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閣樓找到電視機,就有辦法回去了……
我抽出球棒,打開手電筒,牽起寇李的手往擴大的閣樓空間走去。男人憤怒的嘶吼聲在空蕩蕩的四周泛起了震耳欲聾的回音,讓人繃緊神經。
我手上的燈光隨著距離的拉近照亮了他的身影——是個背對著我們的高大男人。他的臉上覆蓋了一層顏色怵目驚心的雜訊,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看似被塵土掩埋過。裸露出的皮膚則像是風乾的果皮,乾巴巴的貼在凹凸不平的肌肉組織上,猶如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活死人。我聽見身後的寇李被他的模樣給嚇到,驚恐的倒抽一口氣。
此時男人的手裡忽然蹦出一聲槍響,緊接著一顆子彈直直掃過我的肩膀上方,伴隨巨響崁進牆裡。寇李嚇得迅速從後方抱住了我。我的左耳則是受到子彈的衝擊而產生了耳鳴。
接著那個男人突然朝我們衝了過來——他猙獰的臉部隱約從雜訊中浮現。而我發現他的脖子上佈滿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縫合線,就像是電影中的科學怪人。那是他被小鹿先生砍下腦袋的痕跡。看來他真的把亞瑟給「拼」了回來,還把他弄成了恐怖的傀儡……
我用手電筒照著他,面前的亞瑟像是壞掉的收音機不斷發出刺耳的電波音頻,雜訊不斷的在他的身上蠕動。他拱起肩膀,手上握著一把左輪手槍,四肢猶如被操縱的木偶不協調的移動,我很擔心槍枝在他手上會意外造成擦槍走火。
「我跟媽咪會拖住他,你們快逃。」我聽見小黛兒的聲音出現在我耳邊。但就在燈光移開的下一秒,亞瑟的身影忽然整個人近距離的移動到我的面前。
我嚇了一跳,反射性的把寇李從身旁推開,舉高球棒想擋住他的攻擊——但他卻用極快的速度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整個人摔到地上。
他的力道之大,我手上的傷口被重擊壓迫到,一瞬間痛得無法回神。我倒臥在地上,看著他往我走來,歪著破破爛爛的腦袋居高臨下的對我微笑。只見他緩緩的舉起手中的槍,對準我的額頭,朝我扣下板機——
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小黛兒的身影出現在我前方,即時把亞瑟手裡的槍揮到了地上。
手槍掉落到地板的聲響讓我回過神來。我立刻笨拙的爬起身,用手電筒照往小黛兒的方向,看見她母親也跟著現身,用覆蓋著石膏的纖細手臂從後方勒住了亞瑟的脖子;小黛兒則是緊抓著他的雙腿,想把這頭發了瘋的怪物制服。
「快!夏雷!她叫我們快走!」寇李忽然迅速跑來,著急的拉著我的手。「她們只能撐一下子,我們沒有時間了!」
「他媽的……」我其實很捨不得就這麼丟下小黛兒她們離開,但我也別無選擇。
我牽著寇李的手不停的向前奔跑。閣樓的空間似乎毫無盡頭,身後的吼叫與搏鬥的撞擊聲也隨著我們的腳步越來越遠。
終於,我看見前方出現了電視房的門扉。我迅速的扭開門把,帶著寇李狼狽的鑽了進去——
我發誓我在關上門的那瞬間聽到了好幾聲槍響以及小黛兒跟她母親淒厲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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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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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寇李癱坐在地板上,上氣不接下氣。我抬起頭,感受到那熟悉的狹小格局已不復存在——閣樓這裡的空間也同樣被改變了。
「夏雷,我剛剛聽到她們的慘叫聲……她們沒事吧?」寇李盯著門外,似乎還在掛念小黛兒她們。
我摟摟他的肩膀。「她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想她們八成被子彈打碎或者被蠻力破壞得七零八落了吧……
