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海瑟里交換了手機號碼與臉書,並約好再見面以後搭了連恩的便車回家。
我吃著從連恩家打包回來的食物,腦中思忖著寇李的事;看樣子真的不難排除小鹿先生在更早之前就有可能將卡片交給了寇李。我只感到毛骨悚然,要是有一天我得成家立業,我絕對會遠走高飛離開東城這個鬼地方。
隨便填飽肚子、看完一集《南方公園》後,我躺在床上滑著手機,試著在一些論壇上搜尋有關小鹿先生的事蹟。我用了東城、戀童癖、布偶人跟誘拐等等的關鍵字,結果都沒有找到類似的消息。
不知道受害者除了住在東城這裡的小孩,還有沒有其他在外地發生過的類似案件?
想著想著,沉重的疲倦感在不知不覺間猶如煞不住的列車席捲而來,沒多久後我就握著手機呼呼大睡。
一直到窗外的陽光鑽進我的眼皮,我才驚覺自己竟然一路睡到了天亮。
床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梵妮用臉書的訊息打給我的。我翻過身,背對著刺眼的陽光接通電話。
「……喂?」我擠出還沒開嗓的氣音。
「嘿,早安……你剛睡醒嗎?」
「嗯啊,怎麼了?」
「連恩他病倒了。」
「什麼?怎麼會?」我翻身從床上坐起。
「……他從昨天開始就有點不對勁了。」梵妮輕聲細語的說。「可能是長久累積起來的壓力一次爆發,再加上最近又發生了小鹿先生這件事——顯然他一直都在試著讓自己不要崩潰。」
果然……他的心裡依然有很多過不去的坎卻從未向外人提及。自從寇李失蹤之後連恩依然試著顧全自己的家庭,試著表現得還能夠替自己與父親支撐下去。「難怪我昨天看他好像很憔悴的樣子……他還好嗎?」我詢問。
「我看他燒得挺高的……乾脆今天我們就自己過去吧。」梵妮提議道。她指的是我們今天原訂計畫好要去搜索夢幻之島的木屋閣樓。
我想了一下。「這樣好了……妳就留下來照顧連恩,讓我跟海瑟里去吧。」
「什麼?你要跟他去?這樣沒問題嗎?」她聽起來十分訝異。「就你們兩個人而已耶……不怕發生什麼事嗎?」
「安啦,妳放心,我會先詢問他的意願的。不過我相信如果他肯答應,那肯定也可以應付的——再說我今天放假,等等就可以跟他過去了。」我把手機調成擴音,一邊通話一邊瀏覽著海瑟里的臉書。
「這樣啊……那你要記得來連恩這裡拿邀請卡喔,總得要給海瑟里一張吧?」梵妮的語氣聽起來算是妥協了。
「沒問題,我知道了。」我盯著穿透玻璃窗的陽光在牆壁上投射成斜角的影子。
「喂,如果他答應要跟你去,你還是要叫先他做好心理準備……不然到時候害人家的心病又復發就完蛋了。」梵妮苦口婆心的叮嚀著。「而且他肯定完全沒料到自己總有一天又得拿著那張邀請卡回去那個鬼地方……你要記得好好照顧他喔!」
「好,我會的,那待會見了。」我結束通話然後發送訊息給海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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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然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早晨還不會毒死人的陽光溫暖的灑在整條住宅區的街道上。
我瞇著雙眼,坐在海瑟里家附近的公寓階梯上等待著他。突然我隱約聽到「喵——」的一聲從附近傳來。
我抬起頭看,原來是一隻米色花紋的野貓,牠似乎想引起我的注意,不斷在我腳邊徘徊。
「喵——」我輕聲模仿牠的聲音對牠叫了回去,並伸手示意牠過來我這裡。貓咪回應了我一聲,瞇起像是畫了眼線的雙眼,然後磨蹭著樓梯的鐵欄杆,一步一步移動到我的小腿旁,反覆的用額頭頂撞,向我撒嬌。
「牠常常在這裡徘徊,我偶爾會餵牠吃一些罐頭之類的。」海瑟里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副吊兒郎當的站姿。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飛行外套和刷破的牛仔褲,一頭金髮在陽光底下顯得十分耀眼。
「噢,嗨。」我順著貓咪的身形撫摸著牠的毛皮,牠的身體便像果凍一樣隨著我的指尖蠕動。「牠好可愛喔,沒人收養牠嗎?」
「其實我很想……不過我家人對貓毛過敏。」海瑟里聳聳肩。「話說我們要怎麼過去太洛森林?」
「我跟我朋友借了台車。」我用大拇指比向停在人行道旁的一台1976年的暗紅色的奧斯摩比轎車。「雖然它有點老土,不過就將就點吧。」
