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寒 - 第二十九章　荼錦

　　他臉色瞬間蒼白，噴出一口血，雙目緊閉，額頭青筋暴起。

　　「殿下！他怎麼了？」她大驚失色，一雙水眸倉皇失措。

　　司無修神色難看，額間落下滴汗，手中動作並無消停。

　　「他體內不只遙夕，還被種了子母蠱。」

　　「如若似平常的子母蠱一樣就好，可他長年被遙夕摧殘，是子蠱替他吊著，強行引出恐怕會一夕崩塌。」

　　「怪不得，怪不得這麼久他仍能似常人行動。」司無修喃喃自語。

　　「母蠱如今被他人捏著，就等於性命被他人掌握，我雖能引出母蠱過來，但祂若長時無寄生之地，遲早會亡，如此一來子蠱跟著死亡，那他……會與子蠱同歸於盡。」

　　「您會種母蠱嗎？」

　　「當然，但誰——」

　　「我來。」

　　「妳？」司無修錯愕，「雖然母蠱不會造成傷害，但軒轅寂的性命會握在妳手上，還是得問過他。」

　　「真不會、有傷害嗎？」軒轅寂虛弱的問。

　　「不會，但你——」

　　「給她。」他的唇已咬出血，緊握床沿的手顫抖。

　　「你是攝政王，怎能將性命托給一個姑娘？」

　　「姑娘怎麼了？給、她。」

　　「好好好。」司無修妥協，抬手一輝，袖裡的蠱王飛了出去。

　　不過一刻，祂身後就跟著隻藍色的蝴蝶。

　　他驚，居然是蠱王？那不就是她？

　　與此同時，某個女人吐一大口血。

　　她的蠱王被強行斷了聯繫，遭到反噬，是誰？

　　而司無修沒有多深思，讓藍蝴蝶停在崔落寒手上。

　　她略微懼怕，但瞥過渾身緊繃痛苦的男人，心又定下。

　　藍色蝴蝶，準確來說是母蠱，祂在崔落寒手腕上咬出傷口，翅膀一收，竟是朝裡頭鑽去。

　　痛意從手傳上，她撇過頭不看這怪異的畫面，忽地，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從前，她在宮闈之中，遇見倒地狼狽的身軀，於心不忍，便將狐裘覆其身。

