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有布正麗家裡鎖匙的人,毫無疑問就是布正麗的爸爸。
面對布正麗爸爸咄咄迫人的目光,我酒醒了大半,從他臉上流露出的神情,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我連忙解釋道:「世伯,我係布正麗嘅同學,佢唔開心,叫我上嚟陪佢飲酒,雖然間房得我同佢兩個,但係我地只係飲酒,咩都無做過架。」
布正麗的爸爸一臉懷疑道:「你咁夜走上嚟,入咗阿麗間房,你話手指尾都無掂過佢,你當我傻仔啊?」
「哦,咁我又唔係無掂過佢,掂過佢塊面咁囉。」我瞧見布正麗的爸爸雙目冒火,立時辯解道:「世伯,真係淨係塊面嘖!…最多都係唔覺意揩到手指尾嘖!」
布正麗的爸爸怒氣沖沖地道:「你個仆街仔,打你一身先交畀差佬!」
布正麗的爸爸向我走來,我連忙走向客廳的飯桌,飯桌把我們阻隔在兩邊,我道:「嗱!世伯,我都係住係依條村嘅!大家街坊街里,有事慢慢講,好唔好?」
布正麗的爸爸,怒道:「我打完你一身再講。」
我喊道:「喂!布正麗,妳快啲醒喇!妳老豆就嚟斬開我十八碌喇!」
布正麗的爸爸,問道:「點解我地喺出面咁嘈,阿麗都未醒架!你條仆街仔畀咗咩野阿麗食啊?」
「無啊!世伯,一係你入房睇下佢點先啦!」
「你當我傻仔啊!我一入房,你實走咗去架!」
布正麗的爸爸從飯桌的另一邊走過來,我立時從相反方向走去,我的眼角眉梢瞥見布正麗的爸爸拿起了地拖棍,看來他真的想動真格,我瞧見大門仍然敞開,立時沒命似的逃出屋外,推開了防煙門,我靈機一動躡手躡腳走上了一層,再屏息靜氣。
未幾,防煙門再度打開,布正麗爸爸先自言自語道:「條仆街仔走得咁快嘅!我就唔信追你唔到,捉到你就成支地拖棍塞入你屎忽到。」
半晌,我聽到腳步聲漸遠,我悄悄的探頭向下一看,瞧見布正麗爸爸的身影正向地下的方向遠去。
我不禁吁了一口氣,輕聲道:「痴線架!話唔係兩父女都無人信,衝動到死,都唔聽人講野嘅,我咩都無做過,都要通我櫃。」
我害怕他會回頭找我,我立時走上了一層,再從另一邊樓梯落到地下。
我害怕途中會碰上布正麗的爸爸,我蹺了遠路回家。
回到家裡,我的心仍然跳得十分快,想到剛才差點菊花不保,我真的猶有餘悸。
翌日,回到學校,我把這件事對布正麗說。
她聽畢,哈哈一笑,道:「係咪啊!我都話我老豆好緊我架啦!」
我沒好氣道:「小姐,妳係咪錯咗重點啊?妳都唔知妳老豆幾咁恐怖,我尋晚差少少就要蘿柚插住支棍返屋企喇!」
「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嚟嘖!」布正麗打量我的臀部一眼,笑咪咪道:「你依家咪無穿無爛囉!」
我怒道:「妳依家就笑得出囉!我尋晚同妳阿爸講我咩都無做過,佢又唔肯聽。」
布正麗安撫道:「我今朝鬧咗佢架喇!佢都覺得唔好意思,話下次請你食飯補數。」
「吓!唔駛…咁客氣喎!」
顧琛琛出殯的日子越來越近,而警方對這案件已經有了最終的決定,由於顧琛琛已經死了,失去人證及缺乏物證的情況下,警方決定不起訴湯仲謀與周平泰。
雖則我亦料到有這樣的可能性出現,但想像歸想像,當這最壞的預料成為了事實,卻讓我們每個人也接受不了。
布正麗怒道:「香港唔係一個法治嘅地方嚟咩?點可以畀佢兩個仆街逍遙法外架?」
管佳莉勸道:「布甸,我地依家最緊要係攪好琛琛嘅後事先,妳唔好一時火遮眼,做啲衝動野出嚟!」
「唏!我有陣時係衝動咗,但我都知道邊一樣野重要啲,你地放心啦!」
此時,我的手提電話響起,我按下了通話掣,電話彼端傳來了阿興的聲音,道:「哥,榮仔唔見咗啊?」
