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宗教形成的世俗道德讓人無法掙脫
二日後。柯枝國偏僻海濱,茅屋簷高三尺的賤民村落。『薩蒂。薩蒂...』晦暗的低矮茅草屋內,散發著髒臭味,但見泰戈雙眼緊閉,渾身傷痕累累,躺在茅草鋪的臥褟上。恰如一條被人毒打傷重而瀕死的野狗,躲回了自己的狗窩裡,孤獨而痛苦的等待死亡。泰戈奄奄一息之際,嘴裡不住喃喃唸著薩蒂的名字。其手中緊握著的,則是那個在選婿大禮上,薩蒂投給他,卻已殘破不堪的花環。黃昏的夕陽西照,投照進了茅屋低矮的門口。一縷金黃色的落日餘輝中,隱約一個人從茅屋的門口俯身爬進了屋內。繼而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彌漫在泰戈的鼻息間。那花香像是罌粟花的味道。
「罌粟花」那鮮紅豔麗的花瓣帶著白色的滾邊,恰就像是薩蒂身穿絲綢紗麗般的高貴。而那花朵恍若帶有酥油混著堅果的香味,正也是泰戈第一次抱起薩蒂在懷中時,聞到的味道。那直叫人銷魂的味道,自此泰戈一生再也忘不了。鼻息間聞到了恍若罌粟花的香味,讓泰戈想起了薩蒂。意識迷離,昏迷混沌間,泰戈終於慢慢睜開了眼。隱約果見身邊跪著一個人。藉著門口照進的夕陽餘輝,泰戈矇矓的視線,逆著金黃色的光茫,隱約知道跪在身邊的人影,應是個身穿紗麗的女人。且見那女人正低下頭來,以其唇輕觸到了泰戈的嘴。繼之女人的兩瓣紅唇微啟,一滴滴清涼的水,即滴進了泰戈的嘴裡。泰戈已二日滴水未進,喉嚨乾得有如野火獠原過的土地,嘴純更是龜裂的有如乾涸的河底。一滴滴的水滴到了泰戈的嘴裡,泰戈頓有如大旱望雲怩,貪婪的吸吮著那女子有如頻婆果的紅唇間,滴下的甘露。
泰戈有了甘露的滋潤,終於真的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看,卻見那跪在身邊,口含清水餵食他甘露的女人,果然真是薩蒂。「薩蒂。那原本有如遠在天邊的天女,怎會出現在自己髒臭的草寮臥褟之旁!還以雙唇含水來餵食他。」這一驚,泰戈的腦子可更陷入了渾噩。唯一讓泰戈想捯到的,那就是他已經死了。所以終於在天國,見到了天女。『薩蒂。我已經死了嗎?所以終於在天國見到妳。薩蒂啊。妳可知道我對妳的情意?』顫抖著龜裂的嘴唇,泰戈終於對薩蒂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思念。 薩蒂卻是慢慢的側過身,哽咽回說:『泰戈。我的濕婆神,你不能死。假如你死了,那我會痛苦的活在世上。我會為你哭死。』茅屋門口映進的餘輝,照在薩蒂的側臉上。泰戈終於看清楚了薩蒂的臉龐,卻見薩蒂的眼睛,竟是哭腫得就像兩個核桃般。這可讓泰戈,完全的清醒了,再不敢說傻話。且由薩蒂吐露的言語,泰戈更是已完全的明白,薩蒂對他的情意。
「木瓜是被神所遺棄,不可接觸的低賤之人。一個富貴的哲地女子,居然偷偷跑來木瓜的髒臭的草寮。這事要是被人知道的話,薩蒂必然受到嘲諷。甚至無法再抬頭做人。這怎麼可以...」但想及此。泰戈雖是對薩蒂充滿情意,更對薩蒂的探望充滿了感激。然面對薩蒂的吐露心聲,卻見泰戈,突然一臉的惶恐,掙扎著撐起了身體。慌亂的說:『薩蒂,妳快回去。妳不該來這地方。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若是讓人知道妳來這裡。恐會讓妳不幸。薩蒂。快,妳快回去。以後也別再來了。』面對泰戈的擔心,而要趕人。薩蒂卻是一臉的堅決,猶似吃了秤砣鐵了心的,對泰戈說:『不。我不怕別人嘲笑。就算是柯枝國的人,包括柯枝國的神,全都不見容於我。但我也要與你在一起。泰戈,我的濕婆神。我要守著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與你相隨...』
