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之路I - 鮮血冠冕 - 序章 (2022-12-20)更新

將天真與無知如種子揮灑，

滿懷期待它能種出什麼果實的女孩啊，

正一點一滴回收那妄想的報應。

　　「大豐收吶吶吶吶吶吶！」

　　女孩將雙手圈在臉龐大喊，讓聲音更大、傳得更遠。

　　只不過說是女孩也有些不相稱她的容貌；要稱為女人也不合適──那是正值脫離稚嫩氣息、青春晦澀的花朵將要美麗綻放之齡。

　　金色及臀的柔髮隨太陽一同閃耀，全身散發麥子的香氣。她搔搔頭上的癢，兩對巧小的犬型耳顫動幾下，用那暗金色的眸子凝視豐收大地。

　　她以黃金麥子型狀的別針，固定披肩式純白衣裳，把她玲瓏有緻的女性身材突顯出來，香肩、纖細蠻腰和大腿被遮得若隱若現。

　　她跳上運裝小麥的車輪廂上，一口氣爬到由小麥推疊成小山的頂端。

　　「啊啊啊，危險啊……」

　　「這……成何體統？」

　　「讓她去吧。」

　　「這孩子一年比一年還野！」

　　抱怨和擔心的聲浪此起彼落，就算傳進她的耳中，也當作沒聽見；她的心情如跳躍的小麻雀一樣愉快，對眼前豐收的光景相當滿意。

　　每季作物的收穫時節都要舉辦活動，以及進行儀式來表達對神的感激。當皇后生下女嬰之後，這項例行便落到長大的公主身上。

　　凡萊妮希雅公主，已經為這個國家與人民服務了好幾個季節，也只有這些時節她能夠盡情奔放自己的心情與想法，因為隨著年齡增長，她被留在城堡中的時間就越多了。

　　「這樣今年的食物也確保了不少，大吃特吃。」

　　為豐收歡慶的人們高聲附和公主的話，將手圈在臉龐大喊後，也越來越多人一起歡鬧，人們都喜歡公主的率直個性。

　　她滿心期待叉起腰來，等待所有程序完成，眼看今次的收獲要比以往好太多了，屆時全城大眾將連夜歡慶，廣邀請其它國家的賓客，這會是她的工作項目之一。

　　「我在此宣佈──」凡萊妮希雅再次圈起臉龐，大聲宣告，「小麥的祭典將會如期進行哦！」

　　所有人為這場豐收與即將進行的祭典高聲歡呼鼓掌，連平常都要顧及形象的從臣與貴族們也忍不住在現場暢快痛飲啤酒。

　　原本打算跳下來一同參加的凡萊妮希雅，忽然想到什麼，戰戰兢兢地往後方看。

　　「……啊啊，又來了，凡妮珍那副『妳給我乖乖聽話！』的眼光刺的我屁股好痛！」她失望地垂下雙肩嘆氣，抱怨不遠處一位緊盯她背影不放的女人，好像只要她一亂動就會犯下什麼大錯。

　　站在遠處披著紅色大衣的女性正雙手交盤，手指頭焦躁般的點啊點的，眼神似乎一刻也不會眨。

　　她是凡萊妮希雅的親人、監視人，在公主離開城堡之前，她還記得凡妮珍以一種「別想到處亂跑」的責備眼神告戒過她：「妳別想到處亂跑。」

　　就連說出來的話就和眼神一模一樣，凡萊妮希雅還很無奈地佩服她。

　　她也想和「人類」交談、喝啤酒、吃麥餅配牛奶，但從小就被告戒身份的問題，讓她高高地站在麥子上只能鬧彆扭，讓她又氣又惱。

　　「嗚呀呀呀……」凡萊妮希雅耐不住躁熱的心情再次用雙手圈起臉來：「喂──」吸引了一群生物的注意。

　　那些生物被凡萊妮希雅的聲音叫了過來。

　　牠們毛絨絨、身體細長卻又柔韌，一看就想摸一把，兩顆亮亮的黑眼珠溜溜打轉，胖嘟嘟的身體因為跑過來而搖搖晃晃。因為長時間打滾在田裡，髒兮兮的灰褐皮毛乍現，六隻生物坐在輪子周圍。

　　「咕咕利們，幫我看清楚盯著我屁股的凡妮珍在想什麼！」凡萊妮希雅暗指了後方，牠們紛紛搖搖晃晃地探頭探腦，前腳的指爪不斷搔自己的癢。

　　咕咕利是種指爪和牙齒相當銳利、堅硬的生物，聽說就連岩石也能鑿穿；在狩獵和游泳上絕不會輕易輸給其它種族。雖然有相當厲害的技能，卻喜歡過著懶散的生活──於是這個種族自願選擇在田裡生活，似乎被太陽烤過的泥土牠們更為喜歡。