我追問道:「吓!榮仔點會唔見咗架?」
阿興道:「放學嗰陣,我地仲係一齊走架!行到半路,我地見到嗰個差佬房侍農,榮仔去問佢幾時拉湯仲謀同周平泰坐監,房侍農講話無證據,差人唔告佢兩個,之後榮仔就好嬲咁走咗去。」
布正麗緊張地道:「榮仔,唔見咗?」
我把阿興的話轉述出來,呂靜宜道:「榮仔,知道咗湯仲謀同周平泰無事,佢會唔會一時睇唔開,步琛琛後塵,自殺架?」
我想起了之前拳佬等人暴打阿興與榮仔一番後,榮仔拿了刀子打算自己去討回公道的事情,我便搖頭,道:「榮仔係一個好堅強嘅人,佢唔會自殺,佢會去報仇,周平泰同湯仲謀迫死佢家姐,佢就憑自己嘅力量去為佢家姐攞番個公道。」
呂靜宜憂心道:「榮仔去報仇?佢仲讀緊小學點報仇啊?嗰兩個男人黑社會嚟架,無人性架!如果佢地捉到榮仔,實煎咗榮仔層皮啊!」
想到周平泰等人施加在顧琛琛身上的暴行,以他們的一貫作風,榮仔被他們抓住,他們並不會突然大發慈悲放過榮仔,所以為了保住榮仔,我們要在榮仔向周平泰和湯仲謀施襲前找到他。
華燈初綻,一間陳舊的荼餐廳內,一個瘦弱的小孩坐在臨近門口的一張桌子,他不時把那張稚拙的臉孔靠向玻璃,觀察對面街的情況,那雙本應清澄無瑕的眸子,正在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一名小六學生不應有這種眼神,就算有天大的事都有大人和社會制度去為他擔當,但與他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被別人迫死,那些殺人兇手在社會裡搜尋到漏洞,逃避了法津的刑責。
法律未能給予壞人應得的懲罰,便由他自己去為姐姐報仇雪恨。
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六生,他的想法仍然很幼稚,儘管如此,他知道刀子是可以殺人,一刀不夠便兩刀,兩刀不夠便再一刀又一刀補上,人的脖子怎會比刀子硬?
此時他在行人如鯽的街道上,尋找到其一個目標人物,他結了帳,摸了摸懷內的刀子一下。
周平泰,我就用依把刀去幫家姐報仇。
正當他打算橫過馬路向對方施襲時,一隻手掌搭著他的肩膀。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嚇,讓他冷汗直冒,難道他的舉動被人揭穿了?周平泰在馬路的對面,那麼用手搭在他肩上的人很可能就是湯仲謀。
由於我認定榮仔要去找湯仲謀和周平泰麻煩,於是我們分成兩人一組去他們老是常出現的地方碰運氣,呂靜宜與管佳莉一組去探湯仲謀的路;而我和布正麗則去跟蹤周平泰,我叮囑她們千萬要小心,有什麼事情便電聯。
很幸運,我們發現周平泰的蹤影時,居然讓我發現榮仔,當時的榮仔眼內迸發出仇恨的怒火,他的手探向懷內,打算橫過馬路衝向周平泰,我立時按著他的肩膀。
榮仔全身一顫,別過頭來,詫異道:「志哥…布甸姐,點解…你地會喺到嘅?」
我瞥向他懷內突起的物件,沉聲問道:「咩嚟架?刀?你諗住殺咗周平泰同你家姐報仇?」
這時周平泰已經走遠,榮仔瞧向周平泰快要消失的背影,一臉焦急。
我沉聲道:「榮仔,你跟我嚟,我有野同你講。」
我們在附近找了一個無人的公園,布正麗責難道:「榮仔,點解你要咁衝動做埋啲咁嘅野喔?如果頭先我地嚟遲咗嘅話,你真係可能會畀周平泰捉走咗喇!」
榮仔倔強道:「嗰兩個衰人無得到應得嘅懲罰,我就要幫家姐出番一口氣,布甸姐,妳唔好理我啦!我一定要同家姐報仇。」
布正麗道:「榮仔,我點可以唔理你,你家姐份遺書寫明要我睇住你架!你有咩事,我點同佢交代啊?」
我插言道:「榮仔,你以為你攞住把刀就可以同你家姐報仇?」