就在這時,我的口袋裡傳出了刺耳的訊號干擾聲——是我的對講機。
「喂!夏雷!你聽得到嗎?……」我聽見連恩的聲音從雜訊中湧出。
「那、那是連恩的聲音嗎?」寇李立刻湊到我身旁,激動的問著。
「對!沒錯!是你哥!」我摸摸寇李的腦袋,欣喜若狂的按下答話鍵。「有!我聽見了!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又聯絡得上了?」
連恩的聲音滋滋作響,收訊不是很好。「我們跟你分開之後,一走出二樓的長廊就發現屋子的所有空間都變得亂七八糟的,害我們不停的迷路……幸好凱伊突然出現,暗示我們到閣樓這裡來呼叫你,OVER。」
原來剛才凱伊消失的那段時間是回到現實世界引導連恩他們了。
我很想告訴連恩我找到他弟弟了,但是他突然問道:「夏雷,你那邊有看見電視機嗎?OVER。」
我下意識的搖搖頭。「還沒找到……我現在人在錄影帶裡,這裡的空間也變得亂七八糟的,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OVER。」
「是這樣的,我們現在正在電視機前,然後這裡的錄放影機有一卷錄影帶正在播放——我想就是你現在身處的那一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試了好幾次就是無法把它退出來,也進不去裡面。」連恩倉促的敘述著。「不過我這邊的電視機畫面出現了另一個閣樓的空間……也許就像小鹿先生之前在錄影帶裡說過的,你只要觸碰到電視機就能出來了,OVER。」
「有點像是鏡像的概念嗎?……總之我們保持聯絡,OVER。」我起身,牽起寇李的手開始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就只差最後一步了。
「夏雷……是我,你還好嗎?OVER。」這次換海瑟里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擔憂的問著。
「我沒事,你放心,現在只要找到電視機我們就能回——」突然我看見遠處的黑暗中緩緩滾來一個黑色的物體。我跟寇李同時停下了腳步。那是什麼?球嗎?
那個物體滾到手電筒的燈光底下——是亞瑟已經毀壞了的頭顱。
那顆頭顱依然閃爍著雜訊,彷彿故障的效果一樣,只能看見他猙獰又扭曲的嘴被燈光打上一層陰影,看似正在痛苦的哀嚎的狀態。寇李忍不住發出了驚呼聲。我立刻把他往後拉,警戒的將燈光照往眼前的那片漆黑。
「——都是你的錯。」小鹿先生的聲音突然從暗處傳來。「你毀了她們,害她們消失了,你毀了我的一切,全是你的錯……」他的語氣帶有濃烈的憎恨與咬牙切齒,踏著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朝我們走來。
幹,明明是你自己把亞瑟弄出來作亂的。
我看見那雙紅色大眼活像是潛伏在海底深處的燈籠魚餌球,直勾勾的瞪著我們。我拉著寇李往一旁退縮。就在我晃動手電筒的同時,目擊到他舉起斧頭朝我衝了過來——
「快逃!」我拉著寇李往旁邊跳開,賣力的向前衝刺。身後除了窮追不捨的腳步聲還傳來一道道刺耳、野獸般的怒號,使我一刻都不敢鬆懈。
「——你逃不掉的!小夏!你逃不掉的!」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塊正在閃爍著的雪花畫面,在空間中迴盪著刺耳的滋滋作響——是閣樓的電視機。
「夏雷!我們看到你了……啊!還有寇李!天啊!寇李!他、他還活著!」我聽見連恩激動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看來只有他們能透過螢幕看見我們。
但就在我快要搆到電視的一瞬間,背部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令我頓時失去了平衡。
「夏雷!不要啊啊啊啊!」我聽見寇李在一旁尖叫著。
我摸到自己的背部變得一片濕漉,還帶有濃稠的鐵鏽味。
「——你毀了我的一切,休想就這麼離開,小夏。」小鹿先生不知何時站到我的正後方,扯住我的兜帽,把我整個人拖離電視。
「寇李!你快逃!逃到電視機那裡碰到螢幕就可以回去了!……」我用盡力氣大喊。「不要管我了!快!」