「靠,你上哪借到這麼老的車啊?感覺我奶奶都跑得比它快了……」他插著口袋走到車子旁端詳,像是從沒見過古董的樣子。
「它還很能跑啦,先別管這個了,上車吧。」我搔搔小貓的下巴,拍掉黏在褲管上的貓毛然後跳下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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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離住宅區,開往鄰近的郊區公路。這一帶通常沒什麼車子會經過,因此孩子們總是愛往這裡亂跑,身上背著裝滿零食與玩具槍的背包,再沿路打打殺殺的玩到森林裡。
「你有帶什麼東西防身嗎?」我在駕駛座詢問海瑟里,手指跟著車裡的音樂在方向盤上敲打著節拍。
「呃,一把小左輪、手指虎跟我的拳頭。」他把武器一一攤在擋風玻璃前的平台,最後用拳頭輕輕敲在上頭。「你呢?」
「連恩的獵槍跟我爸的球棒,還有我從朋友那裡借來的槍。」我敲敲自己胸前的槍套。
「你的朋友們還真罩,什麼都有辦法借你。」他露出一抹笑靨,老實說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對了……你們上次三個人過去的時候都沒有碰到『他』嗎?」他指的是小鹿先生。
「是沒遇到,而且那棟房子根本早就荒廢了沒辦法住人,我懷疑他現在只把那裡當作誘拐小孩的地方……只不過這樣根本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我的眼角餘光看見一旁路段經過的告示牌,差不多就快抵達太洛森林的入口了。
「其實每次只要經過這裡我就打從心底覺得想吐……所以我一直以來都盡可能的不靠近這裡。」海瑟里撐著腦袋,斜睨著窗外綿延不斷的樹林。
「你還好嗎?」我問。
「我沒事……只是覺得我現在需要的是去面對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他轉向前方的擋風玻璃,坐正身體。
「你還滿有勇氣的,要是我早就搬走了,哪敢繼續住在這種鬼地方。」我笑著說,打從心底佩服他。
他無奈的攤開雙手苦笑。「我別無選擇。你看我這樣一事無成,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啊。」
「你跟我還滿像的嘛。」我想著自己近乎頹廢的人生究竟要到何時才會有一點點活著的感覺。
車子終於抵達太洛森林的入口,我把車停靠在山壁旁,拉下手煞車,打開車門讓微風吹進來透透氣。
「喏,拿去。」我從外套裡掏出剛剛去連恩家拿的邀請卡交給海瑟里。他默默的收下,連看都沒看一眼的直接塞進口袋裡,然後使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走吧。」
我們帶上各自的武器下了車,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同時關上車門。來自森林深處的微風掃過我們的臉頰。
「沒問題吧?」我看向海瑟里。
「嗯。」他點點頭,突然瞇起雙眼,好像發現什麼似的舉起手指向前方的地面上——是一隻藍色的兔子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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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花了十幾分鐘就抵達了夢幻之島,想當然爾,這裡依舊沒什麼改變。
「怎麼說呢?感覺很奇怪,非常不真實……這二十年以來我一直懼怕著這塊土地,但實際站在這裡的感受卻沒有想像中的難以接受……」海瑟里仰望著眼前的木屋,用手掌抵擋著刺眼的陽光。
「也許這就是坦然面對的感覺吧?」我用球棒敲擊著空地上的彈珠,再讓它彈到另一顆彈珠上。「照你上次所說的,既然警方在當年你出事的時候找不到這裡,可能就代表這裡早已在更久之前就存在了——現在我最大的問題是,這裡到底為什麼不會被外界所發現呢?」
「我想這大概無解吧……」海瑟里警惕的瞪著木屋的門口,彷彿那裡會突然出現什麼怪物。
「走吧,我們快去快回。」我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掏出手槍,自己率先闖進屋子裡。