　　在牠們坐回原位後，開始報告牠們自己所觀察的心得，咕吱地叫著：

　　「不爽妳的屁股？」

　　「嫉妒妳的屁股？」

　　「想咬咬看？」

　　「……興奮？」

　　「貧瘠。」

　　「摸一把？」

　　「喂，明明能體察心思的你們是怎麼看的啊？我不是說真的屁股啦！」

　　「是玩笑啊？」

　　「真愛使喚人。」

　　「被耍了？」

　　「哪年代的笑話？」

　　「……德性。」

　　「被害妄想？」

　　「我烤了你們哦！」凡萊妮希雅抓著其中一隻咕咕利的腮幫子，只有軟絨絨跟暖呼呼的觸感。

　　「請再給一次機會。」

　　「請奴隸我吧。」

　　「……請用力」

　　「我錯了。」

　　「請享用。」

　　「鹽烤？」

　　凡萊妮希雅頭痛般地以手掐住太陽穴，想著這些曾經被喻為「河溪上的獵手」的生物怎麼會變成這種個性？

　　牠們再次探頭出去，很快地又坐回原位。

　　「別和人類交談。」

　　「注意妳的身份。」

　　「把屁股繃緊一點。」

　　「這是為妳好。」

　　「希望妳能明白。」

　　「身為公主的職責……」

　　「……」凡萊妮希雅頭上的耳朵動了一下，她一頭霧水地問，「公主的職責？」她左思右想了一下，摸不著頭緒。

　　「什麼意思啊？」

　　接著牠們面面相覷，然後再次探頭出去，觀察了凡妮珍的內心。

　　有人說牠們觀察內心的能力是來自一種氣息的感受，雖然經常會與原本的意思扭曲，但換個方向去想則十分相似。

　　「任性。」

　　「野丫頭。」

　　「大眼睛。」

　　「小屁孩。」

　　「長不齊的毛。」

　　「請快長大。」

　　「回去看我叫廚師長油炸你們！」

　　就在公主和咕咕利們打發時間時，不知不覺已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了。

　　接下來是進貢神的重要儀式。

　　在這片遼闊、金黃的田地，神給予了重要的食物，這些豐收被喻為神的血肉和眼淚，而人們必須回饋，獻上讚美和關愛來感謝神靈。

　　然而，就在這重要儀式將要進行時，遙遠的平原上卻傳來野獸的呼吼。

　　噪音的源頭開始靠近，讓所有人漸漸靜止了愉快和期盼的心情，面向聲音的來源。

　　這項儀式不該被打擾，但那道呼吼中挾帶一個公主非常熟悉的聲音。

　　粗野的吼叫聲線銳利宏亮，如金屬打磨作響。

　　「他」騎乘一匹巨大凶狼到來，巨大的陰影降落，帶著不祥徵兆。

　　他是一隻「鱗片」深黑，滿是肌肉和白色刺青、以及一身肋骨如裝甲般朝外刺穿而出的蜥蝪人。

　　他跳下巨狼，對凡妮珍私語。

　　不一會兒，凡妮珍已執政者的身分下令停止一切活動，所有與政令相關的人群被她召集、下令速回王城。

　　而這個蜥蝪人很快地來到凡萊妮希雅公主面前。

　　他展現忠誠單膝而跪，身上唯一的裝備是只有用來遮擋下半身和裝備武器的腰甲。

　　他的種族是──黑轟蝪。

　　白色的刺青使他看起來像斑紋野獸，頭部的傘狀骨頭讓他外觀看起來像長角的龍族後裔。

　　他單膝下跪，巨大的體型還差點超越站在小麥上的公主。

　　「格蘭？」

　　她對這名騎士的行為感到疑惑，若有什麼重大的事件要稟報，應安靜地向一旁圍觀的從臣及凡妮珍述說，但此刻名為格蘭的巨大黑蜥蝪，仍是對著公主恭敬低頭。

　　原本是輕鬆愉悅的氣氛，不知為何就連太陽都顯得冰冷，不安與暴躁都開始蠢動。

　　她開始聽見凡妮珍在遠處發怒，尖銳叫囂著什麼，下達著不可怠慢與猶疑的指令。

　　凡萊妮希雅望著格蘭，但他卻遲遲不說，似乎正在掙扎、理清自己的思緒。

　　跳下小麥的她挨近格蘭低垂的臉龐與身軀底下，發現那是一張猶豫和驚恐的神情。

　　是什麼事情能讓一名騎士如此慌恐不安？

　　她伸手觸摸格蘭的臉頰，希望能讓他冷靜下來。鱗片摸起來的觸感應該是要光滑的，但此時卻十分粗糙且冰冷。

　　當她們眼神對望時，騎士竟流淚了，格蘭顫抖地開口了。

　　「王、王者……」

　　王者──統御這塊大陸上的君王。

　　凡萊妮希雅知道他說的是誰，那是因公務外出的父王。

