落寒嗓子乾澀：「無他法？」

　　司無修搖頭，又點頭，氣得一旁的謝婉容朝他頭呼過去，「有法子就趕緊說，別磨磨蹭蹭的，害得寒兒心懸！」

　　他委屈地瞥過謝婉容，才道：「我才非醫，而家中有一胞弟，醫術精湛，他已研出藥方，前些時日寄於我，好搜藥材。」

　　「可別高興太早，藥材難集，如今還缺幾味。」

　　崔落寒一顆差點沉入谷底的心稍微定下，搖頭：「有望便好，就怕局已定，改也改不了，那才叫無力。」

　　「冒昧一問，令弟住何處？」

　　「南疆。」

　　……

　　「南疆？！」崔相震撼，「不可！」

　　「難道他攝政王府沒人？用得著妳犯險？」

　　南疆，極南之地，傳言潮濕悶熱，多毒蟲，有部族，族人善蠱，大景人聞之色變，避之不及。

　　可在崔落寒看來，那便是解藥之地。

　　但這次無論是爹爹或者娘親，都不允她離開崔府。

　　崔落寒沒有再鬧，她回到房裡，執起筆墨，書了封信交給司無修。

　　「司公子，還得勞煩您送予令弟。」

　　「好。」

　　紅花謝了，一年春日匆匆而逝，百花轉眼零落，卻有綠葉勃勃。

　　司無修來了崔府，並攜一人。

　　當崔落寒一見，詫異溢出眉眼。

　　來者一身白衣，出塵絕世，嘴邊幾分和煦笑意，如水的眼眸帶幾分病氣，恰如出水白芙蓉。

　　「塵公子？」

　　白衣公子，便是昨年浚州遇人口販賣所救，並於劉府同行的塵公子。

　　「崔姑娘安，敝姓司，名無塵，與恩人重逢，庶民三生有幸。」他的嗓音仍然溫和。

　　「哪裡，我字離昭，公子不必客氣，直稱表字即可。」

　　沒想到竟是司無修的弟弟，難怪那時見到他的面龐總有說不清的熟識感。

　　「三姑娘，沒想到是您救了舍弟，感激不盡。」

　　「不用客氣。」兄弟倆接連道謝，令崔落寒有些無措。

　　崔相明白了事情前後，隨即安排間廂房給司無塵住。

　　攝政王叛變之謠言徹底引爆，就如燎原烈火，一路燒至皇宮，朝堂風聲鶴唳，攝政王方人人自危，隨之而來，即是攝政王不早朝的消息。

　　朝堂，皇帝怒，欲要褫奪攝政王銜，而崔相密奏。

　　「陛下萬歲！」崔相跪至地面俯首，聲音毫無虛心。

　　皇帝背後有屏風，隱綽人影，若沒料錯，太后應坐於屏後。

　　「相爺先起，往日見您皆有打理，怎今日落了一嘴鬍？」

　　崔相起身，紅著眼撫了撫下巴的鬍渣，「臣近日茶不思飯不想，憂陛下見那些滿口鬍的官員礙了風景，怎料臣也變如此，若陛下不想見這鬍碴，臣待會兒便刮。」

　　「陛下若喜潔淨，那臣自然是將這鬍去了才是。」

　　皇帝點點頭，賜坐，便讓人端了壺茶。

　　「陛下，老臣為百姓做事已歷二朝，自知年事已高，平日會將官章置於盒中鎖起，可怕哪日丟了這鑰，因此斗膽煩請陛下替臣代收了它。」

　　崔相捧著鑰匙，雙手奉上。

　　皇帝笑了，「相爺說笑，您身強力壯，哪會丟了？不過既然您如此請求，朕便代您暫收了它。」

　　「多謝陛下！」

　　「自先帝登基，臣輔佐至今，也明白您方為正統，臣對您是赤膽忠心，蒼天可鑒！」

　　崔相撩袍再次下跪，皇帝則含笑地叫人扶起他。

　　「愛卿忠誠，朕自然知道，不過這坊間的風言風語，著實惱人。」

　　「臣愚昧，望陛下提點。」

　　「朕記得攝政王先前的封號是秦王？」

　　崔相大驚，喊道：「萬萬不可！」

　　「喔？相爺倒是說說，為何不可？」皇帝的臉色明顯沉了些。

　　「陛下息怒，您想想，若攝政王降為秦王，那不就會回封地？如此，是將暗籌兵力的機會拱手讓上啊！」

　　「況且皆傳攝政王欲謀反，這件事從何而起尚未可知，陛下萬萬不可被流言帶去。」

　　皇帝沉吟，「是這麼個道理。」

　　「依愛卿所知，朕該當如何？」

　　一方面，遠在邊疆的蕭珂，收到封信。

　　「藏玥，誰寄來的？」崔百遙掀帳。

　　「蕭尚書。」他冷漠道。

　　書信內容，是蕭徐離作為父親，一直未盡到父親的責任，想與他重修舊好，並希望他可以支持他。

　　蕭珂嘲諷一笑。

　　明顯是貪他地位，貪他半塊虎符。

　　但——

　　「自然是要答應他了，我的好父親。」

　　多事之秋。

　　民間的盛平教群起，稱攝政王方為聖王轉世，今皇帝德不配位，惹上天動怒。