我們快速繞過之前曾搜索過的一樓,直接上二樓搜索。屋內依然靜悄悄的,只聽得見窗外的風聲和我們倆踩在地板上的嘎吱作響。我拿著手電筒環顧二樓的空間,這裡跟頭一次來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唯獨那間充滿血腥味的浴室;當時我因為那裡散發出不祥的氣息而沒有進去調查。
我回想當時在閣樓遇到的恐怖小孩,搞不好他就是從那裡爬出來又到樓上想攻擊我的。現在想想我很慶幸當時沒有誤闖浴室——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得檢查一下裡面。
我摀著口鼻,小心翼翼推開那扇半敞的門直到它完全打開。但裡頭除了長滿蜘蛛網跟水垢的衛浴設備以外,幾乎空空如也。
「怎麼了嗎?」海瑟里在我身後用氣音問道,感覺得出來他其實非常緊張。
「喔,沒事啦。」我把門輕輕關上然後退回他身旁,卻看見他定睛瞧著一扇走廊盡頭堆滿雜物的房門。
「等等……那裡好像是……」他向後退了幾步。
「怎麼了?」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
「他當時把我帶進了那裡……」海瑟里撇過頭,一隻手摀著嘴,另一隻手緊抓著外套的口袋邊緣躁動不安。「我當時被他侵犯的地方就在那裡面……」
我望著他因皺眉而瞇起的雙眼,很怕他下一秒會直接崩潰,趕緊搭上他的肩膀。「放心啦,我們用不著靠近那裡。」我豎起食指指向天花板。
「我們的目標在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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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爬進閣樓,腐敗的木頭味像是見到獵物上門,瞬間侵蝕我們的鼻腔。「天啊,這裡的空氣好糟……」海瑟里用袖子摀住嘴,咳了幾下。
「至少沒像我上次我過來時一樣誇張,我當時差點被嗆死在這裡……」我避開雜物走向那扇位於閣樓深處、曾經被我打開的門。老實說,我一直很納悶為何後來進屋的這兩次沒再看見那些覆蓋在眼前的雜訊幻覺。
我站在那扇被我曾經當作避難所的門前,伸手要觸碰門把。
「噓,你聽。」海瑟里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眼神往旁邊游移。
我屏住呼吸,靜靜的跟著他聆聽著空氣中的聲音。我聽見一些類似耳鳴的嗡嗡聲、還有像是電磁波的滋滋作響,有點像是我隔音超差的公寓在半夜可以聽到的午夜電視節目聲——是閣樓那台電視的聲音。
我記得我當時打開它的時候它還沒斷電,而現在聽見的雜訊聲就是電視開啟時會出現的雪花畫面,這就表示——
「有人在裡面。」海瑟里壓低聲音。
幹,八成是那個變態。
「你先退後點。」我把球棒插進身後的背包,抽出懷裡的手槍。我深吸一口氣,側著身體迅速闖進那道暗門,舉槍在房裡掃視了一圈。
但整個不到五坪大的空間連個人影也沒有,依然只有那張單人沙發、裝箱的錄影帶還有那台正在閃爍著雪花畫面的電視機。
「怎麼回事?」海瑟里見我放下雙手,立刻湊到門口。
「他不在這裡,可是電視開著。」我盯著刺眼的電視螢幕,光影投射在沙發椅上忽明忽暗,就像一雙眨著的眼。「先把門關起來,我來看看他到底在這裡藏了什麼鬼。」
我從沙發旁拉出小鹿先生曾經攬在懷裡的紙箱,裡頭果然有他在錄像裡展示的錄影帶——那卷標示著「雨衣」的錄影帶全名叫做「紅雨衣男孩」。
「夏雷,這裡面還有錄影帶耶。」海瑟里蹲在電視機下的錄放影機前,用手指勾開插入口的蓋子。
我用手電筒往裡頭照,看見卡在機器深處的錄影帶側面標示著「小黛兒」讀起來像是小女孩的名字。正巧是當時那卷我只看得清「Dele」這個字的錄影帶。我記得小鹿先生曾經說過這卷錄影帶對他來說「既是美好的回憶,卻也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這是那個死變態剛剛看到一半的嗎?」我抬頭望著錯綜複雜的雪花螢幕,就在一瞬間,它跳回了藍色的初始畫面。
靜電的聲音在我耳膜之間徘徊,我盯著錄放影機,手指不自覺的伸向上頭的播放鈕。
「等等,難道你要現在播來看嗎?……」海瑟里叫住了我。「我們還是帶回去看比較好吧?」
「可是你不好奇他所說過的話嗎?『只有在這裡欣賞錄影帶才會有真實的快感』。」我轉頭看著他。「他還提到像是『那個晚上』還有『上天送的禮物』之類的……我認為我們應該在這裡調查一下。」
「他說的話我也是很好奇啦,可是很難料到他什麼時候會回來這裡,或者會發生什麼事……」海瑟里擔憂的朝門口瞥了一眼。
「放心啦,我們兩個人還有槍,應付他沒問題的。就當作是驗證他所說的話吧,我們在這裡看個幾分鐘就好,剩下的就帶回去看完?如何?」我慫恿著他。