生世相隨,一語既出。泰戈握這了薩遞的手,彼此就再也不願放手。此後,每隔二三日,薩蒂總會偷偷跑來偏僻的海濱,為泰戈帶來吃食,與照顧泰戈。直到泰戈身上,被達剎家奴僕毒打的重傷,漸漸的痊癒。然而當泰戈身上的傷痊癒以後。三日過去、五日過去。半月過去。泰戈,自此卻再也見不到薩蒂。幾經打聽,後來泰戈才知道。原來薩蒂私下偷偷跑來找他的事,已被薩蒂的父親兄長知道。於是達剎盛怒之下,將薩蒂軟禁起來,再不準她出門。畢竟哲地與木瓜,地位過於懸殊,也無怪薩蒂的父親達剎,要棒打鴛鴦散。泰戈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個低賤髒臭的木瓜,配不上富貴哲地的薩蒂。只是對愛人的朝思暮念,卻讓泰戈總情不自禁,三更半夜,總要來到達剎家的豪門外,獨自徘徊。日子就這麼一日又一日的過去,無奈泰戈卻總無法再見到薩蒂一面。
中國龐大寶船隊的來到柯枝國。算是幫了泰戈一個忙。因為寶船隊的到來,富商達剎,舉家為了與寶船做買賣,可是得忙得無日無夜。庫房的大批的胡椒、寶石與珊瑚珠,光是要盤算清點,已是讓達剎忙的暈頭轉向。正因這二日來,自中國的寶船隊來到柯枝國,達剎家可謂忙得雞飛狗跳。拜此所賜。於是薩蒂終於又找到了機會,偷偷的跑到木瓜所居的偏僻海濱來,與泰戈私會。一吐相思之情。
篝火燃燒的空曠海灘,一彎弦月初上。熊熊火光映照中,但見薩蒂身穿一襲豔紅的絲綢紗麗,正宛如一朵罌粟花在風中搖曳般,腰枝款擺,為泰戈而舞。滿帶風情的眼角,更時時綻露無限的深情,勾向泰戈。泰戈雙膝跪於沙灘上,凝眸而視。眼眸中火影處,只見一個衣裙飛揚的天女,慢慢向他走來。於是泰戈的鼻息間,又聞到了那酥油與堅果混合的罌粟花的芳香味道。因為薩蒂走到了泰戈的身前後,即伸出雙手將泰戈的頭,整個摟入了她的懷中。與此同時,泰戈亦已自己強壯如樹幹的雙臂,緊抱著薩蒂。且見泰戈,並以自己的臉龐,磨蹭著薩蒂的身體。恰如一個初生的嬰兒,尋找母親的乳房般,貪婪的聞嗅薩蒂身上溫暖又芳香味道。兩情繾綣,盡在不言中。當薩蒂捧起了泰戈的臉龐,深情凝眸。只聽得泰戈,說:『薩蒂。你的勇敢,不畏世人嘲諷。已讓我成為了妳生生世世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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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歡、劉過海與耶巴來那,尋著海灘的篝火而來,遠望篝火處卻見一對男女繾綣纏綿。甚感訝異。原本三人一路走向海灘的篝火,但劉過海突然停下腳步,卻說:『馬哥。咱們要過去嗎?那火中處的男人,看似昨日出手相助,幫助咱打退怪僧的巨漢沒錯。但他的身邊,還有個女人耶。兩人此時,還看似正情意綿綿。咱就這樣過去打擾好嗎?』馬歡則回:『阿海啊。咱就帶著幾匹絲綢與青花瓷碗,來向他致謝而已。送了禮,咱就回去了。也不會耽擱人家多少時間。要不,若是咱就這麼回去。明日再來,恐又找不到人。那豈不更麻煩。咱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臉皮那還那麼薄。走吧!』既然馬歡都這麼說了,三人也就著篝火處,一路又走了過去。
三人走至距篝火處,丈許遠。薩蒂與泰戈發現有人走來,即趕緊鬆開了彼此。藉火光映照,泰戈亦覺三人頗為面熟,似昨日見過的外地人。因此也就並無什麼戒心。馬歡驅前一見,果然是昨日相助的巨漢,頓是滿臉堆笑,即說:『這位大哥。您叫泰戈是吧。可還記得我們。我們就是昨日蒙你出手相助的那些人。今日,準備了一些薄禮,特來向您致謝。還希望您不嫌棄。真是謝謝您昨日的出手相助。謝謝謝謝。』話說著,馬歡即示意,讓劉過海把包著絲綢與青花瓷的包袱,遞送到泰戈面前。然泰戈卻是不接受饋贈,直接了當的說:『不必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們也不必送我什麼禮物。況且你等外國人,來到我國,受到我國人的欺凌。我豈能坐視。算是教訓自己國人的不肖之徒而已。你等又何必謝我。』
