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之路I - 鮮血冠冕 - 章之三（祈雨飄搖）7

　　清清流水聲及不可思議的優雅鳥鳴此時在鳥樓塔裡迴響，可惜的是，只要來到此地就能聞嗅到絕對不會搞錯的氣味。如果讓鼻塞的人來，肯定會忘記塔頂住的是位風鳥女妖。

　　高歌中的鳥鳴聲線起伏十分動聽，這時首聽起來緩慢又悲傷，卻又能感覺到風鳥女妖發自內心吟唱出懷念之情。

　　遠遠看著就會發現鳥樓閣的角落多出了一座卡利山德式的小水池，精雕的玫瑰工藝連美麗的刺都完美再現，再由上方與水池接連的樹型雕象的枝葉噴出水來，也許當初是想要做出結出果實一般滴落水珠的美感寓意。蜜兒身於淺池沐浴樹雨，隨歌輕盪身體。

　　不遠處的僕傭們正在清掃，只有這位女房長麗麗安靠得比較近。

　　只是，自從麗麗安來了以後，蜜兒不時會轉頭從水流中窺視這位蛇女，畢竟，對方的存在感，就和黑山貓給她的感覺一樣討厭，鳥類的本能不斷地叫她趕緊逃命，飛離得越遠越好。她忍不住在心頭嘆氣，這座城在種族方面對她而言實在很不友善。

　　她身為使者可不想因為這樣而示弱，唯一讓她感到慶幸的，是對方的眼睛不像蛇這麼冷酷。麗麗安的美眸給人知性美感，雖然頭上的女僕帽有些突兀地讓她看上去花俏又可愛，可想王者的幽默感是建立在讓他人苦惱的樣子。

　　「謝謝妳們的幫忙呢。」

　　「應該的。不過我們反而要感謝妳，以前這麼大空間會停留許多鳥，現在只有您，我們倒輕鬆。」

　　「蜜兒聽說您是凡萊妮希雅三公主的養母？」

　　「……這是聽誰說的呢？」

　　「不需要聽誰說呀，整座城只有妳是娜迦蛇族，這麼看來就是妳──」蜜兒忽然噤聲，恐怖的威壓感竄遍全身，使她動彈不得、被不可視的殺氣給麻痺，她覺得下一秒就要被強力的蛇身給狠狠絞死。但一直到這緊縛的視線終於鬆脫後，她的肺又能正常運作呼吸時，麗麗安始終未動。她強壓自己的恐懼感，緩和地換氣，不讓自己有任何破綻。

　　「您說的也是，不過現在我只是個女房長，沒什麼身份就是了，還請別對我客氣。」

　　她伸展僵硬的翅膀，轉過身去面對這位俊俏的美蛇女。在剪得整齊又時尚的銀髮下，蜜兒清楚看見麗麗安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臉，輕瞇細的美眸彷彿清算著些什麼而透露出危險性。

　　「……話說，我很喜歡凡萊妮希雅三公主呢。」

　　「哦呀？」

　　「……」蜜兒瞪大了眼睛，麗麗安的反應比想像中還好許多，想不到就這麼賭對了話題。蜜兒很清楚自己對這座城『散播』的東西是什麼。既然她剛才有這麼明顯的殺意，表示蛇女完全中獎。她正在懷疑什麼，但只要說些讓她開心的話，至少還不至於死於非命。

　　麗麗安則像是發現同好那般的眼睛一亮，連神情也柔美得叫人以為她是哪來的貴夫人。但在蜜兒所知的印象中，娜迦蛇族是靈活的暗殺高手。

　　「您喜歡她的什麼呢？」

　　「嗯……」蜜兒在心裡忖度適當答案，「積極的想法。」

　　「呀、嘛，這一點也很可愛呢。」

　　自己的孩子被稱讚不可能不高興的麗麗安愉快地扭動下面的蛇身。

　　「不過，為什麼不繼續以養母的身份待在王城？這樣有更多的時間陪她不是嗎？」

　　「如果與她有些距離能為她帶來好一點的名聲，我願意這麼做。」

　　「……」蜜兒觀察著麗麗安全身的特徵，發現紅銅色的玲瓏腰身烙有縱向排列的菱形火印，瞬間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是顧忌您自己的身份嗎？」

　　麗麗安無言點頭。

　　「不過三公主是不會在意的。」

　　「有些事，已經無關在不在意，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當作是一生的污點，擦也擦不掉。」她的手輕輕按上側腰的刺青，烙印會永遠跟隨她，傷痛也會、自卑也會。