「佢地係人,我一刀插佢地唔死,可以加多刀,直到插死佢地為止。」
我道:「天真,佢地年紀大過你,力氣又大過你,見識又多過你,又疊馬過你,你以為佢地係沙包,唔識反抗?任你一刀一刀插死佢地為止?」
榮仔的態度依舊倔強,道:「唔試過點知啊?或者我可以成功呢?」
我搖頭道:「榮仔,你真係不可理喻,咁啦!我同周平泰交過手,我都唔夠佢打,你睇下你打唔打得嬴我囉?我畀你用埋刀點話喇。」
布正麗聞言嚇了一跳,道:「打交?仲乜要打交嘖?仲話用埋刀,成皇志,你傻咗啊?」
榮仔亦訝異道:「志哥,我係唔會同你打架!」
瞧見榮仔的模樣,我知道就算這次我們阻止了他,下一次他也會偷偷去復仇,我們總不能每次也這麼幸運成功阻止他,所以今次務必要把他的思想糾正過來。
為了榮仔著想,我只能用一個殘忍的手法去摧毀他現有的想法,再引導他走上另一條道路。
我道:「榮仔,知唔知道佢地點對你家姐啊?」
布正麗聞言嚇了一跳,忙道:「成皇志,你收聲啊?你點可以同榮仔講架?」
我肅穆道:「妳先同我收聲啊!依家男人講野,妳插咩嘴啊?佢係琛琛細佬,佢絕對有權知道真相,佢應該知道嗰班人係點對佢家姐。」
我第一次以這樣的態度向布正麗說話,她一時之間亦被我的氣勢震懾,作聲不得。
我轉向榮仔道:「湯仲謀欺騙咗你家姐嘅感情,呃佢承擔咗幾份無中生有嘅欠單,佢得十六七歲可以點還啊?佢被迫要出賣自己嘅身體,只要畀得起錢,無論係賣魚佬、豬肉佬、道友、乞衣定南亞佬、印度佬都可以作賤你家姐…」
榮仔潸然淚下,斷然道:「志哥,你唔好再講喇!」
我續道:「唔單止咁,你家姐受唔住偷走,畀佢地捉返嚟,佢地毒打你家姐,迫你家姐吸毒,反抗唔到佢地。」
榮仔用手捂住耳朵,搖著頭,涕淚縱橫哀求道:「志哥,我…求下你,唔好再講。」
我沒有理會榮仔的哀求,狠下心腸,繼續道:「佢地對你家姐仲差過對狗,除咗將佢塞入狗籠裡面,仲喺佢身上面紋啲好侮辱嘅字眼,『免費雞、公厠』…」
說到這裡我沒有再說下去,並不是我的心腸突然軟下來,而是我成功惹得榮仔失去了理智。
他目露兇光,狠狠地瞪著我,右手掏出了藏在懷內的菜刀,一字一頓地道:「你—收—聲!」
布正麗見狀,急道:「榮仔,你冷靜啲先。成皇志你出少句聲啦!」
我繼續挑釁道:「你唔係湯仲謀同周平泰嘅對手,你連我都打唔嬴啊!唔信嘅話,你試下,將我當成周平泰同湯仲謀依兩個迫死你家姐嘅殺人兇手。」
榮仔大喝一聲,拿著菜刀發了瘋一樣衝向我,看來在他的眼中我已經變成了湯仲謀或周平泰其中一人。
儘管他只是一名小六生,但他手上拿著的可是菜刀,如果我稍一不慎,那把刀便變成了呈堂的殺人兇器,所以我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我避開他的數下劈擊,然後看準他攻勢遲緩之際,一腳踹在他的肚皮上,這一腳我用了七八成的力量,我要讓他明白到小孩和大人力量的差距,我要以這個方式去讓他了解到現實是殘酷的,他稚嫩的想法在大人的世界是行不通的。
吃了我一腳的榮仔,趴在地上,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再次向我攻擊。
既然我決定了這個方式去糾正他的想法,我便不可半途而廢,我硬著頭皮狠揍著榮仔。
我一腳掃跌了榮仔,布正麗上前阻止,喊道:「唔好打喇!」
我推開了布正麗,道:「妳走開,佢覺得佢可以用自己嘅方法去報仇,到時湯仲謀同周平泰會聽妳講放過佢咩?」
榮仔再接再厲又拿起了刀子衝上來,但他很快又被我打飛,他的身體不斷受到我的拳打腳踢,他好像希望透過肉體上的痛楚去轉移內心的悲傷。
他再度被我打得趴在地上,這次他沒有再拿起刀子向我攻擊,而是躺在地上啜泣。
