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奔天路 - 壓抑的感受

一直很想寫一些感受。

八月中，我跟未婚妻說︰「我搬來廣州住吧。」

我還對這想法半懷疑之際，未婚妻只花了一個星期，找了一個離未婚妻三分鐘腳程，月租一千的房間。我和未婚妻也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奇蹟，相信神要帶領我離開香港。

之前已經有這個想法。而對香港局勢悲觀的判斷，促成了剎那間的決定。

九月初，從香港搬到廣州。我已經搬了去廣州住了一個半月了，開展新的生活。暫時，我只看作一個人生很短的中途站，將來要往那裡去，或者將來這個世界變成怎樣，我感到迷茫，只能相信神有帶領，尋找平安的靈與我同在。

這個半月，包括在國慶假期，我和未婚妻到台灣影婚紗相和旅遊九天，當中有很多感受經歷。特別的是，就是我們擔心香港機場在國慶會出現什麼亂象，改由澳門機場飛。我就在九天去了中港澳台，未婚妻不用護照，用各種通行証穿梭四地。

八月中香港機場出事，附近機場去台灣的機票價格暴漲，從廣州飛台北，一個半小時航程竟索價四五千元，只好訂近三千元從澳門機場飛。假若平時可以從香港飛，只需一千頭…

這些經歷，都很特別，但最特別是和未婚妻一同經歷這一切。

我寫的心情是十分矛盾，也不想花時間寫。因為現在這些文字，變得毫無意義，在這氣氛時寫出來只是混亂社會中的汽油彈、土製炸彈，引起爭端。人的心，包括自己，只會越來越頑固。

唯一的價值只是自己的情感抒情。

我周末也來過香港數次。我臉書經常有朋友說，香港變得陌生。

我看來，香港沒有變得陌生，是一直如此。從五月到現在，我在臉書和傳媒看到舖天蓋地壓倒性對示威者的宣傳和各種合理化，現在的香港，只是把香港人的口裡所追求的，在現實世界實現了。

只是宣傳達至行動的簡單因果關係。

說到因果關係，很多事情一定會用到這個因果關係。

「因為政府特首的無能，所以…」

「因為香港沒有民主自由，所以…」

「因為不是內地政府極權，所以…」

幾乎每篇我看的傳媒報導暴動打砸放火的新聞，一定會加上以下一句。

「我們要問政府，為什麼這些本來有為青年，不安在學校或家中，而要上街灑熱血呢？」

有一個中學生，用利器割警察的大動脈，被控告謀殺，該校校長出來聲明表態，不會把學生開除，學校是教育的地方、不是處罰的地方。

謀殺不是學生的錯，是政府錯在先，學校和輿論也為此邏輯背書。

那對與錯的區分就只剩下「自由民主」和「反自由民主」了。

所有的事情都會追溯到這些因，而解決之道自然是

「如果香港有民主自由，就可以解決這一切。」

「如果香港獨立於中國，就可以解決這一切。」

而有民主自由的台灣，現在又如何解決經濟發展、青年就業、出世率低等各種問題呢？

「只有台灣抗拒大陸，堅持民主自由，就可以解決這一切，市民感到幸福。」

既然香港的現在的困境純粹是內地和香港政府這些我們要的問題，那香港的成功需要靠什麼呢？

「相信自己，相信香港人！」

除了批評政府無能和不仁，和她相對是香港年青人這幾個月令人感動的抗爭活動，向來香港人各種優良素質和對自由民主法治等追求的高尚情操。

有一首歌，有人稱為港歌、《願榮光歸香港》，就是頌讚抗爭的年輕人。

我們把失敗歸咎於大陸和特首，把成功歸咎於香港人自己。

相似的類比，就是

學生把讀書成績差歸咎於老師和教育制度、把成功歸咎於自己的努力和聰穎。

我未婚妻是詩班員，聽了《願榮光歸香港》後，除了說很感人，韻律是詩歌常見的，所以歌曲會感人，有可能是基督教音樂人作曲。我聽完的確旋律的確熟識。所以有教會在崇拜當作詩歌頌唱。