「可是,你……」我透過螢幕的光線看見寇李有短短幾秒的躊躇不前,淚水在他的臉上濕濡成一片,但他最後還是哭著向前狂奔。他舉起手貼上了電視螢幕,身影立刻隨著刺眼的光芒消失在電視機前。
「夏雷!寇李他回來了!」我聽見連恩的聲音在對講機裡大叫著。小鹿先生此時卻往我的臉上踹了一腳,接著轉身往電視機衝去。
「你這個不聽話的壞孩子!休想就這麼逃走!」他像是丟失獵物的野獸失控的大吼著。我隱忍著臉上熱辣辣的疼痛,奮力的從地上爬起,整個人撲向他的雙腿。
「你他媽休想再出去做亂!你這狗娘養的怪物!」我用力的纏住他,然後搆起地上的球棒,往他的頭部揮去。但他卻用雙手抓住球棒,把我從他身上踹開。
我滾到地板上,感受到背部的傷口越來越劇痛,似乎快瀕臨極限。不行,他一直想出去外面,再不把他困住的話大家都會有危險……會有更多人有危險……事到如今也別無選擇了。
我重新爬了起來,撿起球棒,搶在他碰到螢幕的那瞬間阻擋到他的面前——
然後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球棒揮向電視機螢幕。
爆破的巨響貫穿了整個空間,伴隨著斷電的嘎吱聲,轉變為一片漆黑。破裂的螢幕飛濺到我的身上,我立刻反射性的閉上雙眼。
「夏雷!怎麼回事?……你、你把電視螢幕打破了?」海瑟里焦急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
然後我看見小鹿先生發紅的雙眼在瞪視著我,帶有憤怒的喘息聲。「小夏……你做了什麼?」
「……海瑟里,我有話要跟你說。」我按下答話鍵。
隨後另一頭傳來他的啜泣聲。「不、你不要……」
我看見小鹿先生從地上撿起了斧頭。
我簡短的對海瑟里說了那些埋在我心底許久的話,然後與他道別。「我們有緣再見。OVER。」然後我聽見海瑟里一邊哭泣,一邊苦苦懇求我,還有連恩試著想呼喚我的聲音。
小鹿先生沉重的步伐再度朝我逼近,那股濃烈的仇恨彷彿要讓我窒息。
不要忘記你自己之所以活著的原因,你應該去追尋你真正想要的事物——管你的人生有沒有什麼鬼成就又或者別人寄託什麼希望在你身上,你應該為你自己活著才對,懂不懂啊?小兔崽子。
我還記得我媽對我說了這段話。只可惜,很抱歉,我終究還是要為別人犧牲了吧……而且最終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
小鹿先生舉起斧頭。
不過算了,或許我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過活……或許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救贖寇李吧,至少這樣也不會再有其他孩子受到傷害了。
小鹿先生朝我的肩膀揮砍了過來,我來不及躲開,瞬間倒在地上。痛覺如毒素蔓延開來,我不敢去看我的傷口。我咳著嗽,垂死掙扎的爬起身,然後扶著牆壁往黑暗中走去。而小鹿先生依舊跟在我的後方,準備對我砍下一刀。
我很沒用,我知道,我根本連我父親的仇都沒辦法報……眼前想要置我於死地的怪物恐怕永遠無法消滅了。
爸、受虐的孩子們、小黛兒一家還有凱伊,很抱歉,我不知道要怎麼讓你們安息才好。還有爸,這也許就是我的人生歸屬吧,毫無意義、一事無成,一點都不光彩,還挺適合我的作風呢。
小鹿先生又對我的背部砍下一刀。我順勢倒臥在地上。
他不再對我說話,只是用通紅的雙眼盯著我,一邊發出奇怪的咯咯笑聲。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
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著,感受到身體逐漸變得冰冷,體溫就像是破了洞的沙漏,一點一滴的從我體內流失。
我的視野變得十分朦朧,猶如暈染開的萬花筒。耳邊依稀聽到有人在呼喚我的聲音,是海瑟里嗎?還是連恩?或是寇李呢?
不過我想那一切終究都是幻覺吧。
最後我聞到一陣刺鼻的腥味,然後看見小鹿先生朝我的脖子揮下斧頭——
我在刀鋒落下的那瞬間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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