布正麗見狀連忙上前察看榮仔的狀況,擔心道:「榮仔,你見邊度唔妥啊?話畀布甸姐聽喔?」
榮仔哭不單是因為肉體上的痛楚,而是因為他了解到自己報仇的方法行不通,有些事情不是你堅持一百次、一千次就會成功的,他開始接受殘忍的現實。
幾近耗盡體力的榮仔爬向我,拉著我的褲管,一臉無助,哀求道:「志哥,我…求你,你幫我…報仇,你以後叫我做咩,我都肯。」
我看著被我打得很慘的榮仔,倔強的他,經過剛才一輪發洩及被揍後,終於回復了理智,願意去聽別人的說話。
我扶了他起來,柔聲道:「榮仔,你係顧琛琛唯一嘅細佬,你家姐嘅仇要由你自己親手去報,無人可以幫你,但係我可以教你。」
榮仔抓著我的手,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一樣,問道:「志哥,你教我,你教我。」
「榮仔,你放心,我實講畀你聽,但係唔知你聽唔聽得入耳嘖?」
榮仔猛然點頭,道:「志哥,我一定會聽你講。」
我道:「榮仔,你以為你一刀殺咗佢地就係最好嘅報仇方法咩?先唔講你成功嘅可能性有幾低。你依個方法係好愚蠢,你殺咗佢地,你最後可能要受法律嘅制裁或者佢地社團嘅報復,你唔需要承擔依啲風險,令佢地得到本來就應該要承受嘅懲罰。你以為一刀殺咗佢地就係最好嘅報仇方法?如果係我嘅話,我會逐啲逐啲去攞走佢依家擁有嘅野,地位、金錢、名聲,令佢地眾叛親離、身敗名裂,最後先攞佢條命。」
榮仔聞言,眼神重現出希望。
我續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你以為湯仲謀同周平泰依啲人會收手,以後唔再做衰野咩?我敢寫包單,佢地只會做得越嚟越多衰野,依家你要做嘅野就係忍,你一邊去累積自己嘅力量,一邊等佢地露出破綻,到咗你擁有咗足夠嘅實力,你就可以去報仇。」
「我點先可以有足夠嘅力量啊?」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道:「我所講足夠嘅實力,係指智力,你要去學識現實世界嘅遊戲規則,識得去玩依個遊戲,依個世界嘅嬴家唔係講邊個好打,係講錢、講人脈、講食腦,你有錢,你可以開一個價叫人去為你辦任何事;你同一個有實力嘅人有交情,你都可以運用佢地去幫你報仇;你識得用腦,你可以做過陷阱等你嘅敵人踩上去。」
「志哥,你指條路畀我行喔?」
我再道:「榮仔,你依家要做嘅好簡單,你要等同忍,畀心機去讀書、賺錢、建立自己嘅人脈,可能我嘅說話你未必明晒,但係唔緊要,只要你照做就得喇!」
榮仔點頭道:「志哥,我會照你嘅說話去做架喇!」
在我的身教和說教下,總算讓榮仔開竅。
我道:「榮仔,你明白就最好喇!唔好再做埋啲傻事喇!我地都好擔心你架!猶其係你布甸姐啊!佢當正你係佢細佬一樣架喇!你有咩啲事,佢真係發顛架!」
榮仔摟住布正麗,哭道:「布甸姐,對唔住啊!」
布正麗拍了拍榮仔的背項安慰道:「嗯,你無事就得喇!」
布正麗察看榮仔的傷勢,心痛道:「哎呀!陰公囉!成身又青又瘀,死人成皇志,你出手駛唔駛咁重手啊?你想打死榮仔咩?」
我們步行回家,看著布正麗牽著榮仔的手,我悄聲道:「今次我做晒衰人,妳就做晒好人啦!咩光環都畀妳攞晒啦!」
布正麗別過頭來,笑了笑道:「你個樣咁衰,依個角色好啱你啊!」
我沒好氣道:「妳真係呢!」
在顧琛琛出殯前,總算讓她世上感情最深厚的兩個人解開了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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