　　「敢問您對部族的看法為何呢？」

　　「妳的出生決定一切，不容分說。」

　　「真是不公平的種族呢。」

　　「在部族眼裡，所有畸形小孩的努力生存都很可笑，只能盡可能讓他們笑得大聲一點，才能活久一點。」

　　稀哩嘩啦的水聲蓋住後來的沉默後，鳥樓的門扉被打開，進來的是凡萊妮希雅與護衛格蘭蛇骨。

　　這些僕傭向公主行禮後便離開，麗麗安像幾天未見到女兒一樣高興地扭動而去，突然就抱住了公主。

　　原以為只是會手頭輕觸而以的凡萊妮希雅嚇了一大跳。

　　「那、個、媽媽，不行啦，在這裡會被知道……」

　　「不行，現在誰都不能阻止我補充能量，誰都不行。」

　　格蘭蛇骨瞪了一下還站在門旁的熊衛兵，他識相地站去外頭。

　　還在凡萊妮希雅跑去舍館找麗麗安時，才從舍館裡的僕傭口中得知女房長在這裡為風鳥信使服務。

　　溫暖的親蜜相擁後，凡萊妮希雅在麗麗安身上聞到淡淡的香甜味，是有點熟悉又想不起來的味道。不過在離開擁抱後，馬上就只剩下蜜兒的臭味。不可思議地，才第二天而已竟然對蜜兒的味道有點習慣了。

　　此時此刻，蜜兒震翅而飛，在半空甩開身上的水珠，前來公主前行禮。

　　「瞧蜜兒真是的，未能親自迎禮您，還忘我地清潔，實在羞愧。」蜜兒身姿一如昨日高雅、氣質非凡，也許是洗淨的關係，在加上那秀美迷人的笑容，身上的金色與粉色羽毛更是光采動人。

　　「是我自己來找妳的。」她搖頭。明明才過了一天，卻覺得好像幾天未見。但她想見的是位朋友，而不是位使者，所以阻止衛兵通報蜜兒。

　　「三公主，蜜兒有什麼能為您做的？」

　　「啊，雖然我是來找麗麗安女房長，不過正好也想問妳一些事。」

　　蜜兒再次微蹲屈膝行禮表示請說。

　　「蜜兒妳知道豐收時節的敬神儀式嗎？」

　　「知道。依不同地區、不同產物而恭敬禮拜不同的神。」

　　「如果姐姐她，知道我們『凱薩爾多王城』未進行儀式，會怎麼想？」

　　「嗯……」這個問題讓蜜兒小小苦惱，麗麗安就在此，有許多話都會刺激到她，萬一麗麗安最後沉不住氣，蜜兒敢肯定麗麗安會在午夜之時造訪她。

　　「不過，三公主不想知道蜜兒來傳訊的內容嗎？」

　　「想，但我更在意的是我的職責。」

　　而有人想要她丟下職責。

　　「這樣呀，如果是貴主的話……」她在腦中再三思量、重新選擇話語，如果說會生氣，讓三公主沮喪，麗麗安就會使眼色。如果說貴主不顧一切都要敬神，若三公主覺得自己比不上而難過，麗麗安又會使眼色。

