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連續在醫院當值了十多天,而采兒也已經在醫院幫了十多天的忙。即使采兒的弟弟已經康復出院,采兒還是每天都來,更每天也待到接近敲鐘人也不再敲鐘的深夜時間,需要其他醫護人員趕她離開她才願意回家,然而翌日一大早她又會在醫院出現,繼續盡其所能協助醫護人員。
采兒一開始只幫忙照顧病童,為他們按摩,安撫他們的情緒又或是陪他們玩點小遊戲,到後來提姆和其他護士也開始在空餘時間教導采兒一些基本的醫療知識。直至三天前,采兒收到了一套二手但還算潔淨的護士制服,並被護士長委派成為登記護士,負責為新來的病人登記。
采兒做事勤快又細心,長期處於人手不足的醫護人員都十分高興多了一個新幫手。不過最高興的還是采兒,因為她需要留在醫院,她需要一個空間,一個沒有被悲傷與哭聲佔據的空間,一個不會時刻提醒她失去了什麼的地方。
可惜這個安全空間今天卻被入侵了。
愛瑪身上沾滿鮮血,左手手腕被一條染滿血跡的毛巾包裹住,由跟她穿著同款的高領單排扣長袖工廠制服的男同事陪同入院。即使受傷了,愛瑪仍然美豔絕倫,一走進醫院便吸引了全場人士的目光。采兒呆立當場地瞪著愛瑪,全因采兒對哥哥的回憶中,愛瑪的身影佔據了一定比重。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采兒就察覺到李察總愛偷看愛瑪,不論是在大型慶典、商店中的偶遇或是街坊糾察隊進行服務期間,只要愛瑪在的話,李察的視線就會一直跟隨愛瑪移動。每當采兒或其他弟妹要到工廠參觀時,李察都會放下手中一切事務,專程到工廠接他們,為的就是要借機見愛瑪一面。
采兒認為,哥哥一直不肯結婚其實也是為了等待愛瑪,等待愛瑪終有一天回頭看到那雙從沒遠離過的雙眼,等待愛瑪終有一天願意用笑容來回應那熾熱的眼神。
可是采兒一直不知道愛瑪到底有沒有察覺哥哥對她的心意,采兒也很後悔沒有跟哥哥多點聊天,明明她有那麼多機會去了解她最親密卻總是有點陌生的哥哥,可惜她總是讓機會白白溜走,全因她以為將來還有很多機會。也許哥哥也是一直抱著這樣的心態才會一直沒有向心愛的愛瑪表白吧,他一定以為將來還有很多機會,所以才會一直等待一個更好的、更適合的時機,他們果然是兩兄妹呢。
「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麼?快過來幫忙吧!」陪伴愛瑪進院的工廠男同事向一直站在原地發愣的采兒大聲呦喝,采兒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依照提姆醫生教過她的急救方法,為愛瑪止血。
「發生什麼事了?」采兒邊為愛瑪按壓傷口,邊帶愛瑪進入急救室,讓她坐在病床上。
「剛才她在工作時不小心被機器弄傷自己,流了很多血,我已經立即駕駛馬車送她來醫院。」
「可以請提姆醫生來為我治療嗎?」一直沒說話的愛瑪終於開口。
「但你是女生,我找個女醫生來會不會比較好?」
「由戰後開始便一直是提姆醫生幫我治病,他知道我的完整病歷紀錄,除了提姆醫生外我誰也不相信。」見愛瑪如此堅持,采兒只好答應她的要求,她請愛瑪繼續用力按壓傷口,然後急步離開急救室去找提姆醫生。
「謝謝你的幫忙,你先回去工作吧,我沒事的。」愛瑪禮貌地向同事說。
「這怎麼可以?我還是等一下送你回家吧。」
「鎮長才剛頒布加班令,我們部門就有兩個人於同日離開工作崗位,怎知道那個幽靈姬絲會不會以為我們是故意曠工搞對抗?」
男同事認同愛瑪的擔憂,因此快步離開,希望趕在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之前回到工廠。
不一會兒後,采兒便帶着提姆醫生進入急救室,提姆一看到來者是愛瑪,立即警戒起來,轉身向采兒說:「這裡我來就好,你回去幫病人登記吧。」