畫面上歌唱的年青人穿黑衣服，戴各種面具，插入不同抗爭畫面。這是這場運動的標誌。

在這首歌裡，榮光和面具的關係是什麼呢？

但我又想，唱這首歌是頌讚抗爭的年輕人的高尚，臉上帶有榮光，但又要用面具遮臉，臉孔不能暴光，好像有點矛盾。

當我們上台拿獎，台下目光聚焦在我們臉上，自豪地讓他們得知自己的成就。但抗爭者卻不想被人認出來，要戴一個面具。

戴面具者是滿有榮光的，但你不能知道我是誰。

這個是抗爭者的符號，這符號代表什麼？要隱瞞的是什麼？抽離這抗爭運動，局外人又會對面具聯想起什麼？

當我聽到曲名《願榮光歸香港》，在神學上，我自然有一個疑問，願榮耀歸於上帝、願榮光歸於港人，之間有沒有矛盾之處？

我看到一些牧師在網上文章解釋，看到一半沒有看了。

「眾人都有罪﹐都虧欠了神的榮耀。」

虧欠了神的榮耀的罪人，可以戴面具去抗爭，在神面前稱之為義嗎？

本屬於神的榮耀、卻給了罪人。

我聽到不少人說要知道真相。

有一次，我在銅鑼灣打算去誠品書店買書，出地鐡站就看出一班黑衣口罩人逃跑，原來警察放了催淚彈。當時就一片混亂了，整個商場關閉了。我就離開現場，不想好奇來看返回地鐡站。有示威者會突然打傘，形成傘陣不知道做什麼，短短走過兩分鐘有數十名記者，有一些途人眼神逃避示威者和記者，有人逃避記者採訪，有人熱切主動找記者訪問。路途有不同人指罵，意外是有人指罵記者跟蹤他，更多人是冷漠地離開。

我只覺得一片混亂，想離開。

十多分鐘後，有報導出來，和我看到是兩碼子的事。我真的在想，什麼是真相呢？我每天傳媒給我看的，又是什麼來的？

老實說，在場的也不會知道。一個人視野有限，也不能同時在不同點出現觀察。況且，每個人的鏡頭只有意識地追著他想拍到的事物。有相有視頻，加上第一身經歷，在混亂的場景，真相也可以相差很遠。

我們追求的，是過濾了的「真相」，框架內的「真相」。

我們常常說，香港不同政見的對立情緒嚴重，各走極端。

我們可會想像到言論空間裡，只有兩個極端的言論，較溫和的言論消失了。

我以前臉書可以看到不同資料，看到朋友近況，尤其是在不同國家地方的朋友情況，這是唯一了解他們的。

我的臉書，言論變成單極了，只有一把聲音。每次打開臉書，都被這些單極聲音洗版，而且越來越極端。

所以我很少看臉書了，看了只會一味抱怨。我未婚妻就說不要浪費時間在上面了。

我抱怨，因為臉書上每一個都是認識的，看到他們的改變。

我想，持不同意見的，慢慢好像我一樣，不再想看了。

傳媒也是這樣，我看一些比較溫和的傳媒，還有一些付費質量高的媒體，報導立場單極化了。

我有時候會對自己說，網上世界的言論，和真實世界的有差別，沒有這般單極的。可是，我面對面接觸的朋友，他們的兩唇之間，同樣朝向這個單極世界奔走…

越去追求「真相」，真理卻越遠離你，因為這「真相」讓你瞎眼，讓你自我中心，這就是混亂的時代。

當我們放棄追求「真相」，真理的聖靈卻會來找你，讓你看見。

有不少朋友說，希望香港盡快恢復過往的和平。

我有一些朋友說，為了世世代代的自由，現在付出一點點代價是應該的。

我有一些朋友更不只流於言語上，而以實質行動去支持現在的抗爭運動。

我買了一本書，書名是《香港的黃金時代》，很多我臉書的朋友，不斷分享，對這時候的香港感到興奮，越來越多人支持他們、尤其是西方社會，覺得香港越來越接近民主自由了。

我的看法，不少市民，加上不少西方社會的熱烈支持，我看到輿論的一面倒的支持抗爭運動，香港不會很快平復下來，事件只會向壞的方向發展下去。現在政府的妥協，只換來抗爭成功的實質成果，變成抗爭者堅持抗爭路線的理據，叫價更高，令被打擊的弱勢的政府作出更多的妥協。

這也是必然的，不要心存幻想妥協此時能同時換取對方的妥協，帶來和平。

這不只是香港情況，也是國際社會的潮流，以抗爭力量，代替商議妥協來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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