　　既然如此，好一點的答案應該是……

　　「貴主也許會詢問身邊之人的意見。」

　　「是、是這樣嗎？」凡萊妮希雅顯得有點高興，也許是認為這點姐姐與自己相仿而開心。

　　「是的，比方說眼前這位麗麗安女房長，應該懂得相關事宜。」蜜兒對蛇女張翅，露出豐滿羽翼。

　　「唔、嗯，那個，請不要告訴別人我們的事哦。」凡萊妮希雅怯生生又有點害羞地說。想把自己巧小的嫩臉藏起來。

　　看得出來她很在意別人對這位蛇女的看法，不想連累到這位母親。

　　不過這位母親倒是充滿針刺。

　　「是呢，胡口說出去的話，會被拔舌頭的。」

　　「噫！媽、呃不是、麗麗安，這對信使太沒禮貌了！」

　　「蜜兒能擔當信使，正是因為守口如瓶、受貴主信賴。您是她的妹妹，我自當為妳守候。」

　　「嗯、嘛……謝謝妳，蜜兒。那，請妳告訴我關於傳信的內容。」

　　蜜兒看了一下麗麗安的臉色說道：「是有關王者奧厄之事，也許只適合說給您一人聽。」

　　然後果不其然地，她很明顯地控制自己不發脾氣，如果麗麗安身上有手帕的話，肯定會咬在嘴裡。

　　「咳，麗麗安女房長。」

　　蜜兒看著凡萊妮希雅笨拙地暗示，不免覺得好笑。

　　待好不容易只剩蜜兒與凡萊妮希雅後，蜜兒直說了：

　　「貴主知道王者奧厄的不幸，蜜兒此次前來為與執行官安排貴主前來拜訪的行程與安居一段時間。」

　　「姐姐只是要來住一段時間嗎？」

　　但即便是她天真的少女情懷，也並沒有完全相信。不然如何解說凡妮珍最近的異樣？

　　凡萊妮希雅鼓動魔力，看著蜜兒身上環繞的情緒波動，發現她所看見的竟是與眾不同的形態，以往看見的情緒都是以陰影般的形狀顯現，蜜兒的卻是漂亮虹色、還伸展出羽翼的形狀。

　　她回想與黑山貓學習魔道，還記得有些異種本身具有魔力、抗魔力，如果隨意以魔力入侵可能會遭反擊。雖然強盛好奇心不段督促去觸碰，但這次還是乖乖聽導師的教訓。

　　「我知道了，那凡妮珍回應安排好了嗎？」

　　「她肯定還在忙這件事吧。」蜜兒說著，那對漂亮整齊的眉毛隨笑臉一彎。心想的卻是認定凡妮珍肯定在想盡辦法拖延時間。

　　「這樣阿，阿哈哈，我也這麼想。」

　　好巧不巧的，凡萊妮希雅也覺得凡妮珍肯定在忙其它事。

　　「那，蜜兒，姐姐她──」

　　突然，在他們不遠處的空間開啟了一條靈道，從裡頭吹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風。靈道忽然擴大，走出來的是修以恩祭司本人，彷彿走過嚴寒冷山，他面色慘白、陰暗，臉皮卻掛著溫和微笑。他環視在場所有人，直接走向公主，恭敬行禮。

　　「公主殿下，容我無禮，以這種方式打擾您，但我有兩件重要的事，無論如何都要找您。」祭司對公主行禮，狂野不羈的長髮因他的行禮而往前蓋，使他的面容看起來陰森怪氣。

　　身為活物的凡萊妮希雅本能地不習慣與他所處同一個空間，但她還是經常覺得祭司的話很有意思。他會分享曾經閱讀過的歷史或文物或見聞，還有笑話，甚至會覺得他本身就像是一本書，當他講解些事物時，完全不會帶入情感，像一個中立的觀察者，沒有偏見、沒有愛好，因此聊著聊著時，必須自己去思量這些事情。

　　由其談到歷史相關或某些事件，他會反過來問凡萊妮希雅的想法，不像是帶有任何期待她會說出偏坦哪個方向，而是更單純地理解是什麼因素才有這種想法。

　　就連當他提到過去親自探勘過的遺跡時，也是用旁觀者的角度來分析。

　　他們因工作而相遇的機會不多，但在凡萊妮希雅的印象裡，他也算是對她親切、且工作認真的人。但如果他開始幫凡妮珍工作的時候，她只想離得遠遠的。

　　修以恩祭司看了一眼蜜兒，先說了：

　　「很抱歉，王之嬌女的信使蜜兒，突然打擾。」然後伸手暗示公主先離蜜兒遠一些，才能繼續交談。

　　他們繞了樹半圈來到背面。

　　「如果是去娜迦蛇族的事，用拖的我也不會去。」凡萊妮希雅直接面向祭司、理直氣壯地毫不退讓。正巧讓不遠處的麗麗安聽見這句話，她猛地轉過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什麼。

　　但結果卻讓公主十分意外，只見修以恩瞇細著眸子聳肩，毫不在意地、輕鬆又小聲的回答：

　　「嗯，這種事就讓執行官去煩惱吧，畢竟這不是我要找妳的原因。」他的手指笨拙地比出兩根，「一是兩位從臣勞煩我費神趕緊找您。他們的請托有點違反常理，但我想他們真心只想私下跟妳相談，所以我讓他們待在我的『英勇墳場』等候您。」

　　還在公主想回話時，一直安靜的格蘭卻發出不悅的嘶聲：

　　「那他們應該親自來鳥樓塔，這裡也有會面的房間。」

　　趁這空隙也想發怒的麗麗安插了進來：

　　「是哪兩個傢伙？」

　　凡萊妮希雅擔心地看一下麗麗安，想說如果表情又開始凶惡起來，她還想提醒一下，不過養母的麗麗安此刻面無表情，反而讓她有說不出的詭異感。她正想著該不該替媽媽高興她成功控制表情？

　　「麗麗安女士──啊，格蘭蛇骨大人，您正好也在，你也有必須要做的工作。」

　　修以恩祭司緩慢地拍手，似乎真的這才想到什麼地說了下去：「凡妮珍的白色騎士也在找公主殿下，我想只你能幫忙阻止，我聽說她急著要把公主送去娜迦，我想這消息我不會聽錯。」

　　「……」

　　再一次地，凡萊妮希雅心中的不甘願更是強烈，沒想到凡妮珍已經不顧一切到動用她最私人的武裝護衛，而要歹的對象還是身為一國的公主！

　　麗麗安則完全沉下臉來，似乎在心中做了什麼盤算。

　　「至於另一件事，是我找您有重要的事和您談。我敢保證在我英勇墳場的戰士絕對能擋下白色騎士──蛇骨大人願意幫忙嗎？畢竟公主殿下可不能走靈道，會冷死的。」

　　「唔嘎……」

　　「我們現在就走，我先去跟麗麗安說些事。」

　　眼看公主殿下跑去跟蛇女說了些話，修以恩祭司則與格蘭說著：「雖然那些白色騎士有八位，不過他們現在分散開來尋找公主。」

　　「……就算八個我也要去擋下來。」

　　凡萊妮希雅和麗麗安談完後回到他們身邊。

　　「我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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