馬歡見泰戈,雖不接受餽贈。但或是身邊有另一女子陪伴。所以今日巨漢的言詞與臉色,倒和言悅色許多,不似昨日的冷漠與拒人於千里之外。且見那女子,一身的絲綢裹身,額頭手腕更是金銀珠玉璀璨。驟見之下,大概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眼前這美若天仙的女子,似乎身份地位上,與泰戈頗不相襯。畢竟一個是一身珠寶絲綢與貴氣逼人,一個卻是僅下身圍著一條髒布巾的粗獷與不修邊幅。雖說包袱裡的幾匹絲綢,泰戈這樣粗獷的男人,大概用不著。但是若用來送給眼前這美若天仙的女子,倒也合用。於是馬歡,望了那女子一眼,即又對泰戈說:『這位大哥。這包袱裡面,有些我國治傷的金創藥。你當是用得著的。另外有幾匹我船隊用來致贈國王的貴重絲綢。雖說大哥可能用不著。但若是送給這位~~這位~~嗯~~這位~~』3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wDybBKc3Y
由於馬歡也不知,該美若天仙的女子與泰戈是怎樣的關係。只是望向那女子,連說了幾次「這位」,頓是一臉的困惑神情,竟不知如何接口說下去。泰戈見狀,正欲開口解釋。然泰戈才張口,似有所猶豫,尚未出言。薩蒂卻是搶先了一步,直白的,便對馬歡說:『我是他的妻子。』
「我是他的妻子!」薩蒂此言一出,聽在泰戈的耳裡,剎那如雷貫耳,只覺腦子一片鬨然。整個如海潮澎湃的胸膛,差點沒炸開。一時泰戈張口結舌,呆若木雞,怔忡良久,無法回神。卻見薩蒂,一派自然,即又問馬歡:『這位先生。請問你們是中國船隊的人嗎?』馬歡回:『是的。夫人。我們是隨中國寶船隊,來到貴國的中國人。』薩蒂殷切又問:『這位先生。那我想請問。你們能夠帶我們上你們的船。離開柯枝國嗎?就算去中國也好!』突然聽得薩蒂這麼說,馬歡著實有點面有難色,似不知如何回答。畢竟馬歡不過就是一個譯官,那有什麼權力做主;可以同意或不同意,讓誰上寶船隊。而吹噓、打誑語,也並非馬歡的本性。當下,即也實話實說:『夫人啊。不是我不幫妳的忙。只是我中國寶船隊出使西洋諸國。通常能獲邀上寶船隊的,都只有各國的國王,或是國王派出的使臣。目地,則都是要到中國,去向我天朝皇帝朝貢。除此外,若是要帶誰上船,那都得由我船隊的主帥鄭大人作主。而我只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譯官。恐無法作主。』講至此,馬歡望向身邊的耶巴來那,忽想起什麼。正是耶巴來那與其父波羅科提,既非國王亦非使臣。而其二人,之所以能登上寶船隊。只因錫蘭國王,要謀殺他們父子。而在波羅科提,向鄭和求助之下。鄭和即將其二人,暗中帶上了船隊。但想及此。馬歡,即又忙補充說:『不過。夫人啊。若是你和泰戈大哥,遇到什麼困難的話。你把困難告訴我。等到我們船隊主帥鄭大人,從王城返回。或許我可以找機會,將你們的困難告知鄭大人。屆時,再看鄭大人怎麼決定!』
薩蒂出時聽得馬歡之言,以為並無機會與泰戈,登上中國的寶隊,離開柯枝國。頓時不免眼神有點暗然失望。但續聽得馬歡,又說要替他們向船隊的主帥鄭大人求助。當下,薩蒂的眼眸中,似又燃起了一絲希望的光茫。見薩蒂先是望向泰戈,似徵求泰戈的應允。泰戈與薩蒂四目交接,當即會意,即點點了頭。頓見薩蒂,雙膝跪於馬歡面前,娓娓泣訴:『大人。實話說。其實我並未與泰戈成婚。因為在我柯枝國,有嚴格的種姓習俗,不同階級的男女,是不允許通婚的。因我是哲地階級,泰戈則是木瓜。所以我父親,怕人人嘲笑,絕對死都不可能,把我嫁給泰戈。就怕我跟泰戈,若是繼續留在柯枝國。那我跟他之間,恐怕也不可能會有好的未來。甚至根本就不會有未來。所以我懇求大人,請你把我們的困難,轉達給你們的鄭大人。希望他能救救我們。大人,泰戈是不平凡的男人,就像是濕婆神一樣,有著不平凡的本事。但他若是留在柯枝國,那他不管如何努力,卻永遠都只能是個低賤的木瓜。甚至我跟他有了孩子,將來生生世世,也都將只是被人看不起的賤民。也唯有離開柯枝國,泰戈跟我才能看到將來。而這一切,也只能全都拜託大人幫忙了...』說著說著,薩蒂已是滿臉的淚水,頓是向馬歡磕起頭來。泰戈見狀,亦隨之跟著磕頭。
