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浮世錄 (牛之首篇) - 32

時間拉回二十分鐘前。

黑夜沉沉壓下，暴雨敲擊著殘響館的屋簷，宛如無數隻無形之手攀爬外牆，宣告著某種存在的降臨。

未央睜開眼，喉間乾燥得發癢。她臉色不適地翻身坐起，發現房內其他人都已陷入沉睡。絢子側身蜷縮，珊妮雙手交疊腹部，像是等待王子吻醒的沉眠公主，遙則靜靜躺著，右腋下夾著抱枕，神色平穩。

——該死，好渴。

她輕手輕腳地爬下床，披上外套，踩著拖鞋走出房門。外頭走廊昏黃的燈光投下斑駁影子，將牆上的掛畫映照得詭異扭曲。未央沒有多想，只是打了個呵欠，順著記憶往廚房走去。

館內靜得不尋常，所有聲音都被黑暗吞噬。走過長廊時，窗外的風刮得更猛了，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噪音，讓她莫名有些不安。

——好像有點冷，錯覺嗎？

她快步走向廚房，準備倒杯水。但剛踏進門，她的腳步忽然僵住。

⋯⋯有什麼東西不對。

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感籠罩著她。空氣中似乎飄著一絲金屬味，淡淡的，卻讓她的後頸泛起細密的寒意。

下一秒，她的視線落在地板上——

瞳孔驟然收縮。

「⋯⋯什、什麼？」

地板上，一道猩紅的痕跡從廚房角落一路延伸至餐桌。血跡未乾，沿著紋路滲入木質地板，隱約反射著燈光的冷色。

未央的心跳狂亂，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她顫抖地往前走了幾步，終於看清——

大和的身體被整齊地擺放，仰面朝天，雙手交疊於胸前，猶如某種古老的獻祭儀式。他的臉龐被割出上了效仿牛皮紋理的線條，乾涸血痕沿著身體蜿蜒而下，衣襟亦被染成暗紅。然而，他的表情卻出奇平靜，彷彿在死亡降臨前，已經知曉自己被選中的命運。

未央喉間發出一聲尖銳的吸氣，她想後退，整個人卻腳下一軟跌坐在地。腦中嗡嗡作響，視線顫抖，無法從這詭異的死亡畫面上移開。

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就在這時，她瞥見了餐桌上擺著的一張泛黃的紙條。紙上潦草的墨跡彷彿是在死前匆忙寫下，筆劃凌亂，但依舊能夠辨識出幾個關鍵字：

——獻與夜宴之主的祭品

——第一個

瞬間，一股冰冷的恐懼從她脊椎竄起。

「——啊啊啊啊啊啊！！！」驚恐劃破沉沉夜色，迴盪在整座館邸之中。

未央的尖叫聲驚醒了館內所有人。

不過幾秒，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房門一扇扇打開。理人是第一個趕到的，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怎麼回事？」他低聲問道，但聲音顯然有些發顫。

賽巴斯丁、潘、遙、珊妮和絢子也陸續趕到。當所有人看清大和的屍體時，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

「這，」珊妮抿嘴，試圖維持冷靜，「這不可能是意外。」

「是人祭。」遙忽然說道，聲音異常低沉。

所有人一震，視線齊刷刷轉向她。

「妳說什麼？」理人皺眉。

「這種死法，」遙看著大和脖子上的傷口，手指微微顫抖，「像極了牛之首傳說裡的第一個祭品。」

潘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紙條，輕輕撫過上面的字跡，若有所思：「大和他，在死前發現了什麼。」

「這不是單純的死亡，這是儀式。」遙繼續說，聲音壓抑著某種情緒。「牛之首的故事裡，傳說的開端，就是一場接連不斷的人祭。而且，每一次，受害者的死亡都遵循著某種規則⋯⋯」

她的話讓眾人背脊發寒。

「那麼，」珊妮緩緩開口，語氣低沉，「如果牛之首的儀式真的開始了⋯⋯」

下一個，會是誰？未出口的話語迴盪在每個人心中。

時間彷彿在此刻凝結。暴雨拍打著窗戶，風聲夾雜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低語聲，像是一個故事正在被述說。

「不管這是什麼，」遙狀似發冷抱著身子說，「我們必須待在一起，不能再分開。」

「其他人呢？」絢子環顧四周後詢問。

「我以為他們有跟上⋯⋯」

館內的氣氛變得越來越詭異，一股莫名的沉重籠罩著每個人。

「他們在哪裡？」未央吞了吞口水，手指緊握，掌心滿是冷汗。

「我們現在不能浪費時間，得立刻找到他們。」絢子迅速說道，「這座館很大，如果他們遇上了什麼⋯⋯」她沒有把話說完，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賽巴斯丁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我們再分兩組——珊妮、遙，妳們跟我負責一樓，絢子、未央、潘，你們負責檢查二樓。如果發現他們的蹤跡，馬上大聲喊出來。」