　　他就像匹狼一樣，桀驁不馴。

　　娘親說看人能從眼睛得出品性。

　　他眼睛很美，琥珀似的，純粹到足以藏入白雪，溶溶冰暉。

　　「我叫崔落寒，漂亮哥哥可以叫我寒兒！」

　　太后娘娘喜歡我，總找我閒聊，我就趁機會提著食盒溜去找他。

　　他好兇，罵我，可是眼裡卻有自輕自賤與怯意。

　　這種複雜的眼神我從未見過。

　　我抱了隻小貓給他看，他的眼裡終於有不一樣的顏色，真好。

　　琥珀裡應要藏著五顏六色。

　　我落水了，掉進水裡那刻，我確切地感受到有人推搡。

　　水裡好冷。

　　記憶定格於潮水淹沒，崔落寒茫然睜眼，雙眸緩緩聚焦。

　　定睛一瞧，手腕哪裡有什麼傷口和突起，就如從前般完好。

　　而藍蝴蝶停在她指尖，扇著美麗的翅膀。

　　崔落寒意念一動，讓祂停在軒轅寂腕上，祂果真就飛了過去。

　　男人體內子蠱的躁動逐漸平息，他也復歸寧靜。

　　她奔上前為他拭汗，心疼的輕握住他的手。

　　全都想起了。

　　軒轅寂摩挲她的手指，啞著聲，疲憊地道：「可還好？」

　　「一切都好……」崔落寒微微哽咽，將清涼的膏藥抹上他的嘴唇，「你總是受傷，任是袖裡藏了幾盒藥都不夠，往後莫要再壞了身，我們也好過上元，吃元宵。」

　　男人泛愣，似是明瞭她話中意，眸裡是無法置信的欣喜若狂和猶疑，倏地坐起，引得咳嗽連連。

　　「我又不會跑，激動個什麼？」

　　「寒兒，記起來了？」

　　「嗯。」

　　她眉眼彎彎，輕輕一個應聲卻讓軒轅寂心花怒放，隨之而來是濃濃的懊悔。

　　「當時我並非有意兇妳，抱歉……」他恨不得回去給年少的自己刮兩個巴掌。

　　「你那時候真的好兇，我差點兒就要被兇走了。」崔落寒環住他的脖頸嘟囔。

　　見兩顆琥珀急得要泡水，她才啄一下他唇瓣：

　　「我現在還在呢，優華真不禁逗。」

　　她被一把攬進懷裡，崔落寒驚訝他怎麼還有力氣，軒轅寂就忿忿地咬她幾口。

　　「就怕妳後悔，想棄我。」

　　他會徹底瘋，恐怕摘月樓便要成為鎖月樓了。

　　軒轅寂貼著她軟軟的臉頰蹭，「母蠱在寒兒這，往後煩請您對我手下留情。」

　　「看你表現。」崔落寒哼哼道。

　　「是，在下包准令三姑娘滿意。」

　　「好，你早些歇息，辛苦了。」她說著，往男人臉頰輕啄。

　　司無修不知何時開始就不在房內，崔落寒出門後才瞧見人影。

　　「多謝司公子。」姑娘行禮。

　　「無須道謝。」他無所謂地擺手。

　　朝堂。

　　吏部尚書，謝尚書領頭彈劾攝政王，在眾多官員支持下，攝政王革除頭銜，降回秦王。

　　為以防教亂波及秦王府，皇帝下令皇衛「保護」秦王，今府邸外重兵把守。

　　與此同時，相府三姑娘與秦王與府前爭吵，兩人不歡而散，崔相更是開始令三姑娘頻繁至皇宮，眾人紛紛猜測相府與秦王府離心。

　　天杭宮，太后居所。

　　「寒兒遭了委屈，怪哀家未及時發現秦王之心。」太后深深嘆氣，拍著崔落寒的手。

　　「臣女也不知他竟……」崔落寒拾著手帕抹淚，腕上戴著太后於蓮寧寺所贈的手鐲。

　　「娘娘，有一事寒兒不知能說否？」她猶豫著，支吾道。

　　「說，有哀家在這，妳不必堪憂。」

　　崔落寒左看看右瞧瞧，壓低聲音：「臣女聽聞秦王身中劇毒，恐時日不多。」

　　「喔？」太后顏上震驚，心底卻滿意。

　　她當然知軒轅寂中毒，這三姑娘竟將此事告知於她，那就代表她真心與軒轅寂離心了。

　　「唉……秦王啊。」太后遺憾搖頭，接著慈愛地望向崔落寒：「寒兒今年十七，倒也同瑜兒年齡相仿，瑜兒自小由宮中成長，倒缺少與姑娘們接觸，寒兒便代替哀家和他相處相處吧。」

　　「是。」崔落寒乖順點頭，心裡卻嫌棄不行。

　　皇帝宮裡除皇后都納幾個了？還和姑娘缺少往來？

　　她被領到御花園逛，行著行著，竟「偶遇」了皇帝，軒轅瑜。

　　「陛下萬歲。」

　　「免禮。」

　　軒轅瑜和軒轅瑾有相似的眉眼，後者氣質風流居多，而前者明顯擁有帝王氣，但面容意外柔和，眼裡有一縷清風，也有沉穩。

　　崔落寒聽太后的話，天天拜訪皇宮，和軒轅瑜相處，從疏離有禮，漸漸熟識。

　　可能是年紀相差不遠，他們意外聊得來，崔落寒發現軒轅瑜身上有股被刻意掩藏的少年氣。

　　處得久了，他們還會聊起小時的糗事。

　　坐在書房裡，軒轅瑜在聽崔落寒繪聲繪影的描述自己如何在宮裡迷路，爬樹叫人，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似乎曉得皇叔為何喜歡妳。」

