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後，李察終於回到他的家，還未進屋他已聽到門內傳出一片嬉笑與吵鬧聲，李察在門外等了好一會，等他的情緒都沉澱下來，等他的大哥哥笑顏再次掛在臉上後他才推門進屋。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SCCBN3Hz
「我回來了。」李察笑呵呵地向著屋內那五個弟弟妹妹說。
年紀分別是十歲、十二歲和十三歲的三個弟弟祖祖、迪迪和蘇蘇一擁而上，他們圍著李察左一拳右一拳，前一腳後一腳的，三條興奮的尾巴在半空中左搖右擺，李察配合演出，一臉投入地高喊投降，「救命啊，不要殺我啊！」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i4d6ug6K
「去死吧，九星族敵人！」正當三人想唾在地上時，本來正在油燈旁幫家人縫補衣物，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的四妹貝兒馬上喝止三人，「不准在家裡亂唾！」嚇得三名弟弟立即把那一口唾液吞回肚子裡。
「你去哪裡了？那麼大雨都不回家，媽跟我們都擔心得很。」年紀不比弟弟們大多少的貝兒卻已經甚有大姐姐的風範，畢竟自二妹和三妹都嫁作人妻後，所有家務事都落在貝兒與五妹采兒身上，而采兒又生性溫柔敦厚，總是包容弟弟們的過失，令貝兒更加要表現強悍和嚴厲才能維持家中基本秩序。
「媽呢？」李察迴避了貝兒的問題，采兒都看在眼內，不過她卻一如既往沒有多問。
「當然在房間裡，不，我是問你剛剛去哪裡了？」貝兒繼續追問，采兒只好出手相助，找東西分散貝兒注意力，「四姐，這個袖子我補不到，你可以教我嗎？」
「以前不就教過你嗎，這麼快就忘了？」就在貝兒嘮嘮叨叨之際，李察趁機走向長廊最裡面的房間，他敲了敲門後便推門進去。
昏暗燈光下，一個長髮披肩，坐在搖椅上的的背影旋即映入李察眼簾，「回來了？來幫媽看看這些信。」背影的主人連頭都沒有回地說。
李察於是走到母親面前，她腳邊的小桌子放了一瓶已經差不多喝光的自家釀制米酒，李察一直很反對媽媽拿配給不足的米去釀酒，畢竟在沒有人能夠吃飽的情況下還用食物去釀酒是件過於奢侈的行為。
自從戰爭爆發後，他們這一家已經不再是富有人家，媽媽亦不再是千金小姐了，李察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媽媽就是沒法接受現實，但是平日不多話的采兒卻說服了他。
那天當李察為了媽媽又再喝醉酒而大發雷霆時，采兒語重心長地向他說：「媽媽既不出門，也沒精力打理家務，她這樣子不是懶惰，而是一種痛苦的狀態。要是連喝點小酒和回憶過去的樂趣也被剝奪，那你說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自此之後，李察便不再阻止媽媽喝酒，他亦按采兒的建議去對待媽媽，那就是視媽媽為一個病人般呵護與照顧，期望她的內心能夠慢慢痊癒。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9Xkp0ql9
李察媽媽雖然只有四十多歲，但已經滿頭白髮，加上喝酒過量與食無定時，令她的外表比真實年齡看起來還要衰老。然而儘管如此，從她精緻秀氣的五官，不難看出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教養甚好的大美人。
李察媽媽腿上放著一個年代久遠的木盒子，這個盒子跟她現在坐著的木製搖椅，都是在戰爭爆發時他們一家人即使狼狽逃生也要帶著的物品。搖椅是李察媽媽的傳家之寶，而木盒子則裝滿了李察爸爸的東西。
李察媽媽瞇起眼睛苦惱地看著信，「你來幫我看看這個是什麼字。」
李察接過信件，那是爸爸以前寫給媽媽的信，是一封來自戰場前線的告別信。當年他們就是收到這封信，知道爸爸能平安回家的機會渺茫，也知道他們的國家很快就會被帝都吞併，媽媽才會腹大便便地帶著他們七個小孩子，穿州過省走到海邊，並搭上那艘設備簡陋的漁船越洋來到這裡逃離戰火，誰會知道這個擁有特殊力量的國家竟然也難逃被滅國的命運呢。早知如此，他們就不會大費周章地走難過來，寧可在土生土長的地方留到最後。
「這是『槍』字，你還記得什麼是槍嗎？是帝都研發的武器。」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願發明這邪惡武器的那個帝都人不得好死。」即使在咒罵別人，李察媽媽依舊散發著富家千金的貴氣。但是李察卻擔心外面的弟妹聽到，趕緊走過去把門關緊，「媽，不是跟你說過很多遍要小心說話嗎？」
「這是我家，我喜歡說什麼就說什麼。」李察媽媽一口氣將杯中的米酒一喝而盡。
「抱歉，不是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尤其是那三個小不點在家的時候，要是他們聽到你的話後回到學校向老師同學覆述那該怎麼辦？到時候不只你會被抓，可能連我們、還有二妹三妹她們兩家人也會遭殃。」李察越說越生氣。
李察媽媽又倒了一杯米酒，嚴格來說只有半杯，因為酒瓶已經變空了，眼見有一滴酒從瓶口流出來，李察媽媽立即用手指抹掉那滴酒放進嘴巴，她邊吸吮手指邊說：「對對對，你說什麼都對，媽做什麼都錯。當初媽就不該帶你們來這裡，應該任由帝都那群混帳用手槍跟子彈將我們殺了，也不應該帶你們來這個不屬於我們的地方受苦。我也不應該讓那三個小不點去上那該死的學，害他們都被洗腦了。我更不應該讓你爸加入軍隊，他只是一個視造鞋為興趣的紈絝子弟，他哪會打仗，最終不就害死了自己，更害我們都變成了孤兒寡婦。」
李察媽媽突然悲從中來，雙手掩面痛哭，李察不禁嘆了口氣，他最不懂應付的就是女人的眼淚，更別說是一個喝醉酒的女人的眼淚了。李察只好用妹妹們每次看到媽媽哭都會用上的那招，李察走上前，雙手環抱著媽媽，像哄小孩一樣哄她：「沒事了，還有我們在，一切都會沒事的。」
李察伸出衣袖，幫媽媽擤鼻涕，令媽媽破涕為笑，說：「你小時候一哭，你爸也是這樣幫你擤鼻涕。」
「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事是真的。」
「你真的長得很像你爸。」李察媽媽伸手輕撫著李察的臉龐，「謝謝你，孩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個家全靠你才能撐下去。即使你想加入他們的政府為他們辦事，媽也不會怪你，因為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的家人，一直以來辛苦你了。」這回輪到李察因被了解而感動得哭起來了。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SouRANHr
從來不想讓家人擔心的李察，從來不知道自己蓄積了那麼多的情緒與壓力的李察，從來沒想到原來自己是多麼的需要別人諒解與安慰的李察，此刻跪坐在地，像個孩子一樣伏在媽媽的膝蓋上抽泣，李察媽媽靜靜地輕撫他的頭，就像小時候那樣。
也許那個笑容最燦爛，表現最堅強，說話最少抱怨的人，才是最需要被關心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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