「可是——」未央張了張嘴，眼中閃過掙扎，「萬一有什麼⋯⋯」

「我們別無選擇。」賽巴斯丁語氣堅定，深邃的雙眼透著冷靜，「拖得越久，情況只會越糟。」

未央艱難地點頭，勉強穩住發顫的呼吸。

潘領頭的一行人緩慢爬上二樓，樓梯在靜謐中發出微微的吱嘎聲，彷彿在提醒他們每踏出一步都無法回頭。眼前景象宛如恐怖電影中的場景，只可惜他們無法置身事外，而是親身經歷其中的詭異與不安。

「我們從房間開始找。」絢子低聲說，率先走到最靠近樓梯的房門前。她伸手輕輕敲了敲——無人應答。

「理人？遊？」未央開口喚道，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上顯得格外突兀。

依然沒有回應。

潘吸了口氣，轉動門把，門扉輕輕開啟——房內空無一人。

「下一間。」他低聲道。

三人迅速來到第二扇門前，這次潘沒有敲門，而是直接伸手轉動門把——鎖著。

「鎖上了。」

「裡面可能有人。」絢子側耳傾聽，卻只聽見窗外的暴雨聲。

「或許是他們？」未央低聲猜測，「理人？遊？你們在裡面嗎？」

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這時，絢子的目光突然停在門縫處——從門內滲出了一道極淡的紅色痕跡。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心跳瞬間加快。

「⋯⋯這是血嗎？」她聲音發顫地問道。

潘和未央同時瞪大眼，潘二話不說後退一步，抬腳猛地朝門踹去——

「砰！」

房門在劇烈撞擊下被強行踢開，重重地撞在牆上。下一秒，三人看見房內景象，均倒抽一口涼氣——

房間地板上，殘留著數道拖拽過的血跡，窗戶大開，雨水正沿著窗台噴灑進來。

——但沒有任何人。

「他們不在這裡。」絢子低聲道，手緊緊抓住門框，指尖微微發白。

「這些血是怎麼回事？」潘蹲下身，仔細觀察血跡的方向，「痕跡往窗戶那邊去，這意味著⋯⋯」

話還沒說完，一陣低沉聲響突然從衣櫥內傳來。

珊妮猛地回頭，視線死死鎖定微微顫動的櫥門。

「裡面有東西。」絢子竊語，手不自覺地握緊。

潘緩緩站起身，朝衣櫥靠近，深吸一口氣，伸手抓住門把，猛然拉開！

衣櫥內，一具濕透的衣物赫然垂掛在那裡，水珠不斷順著衣擺滴落地面，滴答、滴答，彷彿還帶著某人的餘溫。

但除了那件詭異的衣服，裡面什麼都沒有。

一陣異樣的寒意蔓延至每個人的脊椎。

「⋯⋯這是誰的？」未央顫聲問。

沒有誰回應她的問題，因為答案無人知曉。

畫面轉到一樓的搜索隊。

「理人？遊？」遙小聲喊著，步伐有些發顫地跟在賽巴斯丁身後。

「先找客廳和倉庫。」賽巴斯丁低聲道，「他們可能在那裡。」

遙緊緊攥著賽巴斯丁塞給自己的瑞士刀，努力讓自己的手別顫抖得太厲害。

她的腳步聲與賽巴斯丁的腳步交錯回響在走廊上，每一步都像是踏進深淵般，帶著某種不安的預感。

「門開著。」賽巴斯丁突然停下，在一扇半掩的房門前蹲下。

「倉庫？」未央細聲問。

他點頭，推開門——房內一片黑暗，伸手摸索開關，啪地一聲，燈亮了。

珊妮瞇起眼，看清房內的景象後，倒吸一口氣——

房內堆滿了各種雜物，地板上，赫然散落著幾張濕透的紙張，上頭筆跡潦草滿頁。

賽巴斯丁蹲下，撿起一張紙。

——黑影……窗戶……他在看著……

——祭祀……開始了

——不要回頭

「這是什麼？」遙忍不住顫聲問道。

賽巴斯丁的臉色陰沉，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砰！！！」

走廊另一端，某扇門猛地砸開，重重地撞在牆上。遙嚇得猛地回頭，卻只看見——

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從走廊盡頭的黑暗中走了出來。

是理人。

但他赤裸上身，濕透的肌膚佈滿被刻意勾勒出的肌理線條，彷彿某種扭曲的藝術品。臉色蒼白得毫無生氣，最令人驚悚的，則是那對已被挖空的眼窩，正以以深淵姿態凝視他們。他前行的姿態僵硬而怪異，活像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珊妮的呼吸瞬間停滯。

理人的嘴角，緩緩裂開一抹詭異的弧度。

「找到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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