　　軒轅瑜順口而出，語畢後自己也愣住。

　　「陛下？」

　　崔落寒出聲，他才低頭，一滴墨就這般落在字上，暈開一塊。

　　「陛下說的是，秦王？」

　　「……嗯。」軒轅瑜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許久，才抬頭：「從前，他與朕關係甚佳。」

　　「朕……」

　　「朕偶爾會至他府上，練字、習武，也曾聽過妳的事情。」他將眸光放在崔落寒身上。

　　仔細想想，攝政王真有到十惡不赦？

　　先帝，即是他父皇，不顧朝政，飲酒作樂，將天下百姓置之不理。

　　反觀攝政王，指引修改律法，懲治腐敗，廣納賢才，疏濬河道。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們如今會是如此關係？

　　軒轅瑜略有茫然。

　　似乎……

　　是朝中大臣皆說其心不軌，有意篡位。

　　是母后一再告誡他攝政王心思深沉，要他絕不能對他卸下心防。

　　是他，相信這一切說法，並且深植心中毫無猜疑。

　　崔落寒凝視正沉思的帝王，不語，她只需負責傾聽，不該任意猜測。

　　「朕知母后讓妳來是有意撮合，朕雖喜美人，卻也有度。」

　　「況且朕……罷。」軒轅瑜似是想到什麼，止住了話語，話鋒一轉，笑道：「待會梨園有戲，崔姑娘也一起聽吧。」

　　「是。」

　　用過午膳，崔落寒跟著皇帝來到梨園，這兒植了大片梨樹，梨樹因入秋而葉成橙紅，一地紅翡點綴秋意。

　　唯他倆聽戲。

　　這齣在說道名門公子愛上名妓，卻因家世差距無法攜手遭拆離，公子為她抗婚，最終在他要找她私逃那日，只餘一具無了氣息的身子。

　　「濃情裊，歡聲緲，入骨相思與君曉。高堂撓，秦樓歡夢邈邈。愁如草，連綿亂生路遙遙。」

　　女角兒聲調婉轉，哀戚，配紅葉凋落，自有化不開的愁緒，令崔落寒深深入戲。

　　軒轅瑜同樣入戲，她見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正唱戲的女角兒。

　　竹林仍有雨水沖刷不淨的黑血，男角目光空洞，隨迎親隊伍踏上娶高官女的路途。

　　「葳蕤貌，荼蘼凋，身落幽篁濺血星點澇。拋錦衣，捨佳餚，餘見斑竹淚血無處嚎。銅鑼敲，獨自嘲，萬里紅綢，唯余衣縞。」

　　漫天的紅意似乎由戲中映照現實，為其添上哀戚。

　　崔落寒眼睛紅了，淚水滾滾，她趕緊抹掉濕意，朝皇帝看去。

　　他靜默半晌，似有什麼心事，笑著讓她自行逛園子，便先行離開。

　　突然有個宮女找她，將她帶到戲子休憩的宮裡。

　　一名女子緩步而來，身著戲服，塗著妝，是方才的女角兒，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她在崔落寒面前跪了下去，「草民荼錦，拜謝姑娘。」

　　嚇得崔落寒趕緊避開，扶住她，「別跪、別跪！」

　　「妳為何要跪我？」她疑惑。

　　「姑娘於民女有再造之恩，不可不跪。」

　　「再造之恩？」崔落寒有些茫然。

　　「先年浚州被發賣，是您救了民女，雖說民女不過是眾人之一，可姑娘的面容，民女至今不敢忘。」

　　「不敢當，這不只有我的功勞。」崔落寒羞赧。

　　再來的日子裡，崔落寒三不五時都會跑去梨園找荼錦聊天、看她唱戲，而過得久了，她發現每次幾乎都能撞見軒轅瑜，雖然偶爾拿著奏摺，目光卻會落到荼錦身上。

　　崔落寒嗅到不同尋常的味道。

　　……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我寫什麼詩曲之類的完全沒有按照格式來填，全是憑心意亂寫，寫個意境而已，請各位見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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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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