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之路I - 鮮血冠冕 - 章之三（祈雨飄搖）3

　　至少不是沒有收獲，凡萊妮希雅在言葉石裡向過去的卓洛魔納練習了魔法，直到有人敲門打擾，她才向導師道別，讓意識回到本體。

　　「讓她進來──」她滿心期待麗麗安完成的祈衣，但門扉卻沒有打開。

　　──公主殿下，是傳令兔。

　　「……阿，是嗎？」然後，雖然天未亮，但她已經習慣這種凌晨的寧靜感，明白這個時間點已快要早晨，而麗麗安已經錯過悄悄會面的時間。這種時間的寂寞感特別強烈，每一次的呼吸間，思緒彷彿要竄遍全身上下，使她難安。

　　她想到麗麗安與萊葛力都提到有人離開，這使得她們更加忙碌。不過如果是麗麗安的話，說不定她會又多費功夫在那件祈衣上，想到這裡她勉強會心一笑。

　　「是誰派來的？」

　　──是執行官大人的傳令，需要現在說給妳聽嗎？

　　「說。」

　　──她邀請您今天一同用早膳。

　　和平常一樣，只有昨天早上是個例外，但光是那個意外，就覺得好像很久沒跟她見面了。她盥洗、梳理好自己後換上禮衣。

　　「走吧，格蘭。」

　　護衛替她開了門迎禮她，一起前往王室膳廳。

　　＊

　　「早安，希雅。」

　　明明是用膳時間，凡妮珍卻已經著裝執行官鎧甲，只差那件紅色獸毛的大衣未披上。臉上刻意抹了點白粉末，畫了長長黑眉，讓原本就冷峭的眼神更加嚴酷。但即便如此，還是遮不了疲勞的黑眼圈。

　　「阿、嗯，早安。」凡萊妮希雅還在考慮要不要將敬神的事情講出來時，凡妮珍卻重重嘆了口氣，像終於面對了不想面對的事情一樣，皺緊的眉心對著凡萊妮希雅，雖然無意，但看起來很凶巴巴的。

　　「我有件事，要先跟妳說。因為妳遲早會知道，但這些下人可能會亂傳，我直接跟妳講『正確』的狀況。」她輕甩紅髮，與端正無比姿態撕著麵包來吃。

　　她以點頭回應，也明白若不是如此，凡妮珍打算把任何事都瞞著不講。

　　「奧厄離開他的王城，是為了參加『龍』的會議，說是要談人類的事情。」

　　「嗯。」

　　「但到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他……賢者鹿爾姆薩大人也沒仔細明講，可他提到兩件事。」

　　凡萊妮希雅保持安靜傾聽。

　　「一是找不到他的身體、二是找不到荊棘寶冠。」

　　「噢……」

　　父親的身影又在腦海浮現，她好希望至少可以夢見，一起用膳，聊著他以前過去哪些地方的趣事，某些民族的風情、與母親的認識、偷講別人的壞話……

　　「我還以為妳聽到這個哭。」

　　這句話讓凡萊妮希雅想要以笑容來表達自己的堅強，卻像吃到苦澀無比果子，只能露出酸澀又彆扭的笑。

　　對於父親的死，對於身邊之人的「死」這件事，她已經深刻體會過。生命是如此脆弱，看似強壯的異種、多麼有活力的異種，面對死就是無從抵抗。

　　自己在很小的時候，才知道死離她是多麼的近。

　　「希雅，我知道這些年妳一直跟著奧厄的腳步，推展與人類的相處，可是已經夠了。」

　　「這樣阿。」

　　聽見公主淡淡說出口，凡妮珍反而懷疑了自己的耳朵。就她所認為的，凡萊妮希雅聽見這句肯定又要鬧脾氣。因與預期的相反，這讓她忍不住一陣鼻酸地認為，公主長大了。酸澀滋味充滿她的鼻腔與眼中，她揉了揉，覺得自己對她的付出終於要開花結果。

　　「那接下來我應該要做什麼？」

　　「再過沒幾天，妳的姐姐雪莘卡特會來，但不是過來敘敘舊這麼簡單，妳和她不同，妳沒有屬於自己的軍隊。我和『大臣』之一的娜迦蛇族族長‧白蛇姬通信，妳在她那邊會很安全，只要妳今天準備好過去就行了」

　　「……」

　　這個訊息量對她來說太龐大了。

　　為什麼說的好像姐姐來會有危險？

　　為什麼要去娜迦蛇族？

　　為什麼提到軍隊？

　　雖然很多時候，盡管聽得懂凡妮珍說話內容，卻無法理解她想講的話。

　　「然後呢？」就像現在，凡萊妮希雅還是沒聽到自己要的答案。她想問的是，若不以公主的身份推行這個政策，促進人類與異種的友宜、促進異種與異種間的友宜，那身為和平象徵的自己要做什麼？