　　「王者……」格蘭靠意志抬起百斤重的下顎好好面對公主。

　　「殞落……」

　　輕聲低語卻像天降了塊大石擊在公主的腦袋，好像時間停止、好像聽錯了、好像馬上忘卻、好像聽不懂──好像「不願意懂」。

　　一片死寂，只剩下格蘭微顫的埋首哭聲。

　　「你說父王死了？」

　　遠處一旁的從臣與外地來的使者，像是被趕走的小鼠紛紛離開田地，坐乘以魔獸拖曳的車廂，現場紛擾不斷。

　　「公主……儀式怎麼辦？」農場主臉色鐵青地上前尋問，「那個、難道不進行了嗎？」

　　凡萊妮希雅眼神遊移，欲言又止。

　　如果停止了，國家的信用會跌到哪去呢？

　　「這……」凡萊妮希雅看了格蘭一眼，又回頭面對農場主。

　　她一臉茫然，無法下決定，若是選擇不進行的話，是不是就承認格蘭所說的話？

　　「我……」

　　──小希雅，快點！

　　凡妮珍不耐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驚得她耳朵抖動。

　　她只好乖乖跟了上去，留下恐慌的群眾，以及仍舊跪在地上的格蘭騎士。

　　農場主不斷望著公主離去的身影，她也慢下好幾次的腳步想要回頭，可是她不想看見這些人類對她失望的表情。

　　原本那濃烈的太陽是將田園照得一片金黃和油亮，現在卻彷彿墜落的黃昏，快速失溫。

　　當格蘭起身，準備追隨公主一同回城時，農場主叫住了他。

　　「格蘭蛇骨大人。」

　　蜥蝪的龐大身體猛地轉身過來，他有點驚訝，因為人類大多害怕他，而他也不喜歡人類，從來不和人類交談。

　　「今後……請您好好照顧她。」

　　「……」這句話讓格蘭巨大的眼瞳溜轉了幾圈，他尖銳嚇人、宛如絞碎器的牙齒大露，表露自己的不悅，「不用你提醒！我當然會！」

　　但農場主卻相當不要命地搖頭，他神色比剛才更為慘白，卻又添增一種強硬、戒慎的態度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明白您一定會照顧她……」他面有難色，全身都在彷彿是在抑制一種衝動。

　　「你想說什麼？人類！」格蘭唾液噴得滿地都是。

　　「凡萊妮希雅公主──是王者大人和『人類』的孩子。」

　　「這全世界都知道！」蜥蝪的咆哮想制止人類再次發話，但農場主並未退縮，仍向前一步。

　　「王者殞落……」農場主吸引格蘭的注意，專心聽他述道，「那身血液將不受保護……」

　　「唔吱──你想說什麼？」蜥蝪的舌頭開始躁動不安而扭來扭去，粗暴地將農場主給高高舉起，「你在暗示我什麼？」

　　「格蘭蛇、骨大人……」他難以呼吸，被抓在半空中掙扎搖晃，衣服反而纏緊他的頸子，「王者才剛打造的政治局勢……邁入和平的世界……王者的殞落……」

　　「你想說，與我們為盟之國將會背叛？這種情況不是沒料想過！」

　　格蘭吼完之後轉身，輕鬆跨上巨大的凶狼。

　　但農場主仍不死心地提醒。

　　「王者做過令所有國家都怨恨的事──王者接受所有『人類』居住在這塊大地上……象徵和平的公主，也極力宣揚與人類和平相處……」農場主彷彿失去掙扎的力量，他最後說的一句話毫無氣力，卻讓格蘭一身健壯的肌肉頻頻顫慄。

　　格蘭想到了。

　　王者為了讓所有憎恨人類的國家無法反駁、並首肯他的決意，於是娶了一位人類女性，並生下那名女嬰──而王者殞落，所有國家的恨意、爭奪權利的野心，率先必將全國最痛恨、最具象徵力的東西給抹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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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萊妮希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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