待采兒離開後,提姆輕輕地將門上鎖,然後將所有窗戶緊閉,並將窗簾通通放下來,確保外面的人沒法看見也沒法聽見他們。
見一切準備就緒,愛瑪開始用沒有受傷的手解開上衣鈕扣,提姆靜靜地看着愛瑪,看著她雪白的鎖骨袒露眼前,看著她解開纏繞在胸前那長長的布條,再拿出藏在布條裡面的一疊資料,「這是你要的東西,近期的貨運檔案。」
提姆十分驚喜,一來他沒想到向來高傲冰冷的愛瑪會真的願意幫他,二來他沒想過愛瑪這麼快便把檔案拿到手。提姆邊接過檔案邊問:「你是怎麼拿到手的?不會被人發現檔案不見了吧?」
「那些士兵都很懶的,只要點算好貨物數量後基本上便不會再翻看檔案。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除了這些資料外我還拿了其他不同年分的檔案,就算他們發現了也不會那麼明顯。」
「真聰明,不愧是外交官的女兒。」提姆馬上站在油燈下仔細研究手中的檔案。
愛瑪見提姆並沒有要關心自己傷勢的意思,更是打算要將整疊資料看完後才會開始治療她的傷口,忍不住諷刺地說:「你不用擔心我的傷勢,先忙你的吧。謝謝你的關心。本來我是打算裝個肚痛或是什麼的,但新來的鎮長在今天早上派人來宣布工廠要無了期加班,所以我就一口氣弄得誇張一點,這就可以明正言順來醫院之餘又不用上班一段日子。這些檔案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拿到手的,我幫了你這個忙,你也要幫我,記緊在報告中把我的傷勢描寫得有多嚴重就多嚴重,在他們請到足夠人手之前我才不要回去—」就在愛瑪自顧自地說話時,提姆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他立即上前掩著愛瑪的嘴巴,不讓她說下去。
提姆醫生看症從來不鎖門的,因此采兒發現提姆醫生這次竟然鎖了門,而且進了房間一段時間後都還沒有任何動靜,因而感到奇怪,亦擔心會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才忍不住來到門外偷聽裡面的情況。
門內的提姆醫生與愛瑪立即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非常有默契地故作若無其事。
「來吧,現在幫你清洗傷口,然後進行包紥。」
「謝謝你,提姆醫生,你真是最好的醫生。」愛瑪說完後,用下巴點了點那疊檔案,「怎麼樣?你找到你想知道的病因了嗎?」
提姆醫生深呼吸一下後,以極其認真與嚴肅的語氣說:「找到了,病因令人痛心,你真的想知道?」
愛瑪憂心地點點頭,縱然她其實根本不了解提姆正在調查什麼,但是她肯定那對他們的任務非常重要,因為提姆從來不會費力去做多餘的事。
看了很多頁檔案後,提姆都看不見帝都最近有運過任何肉類或加工肉製品到鎮上,這證明了他的推測是正確的,他的心像被人丟下懸崖一樣迅速下沉,「你這陣子有吃肉丸嗎?」
「有,怎麼了?」愛瑪一臉困惑,不解地問。
「病因就是那些肉丸,肉丸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
「肉質,肉丸的肉質很有問題。」提姆醫生先指向自己,然後又指向愛瑪。
隔了好一會兒後愛瑪才明白提姆話中的意思,她震驚得胃部一陣劇烈翻騰,然後隨便拿起一個盤子,往盤子吐了起來,越吐越激烈。
在門外的采兒不明白愛瑪為什麼會因為手上的傷而反胃嘔吐,就在她還想聽個明白之際,一把熟悉的聲音突然從後響起:「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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