　　而在風波之中，司無塵的藥終於配好了。

　　兩顆潔白圓潤的藥丸。

　　就在崔落寒欣喜的接過後，面前本在微笑的白衣男子猛然劇烈咳嗽，咳出灘灘血來。

　　她趕忙和他的藥童一齊攙扶。

　　藥童從囊袋裡捻出藥丸，給司無塵服下，才逐漸平息。

　　他筋疲力盡，暫時昏迷，白得幾近透明的肌膚覆上層虛汗。

　　「塵公子這是……」她驚魂未定。

　　「公子身中奇毒已久，這藥便是解其毒，大公子這些年在外也是為尋藥材，小的只知這些。」

　　怪不成骨子被摧殘得如此弱，崔落寒黯然點頭，默默在一旁照顧，等待司無塵甦醒。

　　司無修得知消息後匆匆趕來，讓藥童先行離開，替他把脈，並跟她取了粒白藥丸，邊施針邊講述道：

　　「無塵和殿下中的是同樣的毒，這種毒名遙夕，唯蘭撒奇毒。」

　　聽見熟悉而禁忌的國名，崔落寒心驚，「蘭撒？蘭妃娘娘的故國？」

　　「是，便是那個蘭撒，殿下母親的國家。」

　　「遙夕，即長夜，與猛烈致死的毒不同，它會不斷蠶食人的五臟六腑，漸漸掏空身子的痛苦，亦如日日終為長夜，日日見不著太陽，直至凋零。」

　　「多年之前，司家收留西域一名女子，她名娜澤海，剛開始，她溫和有禮，不似落魄人家，同司家關係融洽。」

　　「怎料她竟是披著羊皮的狼，大少爺遊樂在外，為得煉蠱一術，竟向二少爺下毒！」

　　司無修平靜的聲音裡藏匿憤怒，如無波海下的暗滔。

　　「最後習得蠱術，煉成蠱王，我堂堂司家竟被外來人所脅迫，令胞弟身中奇毒，我司無修，定要手刃了她！」

　　「咳咳咳——」司無塵微弱地掀起眼皮子，「兄長，我這不沒事嗎？你莫要再提她了。」

　　他無奈，「你聲如此大，我暈過去都能聽見。」

　　「呵，她害你拖著這病弱的身，我還不能提兩嘴？」

　　司無塵不理會，笑笑地朝崔落寒致歉：「離昭姑娘抱歉，讓妳見笑了。」

　　「不會。」她擺手，「你可還好？」

　　「服了解藥後好得多，身子頓然一輕，舒服不少。」他如釋重負。

　　「事不宜遲，妳也快將藥拿去給殿下吧，兄長會助妳的。」

　　「好的，多謝。」崔落寒揖手。

　　攝政王府，充斥壓抑沉重的氣息，府裡上下皆在議論，攝政王是否地位將一落千丈，而他們這些婢女侍從，是否又該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在司無修的掩護下，崔落寒偷摸的從後門入府，直奔摘月樓。

　　軒轅寂坐於窗邊，撫著琴，是一派的悠閒自得，彷彿被波濤捲入其中的並非是他。

　　「殿下！」

　　崔落寒高興的朝他而去，是幾月來鮮少的輕鬆愉快。

　　他停下手邊動作擁住她，往她臉頰親，「怎麼來看我了？」

　　「煉出來了！遙夕的解藥！」崔落寒欣喜地將藥捧起，男人眸子裡凝出訝異。

　　訝異隨之而來的是感動，眸裡各色情緒翻湧，最終凝成深深的愛意，軒轅寂指尖流連在她的眼旁，沒忍住又在崔落寒的唇瓣上輕點。

　　「有妳，是我平生所幸。」

　　在長夜的黑暗之中更容易分辨哪些是螢火、哪個是輝月，而她，是月，更是能照亮黑暗的金烏。

　　「這是塵公子煉的，得好好感謝他。」

　　「你們倆別太過分，我還在這。」司無修不爽，聲音夾雜酸味打斷，他都還沒牽上沉煙的手，他們反倒不知親了幾遍。

　　敢情就他一人亮得刺眼。

　　「喔，你在啊。」軒轅寂式驚訝。

　　司無修：「……呵。」我受夠了，這傢伙果然還是早點死比較好。

　　軒轅寂服下藥，聽話的平躺在床，司無修取出金針，行雲流水地施針。

　　見男人面色轉為紅潤，崔落寒懸著的心逐漸落下——

　　意外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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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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