「唔。柯枝國的種姓制度,不同階級的男女,往往不能通婚。阿海告訴我的,果然都是真的。當就跟我中國人的婚配,也講求門當戶對的道理一樣吧!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啊。」聽聞薩蒂與泰戈遭遇的困難,馬歡甚是不忍。既想起了「門當戶對」的問題。馬歡忙得扶起泰戈與薩蒂,即也滿口的應允,說:『夫人,泰戈大哥,快快請起。你們兩位有這樣的困難,我定是會盡力幫助你們的。況是昨日,泰戈大哥出手相助,幫我們打退了那個怪僧。那個怪僧,我們船隊四四五個武藝高強的船兵,都打不過呢!由此可知,泰戈的身手多麼不凡。以泰戈大哥這樣的本事,在我中國人的說法,那是將才。而我鄭大人,最是愛才之人。若是泰戈大哥,登我寶船隊,到我中國去,參加個武舉的科舉。搞不好還能奪個武舉人,甚是武狀元哩。而我皇上用人,也不在漢番之分。就像是我鄭大人,其實也是個回回,卻能當上船隊的主率。所以只要泰戈大哥有本事,在我寶船隊,當個將軍,也不是不可能。到時,等夫人與泰戈大哥,金戈鎧甲,衣錦還鄉。看在這柯枝國,還有誰敢嘲笑你們,瞧不起你們。』
薩蒂與泰戈,聽得馬歡之言,頓是臉露喜色,牽手相視。然就在這個時候,海灘的岸邊,忽見樹林間火光晃動。仔細看,卻是一大群人,手持火把,快步朝著篝處奔來。馬歡、泰戈、劉過海等人,見一大群人持火把奔來。雖不知發聲何事,卻有種不祥之感。隱然只覺那群人,似乎殺氣騰騰。果不其然,頃刻,那一大群人已然奔到了篝火前。見其手中不只持火把,更是個個手中掄著棍棒,個個一付凶神惡煞。為首一人,才奔到篝火前,二話不說,即先扯住薩蒂的手,將她一把拉開。隨即指著泰戈,喝令眾惡漢:『給我打。這個低賤的木瓜,居然膽敢勾引我哲地人的女子。我看他是活膩了。把他給往死裡打。今日不打死這個不要臉的木瓜。那往後我達剎家,如何在柯枝國立足。』一群惡漢聽令,個個掄著棍棒,即朝泰戈打去。薩蒂被為首的那人給拉住,見泰戈被打,則拼命的掙扎,又哭又叫的求情,喊著:『大哥啊。不要打泰戈。不關泰戈的事。是我要跟他的。你們不要為難他啊...』
率眾前來毆打泰戈的男子,顯然就是薩蒂的兄長。或因如此,即使眾惡漢,棍如雨下,直往泰戈的身上招呼。但泰戈卻是硬挺挺的跪於海灘,閃也不閃,躲也不躲,任其甌打。就算被打得頭破血流,皮開肉綻‧被打倒於海灘,泰戈卻仍是不吭不聲,僅縮著身子任人毆打。而這些惡漢,也是一點都不手軟。畢竟這些惡漢,正是達剎家的奴僕,皆屬革令人。革令人雖也是低賤階級,充其量只能當人奴僕或長工。但其階級終究還是比木瓜要高。所以歐打木瓜,正也是革令人的樂趣。那怕泰戈蜷縮於海灘,毫無還手。這些革令惡漢,反更棍棒與拳腳齊下,又踢又踹,竟似要置人於死。
暗夜的海濱篝火處。一方是薩蒂被其兄長拉住,滿臉涕淚的哭喊求饒。一方是十幾個惡漢,棍棒拳腳如狂風暴雨般,直有如在打一隻野狗般的,毆打著倒臥海灘上的泰戈。另一方。馬歡、劉過海與耶巴來那,則是嚇得一臉慘白,噤聲不敢言語的,退縮到一旁。畢竟馬歡、劉過海與耶巴來那,都是不禁打的文弱之人。照著那些惡漢,毆打泰戈的狠勁。若是打在馬歡、劉過海身上,怕沒兩棍子就會被打死。及至泰戈終於動也不動,癱軟的倒臥於血泊。這時薩蒂的兄長,似才出了惡氣,硬拉扯著薩蒂;並招呼眾惡漢離去。眾惡漢離去後,馬歡、劉過海與耶巴來那,這也才敢趨前,去察看泰戈的傷勢。總算泰戈沒被打死,卻已然奄奄一息,氣若游絲。三人慌忙先將泰戈,抬回了他的草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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