「好吧……只能一下下喔,我可不想看到那頭噁爛的鹿又出現在我面前……」他搓揉著後頸,老媽子一樣的口吻叮囑我。
我對他點點頭然後按下播放鍵,兩個人一起盯著藍屏等待它轉換為錄像畫面。但藍屏沒有反應,出現異樣的卻是我們的感官——
我只看見一道刺眼的白光從電視機裡出現,猶如放射狀的利爪朝著我的視網膜直衝而來。
我反射性的用力緊閉雙眼,強光卻逐漸滲透進我的眼皮,強行侵佔我的大腦與思緒,最後將我整個人完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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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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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 10:54
MAY. 14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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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字清楚的顯現在我的腦海裡。
我張開雙眼,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美麗的草原。這裡陽光普照,樹葉和草地被染成金黃色,在微風中慵懶的搖曳。週遭複雜的蟬鳴、鳥叫在樹林裡形成宏亮的共鳴,是個讓人覺得舒服的地方。
唯一的缺點是,我雙眼所見的景物都籠罩著一層像是錄影帶裡才會出現的幀動畫雜訊——這種情況就如同我第一次進入這棟屋子一樣。
我查看自己的雙手與身體,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雜訊的影響,彷彿我自己是和這個世界隔絕開來的。但我依然能感受到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身上,還有微風拂過臉頰的觸感。
「夏雷,你沒事吧?」海瑟里突然從旁邊抓著我的肩膀,我嚇了一跳立刻回頭,只見他單手摀著嘴巴(這大概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緊瞇著雙眼望著我。
我發現我們倆的模樣在彼此眼中還是一樣清晰,完全沒受到這個空間的影響。
「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哪?」他腦袋僵硬的環顧周遭,似乎不敢做太大的動作。「為什麼我看見的東西都……」
細微的雜訊在這時突然湧入我們的耳膜,雖然不影響聽覺,但身處在這種環境下還是能感受到壓迫——這簡直就是8K的全景環繞體驗。
因為經歷過這種處境,所以我很快就能適應,但海瑟里可不這麼見得;他緊閉著雙眼,兩手撐著腦袋,樣子痛苦的跪坐在草地上。「抱歉,我只是覺得有點暈……」
「冷靜點,深呼吸,看著我就好。」我輕撫他顫抖的背部,直到他緩緩睜開雙眼。
「雖然這麼問很奇怪……但你有感受到剛剛出現的文字嗎?」他擠出一道疑問。「就是我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
我想他指的是那段在我腦海裡一閃即逝的錄影帶標題與時間。我點點頭,「我有感受到,而且——」
「等等,有人來了……」他突然抬頭望向前方。
遠處的草原上跑來了一名小女孩,模樣看起來大約五歲、六歲。她擁有一頭橘色捲髮,身穿著黃色洋裝與黑皮鞋,除此之外她的存在幾乎和背景的雜訊效果是一體的,跑過的殘影還帶有紅與橘的色塊。
她好像沒看見我們似的開始在草地上玩了起來,一個人打滾、跑跳著。但每當她面向我時我卻都無法看清她的面容——因為她的臉部被一些方格形狀的雜訊遮住了,這就像是電視上的馬賽克或者影像出錯時所導致的扭曲效果。
女孩跑向附近的單人盪鞦韆,踩在上頭開始盪呀盪的,微風吹亂了她的一頭橘髮。
我盯著女孩思索了一下,轉向看呆了的海瑟里。「我不敢妄下定論……但我猜,我們很有可能在錄影帶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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