　　她知道自己聽到這些話，應該要對她生氣，可她現在卻十分冷靜。

　　「到娜迦蛇族之後呢？或是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呢？」

　　「……我不知道以後的事。」凡妮珍開始面有難色，明顯不想回答，「不過她們的使者已經在路上了，之後只要妳到會合地點就行了。」

　　「那敬神的儀式呢？」

　　「阿？」凡妮珍像聽見陌生的語言，明明聽見，卻完全搞不懂。

　　「不進行了嗎？」

　　「……」過了三秒，她才從停頓中發覺對話內容為何，她乾笑了一聲，「沒關係，等一些事情處理好，我們會進行的。」

　　她知道凡妮珍很少說謊，因為她有多大，就表示與凡妮珍相處多少年，與麗麗安一樣。在心裡頭，凡妮珍只是一位比較嘮叨的母親。但她就算不使用魔力，也知道凡妮珍在騙她。

　　一個溺愛她、一個管教她。

　　她沒有被凡妮珍抱過的記憶，但聽過別人說起，每次凡妮珍抱著還小的自己時，那表情簡直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打從她懂事以來，她也沒在凡妮珍臉上看見過什麼和藹、慈祥、溫和的面貌，她總是皺著一張嚴謹的表情，沒見過她鬆懈的一刻，好像她眼中的世界也該像她這麼拘謹，因此她也總是帶有嚴肅的冰冷美感。但今天她看起來有點疲累，連帶有血絲的眼瞳也在思考些事情。

　　是從幾歲開始，與她的對話再難有交集？

　　有人說，明白一個人生氣的原因，就能理解他。但從以前至今她還是搞不懂凡妮珍的點是什麼。翹掉學識的課會讓她生氣、跟僕傭們關係太好她也會生氣、跟教導她的人太好也不行。

　　好像什麼都不行。

　　漸漸凡萊妮希雅明白，凡妮珍想把一些東西套在她身上，可卻不合身，所以才總是皺著眉頭嘆氣。

　　凡萊妮希雅搖搖頭，很乾脆的想做一件事情。

　　好奇心開始驅使她的魔力鼓動，這一次她沒有阻止，任由魔力舒展開來，這種刺激感就像酸痛的身體一下子被拉開。她定睛凝神，讓自己的魔力像影子一樣附著在凡妮珍身上，魔力正不停地輕微晃動，明白凡妮珍的心情不像外表看起來冷靜，內心非常焦躁。

　　她納悶的心情導致加強魔力，這一次她不再逃避以往的恐懼，將渴求明白一切的心加諸在魔力裡。

　　但不慎將魔力過度施展，開始不受控地侵蝕凡妮珍的意識。她想收斂卻做不到，如水流般傾倒在凡妮珍身上。等她完全制止收手的時候，凡妮珍已經臉色呆滯，喃喃自語：

　　「只要、只要希雅安全活著就好、在哪都行……到娜迦蛇族、安全、誰也不能傷害她、但她大概、不喜歡……可是、我答應過奧厄、會保護她的……就算不是作為一個公主、也要、也要……」

　　「夠了！」

　　強硬中斷連結的魔力，凡妮珍像頭疼一樣按著自己、還喘著氣。

　　但凡萊妮希雅滿臉懼色，那瞬間覺得自己好奇怪，感覺自己會傷害任何人。這時她又想起以前黑山貓曾跟他講過的話：

　　──即便這是我教了妳的魔法，本質上依舊與我不同。沒辦法，因為妳所學的任何魔法，都會被妳自身的血統給扭曲成屬於妳的東西。

　　她太想知道一切，這個心願強化了施加魔法，差點像詛咒一般的存在。

　　可凡妮珍只是嘆了氣，好像只覺得自己真得累而已。

　　「可能我昨晚沒睡好，我剛睡覺了嗎？」

　　「沒、沒有……」

　　叩。

　　這時門外傳來了格蘭的敲門聲。

　　──執行官大人，農莊遣來了傳令兔，說小麥遭竊了。

　　「……竊？」凡妮珍的表情從錯愕到憤怒不過瞬間，「希雅，妳回房去做準備。」

　　「阿？要一起去嗎？」

　　但凡妮珍卻怒眼直視她。

　　「誰叫妳跟我去的？」

　　她發脾氣的時候言語總是刻薄，凡萊妮希雅以為自己習慣了，卻還是有點受傷。

　　「去準備妳要去的娜迦。」

　　她披上大袍，進入執行官的工作模式，大步離去。

　　過了良久，格蘭再敲了門，確認公主的狀況。

　　「格蘭，我也要去農莊。」

　　「但是……」

　　「我不會再聽她的話了──我想成為的是一名公主，她的話與我的一切都背道而馳！為什麼她就是不懂！」連她也氣得咬緊牙根。

　　她還記得以前會生凡妮珍氣的時候，大多是些鬧彆扭、或是凡妮珍根本沒好好傾聽她的話、或自己的行為沒到達她的期待。

　　這一次的氣是失望。

　　「就算用拖的我也不會去娜迦！我不想逃！也不會再逃！也不要再怕用這個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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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三（祈雨飄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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